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饈玉 (1-17)作者:果皮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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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8:4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饈玉
作者:果皮醬
(一)侯府
三月,春寒陡峭,天剛破曉,西廂閣伙房上方已是炊煙裊裊。
西廂乃侯府妾室柳氏住所,柳氏本名柳晴,淅川柳氏庶出,柳氏雖並非名門望族,但在當地也算是宗族之家。柳氏十九歲那年被侯爺相中,如今在侯府已度過十餘年,並育有一女名喚依依,今年剛滿十歲。
柳氏進門前,侯府已有正妻葉氏和側室李氏,奈何李氏獨得幸寵,一直攛掇著主家讓長子宋濂繼承侯爵,一時間侯府後院硝煙四起。
李婉娘出身勾欄之地,年輕時曾是風靡一時的揚州瘦馬。雖為女流之輩但卻才華橫溢,引得各路貴胄為其一擲千金。宋霆當年還是世子的時候,便被李氏那傲骨凌霜的氣質吸引,在眾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最終抱得美人歸。
當年若不是老侯爺極力反對兒子立李氏為妻,恐怕都沒有葉氏嫁進侯府的機會。
葉氏是當朝高門大戶,其父官至尚書令,侯府算是皇親貴胃,兩人結合剛好簪纓門第,天作之合。
葉素心早就聽聞西院那位李氏手段了得,果不其然,嫁進侯府後,李氏母憑子貴,恃寵而驕,仗著丈夫的寵愛,從不將她看在眼裡,不僅斟茶請安一律不參加,還讓她夜夜獨守空房。
落人口舌不說,還讓她顏面無存。
直至葉素心嫁進侯府五年後,在長輩的強壓下,夫婦二人才得以合房,便有了嫡長子宋昱,兩年後又誕下一女,喚名宋媛。
雖然有了一雙兒女左右護法,但是葉素心依舊焦慮,畢竟那妖婦耳邊風沒有白吹。
果然沒多久,老侯爺去世,宋霆繼承爵位,當即就要立庶長子宋濂為世子。
葉家舉全家之力阻止宋霆不得立庶子,但宋霆不僅不為所動,還要一紙休書與葉氏和離。
最終還是因為宋家老祖母出面,痛斥宋霆「寵妾滅妻、離經叛道」,并力排眾議將立爵一事壓下,還定下規矩,世子之位要等嫡長子過了弱冠之年後再商議。
經此一事,夫妻二人隔閡更深,反倒是與李氏「伉儷情深」,宋霆甚至放下狠話,若不是背後有葉家撐著,葉氏早該被逐出府。
丈夫的心是收不回了,葉素心懷念起剛生下兒子時,丈夫對她態度有所好轉,甚至一度讓她以為他會回心轉意,沒想到自己還是鬥不過那妖婦。
為了兒子的世子之位沒有後顧之憂,葉素心將淅川柳氏帶回府。年輕貌美的柳氏讓正值壯年的侯爺眼前一亮,毫不猶豫將其納入麾下。
柳氏雖貌美,但是性格過於溫順,清水白菜吃多了會味如嚼蠟,再加上李氏整日哭哭啼啼,沒多久侯爺又回到李氏身邊了。
葉素心不甘心責罵柳氏枯燥無味,是個木魚腦袋,十九歲鬥不過三十幾歲的老女人。
後來她又故技重施,哪知侯爺像是鐵了心,再年輕再貌美的女人,他都不為所動,背後的原因,怕是只有那妖婦知曉。
這一戰,明顯是葉氏役了。
......
「來叔,西廂的早膳好了嗎。」來人是西廂閣的丫鬟春桃,卯時就在膳房外候著。
「呦,春桃,我看你比你家主子還急。」來叔是負責分配後廚膳食的,他瞥了眼門外站著的女子,早春倒寒,寒意刺骨入肌,凍得她臉蛋通紅。都是侯府當差的,他有些於心不忍,便叫春桃進屋候著。
「能不急嗎,我卯時就在這兒候著了,您也不是不知道,咱家現在三個主子了,可咱膳房每次分配,總是說份量不夠,就剩下零星兩份,就是小鳥胃也不夠分的。」
之前幾次來的時候,後廚總是說膳食被前院太太公子們分走了,每次就剩下少得可憐的一兩份,恐怕連自家主子都不夠吃的,所以她今日特意早起,就為了讓主子吃上一口熱騰飯。
「瞧你說的,好像我們侯府會差你們一口飯似的。」來叔不以為意道。
侯府當然不會差那一口飯,但是西院那位可是吩咐過,讓後廚特意「關照」西廂柳氏,所以每次都是最後出餐,把太太公子們剩下的邊角料留給柳氏,就算剩的夠多,寧可下人自己分了,也不會分給柳氏一星半點兒,這些年柳氏也是忍著應著,哪敢提什麼意見。
可春桃不同了,春桃是柳氏侄女帶來的侍女,這才剛來沒多久,就咋咋呼呼的。
來叔搖了搖頭繼續備餐,便不再理會春桃,畢竟他可得罪不起西院的那位太太。
果不其然,春桃望著手裡可憐的邊角料餐食,唉聲嘆氣。
哪有什麼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她也算是摸清侯府的門道了,分明就是覺著姨娘好欺負。
「誒,春桃?」有人喚她,春桃抬頭,發現來人是之前打過照面的幫廚劉平,前些日子她還跟劉平買過些燒火碳,侯府苛刻到連過冬的火碳都吝嗇於西廂。
「平哥,何事?」
「我聽聞西廂來了位美人,那樣貌與柳姨娘當年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那是自然,我家小姐乃是姨娘的親侄女,在淅川可是有第一美人的稱號。」春桃得意道,想起第一次見到柳小姐時,便被她那驚為天人的美貌震撼到了,若不是柳家家敗,興許早就被某個大戶人家相中做正夫人呢。
「是嗎。」劉平有些小心思,便立馬湊到春桃身旁,暗聲道,「你帶我瞧瞧唄,我還沒見過比柳姨娘還好看的小娘子呢。」
「想得美。」春桃厭惡地戳開對方腦袋,怒斥道,「非禮勿視懂不懂?我家小姐怎麼說也是個大家閨秀,是你這登徒子能覬覦的嗎?」
「誒,那不是曾經嗎,現在柳家早就散了,她與你我二人有何不同。」如今不過是一個姨娘家的親戚,哪還是什麼大家閨秀。
「你休想。」
「正好咱這離西廂近,帶我瞧瞧唄。」劉平仍不死心。
「痴人做夢!」春桃有些氣惱。
「未嘗不可,我們可以交換條件的。」劉平眼色一變,心中有計,「你莫不知,咱後廚不是不給西廂餐食,是西院那位不讓。」
春桃也曾想過,經他這樣一說,還真是西院李氏所為。
「你可三思啊,以後我給你們給西廂送飯,那豈不是一舉兩得了。」劉平繼續吹耳邊風。
「容我想想。」春桃不想讓主子受餓,但又擔心這個劉平出什麼歪心思,畢竟當年在柳家,小姐身邊沒少飛過狂蜂浪蝶。
......
作者有話說:
人物表
女主:柳玉梔(15歲)
姨母:柳晴(31歲)妾室,生女宋依依(10歲)
男主:宋昱(19歲)侯府二公子,未來世子
主母:葉素心(42歲)嫡子宋昱、嫡長女宋媛
侯爺:宋霆 (46歲)
顧瑾軒 (22歲)葉家顧氏表親
顧瑾姝 (18歲)葉家顧氏表親
宋媛(17歲)嫡長女,與表兄有婚約
李婉娘(44歲)側室,長子宋濂(27歲)
林香(24歲):柳氏侍女
春桃(14歲):玉梔侍女
薛貴(21歲):宋昱僕從
顏昭(22歲):宋昱暗衛
香菱(17歲):宋媛侍女
劉平(30歲):西院幫廚
阿福(20歲):西廂僕從
許嚒嚒(52歲):公子府僕從
年齡按出場時間算
(二)溫病
西廂閣內。
倒春寒來了幾日,屋內越發的陰冷潮濕,雖是白日,但木窗關的緊實,生怕再入侵幾絲寒意。
火炭即將燒盡,房內昏暗到連空氣都變得黯淡無光。
柳玉梔蜷縮在被窩裡,不敢冒出頭,屋內冷到頭髮絲都凍得發顫。
柳家因為犯了事,弄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從此淅川沒了柳氏,男眷被發配,女眷被遣散,玉梔兒時便與姨母交好,家敗後便來投奔姨母。
想過姨母作為妾室在侯府過得難些,但沒想到會這麼難。
姨母雖為庶出,但柳家待她不薄,起碼吃飽穿暖,不會像侯府這般刻薄。
但她也不敢奢求太多,這世道能容下她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子已經不容易了。
聽聞柳氏遣散的女眷,過得好的被人家收奴作妾,過得不好的混入煙柳之地,有些沒人要的,被人當牲畜戲耍,不堪受辱,自行了斷。
玉梔是沒有自行了斷的勇氣,畢竟她只是個凡人,及笄年華,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穩度日。
淅川三月的時候已經春暖花開,從未遭受過倒春寒,加上水土不服,玉梔因此染了溫病。
「小姐,好些了嗎?」春桃端來熱水,用沾了水的白巾為小姐擦汗。
玉梔原本白皙的面容浮上大片不自然的紅雲,嘴唇乾裂,眼皮重得抬不起來,似乎身體的每一份骨骼都在抗議。
從前在柳家,小姐從沒染過這病,哪受過這番苦。
春桃摸了下小姐的額頭,燙得她立馬彈開。
「好些了,剛剛出了汗。」雖是這樣說,玉梔依舊覺得渾身乏力,仿佛被熱浪炙烤,但手腳卻異常冰冷。
「都怪我不好。」春桃抹了把淚,「是我沒照顧好小姐。」
「怎能怪你,是我自己不爭氣...咳咳...」就算是這樣,玉梔仍在安慰她。
「我去找管家問問能不能尋些藥材。」春桃說道。
沒一會兒,柳氏來了,看見倒在床上病懨懨的侄女,眼淚便止不住了,反躬自責起來,「梔兒,是姨母不好,你來投奔姨母,姨母卻讓你受了罪。」
「咳...姨母切莫思慮過多,姨母待我莫大之恩,感激都來不及。如若沒遇到您,恐怕我都撐不過今日。」玉梔怕姨母自責,強撐身子坐起來。
「莫說不吉利的話,一會兒春桃尋來藥材,我再去大夫人那邊求求情。」柳氏擦了擦眼淚,反而安慰起她來了。
其實柳氏自己也不敢肯定大夫人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自從失寵,她已經成為棄子了。
任憑李氏欺辱,大夫人對她不管不問。
李氏不敢拿大夫人出氣,就處處碾壓自己。
若是當初知曉侯府如此勾心鬥角,她必然不會踏入侯府。
以為會過上好日子,沒想到日子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不久,春桃歸來,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柳氏便知結果。
「王管家說,藥材也歸西院管,西院什麼嘴臉您也知道,自然是不給。」說到這,春桃義憤填膺道。
沒想到侯府竟然冷血至此,真的見死不救,只給些生火的煤炭,說是格外開恩了。
「那我去找大夫人。」說著柳氏便要往外走。
「大夫人去靈隱寺祈佛了,要三日才能回來。」春桃馬上制止。
聽聞此言,柳氏急火攻心就要暈倒,被一旁的侍女林香安穩扶住。
「那該如何?」林香扶著柳氏入座。
「不行我去找劉平問問吧,他門道多,興許他能弄到。」春桃想了想,最壞的打算了。
「還找那登徒子,你忘了上次他是怎麼無禮的了。」林香提醒她。
春桃一聽,立刻羞慚萬分。
上次應了他的要求,飯倒是能吃上熱乎的了,但哪知那登徒子色膽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想闖小姐閨房。還說讓小姐跟他走,可以跟他吃香喝辣。
最後人是攆走了,但是卻如虎皮膏藥般黏上了,三天兩頭就往西廂跑,不讓進就爬牆看,還帶了一群狐朋狗友一起看,弄得小姐整日都不敢出門。
剛巧趕上倒春寒,室內溫度不及室外暖和,小姐就這樣病了。
說到底還是她的錯。
春桃更加自責。
「我這裡還有俸銀,本想攢著用作下月的餐費,你去外面看看能不能買些藥材。」柳氏掏出積攢許久的銀兩。
侯府的妻妾每月都有月錢,柳氏雖然給的不多,但勉強可以維持生計。
因為膳食不夠吃,她只能用錢跟人買,價格自然是翻倍。
「這怎麼行...」玉梔艱難開口。
「梔兒,你快些休息吧,這有我在,莫擔心,姨母不會不管你的。」柳氏安撫道。
......
「平哥,你能不能弄點治溫病的藥來。」春桃求了一圈,實在沒人了,又來找劉平。
這劉平卻拿上架子了,翹著個二郎腿,蕩來蕩去,得意得很。
「喲,這不是前兩天還罵我登徒子的那位嗎。」還陰陽怪氣起來了。
「誤會,誤會。」春桃差點咬牙了,但還是忍住。
「我憑什麼幫你啊?平時看都不讓看,今兒生病了,說讓我幫我就幫?」劉平挑眉。
「就事論事。」春桃把最後一線希望放在他身上了,「我們小姐都快不行了,您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嘿!」劉平竟一下子彈起來了,「莫要道德約束我,我不吃這套。」
「你看我也是沒辦法了,侯府又不讓女眷出府,我就是想去外面也出不去。」
「哼。」
「幫個忙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幫你也行,事成之後,有個條件。」劉平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春桃覺得有希望了。
「要你作甚。」劉平嫌棄地看著眼前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土丫頭,「等你家小姐病好後,去我家裡敘敘舊。」
聽聞此話,春桃頓時火冒三丈,隨手便操起一旁的木棍朝劉平身上砸去。
「無恥之徒!敘什麼舊!我家小姐認識你嗎!你竟敢如此肖想!簡直狗彘不如!」春桃把能罵得話都罵了,她就知道她就不該來找這個賊人!
劉平畢竟是個男人,這還是在侯府院裡,被一個黃毛丫頭又打又罵簡直有辱人格。於是他奪下春桃的木棍,就要還擊,嚇得春桃急忙大喊救命。
誰知這一棍還未砸下,就被人一腳踹飛。
木棍「哐當」砸地,劉平被踹到,頓時火氣沖天,正想罵來者何人,突然瞥見那低垂的古玉雲紋佩玉,視線逐漸僵硬,他緩緩抬頭。
來人穿著一襲白衣錦服,此時正背手而立,眉間冗雜著一絲冷意,眼底是極大的不滿。
只看一眼便知,惹不起。
那位,好像是南院的表公子。
(三)恩人
侯府南院住著葉氏表親,正是顧家兄妹。
顧瑾軒今年二十有二,正逢此時上京趕考,便隨胞妹瑾姝一同住在侯府。
科考雖然一人便足矣,但妹妹極力要求一同前往,因為她還惦記著侯府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二公子。
說是不食人間煙火,是有緣由的,聽聞侯府二公子不喜女色,卻對詩書兵法頗有研究,若不是因為當朝不許皇親貴胃參加科考,他興許是個當狀元的料。
這點他倒是認同,所以每次來侯府,他都會和這個表弟探討詩書哲理,對方那滿腹經綸,見多識廣的才華,無不讓人嘆為觀止。
有些人天生就是貴族,稍稍努力就會達到旁人不及的地位。
可也是因為這個身份,也將他的才氣束縛。
但表弟有些觀點,顧瑾軒至今不敢苟同。
當對方說出那句「唯女子小人難養也」時,他立即反駁,畢竟他還想為妹妹爭取一下,卻遭到對方蔑視的目光。
「若是談論女子,便結束罷。」然後便下了逐客令。
他甚至懷疑表弟是否是傳聞中斷袖傾向,畢竟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連僕從都是男的。
......
春桃看見表公子宛如天神下凡,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股腦將所有話都說出來了。
看著對方俊容有所波動,她在賭,賭他是個有良知的人。
畢竟他可以路見不平,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帶我去看看。」
春桃賭贏了。
......
不知過了幾日,玉梔終於大病初醒。
恰巧倒春寒已過,窗外草長鶯飛,萬象更新,暖春將至。
玉容漸漸回春,身體也在恢復,玉梔覺著自己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醒來便是重生了。
「醒啦!小姐你終於醒了!」春桃眼尖,第一時間發現玉梔甦醒。
玉梔剛想開口,卻覺得喉嚨有些干啞,多日昏沉讓她無法發出聲音。
「嗚嗚...太好了,還以為你醒不來...」春桃激動地將她擁住。
「呸呸,不許說不吉利的話。」林香走過來,為玉梔端來一碗熱水,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小姐快趁熱喝了吧,我剛煮好水,您就醒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我去告訴姨娘!」春桃急忙跑出去。
柳氏帶著女兒一同來探望。
看著大病初癒的侄女,柳氏滿心欣慰,對女兒說,「你看,娘說的沒錯吧,玉梔姐姐沒事,你還不相信為娘的話。」
宋依依許久未見玉梔姐姐,自然甚是想念,激動地抱住姐姐,呢喃道,「還以為姐姐離開侯府了,那就再也沒人陪依依玩了。」
玉梔終於開口道,「怎會,姐姐這幾日病了,怕傳染給依依,如今病好了自然會跟依依玩耍。」
幾個人惺惺相惜了許久,春桃突然想到一個人。
「對了,小姐,我得把你醒來的消息告訴咱們的大恩人。」
見玉梔有些疑惑,柳氏開口解釋,「說到這,咱們西廂最該感謝的是表公子,如果沒有表公子出手相助,或許玉梔的病就好不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表公子是...」玉梔剛來不久,對侯府的人自然不太了解。
「他是葉家的表親,暫住在侯府,他人真的很好。」柳氏讚許道,對方不僅年輕英俊,還很有禮貌。
「是啊,表公子不僅善良人品好,長相甚是英俊,堪比天神下凡。」春桃也讚不絕口。
「表公子說小姐醒來一定要告知他。」
玉梔有些尷尬,畢竟她很少與外男接觸,因為對她心懷不軌的人有很多。
但是對於救命恩人,她還是願意見一面的。
話說當日春桃風風火火帶著表公子來到西廂閣,還把林香嚇了一大跳。
說是找外援,也沒讓她找外男啊。
表公子進屋看到病重的玉梔,詢問了緣由,想都沒想,便立即請來京城小有名氣的郎中為其診療。
當然看病的費用以及醫藥費都是表公子出的。
玉梔未醒前,表公子還來過一次,這次直接送了她們好多補品和糧食,還有些生活用品,然後又說因為京中有事,暫時要離開一周,若是柳小姐病好了,就告知他。
表公子做事做到事無巨細,春桃感動到要流淚了,不敢相信世上最能有如此好的男子,若是小姐能嫁給這樣的丈夫,那豈不是美哉。
當然這隻存在於春桃對未來美好的幻想中,畢竟顧氏也是大家族,如今自家小姐的地位怕是沒法與之相配。
「待我病全好後,再去見恩人吧。」畢竟如今還是一臉病容,這副模樣見人實在不禮貌。
......
五日後,春桃聽聞表公子回府,立馬火急火燎地彙報給玉梔。
玉梔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最近幾日也可以出門走動。
但表公子畢竟是外男,直接約在西廂,影響並不太好,於是便與其約在離西廂不遠的後院西郊涼亭見面。
那處雖是公共區域,但是由於靠近西廂,很少有人去,所以倒是個見面的好地方。
見表公子之前,玉梔破天荒的打扮了一下,卻被春桃打趣道, 「小姐可有其他心思。」
「莫亂講,我只是不想跟恩人一個不好的印象。」
「嘿嘿,小姐不打扮的時候已經讓人惦記上了,這打扮起來哪個公子能受得住啊。」
「你這樣說我不去了。」玉梔嗔怒。
「我錯了小姐,我該掌嘴。」春桃佯裝打自己耳光,「我這張嘴真該死呀。」
......
(四)涼亭
剛經歷過一場春雨,西郊的泥土被澆灌後便翻了一層新土,清露滴落點綴著即將瀲灩的花簇。
涼亭邊生長著的玉桂樹,早已蒙蒙發芽,陣陣幽香瀰漫在春日裡,仿若一道纖絕的塵陌,悠閒地盪在人間。
顧瑾軒早早就等侯在涼亭中了。
畢竟佳人有約,他不敢怠慢。
此時的他一襲白衣,手執摺扇,在涼亭里踱來踱去。
之前在西廂閣匆匆一瞥,美人雖是病容,但依舊難遮美色,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沒一會兒,庭外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抬眼望去,前方浮現一抹白玉,正款款向他走來。
女子穿著一襲白玉色的衣裙,行走時兩袖間的水色織帶隨著清風微微飄起,顯得更加婀娜,頭頂簪著朵精緻的玉蘭花,襯得她白膚粉腮,那雙明媚如剪水般的眼,時不時微微輕眨,更添了幾絲艷絕。
顧瑾軒一時失怔,甚至連美人走到他身邊都沒注意到。
玉梔離老遠就瞧見涼亭里那位表公子,果然是傳聞中那般,身材高挑,長相出眾,氣質翩翩。
今日她特意提前前往,沒想到對方仍舊比她早些到。
「給表公子請安。」玉梔微微屈膝,有些愧意,「玉梔來遲了。」
那聲音如水般細膩溫婉,在耳中久久迴蕩。
「柳姑娘快快請起,是顧某來得早,並非姑娘來遲。」顧瑾軒可算回了神,「再說顧某不過寄住於此,算不上什麼貴人,姑娘不必行禮。」
他下意識欲將美人扶起,觸到美人衣袖時,明顯感覺到對方身子一僵,頓時恍然大悟,觸電般將手放下。
「對不起,在下並非故意為之...」他懊悔自己的失禮。
「沒事,玉梔是來謝表公子救命之恩的。」玉梔倒沒在意,只是從前少與外男接觸,身體條件反射罷了。
「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只要柳姑娘身體康復,顧某就放心了。」說著又微微彎起唇角。
「早就聽說表公子不僅人品好,還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瞧著表公子態度親和,玉梔也放鬆下來,說起稱讚話。
「柳姑娘謬讚了。」聽美人這樣誇讚,顧瑾軒赧然,面上有些可疑的紅。
「這是我為表公子您折的簪花吊墜,雖說有些拿不出手...」玉梔從錦包里掏出前幾日做的手簪,她平時都是做些女人家用的物件,不知該送男子何物,只能做自己最拿得出手的。
「簡直精妙絕倫。」顧瑾軒驚喜地看著手中的吊墜,讚不絕口。
那是一條白玉色的簪花,陽光下如碧玉般瑩瑩閃爍,如同眼前這白玉般的美人,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他的注目。
看到對方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手作,還以為貴公子瞧不上這些市井小物,玉梔心中一塊巨石總算落下了。
「表公子喜歡就好,玉梔沒什麼可報答的,但以後表公子有事,玉梔能幫的都會幫。」玉梔巧笑,嬌紅的唇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玉白的臉頰上浮上一層瑰麗的櫻粉色。
「有姑娘這句話,顧某便心滿意足了。」表公子淺笑,眉眼卻倒映著美人的一顰一笑。
......
至此之後,西廂的日子漸漸好起來。
膳房的餐食也會按需分配,再也不會苛刻西廂,柳氏終於可以真正積攢些俸銀,玉梔也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只是西廂閣多了一位貴客,南院的表公子時常會來此,不僅每次都會帶來一些新鮮的玩意,還和西廂的各位相處極好,每次來都會跟宋依依玩上好一陣。
從前有玉梔姐姐,現在又多了個表哥哥,依依肉眼可見的開心。
這天表公子又給依依帶來好玩的物件,說是在集市上買的捶丸。
依依玩得廢寢忘食,被柳氏數落了一番。
「依依,不許再貪玩了,晚膳都涼了。」
宋依依倒是聽話,畢竟從前吃不飽的日子歷歷在目,她乖乖坐回飯桌。
「娘親,為什麼表哥哥不能跟我們一起生活呢。」宋依依有些懊惱,最近每次表哥哥來陪她玩一會兒,就去找玉梔姐姐了,兩個人背對著她嘀嘀咕咕,不知在做什麼。
「莫胡說,表公子是外男,我們是內室,男女授受不親的。」見女兒胡言亂語,柳氏有些慍怒,用筷子狠狠敲打女兒的手背。
「那怎麼前幾日我還瞧見表哥哥拉玉梔姐姐的手了呢!」依依不服氣。
「呃...」同桌的玉梔聽聞,剛下口的飯差點咽住,臉瞬間憋得紅透,也不敢反駁說些什麼,只能悶頭繼續吃。
「食不言寢不語,好好吃你的飯。」柳氏瞥了一眼玉梔的窘態,沒在說什麼。
小孩子懂什麼。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表公子表面說是來找依依的,其實不過醉翁之意罷了。
(五)妒忌
是日,惠風和煦,十日不雨,正是澆花好時節。
塘前種著前些時日表公子送的玉蘭。
玉梔很喜歡這種花,玉蘭花色雪白,高姿之潔,氣質脫俗,為翠綠的春日帶來一抹清麗。
正當玉梔還沉浸於塘前花香時,有人強行闖入西廂閣,打斷了她的遐想。
來人氣勢洶洶,身後跟著六七個丫鬟嚒嚒,那陣仗很大,興師動眾般。
「就是你這狐媚子!」對方聲音尖銳且洪亮。
為首的是個年輕姑娘,年紀與玉梔相仿,頭戴玉釵,身著精緻華服,一臉嬌氣卻表情嚴肅。
「小姐...我沒攔住她們。」春桃步態蹣跚,剛才這夥人強行破門,春桃寡不敵眾,被對面的人直接推倒,身體因此負了傷。
「小姐,可有誤會。」玉梔眉頭緊蹙,再好的脾氣聽到這番折辱,也會惱怒。
宋媛看著眼前那一顆顆礙眼的玉蘭花海,她怒極反笑,「真是闊綽,還送玉蘭花。」
玉蘭花花語是純潔高貴的愛情。
她也配?
宋媛見那狐媚子一臉無辜的模樣,她越想越氣。
「來人。」宋媛抬起頭,擺出主人架子,吩咐道,「把這院子裡的花都給我摘了!」
「是!」一聲令下,下人立馬按照主子吩咐做事,幾人分工明確,一波負責攔住玉梔和春桃,另一波負責蹂躪花塘。
現場亂作一團,始作俑者坐在石椅上悠哉地欣賞這幅撕心裂肺的「名畫」。
院裡太吵,本該午休的柳氏被吵醒,她披上外衣打算出門瞧瞧。
一出房門就看到這番陣仗,柳氏大驚失色,忙叮囑林香回屋照顧好依依,然後獨身前往。
好好的花塘,被糟蹋得一片狼藉,那破碎的花瓣好似被折辱,淒悽慘慘散落在四周。
春桃扶著快要氣暈的玉梔,見到柳氏的那一刻,立刻委屈淚灑,「姨娘,您快來看看,這群人太過分了,把咱家院子都糟蹋了。」
宋媛朝著對面望去,來人是那個不受寵的柳氏,瞧她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氣焰更囂, 「呦,怎麼說這侯府上下可都是咱們宋家的,從未聽說還有外姓敢稱呼自家。」
「大小姐息怒,春桃剛來不久,不懂規矩。」柳氏已是汗顏涔涔。
宋家這位大小姐,是侯爺的嫡生女,從小便聰慧過人,深得侯爺寵愛,哪怕那時大夫人與侯爺關係再僵,也沒耽誤其父女情。
宋媛向來嬌生慣養,說一不二,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與自家女兒簡直天上地府的差距。
不得不感嘆同人不同命。
「我看你們西廂是要反了天了,真當侯府是什麼秦樓楚館了,每天招那些狂蜂浪蝶還不夠,還敢招些不該招惹的人!」宋媛語氣擲地有聲,這次她就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這話說的真難聽,玉梔剛要反駁,就見姨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大小姐您可能有些誤會,此事並非傳聞所言。」柳氏大抵知曉這位來西廂的目的了。
「若是規規矩矩,未出閣的女子怎能頻繁與男子交往,何況那人還是本小姐的未婚夫婿,你們西廂到底安的什麼心思?難不成想騎到本小姐頭上?!」宋媛妒恨地瞪向玉梔,字字珠璣,「勾欄還妄想高雅。」
玉梔心裡「咯噔」一下,怪不得姨母會旁敲側擊地讓她不要跟表公子交往太頻繁。
原來表公子早有婚約。
「這件事說來複雜...」柳氏只覺越解釋越糟,她沒想到表公子會對玉梔有心思,當初受表公子之恩,她又不好當面薄了他的面。
「總之,現在就讓這個賤人滾出侯府。」宋媛冷言道。
後來任憑柳氏如何求情,宋媛依舊不為所動,直到柳氏提出讓玉梔與表公子斷絕來往,並讓其親自登門道歉,她才有些動容。
「也成,明日便讓柳玉梔來我府中,一月之內任我差遣,可願意?」宋媛雙手交叉於胸前,擺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禍水留在府內,宋媛覺得不親自看著就不放心,哪曉得會不會再暗通款曲。
宋家大小姐擺明了是要玉梔自降身價,為奴作婢。
那意思是讓她沒得選擇。
「不行...小姐...」春桃小聲嘀咕,自家小姐就是再落魄也沒做過下人的活啊。
柳氏都不敢替玉梔應下。
就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玉梔身上時,她鎮定回道,「可以。」
早知會有這一天,寄人籬下,玉梔也是無奈之舉。
宋媛揚出勝利者的微笑。
(六)東廂
東院有三府。
正廂為侯爺夫人住所,東廂住著二公子和大小姐,另有一處世子府至今閒置。
公子未及弱冠,小姐尚未出閣,所以均住在東廂。
東廂又分前後兩院,前院為二公子住所,後院則是大小姐閨院,前後兩院都有出入門,平日各不干擾。兩院中間有個庭院,若是穿過庭院,也可互通門戶。
據說二公子因厭棄後院女眷叨擾,特意命人封鎖庭院門,如非特殊情況,後院的僕從不得擅自走庭門。
東廂不比西廂,僕從眾多。
府中等級森嚴,就算是丫鬟也有高低貴賤之分,最末階層是粗使丫鬟,只得賣力做苦活,其次是院中的掌事嚒嚒,主要負責管理庭外的丫鬟僕從,最高階層自然是那些可在堂前近身伺候的大丫鬟。
玉梔被安排做粗使丫鬟,院內漿洗洒掃、髒活累活都歸她,且堂前則不得入。
從前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她沒得經驗,自然會比他人手腳笨些,便時常遭人愚弄。
宋媛自帶她入東院,從不親自出馬,放任下人對她欺凌。
堂前大丫鬟對她頤指氣使,當著她的面說她作賤,膽敢勾引小姐未來夫婿,簡直自作自受。
玉梔腹背受敵,敢怒不敢言,只得數著時日,一忍再忍,只求平安度過此月。
沒幾日,玉梔手指便起了水泡,掌事嚒嚒不但不許她包紮,還給她安排冷水洗衣。
冰寒的冷水,刺骨的手感,玉梔強忍著疼痛洗完,卻因血水染了布料,被掌事嚒嚒好一頓「鞭策」,最後竟被罰禁食。
本就食不果腹,同寢的丫鬟排擠她,霸占她的床鋪,她無處睡,只得倚靠茅草堆勉強以寐。
翌日,寅時再起,又開始一日勞作。
......
四月過半,風和日暖,春花作序,鶯啼燕語。
本是好天氣,玉梔卻半點高興不起。
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她黯自傷神。
如今只要是她做事,就有人與她對著干,東廂的丫鬟集體傾軋她,做對了雞蛋裡挑骨頭,稍有一點差錯便會被人小題大做。三天兩頭禁她食,打她板子,罰她跪,何其欺辱。
來了這東院,玉梔的手傷就沒好過。
想她從前也是個衣來張手的閨中小姐,若不是家道中落,寄人籬下,又怎會這般落魄。
未時剛過,正是東院的休息時間。
玉梔心事重重,自是沒心思回房休憩,不知不覺,她已踱步到從未涉足的庭院中。
這裡與小姐後院相比,院落大了許些,樹木鬱鬱蔥蔥,芳草如茵,庭院中央涉有一方池塘,池中蓮花亭亭玉立,池周伴有假山花壇,相應生輝,另有廊橋跨越水面,曲徑通幽,廊橋連著一處飛檐翹腳的涼亭,玉梔朝著涼亭的方向走去。
本想著來此處觀景施放一下心情,可不知怎的,望著池中並蒂芙蓉,她想起曾經柳府的過往,睹物思情。
她想念自己早早去世的娘親,想念姨母和依依,還有一直共患難的春桃。
沒了春桃,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廢人。
於是,便悲從中來,淚聲俱下。
淚珠打濕她的臉頰,滴至衣襟,仿佛看不到前方的路,她滿目瘡痍。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突兀的人聲。
「何人在此?」那聲音低沉,且極具威懾。
玉梔被這聲音嚇得驚慌失措,她瞧見廊橋上站著位公子,身材修長,一襲藍袍,錦衣玉帶,簪冠束髮,衣冠楚越,高雅絕倫。
由於過於慌亂,玉梔未看清其長相,但她瞧見對方氣度不凡,一派貴人相,便知此人就是住在前院的二公子。
聽聞二公子極其厭女,府內連只母蚊子都沒有,之前有動歪心思的丫鬟闖進庭院,打擾了正在午憩的二公子,直接被攆出府。
如今她也踏入此處禁地,玉梔深知自己闖下大禍,連話都不敢應,便落荒而逃。
......
東廂前院,書房。
宋昱近來有些煩擾,妹妹那邊時常找他哭訴,說表兄被柳氏侄女勾走了,對方手段何其下賤。
他懶得聽妹妹說這些瑣事,只說了句讓她管好自己男人。
見兄長無動於衷,宋媛氣沖沖走了。
沒幾日,表兄便不請自來。
竟是朝他要人。
原來妹妹擅自將那柳娘子擄回府中,當丫鬟差使。
宋昱聽聞此言,只覺頭痛,再怎麼說柳娘子未簽過身契,本不該為奴做婢,也就是西廂那位沒什麼勢力,掀不起風浪。
「表妹怎能如此蠻縱!」顧瑾軒疾聲厲色道。
宋昱沉思了片刻,幽聲開口,「若是媛兒所為,你便去她那尋人,這與我何干?」
「表弟不知,前幾日我去後院要人,守門的為虎作倀,讓我吃了閉門羹。」顧瑾軒越想越氣,從前表妹還大方邀請他入院,如今卻說女子閨院不得入,擺明了是要他難堪。
「那又如何?」宋昱不以為然。
「你去勸勸表妹吧,怎麼說柳姑娘也是個自由身,哪能受這糟蹋。」顧瑾軒知曉表妹潑辣性格,柳姑娘若是栽在她手裡,定是受了許多苦,想到這他更加自責,怪自己沒保護好佳人。
見表兄這番憐香惜玉,宋昱盯著他腰間格外顯眼的花簪玉佩陷入沉思。
表兄竟將老祖宗傳宗的玉佩修飾成如女子家秀氣的花簪玉佩,他頓悟,再想起妹妹說的那女子魅惑男人的手段了得 。
宋昱心中不悅。
「表兄若是續弦,怎也要忍到婚後罷。」言語間儘是譏諷,「恕在下無力回天。」
這是在嘲諷他朝三暮四,顧瑾軒面子有些掛不住,只得拂袖而去。
(七)厭女
未時,用過中飯後,宋昱便來到庭院內的樹吊床上午憩。
耳邊無人叨擾,他終於享得耳根清凈,伴著啾啾鳥鳴入眠。
不知過了幾多時辰,夢中傳來女子泣聲,期期艾艾,如夢似境,喃於耳側,他被擾醒。
中庭不許擅入是規矩,怎會有女子哭聲。
宋昱立覺掃興,起身便朝著哭聲方向尋去。
隱隱約約便見池邊涼亭一女子坐在涼庭中暗自抽泣,穿著黛藍襦裙,青緞背心,雙髻盤發,府內丫鬟扮相。
見此狀,宋昱眉心微皺,遂及開口問詢,聲一出,女子驚異,翹首向他。
女子淚眼未乾,似有含冤受屈,模樣梨花帶雨。
只一眼,他便看清了對方的長相,雖是素麵朝天,卻難掩其天生麗質,儀靜體閒,不像是尋常丫鬟。
莫不是表兄正尋的那位紅粉知己?
正想繼續追問,那女子卻逃之夭夭,只餘下一縷香魂,清晰縈繞鼻間。
卻有幾分姿色,宋昱不禁感慨,可下一秒,他如夢方醒,那女子不過是「狐媚惑主」之人,他向來鄙棄女子水性楊花,何況是搶了妹妹夫婿之人。
清心萬不能被女子動搖。
要不然豈不是變成如表兄那般色令智昏之人。
遙想曾經兄弟二人經常博古通今,溫故知新,侃侃而談。
可如今,對方張口閉口便是女子,根本無心讀書,還是即將科考之人,豈能玩物喪志。
......
宋昱並非一開始便如此厭棄女子,反觀兒時與如今大相逕庭。
那時他還是天真無邪的孩童,身邊都是母親的侍女,自小便圍繞在鶯鶯燕燕之中。
他不懂母親為何經常一籌莫展,以淚洗面,究其原因,便是父親又宿在西院。
西院那位妾母李氏,深得父親恩寵,他多次撞見父母為其爭吵,母親指責父親「寵妻滅妾」,父親卻怪母親風言醋語,居心叵測。
他與李氏很少接觸,倒是與年長他八歲的長兄宋濂時常相伴玩耍。
可母親卻多次提醒他莫要與長兄過度交往,其母蛇蠍心腸。
他不以為意。
變故發生在祖父去世,父親承襲爵位,竟搬出「立長不立幼」的藉口,要長兄繼承世子之位。
長兄雖年長,但也是庶生子,若是立其便是破了當朝規矩。
誰知父親寧可與母親和離,搬李氏為正妻,也不願改變心意。
一時間,侯府平地風波,趨向詭譎。
雖然最終老祖母出馬,阻止了父親一心立長的意願,但也因此父母關係決裂。
從此父親除了處理公事,便極少留在東院了,母親終還是落了個獨守空房的下場。
反觀西院卻整日張燈結彩,擴院建庭,修葺房屋,聽說父親還在西院建了更大的府邸,甚至將辦公區都搬了過去。
恰逢長兄弱冠之禮,西院派了位丫鬟,帶了些冰釀的果漿,分給東院嘗。
當時母親回去省親,東院的丫鬟收下後不敢擅自處理,便放在一旁,待母親處置。
可他卻一直惦記著那瓶果漿,正值炎炎夏日,喉嚨甚是乾渴,於是便乘人不備,仰頭喝下。
果漿冰涼可口,但他不知道的是,裡面卻摻有令他身體不適的柑橘成分。
那瓶果漿差點要了他的命,他因此患了癮疹,不僅全身起皰,幾日內高燒不退。
葉氏心急如焚,託人請了宮廷的名醫為其診治,約莫過了半月,身體才轉好。
可就算如此,李氏也未曾受到半點責罰。
那妖婦分明是想將宋昱置之死地,從而順勢扶子上位,侯爺卻為李氏辯解,說她本意是想緩和與東院的關係,並不知曉宋昱對柑橘過敏。
這種鬼扯的理由都肯信,簡直荒謬絕倫!
見丈夫已經被妖婦迷得失了心智,葉氏氣急帶著一雙兒女歸寧,擔憂那妖婦再對其子下手,離府足足半年。
當朝「寵妻滅妾」是犯王法的。侯府正妻母子被妾室欺壓陷害,身為丈夫的侯爺卻置之不理,簡直重逆不道,不得人心。
一時間流言蜚語漫天,侯爺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前去尚書府負荊請罪,接回母子三人。
這時候的葉氏,便時常在他耳畔說那句「唯女子小人難養也」,責罵李氏妖冶惑眾,心狠手辣,貪得無厭,並教誨兒子莫要學父親那般被女子迷心降智。
沉迷女色,乃不肖子孫,不堪造就。
宋昱謹記母親教誨。
過了束髮年紀,宋昱與妹妹相繼搬至東廂兩院,除了每日晨時去正廂請安,便開始獨立生活。
剛開始前院也是有堂前侍女的。
但後來總有攀龍附鳳之人目挑心招,更有甚者竟處心積慮地妄想爬床。
尋常男子過了十五六歲便可娶妻納妾,貴族男子也會納通房,有些便是經歷乳娘「教誨」,多少也該懂些房中之術,可他至今未開竅。
看著那些女子使勁渾身乏術,對他搔首弄姿,他不僅毫無性致,反倒覺著令人作嘔。
於是一氣之下,便將府內所有丫鬟全部遣散,身前伺候的全換成小廝。
只餘下幾個年紀大的嚒嚒,因能力超群,繼續留下操持府中之事。
就這樣,東廂兩院形成鮮明對比,前院陽氣過重,後院陰氣過盛。
府內少了女子,有些事男子辦不到,又去後院請教。
一直跟在宋昱身邊的暗衛顏昭,覺得他過於小題大做,不該將女子一棒子打死。
卻被宋昱一句「紅顏皆禍水」懟回去了。
顏昭甚至懷疑自己主子是否如傳言所聞,有那斷袖餘桃之癖?
(八)茶會
東廂後院,今日格外熱鬧。
據說小姐宴請多位貴族姊妹來府中開茶會宴。
一早後院的下人就忙起來了,由於人手不夠,玉梔也被安排在其中,現在正負責布置茶桌。
宋媛費盡心思從滇南購得茗茶,又備好清冽的山泉水,因為山泉水是泡茶的極佳選擇,能夠極大揮發其茶香和韻味。而她之所以對此次茶會格外重視,是因為參加的姊妹們父親皆是達官顯貴,茶話會也是侯府拉攏士族家族的橋樑。
為此她特意從外地請來享譽盛名的茶博士,茶博士擅長煎茶煮水,精通美顏養生,泡茶手藝多樣化,不僅可以讓賓客聞香品茗,還可以傳授以茶養身之道。
玉梔擦著那精緻的鎏金鴻雁銀茶盞,思緒回到柳府。
曾幾何時,她也是桌上品茗的一員,彼時的茶會雖沒此處奢華,卻也怡然自得。
如今,再也沒機會了。
「好好做事,莫走神。」身後傳來掌事嚒嚒的責罵聲,「還磨蹭什麼,一會貴客來了,還沒做完事,休怪小姐責罰。」
於是玉梔不敢再走神,打起精神繼續埋頭干。
不久,賓客滿座,姊妹們個個盛裝出席,金釵步搖,綺羅緞裙,一時間衣香鬢影,爭奇鬥豔。
女兒們談笑風生,笑聲此起彼伏,茶香飄蕩整個庭院。
「宋大小姐,今兒個排面可真是氣派。」說話的正是劉太傅的之女劉妍,她與宋媛年幼時便相識,是姊妹茶話會的常客。
「那是自然,咱們媛妹,連涼城有名的茶博士都給咱請來了,可不是夠排面。」丞相之女李清雅也在一旁附和著,這兩位與宋媛平日關係要好,也會時常邀請宋媛去家中做客。
「小事一樁,無足掛齒。」宋媛口上雖這樣說,實際上已是志得意滿,貴族之家,最看重的便是面子。
幾人聊得正歡,只有一人依舊心不在焉,正是宋媛的表姐顧瑾姝。
顧家雖不在京城,但在雲城也是顯赫一族,家族女子也有被選為皇妃。
劉妍看出顧瑾姝神思恍惚,便打趣道,「顧小姐,怎麼人在曹營心在漢呢?」
「說什麼呢。」顧瑾姝回了神,想到對方話裡有話,不免有些羞赧。
「怎說呢,你往前院瞧著可不止半個時辰了,那對面是一堵高牆,就能瞧見半棵老樹罷了,還能從裡面鑽出情郎啊。」李清雅掩口含笑。
「莫胡說,我哪瞧了。」顧瑾姝羞憤道。
「你們莫編排我表姐了,我哥那可是個木魚腦袋,不開竅的。」宋媛一臉同情地望著表姐,若是她哥能情竇初開,恐怕表姐要等到海枯石爛,她是勸也勸過了,可表姐偏不聽。
也難怪,她哥空有一張皮囊,倒是讓不少人惦記,可也就她最了解,那人不靈光的。
「媛媛,你哥能來嗎。」顧瑾姝還是不死心。
雖說瑾姝與哥哥同住在侯府中,但是侯府內非親非故的男女眷,除了逢年過節家族聚在一起,平日裡是不能互相走動的。
不過西廂除外,這也是因為她哥最近經常踏足那地,她才知道西廂是個沒人管的地方,甚至連看門的下人都沒有。
「你確定要喊他來嗎?」宋媛猶豫道。
「嗯,若是能來自然是好。」顧瑾姝豁然開朗,自上次寒食節在宴席上匆匆一見,如今一月有餘。
「那我試試罷。」
宋媛可不敢肯定他哥能來這女子宴會,但是也不想打消了表姐的雅興。
十有八九是不可能。
......
茶會持續中,吃完茶,就要準備宴餐,後院的下人們忙做一團。
亭中有人傳喚,說是需要找人向前院二公子傳達大小姐邀約之事。
大丫鬟香菱正忙著侍候茶會,沒時間找人,隨手便抓了一個丫鬟,命她去傳達。
被抓的那丫鬟正是玉梔。
「我?」玉梔手指著自己不敢相信。
「難道是我啊?沒看大家都在忙嗎,別給我添亂,快去快回。」香菱斥責道。
「好。」玉梔無奈只能應下。
......
東廂前院,玉梔在門前走來走去,始終踟躕不前。
鼓了半天的勇氣也不敢敲門。
不知那日二公子是否瞧見她的臉,若是被發現她就是之前誤闖庭院之人,恐怕她不能在侯府待下去了。
眼看著還有不到一周就能回西廂了,若是此時被攆走,她這一個月的苦可白受了。
要不假裝回稟,說二公子不願來,也在情理之中。
正想著計劃,門「咚」一聲自己開了。
玉梔面如死灰。
「誰在?」
出來的人是顏昭,手裡還拿著以開半稍的劍,結果看見門口站著東廂的丫鬟,兩人面面相覷。
顏昭是暗衛出身,自然是對府周圍半點風吹草動都聽得一清二楚,他發現門口有人走來走去,能有十餘分鐘,不知要做什麼,便觸發了他的危險防護意識。
「奴婢是後院的丫鬟玉梔,有事相告。」玉梔馬上反應過來,心想著傳達消息可以不用見本人,跟門口的侍衛說說便可。
「何事?」顏昭將劍收回,但表情依舊嚴肅,沒有放鬆警惕。
「大小姐想邀請二公子參加後院的茶會。」玉梔如實稟報。
「哦?」危險意識解除,顏昭抱臂沉思,半晌道,「你隨我進來。」
「啊?」玉梔明顯一愣,傳達消息在門口不就行嗎。
「怎麼?若是公子願意邀約,你不是要在門口候著,隨公子一同前去嗎。」顏昭覺著這女子有些木訥,雖然長得漂亮,不過是個愚笨丫鬟。
再說,公子現在心情不佳,若是他進去傳達,准不成又遭幾番罵。
剛才就是被公子罵出來了,他可不敢硬碰硬。
「我去罷。」玉梔有苦說不出。
(九)書房
玉梔在耳房候著。
不久,有人宣她同去書房。
東廂前院的布局與後院大抵相同,不過此院落相較後院更加宏偉氣派,紅磚高牆,綠柳周垂,三間正房,一間書房,兩側排落著側房和耳房。
院中青石鋪路,穿過冗長的迴廊,雕樑畫棟點綴於此,更添幾分奢華。
男子在前方引著,卻時不時後顧,盯得玉梔心裡發毛。
薛貴是二公子的隨身僕從,從小就與侯府簽了死契,是除了顏昭之外公子最信賴的人。
今日見這個丫鬟有些面生,穿著雖樸素,但模樣確實俊俏,與平日見的那些庸脂俗粉大有不同。
光是看著也賞心悅目呢。
終於走到書房,薛貴讓玉梔在門口稍作等待,自己則是進房稟報。
二公子正在案前奮筆疾書,只說了句不見。
「勞煩小哥了,那玉梔告退了。」玉梔長吁一口。
「去罷。」薛貴心想,爺真沒眼福,整日與書為伍,怕是比靈隱寺的和尚還要清心寡欲。
這邊玉梔剛要走,書房內的人卻再次傳喚薛貴。
薛貴讓其稍等片刻,然後便再次進入了書房。
片刻後他又出來了,這次臉上揚著笑意,「爺說讓你進來稟報。」
「啊?」玉梔愣住,這主子心情怎麼千變萬化的。
......
書房內,桌案前,書童細細磨硯,宋昱持筆行書,臨摹著書法大家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不久門外腳步聲至,薛貴敲門,打斷了他行書的雅興。
說是後院邀請他前去品茶。
那茶會無非是那群官家小姐的聚會,他一個男子湊何熱鬧,一個妹妹已經夠聒噪了,七八個湊一起他耳蝸都得潰爛。
他自是回拒。
誰知薛貴走後,門口傳來一個婉轉清麗的女聲。
那聲音似乎與當日中庭院慟哭的女子有些相似。
於是宋昱便又將薛貴傳喚進屋,薛貴聽見主子說要見那丫鬟,眼底浮現了些喜意。
「爺,這次來的丫鬟,可不一般。」像是給他預告。
「廢話少說。」
......
玉梔跟在薛貴身後忐忑進入。
頭也不敢抬,全程盯著腳尖。
「一會兒爺問話,你便如實答。」薛貴在她耳側小聲叮囑,「莫要惱了爺的意。」
「是。」玉梔點頭應下。
薛貴將其帶到書房,然後自己在旁候著。
書案前,男子依舊那副貴公子扮相,一襲湛藍錦衣,氣質矜貴,相貌堂堂,此時正垂筆臥字,
「爺,人帶到了。」
「嗯。」
半晌無人開口,玉梔只覺呼吸凝滯般,空氣里只餘下磨硯聲,和宣紙上一頓一臥的疾書聲。
「何事。」聲音從書案前傳來,清冷低沉,卻極具震懾。
「奴婢是大小姐府中的丫鬟,特意前來奉小姐之命邀您前去赴約茶會。」玉梔手指絞在一起,緊張到有了顫音。
「叫什麼名字。」對方並未正面回答她的話,反而問起她的名諱。
「奴婢名叫玉梔。」
「姓什麼?」
問到這,薛貴瞥了眼自己爺,見他言笑不苟,心底犯著嘀咕,爺何時關注起府內丫鬟名諱了。
「木字柳。」玉梔不知道公子何意,也不敢不答。
「你為何心虛,不敢抬頭。」宋昱見女子頭垂及胸前便有些不悅。
侯府規矩,主子問話,下人目光最低不過下顎。
一看就是不懂規矩。
見爺情緒不滿,薛貴立馬訓話,「爺跟你問話呢,你低著頭作甚,沒規矩。」
玉梔緊忙抬起頭,可目光依舊只落在書案上,仍不敢抬頭望向對方。
這一抬頭,宋昱便看清了來人的長相。
皮膚白皙如羊脂玉,一雙剪水清瞳瑩瑩閃爍,垂著鴉羽般的眼睫,似有心事,我見猶憐。
正是那日庭院內遇到的女子。
「柳氏,可為西廂那位?」宋昱不動聲色道。
「奴婢正是。」
「你可知自己為何落得此地。」宋昱似乎話裡有話。
「奴婢知曉。」玉梔指甲不自覺地摳著手掌,快將皮摳破了。
「知曉還會招惹有婚約的男子?」宋昱反諷。
一旁聽著的薛貴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就是大小姐口中勾人夫婿的紅顏禍水。
「奴婢不敢。」此話一出,便嚇得玉梔跪在地上。
「起來罷,宣你來不是為了責備你。」宋昱並沒有深究。
「念你年紀尚輕,希望你能改過自新,恪守婦道。日後回了西廂,莫要與外男牽扯,否則不會是受大小姐那點刑罰了。」宋昱不置可否道。
當朝,紅杏出牆,勾引外男的女子,是要浸豬籠的。
「奴婢謹記。」玉梔起身時還驚魂穩定。
「退下罷。」聲音恢復清冷。
(十)回府
玉梔自公子府離去,便總能憶起書房間公子的警示,只覺百感交集。
他人流露出的鄙夷目光,著實讓人難受。
從前她與表公子的關係,卻有些曖昧不明。
說是沒心動過,倒是撒謊。
畢竟是救自己一命的恩人,對方又待她極好,很難不心動。
如今,知道那是天邊的雲彩,凡間的人怎能企及。
在小姐府有驚無險度過最後時日。
臨行前,玉梔親自登門向大小姐道歉,承諾今後與表公子斷絕來往。
「若此便甚好。」宋媛見她態度謙遜,也沒再責難,畢竟從前也是個閨中小姐,如今這般落魄模樣,倒也是讓她長記性。然後又為西廂安置了兩個守門小廝。
兩人輪流倒班,專門防其紅杏出牆。
玉梔回了西廂。
柳氏見著侄女這般模樣,心如刀割,少間幾人抱頭痛哭。
「我苦命的侄兒啊。」柳氏悔不當初,哭眼抹淚道,「都怪姨母當初沒跟你說清,不然也不會被人當槍使。」
宋家大小姐,為人潑辣驕蠻,玉梔被其刀俎,有得苦吃了。
「東院太過分了,把小姐糟蹋這樣。」春桃看小姐這滿手的傷,心生憐憫。
尋常做工,哪能搞得這般傷痕累累,一看沒少被刁難。
「沒事,都過去了。」玉梔拭淚,就算是渡劫了,她不願再提,「從今以後我們西廂自己過自己的。」
「好,以後我們相依為命。」柳氏擁住她。
「我去給小姐煎藥。」春桃擦乾眼淚,她得振作起來,小姐還需她照顧。
少傾,林香帶著依依外出歸來,見玉梔歸府,心中倍感欣喜。
兩人寒暄了一番,無意間瞥見玉梔長滿瘡痍的手,甚是心疼,便從口袋中拿出一盒藥膏。
「這是上好的傷瘡藥,小姐我給你抹些。」說完就蘸起藥膏,為小姐細心塗抹。
「哪來的藥?」聽見那句「上好」,玉梔神經敏感。
「是宮廷的秘方,藥效極強,若是天天敷用,七日便可恢復。」
「哪兒弄來的?」
「是表公子送的,現下西廂封了門,他見不著您,只得托我帶給您。」林香繼續道。
聽此玉梔臉色略顯難堪,林香知曉自己說錯了話。
「香姐姐,下次莫要再收下表公子送的東西了,不然會被人惡言中傷。」玉梔正色直言道。
「是。」看來小姐是要跟表公子劃清界限了。
......
接下來的時日,侯府一派祥和。
日子就這樣按部就班的走著。
唯獨南院的顧瑾軒最近愁眉不展。
他多次登門都被西廂的守門人擋住了。
守門人是東院派來的,原來是表妹府里的僕從。
柳姑娘沒了信兒,西廂的丫鬟三番兩次拒絕收下他的禮。
還說柳姑娘希望與他不再來往。
他想佳人想得快要瘋了,根本無心讀書。
甚至想著不如將柳姑娘收房吧,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見面了。
於是他斗膽向大夫人提出納妾想法,大夫人倒是沒正面回答,只說需要問女兒。
結果又被表妹大鬧一番,徹底打消了其納妾的想法。
說到底,姨母就是不想讓自己女兒受屈,從一開始就不認可他納妾,搬出表妹搪塞他罷。
還說男兒志在遠方,不該拘泥於兒女情長,待成家立業再提納妾一事。
顧瑾軒對表妹只有兄妹之情,不過媒妁之言罷了,對她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可如今,兩人的關係倒成了他的枷鎖。
......
端午臨中夏,時清日復長。
侯府正緊鑼密鼓的張羅著過節。
西廂,玉梔在房內做石榴花簪,林香一旁繡著五毒靈符,春桃編織著五彩繩,柳氏帶著女兒將備好的艾葉分別掛至窗邊,幾人分工明確,各司其職。
「姨母,明日是否可出府?」玉梔聽聞端午時節,是侯府女眷可出府的日子,要提前報備,家僕一同跟著。
「沒錯,可以出府。我跟西院的王管家報備過了,午時之前,我們去天台祈祀。」柳氏回道。
「那甚是好。」春桃欣喜道,想來她與小姐來侯府已過半年,可卻還未出過府,偌大的京城,都沒逛過。
「不過阿福跟我們一同去,咱給他『賄賂』些什麼,好讓他放鬆點警惕。」林香一旁插話道。
「他啊,只要不向東院給咱們告狀,就不錯了。」春桃擺擺手,都知道那阿福是東院安插在西廂的眼線,平時進出西廂,都要向他彙報,那權利比姨娘還大。
「香兒說的對,人情世故這塊,咱們西廂不能吝嗇。」柳氏繼續說著,「給他送些包好的粽子,也算讓他歡度佳節。」
「好,我去準備。」林香放下已經繡好靈符,便去準備了。
(十一)再遇
五月初五,正是一年一度的端午佳節。
玉梔一行人早半天去了天壇拜祀,此刻已在回府的路上。
剛在天壇聽人說江邊有龍舟賽,春桃有些心癢,一路上都欲言又止。
玉梔看出她心中有事,便問,「春桃,你怎了。」
「小姐,我聽說江邊今日舉辦龍舟賽,好不熱鬧的。」春桃安耐不住道,「咱去瞧瞧吧。」
「姨母您看...」玉梔看向柳氏,聽到有龍舟賽,她也想去看。
淅川是水城,每年端午龍舟賽都是眾望所至,當地有門臉的大戶都會派人參賽,拔得眾籌者,為家族爭光添榮,還能寓意吉星高照。
「娘親,依依也想去看。」宋依依長這麼大,從沒觀過龍舟賽,這一聽更加好奇了。
柳氏想了想,見大家意願強烈,給林香些碎銀,吩咐了幾句,林香馬上會意,便去馬轎前找阿福商議。
少刻,林香比了一個搞定的手勢,轎內一片歡呼。
......
京城,江邊。
鼓聲震天,江面波濤蕩漾,船漿劃破水面,如脫韁野馬,破浪前行。
兩岸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歡呼聲震耳欲聾。
玉梔幾人來遲了,只能站在台階後排觀看。
宋依依個子矮被前面的人擋住視線,就托阿福將其抱起觀看。
玉梔這邊正看得起勁兒,肩上被人拍了下,回頭,卻見身後是多日未見的表公子。
表公子一臉愁容。
「隨我去,有事。」表公子湊近玉梔耳畔道。
她回頭看向其他幾人,見他們並未關注到這邊的情況。
玉梔心裡雖有些矛盾,但最後還是跟著去了。
當面說清楚也好。
......
玉梔隨表公子來到一處人少的空地。
遠處鼎沸的人聲還未消散。
看著心事重重的表公子,玉梔欲言又止。
半晌,對方突然執起她的手,表情認真道,「柳姑娘,你可願跟我?」
「表公子,此非兒戲,話可不能亂講。」玉梔不自然地敷開對方的手。
「當真,顧某今日來,就是想跟姑娘你表明心意。」顧瑾軒再次抓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眼底儘是炙熱。
「表公子,我之前不知您早有婚約,才會鬧此誤會。」玉梔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表情嚴肅,「如今我已知曉,你我本就天差地別,不應再有瓜葛。」
「姑娘,你可知我心意?」顧瑾軒仍不死心,眼裡閃著希冀。
「今日隨你來,便是要說清楚。」玉梔正色道,「希望表公子以後能夠忘記玉梔。」
顧瑾軒問顏色變,「顧某對姑娘已情根深種,怎能輕易忘?」
玉梔態度堅定,「表公子您已有婚約了,我們就此結束罷。」
玉梔說完轉身就要告辭,可一下瞬,卻被人抱個滿懷,力氣之重,讓她難以掙扎。
「柳姑娘,你若是肯,只需你一句,我寧可取消婚約。」懷抱更緊了。
「不可。」頭次與男子這般親密,玉梔只覺如芒在背,可依舊無法掙脫。
「為何?」顧瑾軒聲音有些慍怒。
「因為我們就不該...」話未出口,四周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強烈的危機感襲來,迫她使勁畢生之力將其掙脫,然後逃也似的走了。
只留下男子寂寥的定在原地。
無人在意的角落裡,一雙犀利的眼,目睹了一切。
......
最近妹妹經常來找宋昱哭訴。
依舊是舊調重彈,聽得他甚是煩躁。
只不過,這次倒不是因為表兄想納妾,而是想直接與其解除婚約。
想到端午那日,城外江邊緊密相擁的那對男女,宋昱眉心微皺,最終得出結論。
女子不可信。
前頭還與他承諾與表兄斷絕來往,後頭就背著人在外苟且。
到底是有多耐不住寂寞。
「哥,你說該如何?」宋媛抹乾眼淚,滿眼期待的看著兄長,「依我看還是將那狐媚趕出府吧。」
「趕走又如何,出了府表兄納她做外室,你又如何。」宋昱慵懶翻書,眼神都懶得遞給她。
「總之,有我沒她!」宋媛氣憤兄長對她的事不上心,一把搶走他手中的書,「哥,你到底想不想幫我?」
「作甚麼。」看得好好的突然被搶走,趕緊拿回書本,見那書頁被其攥得微皺,宋昱頓覺不悅。
「整日就知看書,到底通不通人情。」宋媛嘴上埋怨著。
「那你呢,整日就叨念著男歡女愛,哪有金枝玉葉的樣子。」宋昱反擊。
「你!」宋媛深知自己吵不過兄長,數落一句「木魚腦袋」就氣惱地走了。
......
回到府里,宋媛依舊覺得不解氣。
香菱遞給主子一杯暖茶,讓她消氣。
宋媛根本沒心情喝茶,獨自發著悶氣。
「小姐,您也別生氣,就算表公子有那想法,大夫人也不會同意的。」胳膊哪能扭得過大腿。
「我到底哪兒比不上那女人?」宋媛錘桌,心有不甘。
論家世,論姿色,她差哪兒了?
那女人就姿色好點,不過按她的眼光來看,一看就是不安於室的女子。
「咱家小姐,哪兒哪兒都好,表公子被豬油蒙了心智罷。」香菱擔心小姐手受傷,還細心為其墊了層手帕。
「好有什麼用,人家不在乎。」宋媛說完便覺得委屈,眼淚就要滴下來。
「誒,小姐,咱不為那種人哭。」香菱趕忙哄小姐,遞過去手帕為小姐擦淚,看著小姐這臉委屈相,一心想為其排憂解難。
「小姐,我有一計,不過恐怕會造成些不好的影響...」
「說。」宋媛立刻精神了,也不哭了。
「......」
(十二)陰謀
這天,劉平從西院後廚偷了些私鹽,倒賣途中卻被東院的丫鬟香菱抓了個正著。
私鹽是暴利生意,一斗就五百文。
倒賣私鹽可是重罪,當朝規定無論販運私鹽數量多少,一律處以極刑。
何況他還是從侯府偷來的,更是罪加一等。
劉平跪在地上哭爹喊娘求香菱饒他一命。
香菱早就知曉劉平是個手腳不幹凈的主。平日裡做著掮客生意,偷侯府的東西在外面倒賣,又在侯府內倒賣外面的東西,抬高物價兩頭賺,賺的盆滿缽滿。
「販賣私鹽可是重罪。」
「小的知錯!香姐姐,求求你了,小的雖是爛命一條,但家中還有老母需養,也是迫不得已。」劉平流下鱷魚的眼淚,心裡卻想著自己夠倒霉的,怎麼就被這丫鬟盯上了。要不是看在她身邊跟著幾個持槍帶棒的小廝,他早就把這丫鬟解決了。
香菱白了白眼,直接開口道, 「家中可有妻子?」
劉平被她問得摸不著頭腦,如實回答,「小的是獨身。」
三十來歲了連個妻子都沒有,可見這人名聲是多差,香菱更加鄙夷。
「聽聞你對西廂那位柳玉梔感興趣,可有此事?」她拋開話題。
「是有此事...」可後來表公子派人將他教訓一通,他便再也不敢招惹西廂那位了。
「你可知那女子與表公子的關係。」這句話意味深長。
「聽說過...」劉平抬頭瞧見對方眼神一閃而過的詭譎,突然明白些什麼。
香菱是大小姐院內的,那表公子與大小姐是有婚約的,最近表公子又鬧著要解除婚約...
「如今有個機會,讓你抱得美人歸,你可願配合?」香菱詭異一笑。
「怎說?」劉平提起興趣來了。
「找個安靜的地方詳談。」
......
臨近六月,下了幾場芭蕉雨後,終於雨過天晴。
鳥鳴林間,幽花籍籍,芳草萋萋,夏日將至。
玉梔在房內織團扇,為即將到來的炎炎夏日做準備。
不久,林香端來一碗晶瑩雪白的冰元子。
「我做了些冰元子,小姐趁涼吃吧。」林香遞過去。
玉梔盛了一勺入口,冰涼爽滑,入口即化,不禁感嘆,「香姐姐真是手藝了得,可否教我如何製作?」
「當然,吃完這碗,我們再學。」
兩人正談著,春桃從屋外急匆匆跑來,氣喘吁吁道,「小姐...東院來人了...說是大小姐差您去趟東廂...」
玉梔心一驚,差點將湯匙扔掉,心中已是百轉千回,莫不是...
「這可怎辦,我去找姨娘。」林香擔憂起來,畢竟府內最近謠言四起,說是表公子意欲與大小姐解除婚約。
不一會兒,柳氏來了,她也知曉最近表公子那事鬧得紛紛揚揚,明明侄兒已經表示與對方斷絕來往了,可表公子不肯,西廂夾在兩邊進退兩難。
越想越心越亂,柳氏捶胸頓足道,「梔兒,要不姨母隨你去罷,我將這件事與大小姐說清楚。」
「可東院的人說了,只讓小姐一人前往。」春桃打消了她這個念頭。
就讓她一人去,可見對方沒安什麼好心思。
「那怎行,若是有什麼陰謀,小姐一人如何獨擋。」林香擔心道。
「無事,這件事早晚都要解決。」玉梔說著便站起身來,無奈道,「大小姐若是不聽我解釋,大不了向上次那樣,挨她罰數月,既然我與表公子已經斷絕來往,身正不怕影子斜。」
「也罷,實在不行,我再向大夫人那邊求情。」柳氏說道。
......
東院,東廂。
玉梔垂頭跪在地上,廳堂上座宋媛一臉盛氣凌人,審判將至。
「柳玉梔,你可知罪?」宋媛開口便是質問。
「小女不知何罪之有。」玉梔內心忐忑,不知小姐為何發難。
「放肆!」宋媛怒吼,因為過於氣憤,聲音都變得尖銳。
「你這狐媚,還裝傻?之前說好要與表公子斷絕來往,如今呢,還不是言而無信,你將我們大小姐放在何位了?是你這等賤婢可戲弄之人?」香菱立即替小姐出氣。
「我與表公子早已斷絕來往,並不是你所說...」玉梔抬頭想解釋,卻見對方完全不信。
「你若是信守承諾,表兄為何會屢次欲與本小姐解除婚約!」宋媛詰問道。
「小女不知表公子何意...」
「若不是因你挑撥離間,表兄怎會如此!」
「真不是這樣,小女可發誓,我與表公子再無瓜葛,可表公子如何做事,小女怎能干預?」玉梔有苦難言,卻越解釋越亂。
「那你意思是本小姐的問題?是我魅力不足,拴不住未婚夫,被你這妖婦迷了心智罷!」宋媛越說越氣,隨即大手一揮,喊來門口待命的嚒嚒,「李嚒嚒,給這妖婦賜鴆一碗!」
玉梔大驚,起身便要跑,卻被幾個僕從三兩下制服。
好歹也是在侯府,應是遵道秉義,怎敢這般草菅人命!
「宋媛,我乃是淅川柳氏之後,並非你府中籤了死契任人宰割的下人,你怎敢濫殺無辜!」玉梔抗議道,也不管是否冒犯了小姐的名諱。
「大膽!小姐的名諱豈是你這賤人能冒犯!」香菱踏在她腰背上狠狠一擊。
玉梔怒目而視,忍痛抗議道,「我做人清清白白,你若是殺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隨即,遞給對方一個恨之入骨的眼神。
那眼神犀利到宋媛以為真有把鋒利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身子便冷不丁一抽。
香菱見主子目光渙散,便向李嚒嚒遞了個眼神,對方馬上會意。
不容遲疑,逼著玉梔張口將那晚「鴆酒」灌入喉中...
(十三)玉香
後院,廂房。
屋內升起一縷縷龍涎香氣,卻依舊掩蓋不了美人的玉香。
帳內躺著位衣衫不整的美人,香肩半落,玉足袒露,春光無限。
美人皺著秀眉,意識尚未清醒,可因全身燥熱,只得濕汗直流。
劉平陶醉地欣賞著美人,心中無比感慨。
東院特意將人送來成人之美,他便準備生米煮成熟飯,即日將其娶進門。
哪曾想過這等美事能落在自己頭上?
不由得感嘆表公子吃得是好,這珍饈美味落在誰嘴邊能忍下。
「小美人,為夫來了。」說完劉平便急不可耐地解開褲帶朝著美人撲去。
撥開美人衣衫正欲快活,誰知下一秒門「嘭」地一下被人踹開。
「天殺的!哪兒來的龜孫!」劉平一下子應急了,剛起的性致馬上就蔫了。
他提起褲子下床,拾了根棍棒就要揍人,「敢擾老子雅興,看老子不錘死你這龜孫!」
可還沒走兩步,就被來人震懾住了。
他變臉比翻書還快,馬上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二公子,奴才不知您駕到,小的這張賤嘴冒犯了。」好一副奴才相。
宋昱盯著地上那人一言不發,目光卻陰鬱駭人。
倒是旁邊的薛貴發話了,「呦,劉平,你這艷福不淺啊,大白日的,還點上『龍涎香』了。」
龍涎香是貴物,不僅安神助眠,也可增加閨房之樂,當朝除了王室富家,平常百姓是買不起的。
「奴才不敢,這不自家娘子來府中,小的就...」劉平這口中就沒實話。
「沒聽說你有新婦啊,倒是聽說你經常招妓,你倒是快活,真把咱這侯府當成窯館了?」薛貴繼續奚落。
「奴才知錯!」劉平嚇得急忙磕頭認錯。
「哪兒來的龍涎香?」許久未發話的宋昱開了口,嗓音依舊冷淡靡靡。
鼻尖刺鼻的香氣令他厭惡,從前爬床的侍女也點過這香,想到這他不覺眉心皺起。
「奴才,從外買來的...」劉平冒虛汗了。
「你哪來的錢?莫不又是從侯府偷來的!」薛萍質問道。
「奴才不敢。」劉平做賊心虛。
「你還不敢?私鹽都敢賣,還有不敢偷的東西!侯府倒是成你的商鋪了,任你糟蹋!」薛平振聲有詞,「你以為我們沒證據能來找你嗎!早盯你許久了!」
「啊...」劉平嚇得魂兒都沒了,「奴才知錯!求公子饒一命!」
這下真哭爹喊娘了。
宋昱厭煩的揮了揮手,示意薛貴將人抬走,直接報官處置。
屋內香氣過重,宋昱越發覺得膩煩,便吩咐身後的顏昭,將帳中妓子喚醒攆走。
顏昭點頭會意,剛走兩步,突然聽到帳中傳來一陣嚶嚀。
「表...公子...嗯...熱...」
一瞬間,顏昭動都不敢動了,慢慢回頭看向主子。
主子的臉森冷泛白,眼神相較之前更加銳利冰寒。
天煞的,怎會是她?
......
東廂,公子府。
薛貴在公子寢房外踱來踱去。
少刻,許嚒嚒出來了,薛貴馬上攔住問話。
「怎回事?爺怎麼從後院帶回個妓子?」
都說公子不通男女之事,可就算是開竅了也不能拿那煙柳妓子出手啊,難不成真遂了侯爺的老路。
剛才回府,顏昭抱著個裹著棉被的女子,從上到下包得嚴嚴實實的,臉都不露出。薛貴一聞這濃郁的「龍涎香」就知是劉平房內的那位。便盤問著為何公子會把「妓子」帶回府,顏昭的臉肉眼可見的紅,卻對他說無需知曉,這讓他更加抓耳撓腮了。
許嚒嚒白了他一眼,「什麼妓子,人家那還是個黃花姑娘。」
「啊?」他明顯沒聽懂。
「西廂那個。」許嚒嚒指點道。
因為之前與小姐府有些接觸,遇過柳姑娘,所以許嚒嚒認識些。剛才公子命她為柳姑娘檢查身體,還特意讓她檢查是對方是否破了身。
「柳姑娘?她怎麼會!」薛貴更震驚了,要說她可是從劉平房裡抬出來的...
......
寢房內。
宋昱坐在扶椅上,一眼不眨的盯著帳中輾轉反側的女子。
女子雙頰緋紅,碎發凌亂,玉膚紅唇,青澀柔弱,身上還帶著擾人心智的玉香。
檢查過她是被人下了藥,不知為何她會出現在劉平房中,好在他來得及時,沒讓那歹人著了道。如今只能等著她身體好轉,再送回西廂。
從前與表公子糾纏不清,如今又到其他男人房中,這女子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難道她不止狐媚惑主,還是人盡可夫?
剛剛喂了碗藥,可依舊難消體內藥效過於強烈,玉梔體內燥熱難安,便掀起被子。
雖然許嚒嚒已經為她穿戴好,但她還是忍不住下拽自己的衣裳。
夏日穿得本就少,布料都是寬鬆易扯,盤扣被她解開,再扯衣領,露出一角藕紅肚兜和半裸的香肩。
「好熱...」又是一陣淺淺嚶嚀。
男子的目光停滯了,琥珀色的瞳眸依舊克制,可某些呼之欲出的感官,卻怎麼也克制不了了。
......
(十四)禮崩
東廂。
顏昭在院內站崗,不久碎嘴子薛貴上線。
「我今兒是領悟了,咱府里有比靈隱寺的法師道行還要高的人。」薛貴感慨道。
顏昭白了他一眼,特意往左挪了幾步,明顯是不願搭話。
府中屬薛貴與顏昭交往最為頻繁,一個僕從一個暗衛,一動一靜,總是跟在公子身後。
「咱家公子真是位『聖人』。」薛貴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背後嚼主子舌根,可是犯大忌。」顏昭提醒他。
「我這是誇讚咱主子呢。」薛貴嘿嘿兩聲,也不再多言。
那日,公子待在房中許久,他側耳窺聽,可房中卻未生出半點窸窣。
不久後,公子出來剛好撞到門口偷聽的自己,他尬笑兩聲,見公子穿戴依舊整潔,便多嘴道,「爺,您不試試?」
「閉嘴。」公子擰眉,眼神滿是鄙棄,「待柳姑娘睡醒,你差人送回西廂。」
然後公子便獨自一人去了書房...
啊?就這?
薛貴呆愣在原地。
......
幾日後。
公子府,書房。
研磨書童剛被宋昱打發走,又吩咐薛貴書房不許任何人進入。
宋昱盯著滿紙的《道德經》,思緒卻飄到了那日寢房......
香帳內的美人,衣裳半敞,藕紅肚兜,高聳的小山峰曲線畢露,半截玉腿騎在被褥上,白足晃來晃去,還有一陣比一陣曖昧的嚶嚶聲,甚是扇惑人心。
思及此,他額角已經冒汗。
雖然那日到最後,他還是靠著強大的抑制力走出房間,但是這幕卻成了他每日入夢的源頭。
夢中,他不再克制,反而伸出手,撕開那條藕紅肚兜,蹂躪起那對未被包裹住的雪白雙峰...
可下一秒,女子清醒,怒目圓睜,大罵他「登徒子」...
他再度清醒。
入目便是剛抄寫的那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他現在哪還有什麼道德,完全被一個女子搞得禮崩樂壞。
這幾日,宋昱再無心讀書,整日埋在書房裡抄寫道德經,可是就算思想可以人為操控,身體卻難以自控。
他現在終於知道母親為何讓她遠離女子,父親如此,表兄如此,如今自己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
明知那女子是不祥之物,因為靠近她身體就會變得奇怪,讓他信仰崩塌。
可男子的身心是矛盾的,越是不想靠近,就越想靠近,甚至幾次他都想去西廂走走。
怪不得表兄三番幾次,哪怕解除婚約,都要跟她在一起。
那女子勾人手段果真了得。
「真煩。」宋昱扔掉平日最愛看的書,那書頁生硬砸在地上,明顯損壞,也未消得看書人的火氣。
尤其衣褲之下,那升騰的火氣更大了,快要壓不住了。
「來人。」宋昱聲音略顯沙啞,可耳尖的薛貴還是聽到了。
薛貴敲了敲門,問道,「爺,您吩咐。」
「後院備水沐浴。」
「是。」
這大白日的,公子竟然要求沐浴,也是頭次。
等公子出門,薛貴悄悄一瞥,見公子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紅潤,步伐也比平時慢。
這看書的火氣確實大了些。
......
西廂。
玉梔坐在床頭憂心忡忡。
不久,春桃進屋,見小姐這副模樣,緊忙上前詢問,「小姐,您不舒服嗎?」
「你再同我說一回,那日我是如何回府。」玉梔想再次確認。
「小姐,您都問了我多少遍了。」春桃一邊收拾床鋪,一邊說著,「那日是東廂的許嚒嚒把您送回的,您那時候還不清醒,自然是做了轎子回來的。」
「......」玉梔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大小姐強制喂給她的那碗「鴆酒」。
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只是昏迷,這期間發生了什麼,她卻像是失憶了一般,什麼都不記得。
宋媛若是想整她,怎會只喂給她一碗迷魂湯,就饒得了她呢。
可在西廂等了幾日,也相安無事,東院的人似乎不再找茬。
這根本不像那位囂張跋扈的大小姐的作派。
可她又檢查過自己的身體,衣服穿戴完整,一切完好無損,醒來時除了頭暈,並無大礙。
難道只是嚇嚇她?
「東廂許嚒嚒,好像是公子府中的人。」不知何時,林香進了房,明顯聽到兩人在商討的事。
那日大家等得甚是焦急,到了晚上,小姐才被送回西廂,送轎的人是公子府的許嚒嚒,林香算是侯府「老人」了,府中大大小小的僕從,她都能叫得出名號。
「公子府?可是二公子?」玉梔心一慌。
「正是。」林香答。
「天老爺,難道是二公子將小姐救下來的?」春桃更是震驚。
聽聞東院那位公子,向來都是兩耳不聞後院事,任憑後院爭風吃醋、明爭暗鬥,他都不參與。
世人皆知二公子厭女,又怎會理會小姐一事?
莫非,也如表公子那般?
春桃望向自家小姐,小姐艷若桃李,鍾靈毓秀,就是自己也願意多瞧幾眼,何況男子?
玉梔思索片刻,想到那日與公子的談話,心中已有定數。
她決定過幾日,親自去公子府道謝。
(十五)惑主
前些日子,玉梔特意向林香學了個冷門的夏日糕點,其名曰——茉莉石花膏。
原材料是石海花和茉莉花,恰巧庭院種了些,玉梔便摘下備用。
剛好今日玉梔去公子府,便帶著這份精心製作的糕點登門拜訪。
要不是聽說劉平被處以極刑,玉梔至今還未弄清東院那日發生的事情。
原是宋媛給她灌了迷情藥,將她送至劉平房中,若不是二公子剛好去捉拿劉平出手相救,她早就失身於那爛人了。
等到了公子府前,玉梔長吁一口氣,鼓足勇氣敲門。
守門的是個新人,見門外兩人先是一愣,然後又闔上門。
只餘下玉梔和春桃兩人面面相覷。
「小姐,這是何意?」春桃表示不解。
「公子府中規矩多,咱們再等等。」玉梔冷靜道。
沒一會兒,大門又打開了,這次是一臉笑意的薛貴。
「薛總管,玉梔今日來訪,是特意向公子道謝的。」玉梔急忙說明來意。
然後展示了春桃手中的禮品,薛貴點點頭,「我家爺說,讓你們先去廳堂候著。」
這回是去廳堂,玉梔有些驚訝,畢竟那可是正兒八經招待客人的地方。
「是。」玉梔應下。
......
公子府的廳堂,顯而易見的敞亮。
堂內金鋪玉徹,牆掛多幅名人字畫,中堂八仙桌布局,均是上等紅木,龍紋雲案,鎏金雕漆,巧奪天匠。
好一間富麗堂皇,直接把沒見過大世面的春桃給看呆了。
「小姐,這皇親國戚待遇確實不一樣啊。」春桃小聲嘀咕。
「噓。」玉梔叮囑她少言慎行。
等了許久,廳堂主人才姍姍來遲。
宋昱一襲墨玉色外衫,雅青發間簪著一頂銀色發冠,琥珀色的眼眸沉冷幽靜,盡顯龍章鳳姿,此時正背手而立,一副恃才矜貴的姿態。
「二公子。」玉梔屈膝請安,半晌都未見其回應。
只見對方乾咳幾聲後,便開口,「免禮,入座。」
玉梔道了聲謝,便坐到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可再抬頭看,公子坐得離她八丈遠。
剛好此時,有人為二人斟了盞茶,宋昱端著茶盞,慢聲道,「何事來府?」
他的聲音靡靡冷淡,卻有著獨特的優雅腔調。
「回公子,小女今日來府,是特意向公子您道謝的。」玉梔放下茶盞回道。
宋昱聽聞此言,並未有所波動,只是側眸瞥她,問道,「為何道謝?」
「幾日前,您將我從劉平那救回...」玉梔突然覺得難以啟齒,便點到為止。
「嗯。」宋昱算是默認,他飲了口茶,眼眸卻跟著對面的女子流轉。她今日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藕粉衣衫,雅發紅唇,膚白如雪,那雙含水的眼眸似乎能把人溺死。
「小女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給您做了份『茉莉石花膏』,這是我們淅川最受歡迎的夏日糕點。」玉梔朝身後的春桃遞了個眼神,春桃將食籃送到公子桌前。
宋昱看著那食籃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腦海中突然浮現那讓表兄愛不釋手的花簪玉佩,內心突然有些不爽。
再聯想到那日劉平房內,她也是那樣喚著表兄,於是言語也變得犀利,「柳姑娘,你似乎忘了上次與我的承諾。」
「什麼?」玉梔明顯沒意會。
「上次我說過,念你年紀小,希望你能改過自新,恪守婦道。」男子臉上洋溢著高貴優雅的微笑,嘴中卻說出這般令人寒風刺骨的話,「姑娘做到了嗎?」
玉梔聽聞此言心如擂鼓,「公子何出此言?」
卻見對方又開了口,「端午,城郊,江邊。」
特意將最後一詞咬得極重。
玉梔立即啞口,試圖飲茶來掩飾尷尬,可手卻不穩,險些將那茶水端掉。
宋昱見她這副反應,平靜的面容下卻已掀起波濤,雖仍在克制,可眼神卻異常冷酷,像上位者在審視螻蟻,漫不經心中又帶著些不屑,只聽他再度開口,「你若是信守承諾,也不會出現在劉平房內。」
玉梔面色蒼白,抿著唇不肯說話。明明想說些什麼,又覺得開不得口,忽然覺著自己這趟拜訪簡直是自取其辱。
宋昱也在等她解釋,可對方像是被說中般,誤解便加深,「你今日來,不會把我當成表兄那般,會成為你的裙下臣?」
「小女只是單純來道謝。」玉梔喉嚨緊繃。
「單純?我看你絕不單純。」宋昱擰眉,再度審視對面的女子。穿得這般嬌艷,來男子府中,只是單純道謝,誰能信,言語變得更加刻薄,「你同我表兄也是這般交往的嗎?」
好一個你來我往。
「如果打擾到公子,小女先行告退了。」玉梔站起身來就要走,眼圈都紅了。
「慢著。」
玉梔止步但未回頭,只聽公子冷言道,「將這食籃帶走。」
玉梔的心徹底涼了。
臨行前,公子小聲嘀咕了句,「狐媚惑主」。
可這聲不大不小,剛好落入她耳中。
(十六)緣盡
薛貴在庭外正和新來的小廝侃大山,就見柳姑娘紅著眼圈跑過來。
他想打招呼,柳姑娘壓根都沒搭理他,飛一般的速度跑沒影兒了。
這是怎了,剛才不還是好好的嗎。薛貴還納悶呢。
他就休差了這麼一會兒,怎麼就鬧不愉快了。
於是他一把拽住跟在身後提著大包小裹的春桃,問道,「你家小姐這是怎了?」
「還說呢!我們就不該來!」春桃也生氣呢。「咱家小姐親自上門道謝,結果倒被公子數落個不是!」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怎會這樣。」薛貴也詫異,公子聽說柳姑娘來訪,立刻回房換了一身行頭,還讓柳姑娘在廳堂等著他,明顯能感受到公子對柳姑娘比一般人要重視。
這要是旁的女子,別說登門拜訪了,就是門都不讓進的。
「去問你家公子罷!」春桃懶得理他,剛要走,可手裡提的東西太多,跟不上小姐步伐不說,又一個趄趔,摔個狗啃地。
薛貴前去扶,春桃有些惱,總覺得這提食籃甚是礙手,剛才公子不是說不要了嗎,她就應該直接扔掉。
於是春桃將食籃遞給薛貴說,「吶,這個給你吃吧,你家公子沒口福,這可是我們小姐精心製作的糕點。」
薛貴打開看,是用花瓣盤子裝的糕點,形狀也是朵花瓣,但是糕點晶瑩剔透,又泛著淡黃色的餘輝,茉莉花香飄至鼻間,一陣清香。
他欣然收下。
.......
人走後,薛貴樂顛樂顛地準備品嘗美味,可剛翻開蓋子,就被人扣上了。
顏昭瞪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就將那食籃搶走了。
薛貴還想說兩句,卻被他那冷酷的眼神鎮住了。
「公子的東西,就是不要也不是你該覬覦的。」那聲音倒是很能裝。
說完就提著食籃走了。
留著薛貴一人暗罵,想吃獨食就直說。
......
廳堂內。
宋昱仍端坐在剛在的位置,腰板直的像尊佛,思緒卻在飄蕩。
身旁有僕人為他斟茶倒水,他抿了口茶,嗆了出來。
明明是上等的龍井,他喝得卻不是滋味。
只覺心中無比煩悶。
身後僕人一邊道歉一邊幫他敲背。
恰逢此時,顏昭走進來,手裡還提著個熟悉的食籃。
宋昱一眼不眨地盯著那提食籃,內心卻有些波動。
「公子,這可是上好的糕點,我怕薛貴偷吃,特意給您帶回來了。」顏昭一本正經道。
他跟公子這麼久,自然最懂公子心思,公子若真是不待見那柳娘子,或許連門都不讓入。
「不要的東西帶回來作甚。」宋昱口上雖這麼說,手卻不自覺地翻開蓋子,看到那道晶瑩剔透的糕點,眼眸里的驚喜一閃而過。
「淅川的名小吃,京城可難嘗到,公子慢用。」顏昭笑笑,然後向公子告辭。
「嗯。」這次公子倒沒指責他,反觀面色較之前緩許多。
人走後,宋昱拾湯勺細細品嘗,那凍狀糕點爽滑入口,清涼解渴,淡淡的茉莉清香不僅解膩,還有種讓人回味無窮的感覺。
可比那苦味的龍井好吃多了。
......
自打上次去了公子府,小姐的心情就沒好過。
奈何春桃想盡一切辦法哄小姐開心,可都不見效。
「玉梔姐姐,我們去西郊後院放紙鳶吧。」
柳氏帶著女兒來找玉梔,在宋依依天真渴求的目光下,玉梔只好答應。
西郊,後庭院。
天氣正好,微風輕撫湖岸,岸邊玉桂枝繁葉茂,已經可以遮天蔽日,剛好替那涼亭擋下烈日。
春桃陪著依依在艷日下放紙鳶,玉梔執著涼扇,獨自在涼亭納涼。
偶爾出來散散心,總比在房子裡悶著好。
如今她算知道了,二公子對她的偏見不是一般。
她好似天生與宋家那對兄妹不對付,妹妹想方設法整她,兄長則是不分青紅皂白詆毀她「不守婦道」。
這偌大的侯府,她怎麼就得罪上這二人呢。
以後怕是要躲著東院的那兩位,尤其是二公子,他對自己的厭惡都溢於言表了。
正想著,林香來涼亭找她,神秘兮兮地遞給她一張字條。
玉梔有些錯愕,翻看字條,一行雋秀的字體映入眼帘。
是表公子留給她的字條。
上面寫著,他將去京城書院研修,問她能不能見最後一面。
玉梔思忖片刻,讓林香回去拿些紙筆,便在紙上回了句,「願君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也算委婉的拒絕了。
若她還在柳家,或許可以為了愛情拼此一搏,如今自身難保,談何愛情。
她與表公子,緣之已盡。
(十七)郡主
宋昱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適得其反了。
上次不歡而別,他知道自己言之過重,一直想找個機會解釋,所以最近去西院的頻率都高了。
可他發現柳姑娘開始迴避他,哪怕離老遠,見著他馬上調頭,像見了瘟神一般。
弄得他甚是煩躁。
從前女子在面前晃,他覺得惱,如今見不著,他更惱。
偏有人在這時往槍口上撞。
宋昱正在書房靜心研書,書房門被突兀推開。
剛吩咐完薛貴不許任何人進入書房,這時有人闖,不看也知道來者何人。
俊眉微微攏起,除了他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誰敢。
宋大小姐風風火火直奔他來,怒形於色,來了就直接朝他桌案重重一拍。
「哥,你為何要護著那賤人!」斥責擲地有聲。
說到這宋媛就氣,上次讓那賤人逃過一劫,她已經很不爽了,如今表兄去書院研修,前幾日竟然寄來一封家書,說大小姐品行不端,要與她解除婚約。
一定又是那西廂那賤人告的狀,於是她便派人去西廂找人,沒想到守門的換了人,竟變成了公子府的侍衛,直接將她的人攔在門外。
宋昱覺著煩,沒正面回答她,反而訓斥道,「沒大沒小,成何體統。」
「上次哥當了回『英雄救美』還不過癮嗎!如今還禁足我府中人去西院了是吧!」宋媛越說越氣。
宋昱厲聲回懟道,「東院的人去西院作甚,難道東院不夠你逛了嗎?偏要去那西院摻和什麼。」
「整個侯府都是我宋家的,我怎麼不能去西院!我看你是護著西廂那位吧!」宋媛雙手叉腰,眼睛瞪得通紅,腳使勁跺著,「你是不是也被那賤人迷得著了道了!」
「胡說什麼,你闖的禍還不夠大嗎?」宋昱擰眉,聲音也拔高,「若是柳姑娘當初真的因你失身,後果不堪設想,或許整個侯府都會因你蒙羞。」
西廂門口安排侍衛的事,其實是受表兄所託。
畢竟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怕妹妹再惹禍,也是防患於未然。
「我不管!那個賤人必須離開侯府!」宋媛又開始胡鬧。
「離開又怎麼樣,你以為你跟表兄的關係僅僅是因為一個柳玉梔嗎?」宋昱發出靈魂拷問。
都說當局者迷,表兄與她之間早就出問題了。她仗著自己大小姐身份一直操控對方,讓對方沒得喘息,就算沒有柳玉梔,說不定明天還會出現個張玉梔、李玉梔...
哪個男子受得了妹妹這種刁蠻任性的大小姐脾氣。
既然沒辦法左右夫婿的喜好,就儘量不要傷及無辜,否則將會被反噬。
這番爭吵註定沒得結果,宋媛哭著說要找母親作主,宋昱搖了搖頭,長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
這日,郡王府來訪。
此次來訪正是為了半年後宋昱與秦郡主大婚之事。
郡王府男女老少都聚在侯府,之所以如此重視,因為那日也是宋昱承襲世子之位之時。
宋家與秦家向來交好,兩家從娘胎里就給彼此訂了娃娃親。
剛好兩人年齡相仿,秦郡主小他一歲,小時候兩家便常來交往。
秦羽嫣從小就是一派假小子扮相,性格也同男孩子那般,導致宋昱一直以為對方是個起了女娃名字的男孩。
八歲之前兩人好到可以同吃同住同穿一條褲子,直到奶娘給兩人洗澡,他驚訝發現兩人身體「構造」明顯不同。
當時小宋昱嘲笑小秦是個「閹人」,誰知小秦直接捏住「小小宋」,一把生拽差點沒讓他歸西。
這件事直接導致未來幾天小宋昱都吃不下飯。
他知道秦羽嫣是個女孩後,兩人接觸變少了,對她也開始謙謙有禮了。
這頭,好不容易應酬完郡王府那群人,宋昱得以清凈,來後院散心。
可他身後卻有個跟屁蟲,那人便是如今長得亭亭玉立的秦郡主。
「誒,二公子,走那麼快乾什麼,大夫人不是說讓我們增進增進感情嘛。」
秦羽嫣頭頂著珠釵步搖,一身綺羅纖裙,腰間繫著細長的合歡帶,臂彎還掛著一條白粉織帶,腳踏高頭履,走起步來搖搖晃晃,哪跟得上男子的步伐。
宋昱不耐煩地回頭看,見女子走路蹣跚,奚落道,「誰讓你穿得那麼複雜。」
兩人雖是多年沒見,但是秦羽嫣自來熟,還是從前的性格,所以宋昱與她相處並沒有尋常女子那般不自在。
「女為悅己者容,我這麼打扮可給你爭門面啊。」秦羽嫣章口就來。
要知道平時她也不這樣穿的,比起這種繁文縟節的女裝,她更喜歡簡單大方的男裝。
「快點罷。」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
「哼,你就這麼對待即將過門的妻子嗎,真是薄情。」秦羽嫣小聲嘀咕著,可前面的人像聽不著一樣,根本沒在等她。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一處較為偏僻的庭院,不遠處傳來女子嬉戲聲。
宋昱駐足,找了片樹叢做掩體,往遠處張望什麼。
秦羽嫣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河岸旁,幾個年輕少女戲水玩耍。
排除了年齡小的和丫鬟扮相的,唯獨有個白衣少女格外惹眼。
那少女額間貼著墨發,濕衣勾勒下腰身纖細,曲線豐潤,臉蛋雖是清純嬌美,卻天生帶著媚,笑聲也是酥酥麻麻,直戳人心房。
「呦,來看小情人了?」秦羽嫣打趣道,「眼光倒是不錯,就是與我相比差了些。」
宋昱轉頭看了看她略顯平緩的某部位,嗤之以鼻地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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