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博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12|回复: 0

抹青 (0-12)作者:醍醐灌頂

[复制链接]

136万

主题

136万

帖子

409万

积分

快递专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4092882
发表于 2025-4-25 18: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抹青
作者:醍醐灌頂
楔子
元五左看右看,掌柜的已是看過來五次,領座幾位壯漢也是打眼覷著他們,這群人心頭想的什麼昭然若揭,若非忌憚元五腰間佩劍,怕是早要動手。
他本想著,坐會就走,就也睜隻眼閉隻眼,可他護著的這位爺,一坐便是一下午。
元五隻好彎下腰,在葉明德耳邊道委婉道:「駙馬爺,此次南下已久,咱該走了。」
面對那些心思不軌的,葉明德視若無睹,只顧舉杯,烈酒澆喉,嗤笑道:「皇上不急太監急。好不容易離開京城,我可不得玩個盡興,解我心頭之悶。」
元五若有所思,猶疑道:「爺你盡興最好,只怕是那位......會有些不高興。」他不敢直提那人名諱,只好暗戳戳地勸解。
「她何時管我死活?」葉明德神色晦暗,又是灌了一碗滿酒,道,「她怕是想著我死在揚州,那是最好!」
葉明德有些醉了,嗓門大,此話一出,驚得滿座頻頻偏頭,元五頓時針芒在背,挺直了身子。
「爺你小點聲......」
「賣畫賣畫!」此時一個年莫十四的姑娘掀開竹簾,邁進酒肆叫賣道,倒是把眾客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幾位爺,要賣畫嗎?」姑娘笑臉盈盈,裹著頭巾,踩著雙草鞋,小腿綁著繃帶,背了一籮筐的畫卷。
掌柜的見了幾次這姑娘,不耐煩地驅趕道:「去,去,一邊去,擾客清凈。」
姑娘也是個油嘴滑舌的,嬉笑著討好:「尤掌柜,我哪敢叨擾你做生意,若我這次賣出去,油水分你三成。」
掌柜轉了轉眼珠,心裡打著算盤,最後鬆口道:「那行吧,若你這次也沒賣出去,下次可就別來了。」
「那自是行!」姑娘連忙陪笑。
就在此時,后座有人蠢蠢欲動,元五豎起耳朵,右手握住了劍柄,就在那人手要伸到駙馬的褡褳時,腰間佩劍猛然出鞘,劍柄打在那人手腕上。
只聽耳邊「哎呦」一聲,四座驚起,紛紛拿起砍刀衝過來。
葉明德目不斜視,穩坐原地,微微一哂,給自己沏了杯醒酒茶。耳邊元五幽幽嘆了口氣,哀怨地閉了下眼。
不出一刻,幾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掌柜的也被捆了扔在一邊,那賣畫的姑娘早被嚇得呆若木雞,畫卷散了一地,蹬著腿就要跑。
葉明德將茶放在嘴邊吹了吹,淡淡道:「哪去?」
下一瞬,一把滴血的劍橫在姑娘頸前,姑娘驚叫一聲,朝後踉蹌了幾步,跌倒在散亂的畫卷上,再抬眼時,面前是已收鞘的佩劍和元五冷然的臉。
「兩位爺,方才和我當真沒有干係!」姑娘臉上滿是驚慌。
「元五,」葉明德嗔怪地看了眼他,「你嚇壞人家了。」
元五面不改色,朝姑娘伸出手,姑娘哪敢要他扶,連忙自己爬起來。
葉明德瞥了眼散落一地的女子畫像,問道:「你這賣的,是什麼畫?」
姑娘愣神,旋即反應過來,答道:「這是官妓像。」
葉明德皺了下眉,又問道:「賣這個作甚?」
姑娘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端坐之人,華冠麗服,綾羅綢緞,不像是揚州本地的官宦,倒像是從汴京貶謫下來的文人雅客。
她細細思忖,生意來了,這可是個貴客,於是殷勤地介紹道:「兩位爺還有所不知吧,在揚州,干我們這行的,叫『畫紅娘』,專賣揚州的名妓像。
「揚州瘦馬聞名天下,無數英雄豪傑卸刀入青樓,只求醉紅塵,但揚州名妓都是不准拋頭露面的,所以想要見到美人,必須要有美人像。」
葉明德托腮,起了興趣,要姑娘給他看看美人像。
姑娘連忙將畫卷撿起,一一擺在葉明德的面前的桌上。
葉明德掃了一眼,冷笑道:「你糊弄誰呢?」
元五凌厲的目光掃了過來,姑娘膽戰心驚,起了一層冷汗。
葉明德敲著桌子,覺得有些可笑,道:「你自己看看,你這些美人圖,個個杏眼瓊鼻,朱唇粉面,除了服飾不同,還有哪處不同?」
姑娘的話噎在嗓子裡,一時答不上來。
葉明德將畫卷推開,看著她道:「我既要你拿出來,定是要看真東西的,你可知道,我最不缺的是什麼吧。」
姑娘攥著手,眼珠子瞥向別處,悶聲道:「東西我是有,只是不敢拿出來。」
葉明德明白她的意思,大手一揮,將腰間玉佩取下,擺在桌上,道:「你儘管拿出來,若我滿意,我再給你五兩白銀。」
姑娘臉色頓時煞白,想說並不是那個意思,卻見桌上的是價值千金的麒麟玉,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葉明德見她略有動容,循循善誘道:「我的時間金貴得很,你若還有疑慮,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姑娘咽口唾沫,閉眼心道,罪過罪過,然後搓了搓手,將手伸進衣襟里,從懷中取出副畫卷,擺在兩位爺的面前。
畫卷展開,兩位爺皆愣了神,尤其是葉明德,唇色煞白。畫中之人,一襲墨綠,一頭青絲,屹立於竹林之中,抬手撫竹,眉眼淡淡,神色懨懨,如遺世仙人。
姑娘只當他倆是被美人吸了魂,不曾想到這美人的眉眼,和當朝長公主竟有七分相似。
葉明德的手在抖,他拽住姑娘,眼球爬滿血絲,問道:「這是誰?」
姑娘滿面紅光,聲音嘹亮,笑道:「揚州第一官妓,青竹美人!」
第一回 駙馬爺屈尊紅顏坊
揚州煙柳巷的紅顏坊,有一位名人。舞劍撫琴,中原一流;吟詩誦賦,揮翰成風;風塵賣笑,自是遊刃有餘。
這位名人,只知姓柳,不知其名,原先都喚作柳美人,後不知從何處流傳出「青竹」一名,柳美人聞之,笑道:「青竹,青竹,正合我這一身的氣質,那我便笑納了。」
從此,大家便喚她作「青竹美人」。
青竹美人出類拔萃,是紅顏坊的頭牌,響噹噹的人物,曾放言道:「青竹的閨房,唯二者可進,一是高官厚祿,二是天潢貴胄。」
此話一出,名動天下,可真正得幸入閨房者,少之又少,而那些在外一手遮天的公子,每每和青竹春宵一度後,皆感慨道:「此女便如那五石散一般,一碰便銷魂酥骨,叫人慾仙欲死,恨不得溺死這溫柔鄉中。」
於是柳青竹的名頭更甚,不少豪傑好漢絞盡腦汁只為見美人一面。
今日,青竹美人可接了位貴客。
婉玉掀開竹簾,碎步走進竹蘭廂,柳青竹仍在對鏡梳妝,一襲的墨綠,坐那便是幅景。婉玉欠身,道:「國舅爺等久了,秦嬤嬤讓我催催您。」
「什麼國舅爺?」一旁的瓊瑤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那可不是國舅爺,你要叫便叫葉二公子。當今的國舅爺,只有朝廷上那一位!」
婉玉垂眸,不再吭聲。柳青竹見狀,心知這兩人許是又鬧矛盾了,打著圓場道:「行了,別在跟前叫就好。」
婉玉這才應了聲,片刻後,她低聲問道:「為何不能叫國舅爺?」
柳青竹正想回答,又被瓊瑤打斷,只聽瓊瑤嘲諷道:「說你見識淺薄,還真是見識淺薄。這葉二公子贅入皇家,做了駙馬,握著個虛職,手上可沒半點實權,這葉大公子可就不同了,官居宰相,聖眷正濃,可是個把持朝政的人。」
「上回林家設宴,那林學士喝多了,喚了駙馬爺一聲「國舅」,葉相聽聞,你猜怎麼著,這林學士次月就貶了!」
婉玉嘴笨,不知辯駁,牙縫裡堪堪蹦出兩字:「聒噪。」
這一句「聒噪」生生把瓊瑤的火給點起來,插著腰作勢要大吵一番,柳青竹幽幽嘆了口氣,揉了揉額角,制止道:「瓊瑤,你少說兩句吧。」
瓊瑤方才住了嘴。柳青竹梳好髮髻後,又問道:「駙馬爺等候多久了?」
婉玉答道:「已有三個時辰。」
柳青竹聞言,動作一頓,放下木梳,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道:「這駙馬爺也是耐得住性子,是個成大事的人。」
「他是想聽琴呢,還是想看劍舞?」柳青竹在鏡中和婉玉相視。
婉玉抬眸,看著鏡中美人,片刻後,才啟齒道:「都不是。」
點到為止,柳青竹再不明白她便是傻了。將垂肩髮絲撫到身後,柳青竹吩咐道:「請駙馬爺進來。」
令下,婉玉躬身行了禮,退至內房,瓊瑤出門迎客。柳青竹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她抬手,施施然點燃了妝檯上的香薰。
葉明德被瓊瑤和秦嬤嬤迎進房內,青衣玉帶,玉樹臨風,眉眼間略略陰柔。竹簾一掀,竹蘭清香撲面而來,葉明德不禁想起年幼時在揚州綺春園裡曾聞過的那般沁人心脾。他抬眼一看,房內站著個身段窈窕的美人,面覆薄紗,身披錦緞,眉若遠黛,目若秋波,似夢似幻,似真似假。
葉明德一時看入了神,這副眉目,真真與長公主有七分相似,卻不同長公主那般常年陰鬱。柳青竹眸子裡像盛著灣清泉,可剪秋水,身處風流地,卻似霜雪花。
柳青竹行了個禮,面中帶笑,「參見駙馬爺。」
「快快請起。」葉明德上前握住女人藏在墨綠雲袖下的細腕,將她拉起。
當真是像。葉明德眼珠直勾勾盯著柳青竹的青墨般的眉眼,神色略有動容。
只是那人,可從來不拿正眼瞧她。
對視半晌,柳青竹倒先移開了目光,抿嘴淺笑一聲。葉明德自知失態,鬆開了她的手,問她在笑些什麼,柳青竹轉身,朝後走了幾步,坐到檀木步搖床上,道:「我是笑駙馬爺您,有雙痴情眼。」
葉明德將手朝後一背,大步朝柳青竹那走去,嘴角彎起一道風流笑,問道:「何出此言?」
只見柳青竹摘下木簪,墨發披散,眼尾染上一抹媚,葉明德彎下身看她,柳青竹握著簪子去勾他的腰帶,聲音也帶上幾分繾綣纏綿:「就您這副眼神,我快誤以為您對我一往情深。」
「確實如此。」葉明德痴痴地看著她,心中想得卻是另一人。
耳邊「哐當」一聲,低頭只見玉帶被木簪勾了下來,掉在地上,葉明德神色晦暗,只怕是再清心寡欲之人,也禁不起柳青竹這般撩撥,下一瞬他就似餓狼撲食一般將她摁在床上。
柳青竹仍是勾著唇角,只是雙眼清明。她心中默念完三個數,葉明德的動作一頓,突然感到頭暈目眩,他晃了晃腦袋,強忍撐了片刻,最後直直倒在柳青竹身上,動也不動。
柳青竹冷笑一聲,面色恢復了冷冽,她跟推死豬一般將身上的人推了下去,站起身來整理衣襟。
婉玉聽見外頭沒了動靜,便從內房走了出來。柳青竹坐到竹蘭廂西頭的太師椅上,端起身側案桌上的解毒茶抿了一口。
婉玉如往常一般,在男人身上摸了個遍,然後將搜刮出來的東西一一呈在了柳青竹的身前——一幅畫,公主府的令牌,還有幾兩碎銀。
柳青竹放下茶杯,將令牌和碎銀也擱置一旁,她接過了那副畫,婉玉上前幫她展開。
看到畫卷內容,柳青竹眯起了眼,臉色也沉了下來。這上頭竟是她的畫像。作為紅顏坊的頭牌,她向來只接待揚州高官,連外出都得官府批准,流傳畫像更是大罪一條。
而且,畫像上她身處的地方,可是萬萬不能被外人知曉的。也是她一時疏忽,祭拜那日沒有查清方圓十里有沒有人。
這人不僅將她畫了下來,還將她的畫像賣給汴京人。柳青竹眼中閃過一道凜然殺意,她將畫卷遞給婉玉,冷冷道:「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作畫之人找出來。」
婉玉得令,將畫卷收進袖中,正準備退下,柳青竹又吩咐道:「喊瓊瑤進來。」
婉玉道:「是。」
婉玉走後,瓊瑤掀簾進屋,她疾步走過來,握著柳青竹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關切道:「姑娘,那廝可沒動你哪吧?」
柳青竹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不必每次都那麼緊張,我心中有數。」
得了這話,瓊瑤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緊接著她又問道:「姑娘,這次也要施針嗎?」
柳青竹淺淺點了下頭。瓊瑤有些猶豫,還是問道:「這葉二是汴京人士,估摸著沒來過幾次揚州,咱從他嘴裡也套不出什麼話吧?」
「未必。」柳青竹又抿了口茶,淡淡道,「十年前聖上南巡,帶了一大批的朝中重臣,這葉家一向是炙手可熱的滔天權勢,自在其列。」
「也是那時,江南出了一批懸案。」
瓊瑤轉了轉眼珠,問道:「姑娘是懷疑,你要查的事,和那次南巡有牽扯?」
柳青竹笑著看了她眼,誇讚道:「聰明。」
瓊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走向已經昏迷過去的駙馬爺,撲通一聲跪在床邊,從胸前拿出針袋,放在床上展開後,取出幾支銀針,手疾眼快地就往葉明德身上的幾個穴位扎。
紮好最後一針時,床上的人抽搐了一下,卻未睜眼。瓊瑤蹙眉,又朝那個穴位扎了一針,仍是如此。
見床上的人毫無動靜,柳青竹也起身走了過來,只見瓊瑤正準備往那個穴位再扎一針,柳青竹出手制止了她。
「不必了。」
瓊瑤回頭看她,一張臉皺著,「姑娘,怎麼沒有反應?」
柳青竹看了床上的人一會,沒有作答,只輕聲吩咐道:「不用再試了,瓊瑤。」
瓊瑤即使再不解,也只好聽話地「哦」了一聲。她想著聽姑娘的話准沒錯。
柳青竹喃喃自語道:「沒想到我父親於這位駙馬爺,還有著救命之恩。」
瓊瑤沒聽清,問她說了什麼,柳青竹一笑而過,沒有回答,瓊瑤便不再問。
香薰的第二功效開始發作,床上葉明德緊皺著眉,身上也開始燥熱出汗,卻始終睜不開眼。
柳青竹收回目光,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又朝太師椅走去。
這時,一條竹葉青從柳青竹的袖口冒了頭,蛇身纏繞著她的手臂,緩緩地朝外蜿蜒移動。
「去吧,小青。」柳青竹淡淡道。
一聲落下,竹葉青的紅眼亮了一瞬,火紅的蛇信子往外吐。小青從柳青竹的身上下來,不疾不徐地朝步搖床移動。
柳青竹坐回太師椅,瓊瑤站在她的後頭為她按摩肩頸。
那頭竹葉青爬上檀木步搖床,冰涼的蛇身纏繞住男人的身體,在上頭蠕動爬行。床上的人顯然貪念這一片溫涼,喉中不自主地呻吟起來。
「瓊瑤,還沒看夠啊?」柳青竹戲謔般的聲音傳來。
瓊瑤被說得面紅耳赤,連忙收回目光,將頭埋得死死的,嘟嚷道:「小青果然是天生淫蛇啊......」
聞言,柳青竹「撲哧」一聲笑出來,瓊瑤追問她笑什麼,柳青竹道:「你可誤會人家了,它也只是想掙一口口糧罷了。」
瓊瑤思忖片刻,似又想到什麼,問道:「姑娘,你覺得女子的貞潔重要嗎?」
柳青竹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問這個作什麼?」
瓊瑤道:「因為姑娘每次都要將男子碰過的地方,清洗個上百遍。」
話落,柳青竹笑出聲來。瓊瑤真是個傻丫頭。
於是柳美人將身子一軟,倒在太師椅上,問:「瓊瑤,你知道這駙馬爺為何要來揚州尋歡作樂麼?」
瓊瑤想了一會,搖了搖頭,道:「不知。」
柳美人睜開眼,娓娓道來:「這駙馬呀,對長公主可是痴情一片,如今他們成婚一年,可長公主卻從未讓他近身過。」
瓊瑤道:「這個我倒是知道,只是不知為何?」
「因為呀,這位長公主,是個磨鏡黨。」
柳青竹眼中笑意更濃。
「而我,和這位長公主可算是『志同道合』。」
瓊瑤皺起眉頭,萬分不解,問道:「磨鏡黨是什麼?」
柳青竹悠然地斜睨了她一眼,眼梢泛著媚態,瓊瑤的心猛然一跳。
這位柳美人真是花容月貌,只是一眼,便叫人神魂顛倒。
柳青竹有意打趣她,道:「這我不好說,你去問婉玉,她定然知道。」
第二回 柳青竹被贖清白身
姬秋雨正枕在一雙白嫩的大腿上,貴妃椅旁還陪著四五個絕色,給她捏肩揉腿,喂酒扇風,別說有多快活。一位美人拈起一顆葡萄,遞與她的嘴邊,姬秋雨張嘴含住,舌尖上還捲走了些美人手上的脂膏,桂花香在嘴中化開,馥郁清香。
可一道焦灼的聲音壞了這全部的雅興,管事的在門外稟告:「殿下,駙馬送了封信回來。」
姬秋雨不耐地顰蹙雙眉,心中怪罪這葉明德遠在揚州,也要來壞她的興致。她朗聲拒絕:「不看!」
管事的猶疑不定,欲言又止道:「可是......」
姬秋雨唏噓,睜開雙眸,從美人身上起來,理了理身上華服,道:「林管事,你進來吧。」
姬秋雨雙眸往旁一掃,幾位美人都是有眼力見的,行了禮便躬身退下,林管事這才進來,往姬秋雨跟前一跪,手上托著封密信。
「竟是元五親自送來的。」姬秋雨看著信身紅印,喃喃自語道。
管事的埋著頭,將信紙拆開,往前跪了幾步,將其托於姬秋雨的身前。姬秋雨思忖片刻,才默然接過信紙。
她端起一看,冷笑一聲,森然道:「好啊,這個葉二,我道他是於我一往情深,不料他膽敢生二心。」
姬秋雨滿臉陰翳,一字比一字冷,管事的一聽不對,趕忙將頭埋低,生怕被遷怒。
姬秋雨把信隨手一扔,起身將袍子一抖,冷冷道:「讓元五告訴葉明德,若要養外室,須得領回來讓我一見,若我滿意,我自會為他做主這場婚事,讓他這個駙馬爺,喜納美妾。」
管事的領了公主旨意,連忙躬身退下。
「她當真是這麼說的?」葉明德猛地從椅子站起,看著元五道。
元五點點頭,肯定道:「公主原話,一字不漏。」
「那成好,」葉明德垂眸看著地板,原地徘徊幾步,自言自語道,「那成好......」
元五沉默地看著他,只見葉明德將手中摺扇一扔,額角青筋鼓起,惡聲道:「這好個屁!「
葉明德猛地扒住元五的肩膀,搖晃道:「我在外頭有了人,她竟還是這般態度!?」
「駙馬,駙馬......」元五被晃得頭暈,連連去拍他肩上的手。
葉明德推開他,氣沖沖地要往竹蘭廂走,元五一時沒攔住,在後頭欲言又止。
「姑娘,這葉二在咱這流連半月了,怎的還不走?」瓊瑤眉頭皺得緊,站在柳青竹身側,小聲地嘟嚷著。
柳青竹描著眉,面上淡然,卻很是贊同她的話,道:「我也覺著奇怪,再這樣下去,小青都有些不樂意了,整條蛇蔫蔫的。」
說著,一個青色的腦袋從袖口探出,朝兩人吐著蛇信子,柳青竹笑著用眉筆末端點了兩下小青的頭,青蛇紅眼一亮,似是很受用的樣子。
瓊瑤轉了轉眼珠,提議道:「要不咱讓嬤嬤打發了他去?」
「咱這紅顏坊,可惹不起葉家。」柳青竹放下眉筆,摸了摸鬢髮,道,「得罪葉家事小,只怕得罪了皇城座下的那一位。」
「您是說,長公主?」瓊瑤看著她,壓著聲音道。
柳青竹慢悠悠地點了點頭。
「可姑娘不是說,這長公主是個磨鏡黨嗎?她還會在意這個?」
柳青竹揶揄地看了眼她,問道:「哦?你問過婉玉了?」
瓊瑤一聽,立馬紅了臉。柳青竹笑盈盈地,逗了逗小青的下巴,道:「看來,你倆又是和好了。」
瓊瑤將頭埋得低低的,小聲抱怨道:「姑娘你就只會打趣我。」
柳青竹斂起笑容,眉宇間透出一絲無奈,回答方才瓊瑤所問:「長公主自是不在意這葉二,她在意的,是她長公主的臉面。」
「這葉家名頭再大,哪能大過國皇家的臉面呢?」
話音未落,竹簾「唰」地一聲被人掀開,小青被嚇到,又縮回袖中。柳青竹抬眼一看,見到葉明德怒氣沖沖的臉。
元五跟在後頭,不敢踏進來。瓊瑤行了個禮,埋著頭退下,柳青竹見狀,忙站起身來,賣笑道:「爺,您怎麼了?」
瞧見廂內美人,葉明德的氣消了大半,將面上情緒一掩,道了聲無妨。
柳青竹步履輕盈,走到綠綺琴前坐下,問道:「爺,今日想聽哪首曲子?」
葉明德神色一黯,搖了搖頭。柳青竹關切地問道:「爺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葉明德抬眸看著溫婉嫻靜的青竹美人,將領她入京一事說了。
聽完,柳青竹面色一變,葉明德道:「你不樂意?」
柳青竹再笑不出來,只一臉忡忡的樣子,道:「茲事體大,駙馬爺您可問過長公主?」
「這就是殿下的意思。」葉明德端起桌上為他倒的茶,抿了一口,燙得咋舌。
柳青竹臉色蒼白,又想到什麼,緊忙道:「青竹與教坊早已簽下賣身契,已是賤籍。」
語畢,秦嬤嬤領了一個小廝步入房內,小廝手上舉著個托盤。嬤嬤朝葉明德行了個禮,將托盤放在柳青竹的桌上,道:「這是你的賣身契,從此以後,你就是清白人家了。」
柳青竹錯愕地看著她,「嬤嬤......」
秦嬤嬤一臉歉疚,不敢看她,低聲道:「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葉明德抿了下唇,對柳青竹道:「今夜好好收拾,明日我來接你入京。」
說完,葉明德掀簾而出,元五侯在一旁,道:「爺,你當真要帶她入京?」
葉明德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她不好嗎?」
元五低下頭,回答道:「青竹美人,確實不一樣。可您這般做,對她未必好。」
葉明德嘆了口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事到如今,走不了回頭路了!」
元五搖搖頭,跟上他的步伐,喃喃自語道:「駙馬爺,你可真是害人害己。」
夜間,柳青竹覺淺,被廂房內一陣騷動吵醒,她睜眼一看,只見瓊瑤和婉玉背著個包袱在屋內走來走去。
柳青竹睡眼惺忪,問道:「你們倆個這是做什麼?」
瓊瑤見她醒了,連去拉她起來,道:「姑娘,咱跑吧!」
柳青竹看著她,「跑哪去?」
瓊瑤一臉擔憂,道:「難不成,你真要隨那個葉二入京?」
柳青竹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襟,道:「我想好了,就隨他去吧。咱在揚州這麼多年都摸不到當年那案的一點尾巴,說不定到汴京,能查到些什麼。」
瓊瑤用指尖點了點她的眉心,焦急道:「你傻啊,姑娘,公主府那是什麼地方?那可是龍潭虎穴,這姬秋雨號稱京城第一毒婦,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咱就這麼去了,還想活著出來?」
柳青竹瞧她愁眉苦臉,笑問道:「你怕啦?」
瓊瑤還是皺著眉,垂下眼睫,嘟嚷道:「我只是怕姑娘你......」
柳青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我在,你不要怕。」
瓊瑤不說話了,眼眶紅了一圈。
次日,葉明德來接她。柳青竹什麼也沒帶,墨發好好梳著,斂去了勾欄氣,倒有些大家閨秀的風範。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頭,一人手中抱著琴,一人手中抱著劍。
柳青竹道:「這是青竹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頭,此次入京,想帶著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這並非難事,葉明德點頭同意,他又瞥了眼兩個丫頭手中器物,問道:「就帶著這些?」
柳青竹笑答:「青竹入紅顏坊時,只帶了這兩件家母遺物,以清白身入以清白身出,理應帶走的,就這兩件。」
葉明德點點頭,想伸手扶她進馬車,不料柳青竹略過了他,扶著那倆丫頭的手進去了。葉明德悻悻地收回手,什麼也沒說。
一路快馬加鞭,柳青竹胃顛得難受,瓊瑤喂了片檸檬教她含著,葉明德也不好受,只是好面子不說,他看了瓊瑤一眼,瓊瑤裝作沒瞧見,又塞了片放在婉玉的手裡。
百里葳蕤背著一筐畫卷在集市裡走著,她腳步一頓,只見紅顏坊門前圍了一圈人,她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擠開人群往裡走,抬眼一看,秦嬤嬤領了個新花魁站在台上,宣稱道:「以後,這就是紅顏坊新頭牌了。」
底下一片怨聲載道,說這紅顏坊怎的越辦越差了。那新花魁有些侷促,秦嬤嬤教她先回裡頭去。
百里葳蕤臉色變得煞白,她攥住秦嬤嬤的衣角,忙問道:「青竹美人去哪了?」
秦嬤嬤先是一愣,後認出了這是那個畫販子丫頭,於是回答道:「哦,柳青竹被駙馬爺贖了清白身,現在估摸著在入京路上了。」
百里葳蕤聽後,臉上一點血色也沒了,撞開旁人轉頭就跑了,留下一地凌亂的畫卷。
第三回 柳青竹身入公主府
到了揚州,柳青竹瘦了一圈。她少出遠門,日夜顛簸,自是難捱。葉明德想扶她下馬車,柳青竹道了聲不敢,牽著婉玉和瓊瑤下了車。
樂隱公主府,雕欄玉砌,碧瓦紅牆,連匾額都是鑲金的。葉明德領她進的側門,林管事早已候著,此時幾個小廝抬著個死人與幾人擦肩而過。抬著的是個男人,被打得遍體鱗傷,身上沒每一塊好肉,膿水血淋淋地往外滲。柳青竹多瞧了一眼,神色變得難看。
惡臭散發開來,婉玉和瓊瑤皆蹙起了眉頭。而府內各人似是習以為常,淡漠地看著他們一行人。
林管事行了個禮,道:「請吧,駙馬爺。」
葉明德點點頭,回頭朝柳青竹伸出手,柳青竹搖了搖頭,心事重重。葉明德冷笑一聲,大步走到前頭去。
柳青竹領著瓊瑤和婉玉跟了上去。主殿金碧輝煌,門外守著兩個持刀女官,只見葉明德撲通一聲跪在殿外,柳青竹才堪堪回過神來,她抬眸看向殿內,看見主座上端坐著個女人,身著華服,面容朦朧不清,柳青竹只是一瞥,便知道這是位美人。
婉玉覷著主座之上人的臉色,連忙將柳青竹與瓊瑤衣角一扯,拉著倆人跪下。
葉明德沉聲道:「殿下。」
殿內的女人一時未應,晾了他一會,才吩咐道:「進來。」
葉明德道:「是。」
說完葉明德起身,撫去膝下塵,撩起衣袍跨進門檻,正準備跨進另一隻腿時,他突然想到什麼,腳步一頓,身子轉過一半,看向被瓊瑤和婉玉一同扶起的柳青竹,伸出手道:「來。」
婉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柳青竹拍拍婉玉的手,看向他,淡淡地笑了,道:「駙馬爺,你不用管我。」
葉明德收回手,在身側握成了拳。他看著身形單薄的青竹美人,心想,自己這回,真做對了麼?
他回過身子,卻見主座上金尊玉貴的長公主,只是漠然地看著這一切。葉明德再不濟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婉玉和瓊瑤扶著柳青竹,正欲一同入殿,而殿前女官的刀出了鞘,橫在兩人身前。
其中一位女官道:「殿下沒準你們進去。」
瓊瑤蹙起了眉頭,正想辯駁,柳青竹卻猛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瓊瑤緊張起來,連忙扶著美人,問道:「怎麼了,姑娘?」
柳青竹目不斜視,低聲道:「這兒不同揚州,務要謹言慎行。」
瓊瑤便低下了頭。柳青竹扯開兩人的手,作出一道安心的笑容,道:「放心,我有分寸。」
說完,柳青竹移履,步入殿堂,留下瓊瑤和婉玉擔憂地候在殿外。
她跟在葉明德的後頭,儘量垂著頭,略過姬秋雨肆意打量的視線,不料這好死不死地葉明德將她從身後扯了出來,道:「殿下,這就是那位娘子。」
柳青竹拘謹地站在一旁,在心裡將這葉二咒罵了百遍。
「柳青竹。」姬秋雨看著台下一襲墨綠、身薄如紙的美人,眼眸微眯,細細咀嚼著這三個字。
一瞬,柳青竹呼吸一滯,心被揪緊了。
「怎的,不敢抬頭見我?」姬秋雨戲謔的話語在頭頂響起。
此話一出,柳青竹幽怨地用餘光掃了眼身側的葉明德,只好緩緩抬起頭來。
紅日從穿過雲身,日光照進殿內,姬秋雨看見女人的眉目,不禁微微一愣。柳青竹也怔在原地。
姬秋雨直直地盯著女人的雙眸,嘴角漸漸勾起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位青竹美人,果然「與眾不同」。
和長公主對視的那一瞬,柳青竹的整顆心直接被吊在了懸崖上,而身側的葉二,卻心虛地垂下了頭。
姬秋雨不冷不熱地瞥了一眼葉明德,道:「葉二,你找的人,真還有些意思。」
葉明德出了層冷汗,此事到了這個地步,早已覆水難收,只好順著走下去,於是他直挺挺地往往地上一跪,道:「請殿下成全。」
柳青竹不想跪,冷冷地看了一眼葉明德,暗暗腹誹:好啊這個葉二,真是給我找了好大一個麻煩。
姬秋雨的目光饒有興趣在兩人之間流轉,她看出來這位美人並不情願,於是對葉明德道:「本宮可以為你做主,不過,你我之間和離。」
話落,葉明德身形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姬秋雨噙著冷笑,將他隨意地一瞥。
柳青竹見狀不妙,忙把頭垂著。
「不,」葉明德慌亂起來,從地上站起,焦急道,「我不納了,我不納了。」
說著他瞧見一旁弱不禁風的美人,為向長公主表露真心,抬手將她推了一把。
柳青竹身子骨弱,禁不住這般蠻橫,一下跌在地上。瓊瑤耐不住性子,見到美人被推倒在地,作勢就要衝進來,卻被跟前的兩把刀攔著,婉玉也在後頭拖著她的腰,讓她別衝動。
姬秋雨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台戲。葉明德沒想到自個出手的重,想去扶她,卻念著姬秋雨還在座上看著,只好收回了手。
柳青竹將手一撐,乾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姬秋雨笑了笑,金履微移,行至柳青竹的跟前,道:「娘子,地上涼。」
聞言,柳青竹將臉一抬,楚楚可憐地看著她。姬秋雨看著這雙與她相似的眸子,一種別樣的情緒油然而生,她彎腰將柳青竹扶了起來。
葉明德守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姬秋雨看著他,道:「當真不納了?」
葉明德臉色發白,「不納了。」
姬秋雨道:「那好,這事就算過去了,不必再提。」
葉明德:「殿下......」
「滾吧。」
葉明德垂在身側的手成拳,他看了眼可憐兮兮的青竹美人,灰頭土臉地就要出去,姬秋雨在他身後道:「葉二,最近行事謹慎些,莫要再被本宮捉著尾巴。」
葉明德腳步頓了頓,沒再回頭。出了殿門,瓊瑤惡狠狠地瞪著他,葉明德面露疲色,徑直離去。
殿內,姬秋雨圍著柳青竹踱步,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青竹此人,面若冷玉,身若修竹,卻又媚骨天成。若非有著一雙和她相似的眸子,姬秋雨真會起了興頭將她往床上帶。
她抬手捏起柳青竹的臉,道:「你的賣身契,是本宮向教坊討要的。」
柳青竹身居下位,識相地接公主的話,道:「青竹何去何從,全憑殿下處置。」
姬秋雨微微一笑,似是欣賞她的識趣,道:「那好,琴棋書畫,可會哪個?」
柳青竹乖巧地答道:「青竹沒別的本事,就是彈的一手好琴。」
「不錯,」姬秋雨打量了一番她的身段,道,「以後你就做我府上的琴娘吧。」
柳青竹熟稔地賣起笑臉來,「妾身謝過殿下。可是,青竹還有兩個姊妹......」
姬秋雨道:「她們去後院,不過,本宮准許你們住在一起。
柳青竹欣喜道:「謝過殿下!」
可下一瞬,姬秋雨的拇指摁在了柳青竹的眼角。
「只不過,別再讓本宮瞧見你這雙眸子。」
柳青竹心下一顫,連忙垂下眼睫,後背冷汗涔涔。
姬秋雨面上雖是笑著,話語確實冷然:「不然,本宮就要你再也看不見。」
第四回 柳青竹戲弄同屋人
「無論是何出身,無論之前從事何事,入了靈隱公主府,就要懂些規矩。」女官領著柳青竹一行人往她們的宿處走,邊走邊道,「靈隱府上分了四等,管事林嬤嬤為上等,殿下的陪床丫頭為二等,歌舞琴娘為三等,其他丫頭自是下等。」
柳青竹跟在她後頭,打量著四周,聽她這麼說著,她心中暗忖:這裡倒是等級森嚴。
靈隱公主府雖人多繁雜,做事卻井井有條。園林之內,一些丫頭在晾衣,一些丫頭在修花。
又過了一個門洞,柳青竹聽見了一些丫頭在園中嬉戲的聲音,下意識的心頭一緊,她抬眼看向前頭的女官,而那女官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繼續領她們往前走。
女官道:「府上雖分四等,卻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分的是事,並非是人。各司其職,守好本分,不可聚眾鬥毆,不可勾心鬥角,更不可越級行事。」
「記此三點,便可。」
柳青竹略微一怔,琢磨著女官所言,方才的某些觀念在此一刻被打破。
這京城第一毒婦,倒也沒那麼「毒」。
女官領著三人到了一處靜處,進了屋,才發現這屋中還有一個丫頭,那丫頭聽見響聲,轉頭一看,先進來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穿著墨綠的薄衫,墨發用一根簪子挽著。後頭跟進來兩位差不多高的姑娘,一位抱著琴,一位抱著劍。
她與柳青竹對視一眼,瞬間紅了臉,都忘記了說話。這位美人,面若粉桃,目若秋水,還隱隱約約有著殿下的影子。
柳青竹似是也沒料到她們三人還要與一位丫頭同住,這可會拘束她們之後的行動。她朝後看了眼婉玉,婉玉也在看著她。相視那一瞬間,婉玉已然明白柳青竹在打什麼主意了。
那丫頭回過神來後,連忙站起來,笑道:「我叫春桃,是採買的丫頭,你們呢?是府上新來的琴娘嗎?」
婉玉和瓊瑤將琴劍放下,柳青竹走進屋內,往自己床上一坐,回答道:「只有我是琴娘,她們兩個是去後院的。」
「哦......」春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看向桌上擺著的劍,問道:「那這是?」
柳青竹笑道:「這是家母遺物。」
春桃一怔,微微垂下頭,抿唇道:「抱歉。」
柳青竹道:「不妨事。」
春桃偷偷打量著不遠處的三個姑娘,言談舉止都不像貧苦人家的女兒。春桃心生仰慕之餘,更多的是好奇。
而這份仰慕,僅僅在相處幾天後便被消磨殆盡了。她這幾夜,竟沒睡上一個好覺。
這位美人,竟喜歡在半夜彈琴。彈得那叫一個情淒意切,惹得她整宿不得安寧。春桃當她是思念亡母,不好多提。
而接連幾天如是,春桃便再也受不住,開口提了此事,只見柳青竹將頭一偏,垂下眼睫,道了聲抱歉。春桃愣住,那是一個我見猶憐,當場便悔自己多嘴。
又過幾天,美人確實沒再撫琴,改談話了。半夜,那三個姑娘湊在床頭,不知道在聊些什麼,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春桃剛好能聽到。
有一回她豎起耳朵聽了幾句,引致她後半夜面紅耳赤的怎麼睡不著。這幾個姑娘,談的竟是與男子的合歡房事。她怎麼敢想,這位冰清玉潔的美人,入府之前,竟然是個風塵女子。
春桃照舊頂著眼底一片烏青起了床,她跑到管事嬤嬤那連連叫苦,說這三個姑娘夜間總念叨,擾得她睡不著,無論如何也不願再與她們三人同住,管事嬤嬤問她,她們三人聊些什麼,春桃卻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嬤嬤便不再管她。
此事之後,春桃心生怨懟,怎麼看她們三人怎麼不順眼,可那柳青竹總一副笑盈盈的模樣,溫柔地叫她春桃姑娘,她瞧著這張笑臉,重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於是她往靈隱殿下跟前一跪,淚眼婆娑地說這幾日的遭遇。
姬秋雨用杯蓋剔著茶沫子,頭也未抬,問道:「她們三人說些什麼?」
春桃垂著頭,耳尖有些紅,道:「這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姬秋雨嗤笑一聲,抬眼瞥了眼她,道,「她們三人做了錯事,本宮自然要懲戒。」
「她們談的是......」春桃思忖片刻,想了想這其中利害,最後俯下身,額頭往手背一叩,悶聲道,「與男子的房事。」
話音未落,本在姬秋雨手上的茶杯落了地,破碎的瓷片飛到春桃的身側,她心尖一顫,惶遽地將頭埋死。
茶水滾了一地,濺到姬秋雨的衣角。她面色陰沉,道:「寒月。」
一聲落下,一位女官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向姬秋雨行了個萬福,道:「殿下。」
姬秋雨陰翳地看著她,森然道:「那日,你便是這麼教的規矩。」
寒月連忙跪下,道:「是臣失職,請殿下責罰。」
姬秋雨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寒月,問道:「府上的規矩,你都告與她了?」
寒月垂著頭,有些猶疑地說著:「那三條規矩我都說了的,只是第四條,我當她不敢犯,便沒有說。」
姬秋雨漠然道:「下去領罰。」
「是。」寒月面色鐵青,起身後退下。
姬秋雨淡淡地瞥了眼跪在地上、哆嗦個不停的春桃,道:「你也下去。」
春桃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應了公主的話,匆忙離開了主殿。
一個熟悉春桃的丫頭見她唇色煞白,關切地問她怎麼了,春桃恍過神來,猛地抓住那姑娘的雙臂,問道:「你知道犯了府上規矩的丫頭,怎麼處置?」
那姑娘的手臂被春桃抓得生疼,奇怪地看著春桃,回答道:「不過扣些月錢,嚴重些的,便遣送回家。」
「那便好,那便好......」春桃雙眼渙散,自言自語道。
「你,怎麼了?」
春桃又看向那姑娘,問道:「那若犯了第四條呢?」
姑娘顯然也是被這個問題難住,支吾半天,答道:「那我便不知道了,府上可從沒有過先例。」
主殿內的一片狼藉已被清理乾淨,寒月領完了罰,跪在姬秋雨的跟前,背上幾道鞭痕,在官服上洇出了血漬。
姬秋雨朝她吩咐道:「今夜叫她到我殿上。」
寒月道:「是。」
離去前,寒月在背後聽見姬秋雨道:「既然不懂規矩,那本宮親自教教她。」
天色漸晚,寒月每走一步,背上的傷口就被拉扯一次,她疼得渾身冒冷汗,恍然想起之前殿下把她從牙子刀口救下的那天。
「以後,便做我府上的姑娘吧。」
寒月看著她,淚流不止,殿下為她拭去眼淚,道:「我府上的姑娘,不可勾心鬥角,不可聚眾鬥毆,不可越級行事,更不可談及男女之事,明白了嗎?」
寒月懵懂地點了點頭。
後來她大了,殿下告訴她,如果想談婚論嫁,可自請離府。
但她從未想過離去。
第五回 姬秋雨驗身柳青竹
傍晚,柳青竹回到宿處,春桃的臥鋪已經搬走了,還沒等高興,就被寒月女官「請」到了正殿。
進去前,她向寒月討要一塊布,寒月問她作甚麼,柳青竹笑眯眯的,道:「大人,殿下之前跟我說,如果再讓她瞧見我這雙眸子,她就要我再也看不見,所以我得給它蒙上啊。」
寒月刻意不去看她的雙眸,板著臉道:「我沒有。」
於是柳青竹扯了她的腰帶,寒月腰上一空,向後踉蹌幾步,與她拉開些距離,有些侷促地罵她荒唐,而柳青竹卻悠然自得地用她的腰帶蒙住了雙眼,轉頭邁進殿里。
剛跨進門檻,她聽見站在門口的管事嬤嬤呵斥道:「跪下。」
柳青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便回道:「我膝蓋有舊疾,跪不下去。」
「林管事,幫她跪。」主座之上的人冷冷道。
柳青竹雖然蒙著眼,卻感受到了那人凝聚在她身上凜冽的視線,下一瞬,林嬤嬤往她腿彎上踹了一腳,柳青竹身子骨弱,一下撲倒在地。
柳青竹額角冒出細汗,估摸著雙膝已經青了一片。
「過來。」主座之上的人又道。
柳青竹疼得直不起腰,試圖扶著殿門站起來,身後一道鞭子凌空而下,後背的薄紗被劈開一道裂痕,鞭身上的倒刺被她的鮮血浸染。柳青竹悶哼一聲,又被抽的跪回地上。
林嬤嬤冷酷無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殿下沒讓你站著。」
柳青竹後背一道血淋淋的鞭痕,她忍著劇痛,緩緩抬起頭來,忽地勾起一道淺笑。
林嬤嬤的言外之意,是要她跪著、像條狗一樣爬到姬秋雨的身下。
還不等第二道鞭子下來,柳青竹已然撐起雙臂,動了起來。苟延殘喘這麼多年,若這點折辱都受不了,她無以活到今日。
姬秋雨看著那道身影吃力拖著身子徐徐前行,一步一步爬到她的身前。
此刻殿門緊閉,林嬤嬤不知何時退下了。柳青竹的指尖觸碰到拖在地上的裙尾,緊接著,她面頰一涼,主座之上的人托起了她的臉。
姬秋雨垂眸看著她,神色晦暗。柳青竹下巴掛著汗珠,下唇一圈牙印,滲出鮮紅的血絲,姬秋雨用拇指將她唇上的一抹嫣紅抹勻了,輕聲問道:「疼嗎?」
柳青竹不應,那人的指尖向上遊走,隔著綢緞摁在她的眼尾。
「寒月的腰帶。」
柳青竹道:「殿下說過,不願見到我這雙眼。」
姬秋雨輕輕地笑了,道:「這句話,你倒是記得好。」
柳青竹抬著臉,髮絲凌亂,她瞧不見姬秋雨的神色,不敢輕舉妄動。
姬秋雨道:「你可知,言談男女之事,在府上是大罪一條。」
柳青竹一怔,旋即答道:「可殿下您......府上夜夜笙歌......」
「那不一樣。」姬秋雨打斷她,「女子是清水,男子是濁物,清水相遇仍是清水,而清濁相融,那還是清水麼?」
柳青竹蒙在腰帶下的眼珠轉了轉,她笑道:「殿下,是我錯了。」
姬秋雨眸光閃爍,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道:「你真的懂麼?」
「懂什麼?」
「懂我心中所想。」
柳青竹抬手,覆住貼在她臉頰上那隻冰涼的手,道:「殿下......」
姬秋雨神色一黯,收回了手,「你不懂。」
柳青竹的雙手扶住了她的小腿,將自己支了起來,手不安分地向上遊走,停在了姬秋雨的大腿之上。她仰著頭,含情脈脈地說著:「殿下,今夜之後,我會懂的。」
姬秋雨眼眸一眯,盯著跟前膽大包天的女子,伸手將她的臂膀一拉,將其扯到自己的腿上。
柳青竹背後的傷口被扯到,小聲地抽了口氣。
「又是談及魚水之歡,又是越級行事,府上的規矩,你可是連壞兩條。」姬秋雨淡淡道。
柳青竹扯著嘴角笑了笑,道:「規矩都是殿下定的,是死的東西,但人是活的啊。」
姬秋雨捉住那只在她身上煽風點火的手,道:「可惜了。」
柳青竹一怔,問道:「什麼可惜?」
姬秋雨將她往旁邊一放,冷漠道:「本宮要的,是清白之身。」
柳青竹道:「青竹就是清白之身。」
聞言,姬秋雨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她。她怎敢說自己未被染指。
「青竹的閨房,唯二者可進,一是高官厚祿,二是天潢貴胄。」
「這話,是鬼說的?」
柳青竹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說過這麼一番話。於是她露出手腕,道:「殿下,您看,我這還有守宮砂呢。」
姬秋雨看過去,果不其然,那段白皙纖細的腕子上,有著殷紅一點。
姬秋雨:「......」
柳青竹笑道:「是吧?」
姬秋雨陰惻惻的目光落在那顆所謂的「守宮砂」上。這人是真當她蠢麼?
柳青竹繃著嘴角,差點沒忍住。
這顆「守宮砂」不過是她六歲那年不慎摔倒,手腕被一根木枝刺到,而那枝頭又恰好流著紅色的汁液而已。
這抹紅永遠留在了她體內。她逢客就說這是守宮砂,而那群蠢男人還真的會信。
姬秋雨冷笑一聲,道:「那本宮可要親自驗驗。」
說著柳青竹被摁在座壁之上,後背一片冰涼,硌得傷口生疼。
姬秋雨的膝蓋頂進她的腿間,抵在了她的腿心,她輕輕地喘了口氣,姬秋雨用膝蓋磨了磨那處,柳青竹的喘息加重了,姬秋雨抬手解了身下之人的衣帶。
衣帶漸寬,白嫩的肌膚裸露出來,姬秋雨用冰涼的指尖輕柔地撫摸,感受著皮肉之下輕微的顫慄。
柳青竹此人,其身如其人,薄薄的一片,是一塊精雕細刻的美玉,連胸前突起兩處,都如同玉團上滴了兩滴血。
姬秋雨上手揉了揉,白面一般的觸感,柳青竹唇間細細的哼吟,姬秋雨俯身堵住了她的聲音。
女人的唇齒香軟,是這世間最好的溫柔鄉。唇舌交纏,纏綿繾綣,柳青竹感受著她胸前的起伏,漸漸動了情,抬手為她褪去了外衣,只留了件天青色的褻衣。
凌亂的衣衫拖在地上,姬秋雨捉住她的手腕,讓她摟住自己。
綿密的吻向下遊走,姬秋雨坐在她的左腿上,張嘴含住她胸前那一點玫紅,柳青竹的繃直了身子,左腿不自主地摩挲著姬秋雨的腿心。
姬秋雨用舌尖舔舐著柳青竹的身體,而柳青竹撫摸著她胸前的柔軟,撫摸她的妖嬈的腰臀。
忽地柳青竹身下一涼,一隻手順著下擺伸了進來,觸碰到了一處不可言說的地方,柳青竹抖了抖,眼前卻被腰帶蒙著,看不見一點光亮,也看不見姬秋雨眼尾動人的媚色。
姬秋雨在她腿心仔細地找尋著清液流出的地方,找到之後猛地插進一根手指,柳青竹疼得擰起了眉頭,膝蓋彎了彎,往姬秋雨的下身狠狠一磨,姬秋雨重重地呼出口氣,泄憤似地往裡鑽得更深,冰涼的指骨摩挲著內壁,她俯下身,在柳青竹耳邊說道:「你裡面很熱,很緊。」
溫熱的呼吸打在柳青竹的耳畔,有些癢,她啞聲道:「殿下,能為我取下眼前的東西麼?」
姬秋雨問道:「蒙著不好麼?」
有些歡愉本該就是虛幻的,未知才讓人沉溺。
柳青竹卻道:「我想看看殿下。」
姬秋雨愣了神,旋即吻上女人紅潤的唇,為她解開了眼上的綢緞。
這次,柳青竹看清了那雙動情的雙眸。
她身上早已空無一物,而姬秋雨身上還裹著層褻衣,貼在她汗涔涔的胸口上,很不舒服,於是,她鬼使神差的摸到褻衣上的衣帶,輕輕一扯。
衣襟敞開,柳青竹愣住。姬秋雨裸露的胸膛之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陳年舊傷,一條醜陋猙獰的疤痕附著於此。
可還未等她看清,姬秋雨猛地鉗住了她的脖頸,後腦磕在椅背上,痛得她頭暈目眩。
姬秋雨臉色冷得可以掉下冰渣,方才的旖旎溫情此時煙消雲散,她收緊了手中脆弱的脖頸,陰沉道:「誰讓你解的?」
很快,柳青竹嘗到窒息的感覺,她看著滿臉陰翳的女人,知道姬秋雨是真起了殺心。
暴戾侵蝕著姬秋雨的意識,就在她不斷施力之時,忽然感到手腕一陣冰涼,她低頭一看,一條青蛇從柳青竹的袖中爬出,纏繞住她的手腕,這陣冰涼喚醒她腦中清明,她鬆開了桎梏著的脖頸。
空氣灌入肺中,柳青竹頹然倒在一旁,不斷咳嗽著。
青蛇吐著信子,兩眼泛著紅光,似乎沒有放過姬秋雨的打算,順著她的臂膀往上蠕動。
柳青竹心神一慌,厲聲道:「小青!」
「回來。」柳青竹伸出手,青蛇只好不情不願地鑽回她的袖中。
姬秋雨冷漠地看著身下狼狽的女人,將她扔在地上,起身理好自己的衣襟。
姬秋雨冷然道:「滾。」
第六回 柳青竹之機關算盡
柳青竹趴在臥榻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鞭痕,瓊瑤跪在一旁給她上藥,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哭得婉玉心煩意亂,用手背碰了碰柳青竹脖頸之上的青紫,柳青竹倒吸了一口涼氣,嗔怪地看了眼她,道:「疼。」
瓊瑤扒開她的手,紅著眼道:「你別碰她。」
婉玉垂下眼帘,收回手,道:「姑娘應當叫我同去的。」
柳青竹見婉玉一臉愧怍,於是握住她的手,笑道:「叫你同去又如何?難不成你想替我挨鞭子?」
婉玉的臉埋在暗處,她沉聲道:「若她今天要的是你的命呢?」
瓊瑤抹掉眼淚,附和道:「姑娘,你太不讓我們放心了。」
柳青竹見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委屈,忍俊不禁道:「我心有分寸的,這幾日,我在府上打聽了一圈,這姬秋雨雖沉醉風流韻事,待人冷若冰霜,卻從未苛待過府上的姑娘,並非像傳聞所言那般。」
「那姑娘你,為什麼要同她做那種事?」瓊瑤看著她,眼眶通紅,有些問責的意思。
柳青竹一怔,裝傻道:「哪種事?」
瓊瑤癟著嘴,眼眶又蓄起淚水,她悶聲道:「姑娘您自個心裡明白,方才更衣時,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柳青竹心知再也瞞不住,只好實話實說了,「若我不那樣做,今個咱們都得被趕出去。」
瓊瑤道:「趕出去又如何?天大地大,哪處不可去?」
「可是瓊瑤,」柳青竹艱難地坐起身子,抬手捧住瓊瑤的臉,柔聲道,「我有著非留不可的理由。」
瓊瑤垂眸,淚珠掛在眼睫上,她心口堵著一口氣,道:「我知道,什麼也沒有翻案重要,連姑娘的命,也沒有為宮家平反重要。」
柳青竹無奈一笑,如同揉搓白面一般捏弄著她的臉,輕聲道:「傻丫頭。」
瓊瑤的臉被揉得通紅,卻也只是憤憤的,不言語。
片刻後,瓊瑤的淚痕乾涸在臉上,柳青竹鬆開她的臉,回想起今夜種種,拋出一個問題:「瓊瑤,你醫術精湛,你可知十字刀是用作什麼的?」
「十字刀?那是用來取心頭血的。」瓊瑤蹙眉,問道,「姑娘,你問這個作甚麼?」
柳青竹支起身子,思忖道:「今夜,我瞥見姬秋雨心口上有一道陳年舊瘢,雖然看的不太真切,卻知那是十字狀的,似兩條蜈蚣相互交迭,仿佛在癒合前夕,又被反覆割開。」
語畢,瓊瑤眉頭蹙得更深,朦朧中捕捉到一絲弔詭之處,喃喃道:「十字刀,心頭血......」
忽地靈光一現,瓊瑤猛然抬起頭,看向柳青竹,道:「莫非是精絕心蠱?」
「精絕心蠱?」柳青竹重複了一遍,抬眼看向一旁的婉玉,婉玉搖搖頭,同樣摸不著頭緒。
只聽瓊瑤繼續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讀過,精絕心蠱是精絕國的一種施蠱巫術,需用蠱主的心頭血喂養蠱蟲七七四十九日,最後一日在蠱蟲體內注水銀,塑不朽之身,蠱成之後,人蠱合一,蠱在人在,蠱毀人亡。」
「我記得,長公主的生母是精絕公主。」柳青竹接道。
「虎毒且不食子,這精絕公主真能狠得下心?」瓊瑤看向她。
柳青竹思索片刻,心中隱約有了推測,遂道:「她若真狠得下心,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瓊瑤不解,問道:「姑娘何意?」
「在我年幼之時,曾見過寒妃病逝的訃告,這寒妃,便是長公主的生母,她真當病逝?依我看,未必。」
瓊瑤問道:「何出此言?」
「精絕國不同於中原,那兒一夫只配一婦,女子領軍打仗,再尋常不過。「
婉玉神色微動,看向柳青竹。
「生而便在馬背之上的的女子,怎會甘心困窘於庭院之中?」
瓊瑤接她的話:「姑娘是說,這寒妃並非病逝,而是回母國去了?」
「不錯,」柳青竹讚許地看了眼她,繼續道:「姬秋雨的命,便是寒妃向母國表露忠心的一把劍。」
「她不直接取姬秋雨的性命,而是取血制蠱,我猜測,身為人母,她是動了惻隱之心。」
「是了,是了......」瓊瑤的思緒捋順了,緊接著她話鋒一轉,問道,「姑娘,這和揚州鹽場案有什麼關聯麼?」
黑暗中,柳青竹的眸光閃爍著,道:「進府前,秦嬤嬤告訴了我一件事。」
瓊瑤道:「什麼事?」
柳青竹道:「前不久,葉相曾以為國分憂為由向老皇帝討要六扇門的掌權,以葉家如今的地位,這討要,說是逼迫也不足為過。」
「聖上老了,權力握不住了,但他還是留了一手,用於號令六扇門的麒麟玉確實交給了葉家,但給的不是葉相,而是他弟弟,葉明德。」
瓊瑤恍然大悟,猛然抬頭,驚愕道:「麒麟玉明面上是給了葉明德,但這六扇門的掌控權實則是到了長公主的手裡!?」
婉玉淡淡道:「每日都會有卷宗送進姬秋雨的主殿,也證實了這一點。」
柳青竹不語,瓊瑤堅定道:「三司之內,定有當年揚州鹽場案的卷宗。」
瓊瑤悄然握緊了柳青竹的手,喃喃道:「有了卷宗,有了卷宗就好辦了......」
婉玉問道:「可我們要如何拿到那份卷宗?」
柳青竹心中明了,笑道:「宮家有一本祖傳古籍,上頭記載解百毒、醫百病之法,也包含了精絕巫術的解蠱之法。」
「當年被抄去的家產悉數流入了宮中,只要將其找回,自然有了與姬秋雨對峙的籌碼。」
婉玉眸光一沉,低聲道:「我明白了。」
柳青竹抬眼看她,囑咐道:「靈隱公主府管控森嚴,再摸清府內外布局之前,切勿輕舉妄動。」
婉玉抿著嘴角,微微頷首。
第七回 春宵一刻情誼綿綿
次日,寒月女官又來了。
柳青竹托著油燈走了出來,赤著腳,墨發披散,身上裹著層薄紗,睡眼惺忪地問道:「天色已晚,大人有何貴幹?」
「殿下讓我來請你。」寒月仍舊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樣,頂著著高高的官帽,腰間懸著橫刀,臉側透過一縷月色。
柳青竹的雙眸徐徐睜開,瞥見寒月漆黑的眼珠,問道:「殿下找我什麼事?」
寒月淡淡道:「你是府上的琴娘,找你,當然是讓你做該乾的事。」
柳青竹看著她,片刻,彎出一笑,道:「那請大人等等,我要將琴取來。」
寒月道:「不必。」
柳青竹未動,只聽寒月道:「殿下想聽琵琶。」
柳青竹道:「琵琶?我學藝不精,只會兩首曲子。」
不等話落,寒月轉過身,臉淹沒月光中,道:「廢話少說,跟上。」
柳青竹看著她黑夜中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穿好鞋跟了上去。
寒月步子快,柳青竹走不動,落下一大截,寒月微微側首,餘光瞧見柳青竹慢吞吞的步伐,腳步一停,立在原地等她。
柳青竹好不容易趕上,寒月抬腳又是往前走,只給她留了一道冷冽的背影。
走到殿前,柳青竹臉色蒼白,有些喘不過氣,寒月朝她伸手,她抬眸一看,只見寒月手中握著條錦帶,帶尾在風中擺動。
柳青竹一怔,唇角抿起笑意,問道:「給我的?」
寒月道:「嗯。」
柳青竹剛接下錦帶,寒月瞬間收回手,轉身就走,腳下穿過一道冷風,掠過了袍角。
柳青竹在她身後道:「大人,你的腰帶我還未還你。」
寒月的回答融進了風裡:「不必還。」
柳青竹眸光沉沉,笑意也隨風消散,她抬手,將錦帶系在眼上。
姬秋雨身下躺著位美人,面色潮紅,衣裳微敞,兩人雙腿相纏,姬秋雨正欲俯身吻上美人的朱唇,卻聽見殿門外傳來動靜,她停下動作,偏頭看去。
屏風外,柳青竹蒙著錦帶,抱著把琵琶,摸索著跪坐在蒲團上,姬秋雨眼底閃過一味不明,她故意將身下美人的側腰一捏,美人身子一抖,嬌吟聲從唇齒間傳出。
這聲嬌吟,透過屏風,落進柳青竹的耳朵里。她不傻,自是猜出了殿內之人在作甚麼。
美人看見屋內多了一人,面頰熱得發燙,侷促地看著姬秋雨,小聲道:「殿下......」
姬秋雨回過頭,將美人凌亂的墨發撩至耳後,莞爾道:「無妨,她瞧不見。」
說著,屏風外響起了悠揚的樂聲,柳青竹裝作未聽見,斂去心中雜念,輕輕撥動琴弦。
餘音繞樑,卻將屏風內的溫情蜜意擊了個粉碎。
美人眉頭一蹙,嘟嚷道:「殿下......」
這琴娘好不識相,竟彈了一曲《高山流水》。
姬秋雨的事做不下去了,她無奈起身,命令道:「換一曲。」
琵琶聲戛然而止,柳青竹斟酌片刻,又彈了曲《十面埋伏》。
姬秋雨:「.......」
美人訕訕坐起,覷著姬秋雨的臉色,姬秋雨嘆了口氣,溫柔地為她披好外衣,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是。」美人起身,欠身退下。
聽著耳旁腳步聲漸遠,柳青竹的琵琶聲停了,姬秋雨披著狐裘,靠在屏風一側,垂眸看著她,開口第一句卻不是責令。
「夜寒,你不冷麼?」
因為來得急,柳青竹身上就裹著件中衣。她手腳冰涼,順著聲音的方向抬起了臉,回道:「夜裡風大,自是有些冷。」
姬秋雨朝她走了過來,柳青竹仍然抱著琵琶,坐得筆直,下一瞬,她感到脖頸處被人用指骨碰了碰。
姬秋雨在她身側蹲下,冷冽的聲線如清泉一般:「疼麼?」
柳青竹微微偏頭,道:「現在,不疼了。」
姬秋雨眸色黯然,她的手掌隔著布料貼在柳青竹的後背上。
傷口被碰到,柳青竹身子顫了顫,卻不敢出聲。
姬秋雨收回手,道:「昨日,嬤嬤下手重了些。」
柳青竹道:「是青竹有錯在先。」
姬秋雨一時未言,過了一會,問道:「上藥了嗎?」
柳青竹答:「上了。」
姬秋雨抬起一隻手,撫上她白玉一般的面頰,指腹摩挲著她的嘴角,道:「此事寒月也有錯,我同樣罰了她,她傷得比你重的多,挨了五道鞭子。」
柳青竹怔了怔,回想方才寒月健步如飛的背影,完全看不出有傷在身。
「你不要有怨。」姬秋雨又道。
柳青竹錦帶之下的眼睫顫了顫,她伸出舌頭,討好地舔了舔搭在唇邊的玉指。
姬秋雨雙眸微眯,手不覺加重了力道。
柳青竹問道:「殿下,我這怨從何而來?」
姬秋雨垂眸盯著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呼吸不禁加重了,她啞聲道:「那你方才,為何壞我的興致?」
柳青竹微微側首,無辜地回答道:「是殿下您太不厚道了,昨夜那般溫情纏綿,今夜卻叫我看活春宮。」
嘴上這麼說,其實是她只會彈這兩首曲子。
姬秋雨心知這柳青竹是個善詭辯的人,卻還是被她的話取悅,捏著她的下頜湊近,在她耳畔親昵地問道:「這倒是我的錯了?」
柳青竹道:「不敢。」
「不敢?」姬秋雨唇角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道,「我看你倒是敢得很。」
「殿下不滿,」柳青竹的手悄然撫上她的大腿,道,「青竹是該贖罪。」
姬秋雨呼吸一瞬加重,而下一刻,她被輕輕一推,倒在柔軟的狐裘上,琵琶被擱置一旁,柳青竹跪在她的腰側,唇間落下一道帶著涼意的吻。
姬秋雨的眼睫碰到錦帶,不安地眨動著,柳青竹伸出舌尖,撬開她的齒關。
大殿之內,充斥著黏膩的聲音。一吻結束,柳青竹的吻向下遊走,停留在珠圓玉潤的兩峰之上,隔著素紗,吻在胸膛的瘢痕之上,姬秋雨的身子明顯一僵,柳青竹伸出舌頭,一點一點將那塊布料舔濕了,瘢痕貼在濡濕的素紗之下,十字形狀顯露出來。
姬秋雨眯起了眼睛,胸腔傳來震動,「你的膽子愈發大了。」
柳青竹抬起臉,道: 「我覺它很美。」
姬秋雨面色凝重,道:「這只是一塊醜陋至極的瘢痕。」
柳青竹笑了笑,道:「完玉雖好,卻比比皆是,殘玉雖缺,世間獨一無二。」
姬秋雨冷哼一聲,道: 「巧舌如簧。」
柳青竹不以為然,將她裙尾一掀,手跟著褻褲貼在了她的腿心,笑道:「殿下,這回該我了吧?」
姬秋雨喘了口氣,雙眼渙散,聲音沉沉:「你還是第一個,敢碰我的人。」
柳青竹俯下身子,貼在她的耳畔,輕聲道:「那是殿下平日太過嚴肅,沒人敢將您壓於身下。」
一縷髮絲垂下,落在姬秋雨的脖子上,有些搔癢,她轉了轉幽暗的眼珠,道:「那你不怕我麼?」
柳青竹一笑,道:「不怕。」
姬秋雨道手指蜷了蜷。
柳青竹又道:「因為我知道,殿下對姑娘們,向來很寬容。」
褻褲被剝離,柳青竹趴在她的腿間,雙手握著白嫩光滑的大腿,張嘴含住了那顆粉嫩的蒂珠,姬秋雨不覺蜷起身子,喉中悶哼一聲。
柳青竹伸出舌頭,舔弄著這粒圓珠。這處首次被人唇舌相待,立刻腫脹起來,柳青竹便將它含在嘴裡嘬弄,姬秋雨再也扼不住聲音,重重地喘息起來,小腹開始痙攣,片刻後腿心流出一汩清液,浸濕了狐裘。
柳青竹臉頰上濺了些,她滿不在乎地隨手一蹭,再次伸出舌頭,舔舐著那道蟄伏暗處細口。
穴口被舌尖舔開,她嘗到淡淡的甜味,將舌頭淺淺地伸了進去。
姬秋雨的雙腿不覺微微顫抖,下身傳來奇異的快感,順著脊柱酥到頭頂,某處難言的空虛愈發強烈。
不出一會,她又泄了一次。
柳青竹起身,唇邊一圈光膩膩的,姬秋雨有些羞憤,扼住她的脖頸滾了一圈,將她壓於身下。
柳青竹笑道:「殿下莫急。」
姬秋雨不語,臉色微沉,一把將她腿間薄紗撕開,玉指順著兩片嫩肉之間滑動,緊接著,她指尖頓了頓,略略詫異道:「昨夜未仔細探清,不料想,你還真是白虎。」
柳青竹嬉皮笑臉的,裝傻充愣道:「白虎是什麼?」
姬秋雨眯著眼看她,喉間輕哼一聲,二話不說往穴口插入一根手指。
這一下疼得她額角冒出細汗,面上依舊是笑著,嬌嗔道:「殿下,輕點。」
姬秋雨俯下身子,叼著她的脖頸,沉聲道:「輕不了了。」
一時間,大殿之內只剩下女人粗重的喘息和黏膩的水聲。
第八回 柳青竹之偷梁換柱
府上的陪床女使從不留宿主殿,是寒月將她送回的。
寒夜蕭瑟,柳青竹披著狐裘,裘衣一角之上殘留著乾涸的液體。一陣風撫過,帶走些臉頰的緋紅,柳青竹不禁將自己裹緊了,下半張臉埋在絨毛之中,只露出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
寒月跟在她身後,守著她。腰間佩刀撞在令牌上,哐哐的響。
回到宿處,柳青竹欠身道謝,寒月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往她手裡塞了個玉瓶。
瓶身冰涼,翡翠在月光下泛著朦朧的光。
寒月垂眸,道:「藥膏。」
柳青竹竹握著玉瓶,怔怔地望著她。
「你受了鞭傷,要上藥。」
送過寒月後,屋裡的油燈燃了,柳青竹跨進門檻,抬眼只見瓊瑤跪坐在案前,一臉憂心忡忡。
她動作一頓,旋即關上門,將狐裘卸下,在瓊瑤身旁坐下,問道:「怎麼了?」
瓊瑤抿著唇角,面色不佳,她握住柳青竹的手,擔憂地看著她,道:「婉玉怎的還未回來?」
柳青竹回握住她的手,瓊瑤的手冰涼,看來是惦念的不行,柳青竹捧著她的手給她搓熱,安慰道:「婉玉行事向來謹慎,不妨再等等。」
可這一等,便是半宿。燈油燃著微弱的光,一室昏暗下,柳青竹強支著酸澀的眼睛,打了個呵欠,淚水湧上來,潤得兩眼氤氳。
忽地窗欞傳來三聲叩響,柳青竹醒過神來,向外望去,緊接著,木窗被猛地拉開,隨著一聲悶響,一道黑色的身影滾了進來。
屋內兩人皆是嚇了一跳,從案前坐起。瓊瑤連忙托著油燈照了照,卻見婉玉摔在地上,面色煞白,左肩插著把箭矢,黑血泯泯往外滲。
柳青竹心尖一顫,疾步上前察看,瓊瑤將她平放在地上,指尖沾了些外滲的黑血,放在油燈下照了照。
「怎麼樣?」柳青竹問道。
瓊瑤面色一沉,看向她,道:「箭頭上抹了毒。」
兩人合力將婉玉扶到床上,柳青竹眉頭緊鎖,問道:「發生何事?」
婉玉傷勢嚴峻,呼吸不勻,說話也有些吃力,「今夜我將府上布局大致摸了個清楚,翻牆想打探府外情況時,不料......不料一顆柿子樹上站了暗衛。」
「此人武功高強,我雖僥倖逃脫,但還是被他射了一箭,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找到這。」
說著,窗紙上映出了微弱的火光,公主府的火把都燃起了,屋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隱約聽見搜查刺客的命令聲。
瓊瑤的心被懸了起來,她望向柳青竹,道:「姑娘,現下怎麼辦?」
柳青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道:「瓊瑤,你可有使身上起疹子的毒?」
瓊瑤迅速一忖,道:「有。」
「好,」柳青竹往婉玉嘴裡塞了塊布,道,「現在拔箭。」
「啊?」
柳青竹厲聲道:「拔。」
瓊瑤不再二話,迅速一拔,鮮血湧出,她連忙用絹布一堵。
婉玉疼得滿頭熱汗,脖頸青筋突起,她死死咬住嘴中綢緞,生生忍下這口氣。
柳青竹接過箭矢,將箭頭血抹凈,婉玉突然握住她的手,喘著氣,道:「姑娘,箭上塗有劇毒,不必救我。」
語畢,婉玉顫巍巍地從胸口摸出一塊羊皮,送到柳青竹的手邊,氣若遊絲地說道:「我將公主府的布局全畫在這張羊皮紙了。」
「讓我前去認罪,我行事不當,不該牽連到你們。」
瓊瑤眼圈一紅,罵她說傻話。
柳青竹眸光深邃,想起初入府時那具被抬出去的男屍,她抬手接住了這張羊皮紙,紙緣一角已被鮮血浸染。
屋外火光又亮了些,女使們都從屋子裡出來了,嘰嘰喳喳地問道發生了何事。
柳青竹神色晦暗,吩咐道: 「瓊瑤,將我先前說的毒取來。」
瓊瑤得令,立馬從藥箱裡找來一個藥瓶,遞到柳青竹的手上,柳青竹彈出瓶塞,上前掐住婉玉的嘴,往裡頭強喂了一粒藥丸,又倒了些水。
婉玉咕嚕一聲,吞了下去。
柳青竹垂眸看著她,道:「婉玉,你命大得很,不要輕言死殤。」
婉玉不明所以,怔怔地看著她,道:「姑娘……」
柳青竹不再言語,起身走至案前,案上燭光照著她清秀的面龐,她垂眸打量著手中箭矢。
箭羽是螺旋狀,箭身是柳葉竹,箭頭是灰燧石。這是六扇門麒麟衛的標配。
麒麟衛不受刑部指使,只聽令於六扇門的掌權者,三司之內,就沒有麒麟衛不敢動的人。
這把箭矢讓柳青竹明確了兩點。第一點是官家徹底放權給了姬秋雨,第二點,便是這靈隱公主府上,確實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青竹回過神時,箭頭已被燭火燒至黑色,不做他想,她猛地將箭插進自己左肩。
柳青竹悶哼一聲,額角冒出汗,她使勁又往皮肉里刺了幾分。
屋內另外兩人才明白她要做什麼,瓊瑤「蹭」地一聲站起來,喊道:「姑娘!」
緊接著,婉玉重重地從榻上摔落,瓊瑤又立馬回頭去扶。
柳青竹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道:「瓊瑤,照顧好她。」
話落,柳青竹起身要走,瓊瑤的淚滾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她起身想追,柳青竹卻轉過來身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道:「瓊瑤,如今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瓊瑤眼眶通紅,愣愣地站在原地。
柳青竹垂眸,幽幽地嘆了口氣,她站了一會,最後嘴角融出一個笑,目光淺淺,道:「聽話些,不會有事的。」
淚水模糊了雙眼,瓊瑤揉了揉眼睛,兩眼清明時,柳青竹已然走了。
府上女官一間一間地搜查可疑之人,搜到西頭一間屋前,卻被一個丫頭攔了去路。
「讓開。」女官握著刀柄,冷冷道。
瓊瑤擋在門前,滿臉擔憂,道:「大人,裡面的姑娘染了天花,萬萬不可進去。」
女官面不改色,聲音又冷了幾分,重複道:「讓開。」
瓊瑤仍是堅定地守在門口,道:「我是為大人們著想。」
女官二話不說,將她往旁一推,一腳將門踹開,抬眼只見榻上臥著個姑娘,虛弱地咳嗽幾聲,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紅疹子遍布。
這虛虛的一看,自是瞧不出什麼,領頭的女官正欲上前,瓊瑤卻死死抱住她的手,拚命地搖頭。
女官沉沉地瞥了她一眼,將她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開。
旁邊有人上前將瓊瑤拉開,女官剛邁出一步,後頭突然傳令來,說不必追查了。
女官腳步一頓,回過身來,只見是寒月。寒月道:「刺客找到了,現在已在主殿。」
女官緊抿著唇,轉頭看了眼榻上之人,最後只好輕輕「嗯」了一聲,領人退下了,順便將門關上。
寒月看向瓊瑤,問道:「裡頭的人,怎麼了?」
瓊瑤蹙著眉頭,答道:「不知怎麼的,前幾日婉玉晚間就有些畏寒,今個就開始發熱,身上起了大片的紅疹,我之前學過醫術,給她瞧了瞧,好像是得了天花。」
最後一句,瓊瑤說得格外謹慎,儘量做得滴水不漏。
寒月道:「我會找太醫,你跟我走,我給你安排新的宿處。」
聞言,瓊瑤欣喜道:「多謝大人。」
臨走前,寒月意味深長地看了那屋子一眼。
第九回 姬秋雨審問柳青竹
金磚之上,金碧輝煌,燈火通明;金磚之下,黑燈瞎火,人間煉獄。柳青竹跪在堂下,左肩插著支箭,頸上橫了兩把刀,身側陰濕的石壁上,懸了一排沾染了陳年血跡的刑具。淡淡的,血腥氣縈繞在她的鼻尖,地磚之寒貼著膝骨蔓延於四肢,她有舊疾,膝間隱隱作痛。
誰曾想,威嚴顯赫的公主府下,還有著這一間至陰至冷的刑獄。
姬秋雨悠然靠在木椅上,面上不慍不怒,指間把玩著一把藤鞭。一名女官上前,在柳青竹身前站定,手握住箭身,猛地將其拔出。箭頭絞動著血肉,柳青竹疼得唇色煞白,卻一聲不吭,肩上一個血窟窿,鮮血嘩嘩往下淌,染紅了大片衣袍。
女官雙手托著箭矢,遞呈至姬秋雨的身前。姬秋雨隨意瞥了兩眼,便教她放至一旁。幾個女官架著柳青竹的胳膊,將她拖到長公主的跟前。柳青竹頭髮凌亂,身上髒兮兮的,唯有那張臉還算白凈。姬秋雨總算抬眸看了她一眼。
「都下去吧。」姬秋雨握著藤鞭,淡然地吩咐道,「本宮親自審她。」
「是。」女官們低眉順眼地行了禮,列隊退去。
待刑房內空蕩後,柳青竹抬起臉,唇角微揚,姬秋雨面若冰霜,垂眸看著她。這次柳青竹眼上未蒙東西,姬秋雨這才發現,這雙美艷的眸子,有著經年曆久的老成渾濁。
半響,姬秋雨稍稍欠身,用藤鞭托住她的下巴,冷然道:「說說看,你這此打算撒什麼謊來騙過我?」
柳青竹泰然自若地答道:「青竹說的,句句屬實。」
姬秋雨雙眸一眯,嘴角勾起一道殘忍的笑,用鞭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道:「你說你的青蛇爬到瓦頂,你是為了抓它才翻的圍牆?」
柳青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仍是不肯鬆口:「是。」
姬秋雨的笑冷在唇角,她抬腳踩在柳青竹的左肩上,柳青竹面色剎那一變,卻動也不敢動。
「你知道的,騙我的人沒有好下場。」姬秋雨目光灼灼,似三伏烈日,要將她燙得千瘡百孔。
鞋底染上鮮紅,姬秋雨碾了碾那道觸目驚心的血洞,森然道:「你究竟是誰?」
肩上噬骨鑽心地疼,冷汗從額角留下, 柳青竹看著她,蒼白地笑了笑,道:「我曾是賤籍,現在,是您的琴娘。」
「死性不改。」姬秋雨冷哼一聲,將她踹在地上,站起身來。
還不等柳青竹反應過來,隨著一聲破空,綠色的鞭身凌空而下,落在她的胸口上,柳青竹悶哼一聲,密密匝匝的疼痛泛開,烙印進骨骼里。
姬秋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無情道:「公主府不留不忠之人,來到這,你的目的是什麼?」
柳青竹雙臂支撐著殘破的身子,臉藏在陰影之中。她知道從她邁進門檻的那一刻起,姬秋雨就從未相信過她。她的命和那具不知名的男屍一樣,是可以隨意處置的物件。
「我沒有目的,只是一片隨處漂泊的柳絮,風讓我去哪,我便在哪。」柳青竹滿頭的汗,仰頭看著她,道,「殿下,您忘了嗎?我的清白,還是您替我贖回的。」
姬秋雨眸光微暗,第二鞭、第三鞭都落了下來,衣衫被藤鞭抽的破碎不堪,柳青竹卻咬緊銀牙一聲也不肯出,生生將血咽了下去。
忽地,藤鞭抽到一個隱秘的部位,柳青竹喉關一松,發出一道曖昧的呻吟。
這聲落進姬秋雨的耳朵,她停下手中動作,在柳青竹身旁蹲了下來
柳青竹的頭髮被往後一扯,迫使著抬頭,姬秋雨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知道麼,宮中有一種酷刑,專門用於處置細作。」
「他們會用漁網將你全身包裹起來,粗麻勒出的皮肉,就用刀一片一片割掉,疼暈了就用鹽水潑醒,將死了就灌湯藥,吊著你最後一口氣,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姬秋雨偏頭看向她,柳青竹雙眸如一灘死水,似乎不在意她說了什麼。
姬秋雨問道:「你想要我這麼對你嗎?」
柳青竹答道:「青竹所言句句屬實,若殿下不信,便放馬過來吧,看看能不能從我嘴中撬出些什麼。」
姬秋雨見她這幅樣子,有些牙癢,猛地掐住她的後頸,咬住她的下唇。
下唇被咬破,鐵鏽味穿透在兩人的唇齒間。姬秋雨逼迫她張開嘴,兩條舌頭在一片血腥中交纏。
直到將要窒息的時候,姬秋雨才放過了她,一道鐵枷扣在她的雙腕上,鎖鏈另一頭鎖住石壁掛環,雙臂被吊起,姬秋雨壓在她的身上,道:「你算是我審過最有骨氣的細作。」
口腔被強塞進兩根指頭,姬秋雨用雙膝頂開了她的大腿。
「可你這根傲骨,真想讓人一塊一塊地打碎。」
柳青竹看著她,兩眼彎彎,含糊道:「半夜溫情半夜毒打,殿下,讓我好生彆扭。」
姬秋雨shen色一暗,兩指夾住她的舌頭不讓她說話。
緊接著,柳青竹下身一涼,姬秋雨手中的藤鞭抵住了某處,鞭身的倒刺刮過蒂珠,柳青竹睜大了雙眼,渾身一顫。
姬秋雨攪動著她的紅舌,頗有惡意地用藤鞭剮蹭著那處,道:「剛剛鞭子碰到這,你是不是有反應了?」
柳青竹說不出話,鞭身狠狠碾過一點,她下腹一緊,清液淅淅瀝瀝流了一地。
姬秋雨輕輕地笑了兩聲,道:「這就到了?你的身子比我想的敏感得多。」
高潮過後,柳青竹雙眼渙散,愣愣地看著她,雙腿微微地抖。
姬秋雨又拿著藤鞭往她下身一抽,力道不大,帶著挑撥的意味。蒂珠被抽得紅腫,柳青竹悶哼一聲,繃直了身子。
姬秋雨覺得有趣,如法炮製般又抽了幾次,柳青竹小腹痙攣一陣,留了一地的清液。
她身上一絲不掛,雙腿大張著,被姬秋雨困在牆角。
姬秋雨將兩指抽出,猛地插進她的下體。柳青竹覺得有些酸脹,細微地哼了一聲。
兩指在她體內緩緩地打圈按摩,姬秋雨低頭含住她左胸上那一點玫紅。
柳青竹紅唇微張,呼出一口熱氣,還不待她適應,她體內的兩指快速抽動起來。
沒有任何預兆的,姬秋雨在乳首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牙印。酥麻的痛感如浪花划過她的身體,一汩汩的淫液從穴口出流出。
這次姬秋雨有意折磨她,身體的痛苦遠超於交合所帶來快樂,兩人的動作都很激烈,柳青竹不再卡著喉關,在她身下不停地喘息。
忽然,一個通體冰涼的長形物件掉在她的胸口上。柳青竹全身泛紅,她垂眸一看,那是一把玉簫,有五指粗,小臂那麼長。
姬秋雨停下動作,看著那把玉簫,眼底閃過一絲不明的意味,她抽出手指,握住那把玉簫。
玉簫抵在了穴口上,柳青竹剎那感到毛骨悚然,卻還是擠出一抹笑,道:「這是殿下為我開創刑罰嗎?」
姬秋雨冷冷看著她,玉簫淺淺往裡探了探,道:「你上頭的嘴說話不是很中聽,但這張嘴,卻是甜得很。」
話落,玉簫猛地捅了進去,柳青竹雙目圓睜,下身撕心裂肺地疼,意識有一瞬的昏沉。
玉簫至多只能捅進一半,姬秋雨每次都有意往一點上碾,身下之人早已意識模糊,紅唇微微張著,嘴角流出些涎液。
柳青竹說不出話,徹底昏迷前一刻,她隱約有人在她耳邊問道:「你,究竟是誰?」
這句話,不像是在責問她,而像是一聲嘆息,像在自怨自艾。
第十回 柳青竹初遇小郡主
冷。寒風刺骨,何處刮過一道堂下風,破碎的衣衫被掀起,打在膝蓋上隱隱作痛。柳青竹緩緩睜開雙眸,第一反應就是疼,全身火辣辣地疼,鞭傷的紅腫泛著密密麻麻的癢。
痛癢透過皮肉啃噬著骨頭,柳青竹抬起沉重的腦袋,打量著四周。此時她身處一間石屋裡,身下是一地枯黃的乾草,四周是陰冷的石壁,唯有南方石壁左下一角有一個小口,和外界相通,往石屋裡灌入微弱的光亮。
這口洞的恰恰只能放下一個人腦袋,想從這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柳青竹猜想,這是送食的地方。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慶幸這這姬秋雨算是心慈手軟,至少留給她一條命。
婉玉怎麼樣?瓊瑤怎麼樣?姬秋雨放過她們了嗎?
她不由得擔心起來,這時一個青色的腦袋從她袖中探出,下巴搭在她的手背上。柳青竹莞爾,用指腹揉了揉小青的腦袋,道:「幸好還有你陪著我。」
從白日等到黑日,都沒有人前來送食送水。洞口透入微乎其微的月光,柳青竹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又冷又餓。
驟然,一個物件被投入窗口,滾在甘草上,傳出一聲悶響。柳青竹頓時警覺起來,黑暗中眼眸明亮,她低聲問道:「誰?」
屋外沒人說話,半晌,腳步聲漸遠,那人走了。柳青竹支起身子,在乾草上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處冰涼。
那是一個玉瓶,柳青竹將它握在手中,打開瓶塞,放在鼻尖聞了聞——這是治傷的粉末。
柳青竹有些悵然。這一日無人送食,身處一片孤寂淒冷當中,她當真以為姬秋雨要將她放此自生自滅了,好在……好在還有人記得她,給她送了一瓶藥,就算死,也能死得好過些。
但她不能死,柳青竹咬著牙,將粉末倒在傷口上,如烈火灼燒,疼得她滿頭大汗。
喘息未定,她將頭靠在石壁上,眉頭舒展,付之一笑。
那人心軟了。
次日拂曉,柳青竹被凍醒了。小青奄奄一息地蜷在肩上,她用指骨蹭了蹭它的臉,小青卻半闔著眼,無力迎合她。
柳青竹眸光瀲灩,輕聲問道:「你餓了嗎?」
小青仍是不動,柳青竹抿了下唇,露出手臂,道:「你若餓了,便咬我一口吧。」
小青似聽懂了她的話,一頭縮回她的袖中,再不肯出來。
柳青竹喟然一聲,將自己縮成一團。窗口往裡頭灌著冷風,她生捱過這場料峭寒霜。
頃刻,柳青竹聽見一陣「吱吱」聲,她探頭望去,只見一隻滾圓的老鼠從窗口溜了進來,兩隻爪子還抱著根蘿蔔。
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旋即一聲凌厲的貓叫傳來,老鼠打了個激靈,張著爪子往石屋裡跑,柳青竹上前捉住它,扯著尾巴將它提起來。
胡蘿蔔掉在地上,老鼠動也不敢動,只顧著裝死了。小青吐著信子,從袖中徐徐爬出,柳青竹眉眼彎彎,笑道:「小青,你的早膳送上門來了。」
未幾,一隻白貓鑽了進來,立在不遠處,朝她張牙舞爪。
柳青竹看了看白貓,又看了看手中的老鼠,心知是怎麼一回事了,便蠻不講理地朝白貓道:「我瞧見了,便是我的了。」
白貓仿佛沒見過這麼霸道的人,張著爪子,作勢就要撲過來,卻又忌憚著她肩上的青蛇。
一人一貓就這麼僵持了會,柳青竹正打算讓小青將這隻白貓趕走,卻發現窗口趴著個人,一雙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盯著她,柳青竹嚇了一大跳,手中的老鼠不知被甩到哪裡去了。
待她緩過勁時,才發現趴在窗口的是一個小姑娘,年莫十三四歲,朱唇粉面,明眸皓齒,一雙眼睛忽閃忽閃,一彎紅唇玉滑桃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那姑娘還是定定地瞧著她,對視半晌,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貓,我的。」
柳青竹琢磨不透她的身份,見她身著綾羅綢緞,也知這是個非富即貴的主,便道:「你的貓?那便帶走吧。」
姑娘道:「它不肯。」
柳青竹一頓,轉頭看向白貓,那白貓還是看著她,齜牙咧嘴的,一身毛都要豎起來,她低頭一看,只見小青的尾巴將那隻老鼠捆在空中。
於是柳青竹思忖片刻,道:「那你給我送些吃食來,我再將貓抱出去。」
「當真?」姑娘看著她。
「當真。」
得了她這一句應,姑娘立馬起身走了,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姑娘就抱著盤點心來了,柳青竹將自己挪到窗口,將手伸出洞口,拿了幾塊點心塞進嘴裡。
等她點心下了肚,姑娘才提醒道:「我的貓。」
「行。」柳青竹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起身捋起袖子,轉頭看向一臉警惕的白貓。
白貓到處躲,柳青竹到處追,場面一時有些滑稽。柳青竹氣喘吁吁,剛撲到手中,白描又一溜煙跑走了。老鼠掛在空中,被甩開甩去,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忙活半天,柳青竹累得全身痛,她插著腰起身,回頭一看,那姑娘還睜著雙大眼看著她。
柳青竹暗想這白貓是非要這隻老鼠不可了,只好對姑娘道:「我的蛇也餓了很久了,你可否再去捉只老鼠過來?」
姑娘皺起眉頭,這有些為難她了。柳青竹趁熱打鐵道:「待你捉了別的老鼠來,小青自然就放了這隻,你的貓自然也肯出去了。」
姑娘看看貓,又看看蛇,斟酌片刻,道:「那好吧,你等我一日。」
過會,姑娘又推了盤魚乾進來,道:「這是玉清的膳食,你記得喂給它。」
柳青竹一怔,片刻,她笑道:「行。」
「郡主殿下,你怎麼在這?」
屋外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柳青竹動作一頓——這是寒月的聲音。
小郡主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寒月在她面前蹲下,為她拍乾淨衣袍上的灰塵,道:「小郡主,您又一個人亂跑了。」
小郡主垂著頭,一聲不吭地跑走了。寒月起身,看了眼漆黑的洞口,正欲抬腳離開。
屋內人出聲道:「寒月。」
聞言,寒月的雙腿定在原地,這一聲飄進她的耳里。她本該不再與這個人有任何交集,可聽見這人喚她的名字,她卻怎麼也抬不起腿。
柳青竹坐在洞口前,瞧見寒月雲紋黑靴和紅緞袍尾,知她沒走,便道:「你不肯同我說話,是殿下吩咐的嗎?」
寒月仍是不答,但也未走。柳青竹又道:「同我說說話吧,殿下不會知道的。」
話落,又是一片沉默,寒月方道:「你到底是不是細作?」
柳青竹愣了愣,苦笑道:「是與不是,我說了不算。」
寒月單膝蹲下,柳青竹能看見那隻搭在大腿上有些粗糙的手,她下意識將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寒月僵了片刻,卻也未動,只是淡淡地陳述道:「那晚我看了很久,那人在形跡可疑,我知是你屋裡的姑娘,便也睜隻眼閉隻眼,待她將要出府的時候,我方才射了那一箭。」
柳青竹怔怔道:「那一箭是你射的?」
「是。」寒月答道,「箭上抹了劇毒。」
屋內人啞然。
寒月又道:「我未稟告殿下。」
柳青竹抬眸。
「我只要你一句真話。」
柳青竹默然,將手抽回,兩人隔著石壁,相對無言。
少頃,柳青竹輕聲道:「我不是細作,但我確實有著不可言說的過往。」
「半生身不由己,走到今日,我回不了頭,我必須留在這。」
寒月神色晦暗,看不出情緒,她沉聲道:「我明白了。」
說完,她起身要走,柳青竹喊住了她。
「婉玉如何?」
寒月答:「染了天花,請了郎中。」
「瓊瑤如何?」
寒月答:「她很好。」
柳青竹笑了,道:「那便好。」
寒月問道:「你呢?」
柳青竹茫然道:「什麼?」
「你如何?」
柳青竹靠在石壁上,心中五味雜陳,道:「活不好,死不了。」
她頓了頓,又俏皮道:「還望大人替我美言幾句。」
寒月走了,隔著石壁,柳青竹未能看見她融在日光下的笑顏。
第十一回 柳青竹之身中劇毒
薛妙語甩開那些惱人的女使,悄摸步至院落一角,四顧少頃,她蹲下來,扒開身前青綠,一個金籠躍然眼前——籠中鎖著只耗子,抱著根蘿蔔,啃得不亦樂乎。
她眼眸一眨,雙手托起金籠起身,避開巡查的女官,一路鬼鬼祟祟,步履頓在後院的一座石屋前。
和昨日一樣,薛妙語躡手躡腳地在石屋洞前趴了下來,映入眼帘的卻是這樣一副場景:屋內的女人背靠石壁,雙眸緊閉,面頰酡紅,嘴上胡亂喊著爹娘,細瘦的雙臂將白貓緊緊勒在懷裡,看上去已是燒得神智不清。玉清被勒得喘不過氣,張嘴咬她,卻又不敢下重口,只是虛虛地叼著她的皮肉。
薛妙語的心猛然一跳,隨手將金籠一扔,著急忙慌地爬起身來,也不顧渾身的髒泥,撩起裙擺就往主殿奔去。
與此同時,靈隱殿的屏風內,姬秋雨正執棋與寒月對弈。她棋風狠戾,步步緊逼,寒月今日心事重重,一不留神落錯一子。
姬秋雨抬眸看向她,道:「你心不在焉。」
寒月垂下頭,不可置否。
還未待姬秋雨發話,薛妙語猝然闖了進來,不慎跌倒在殿門上。聞聲,兩人同時望過去。
薛妙語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著殿內兩人,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姬秋雨指尖一顫,黑子掉落,亂了一局棋。她趕忙上前將薛妙語扶起,問道:「怎麼了?」
薛妙語欲言又止,目光流轉在寒月身上。
寒月見狀,識相地退下了。
小郡主並非天啞,卻很是怕生,不常言語,唯有姬秋雨陪在身前,才願意開口說上兩句。
姬秋雨瞥見她一身髒污,再次問道:「發生何事?」
薛妙語焦灼地看著她,想是這事並非三言兩語能解決的,便不作答,只顧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姬秋雨不明所以,只好順著她的意。待過了三個洞門後,她瞧見遠處石屋,心中漸漸分明。
石屋被鑿開,暗無天日的石屋灌入日光,打在屋內人的墨綠的衣衫上。
柳青竹不再夢囈,安靜地靠在石壁上,肩上蜷著一條青蛇,玉清安靜地躺在她的臂彎中。
寒風吹過,柳青竹的鼻尖有些紅,髮絲揚起,淚水乾涸在臉上。
姬秋雨這才後知後覺,她在哭。
美人垂淚,眾人都為之動容,唯有姬秋雨眉頭緊鎖。
那一日,那般折辱,遍體鱗傷,她都未曾落淚,到如今昏迷不醒、燒糊塗了,才捨得落下一滴淚來。
見過太多趨炎附勢、諂媚阿諛的人,卻偏偏只為這麼一個人動了惻隱之心。
姬秋雨轉過身。
罷了。
柳青竹從石屋出來已有三日,仍是昏迷不醒,太醫局的女醫來了幾波了,皆是百思莫解。
這場熱症,並非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無奈之下,姬秋雨只得請了那一人。
「如何?」姬秋雨問道。
白芷收回把脈的手,看向姬秋雨,微微搖了搖頭。
姬秋雨眸光微寒,冷聲道:「白大人,這是何意?」
白芷一身素袍,面覆白紗,亭亭玉立,徐娘半老,是宮中德高望重的醫官。除此之外,她還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便是姬秋雨的奶娘。
白芷起身,收好藥箱,淡淡道:「此事,微臣愛莫能助。」
語畢,白芷便要離去,姬秋雨抬手攔住了她,道:「說清楚。」
白芷停在原地,身子面向她,眉頭一挑,道:「這毒不是你下的?」
姬秋雨聽得雲里霧裡,反問道:「什麼毒?」
「你不知道?」白芷的神情略作差異,又瞥見姬秋雨緊鎖的眉頭,才豁然此事另有蹊蹺,於是她坐下來,替臥榻上的美人再把了一次脈。
這一回,三脈之上,一寸一忖量,心中越明確,白芷的面色愈凝重。
姬秋雨察覺不對,不敢輕言妄動。
燃了半炷香,白芷方道:「這個姑娘身重劇毒,如今已然深入骨髓。」
姬秋雨面色霎那一變,白芷側首,向著她的方向,卻又不拿正眼瞧她。
「靈隱公主府上,微臣再找不著第二個能夠手握劇毒的人了。」
姬秋雨聽明白了,白芷明里暗裡在拿她的話,於是冷笑一聲,道:「若這毒是我下的,我何必腆著個臉來請你?」
白芷垂眸不語,兩人之間向來不對付。
姬秋雨自小被誤解慣了,懶得辯解,便道:「你不必多說,你只管告訴我,這毒該如何解?」
白芷淡然道:「無可解。」
姬秋雨眉間一皺,只聽白芷繼而道:「此毒是精絕蠱毒,名喚『無可解』,其毒如其名,自是無藥可解。」
姬秋雨更是不解,道:「此毒舉世難求,若只要殺一個琴娘,何必大動干戈?」
白芷起身,抬腳離去,不再多留,只給長公主留了一句話。
「那便要問殿下,是不是要試探些什麼。」
姬秋雨聰慧,怎會不明白她話裡有話?既然不是她下的毒,便只有那一人能做到了。
這才沒過幾日,府上又有人不安分了。
寒月進來了,似乎有話要說,姬秋雨抬眸,示意一併出去說話。
寒月道:「殿下,青竹美人同屋的姑娘病好了。」
姬秋雨道::可有查出些什麼?」
寒月答:「此病來勢洶洶,幾乎全身潰爛,查不出哪處有傷。」
姬秋雨早有預料,便道:「無妨,此事不必再查。」
寒月垂首,道:「是。」
沉吟片刻,姬秋雨又道:「寒月,近日府上又不太平了。」
寒月心中一緊,遲疑道:「殿下是說......駙馬爺?」
自葉明德贅入靈隱公主府,這府上便沒太平過。
姬秋雨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她。
聽長公主說完,寒月的雙眸猝然睜大,看向姬秋雨,問道:「他為何要害青竹美人?」
姬秋雨的臉埋在陰影下,看不出情緒,「葉二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定然不會白費力氣,他是想要試探些什麼。」
寒月心亂了,呼吸有些不穩,「和精絕國有了牽扯,此事不會那麼簡單,這幾日,我要多留心點他。」
「不必。」姬秋雨打斷了話茬。
寒月抬眸看了過來,姬秋雨低聲道:「這幾日先別驚動他,敢拿整個葉家作陪,他的膽子可是大得很,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些什麼,等他露出馬腳,我再好一鍋端了。」
寒月焦急地看著姬秋雨,問道:「那她的性命怎麼辦?」
半晌,她才明白自己的失態,只得低頭道:「殿下恕罪。」
姬秋雨看著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寒月的肩膀。
「我不會讓她死的。」
幾日之後,柳青竹身重劇毒的事在府上傳遍了,眾人皆是惶惶不安,以為殿下是在處置細作。與柳青竹同住的那兩個女使在主殿前求了幾日,只為見柳青竹一面,皆被寒月攔下了。
姬秋雨守在一旁,臥榻上的美人仍是昏迷不醒,肉眼可見的瘦了幾分。柳青竹本就纖細苗條,這麼瘦下去,只怕更是弱不禁風。
前幾日,那些苦藥都是姬秋雨親手喂下去的,今日柳青竹面色蒼白,已經喂不進藥了,姬秋雨只好將藥一口含住,撬開她的牙關,用嘴渡給她。
好說歹說,也算是喂進去了。
湯藥苦得舌根發麻,姬秋雨連忙往自己口中塞了顆糖,她看向榻上美人,思忖片刻,又給柳青竹喂了顆。
這時,兩個女使闖了進來,寒月跟在後頭,故作攔截的樣子,暗暗給姬秋雨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火候到了。
姬秋雨便也不呵斥她們,只是淡淡地問道:「這是作甚麼?」
只見其中一個女使撲通往地上一跪,眼中含淚,俯身磕了三個響頭,道:「求殿下讓瓊瑤見見青竹美人。」
姬秋雨裝模做樣地面露苦色,道:「如今她已危在旦夕,何必再見?難免傷心。」
瓊瑤磕得頭破血流,婉玉在一旁拉她,她也不顧抱朴守拙,喊道:「我能救她!」
話落,姬秋雨和寒月對視了一眼,寒月心中明了,轉身遣散看熱鬧的女使們,將殿門關上。
姬秋雨的目光落在瓊瑤身上,問道:「你說你能救她?」
瓊瑤胡亂將額頭上的鮮血一擦,道:「瓊瑤精通醫術,博覽群書,和青竹美人同吃同住多年,對她的身子了如指掌,請殿下讓我為其醫治。 」
姬秋雨眼眸一眯,道:「連白芷都沒能醫治的劇毒,你敢說你有把握?」
瓊瑤閉上雙眼,大顆大顆的淚水滾落,額頭與地面死死相貼,鮮血染濕了地磚。
「請殿下......讓瓊瑤試試。」
第十二回 姬秋雨之前塵往事
就在柳青竹的死訊在府上傳得沸沸揚揚之時,柳青竹的毒解了,傳聞是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醫治好的。
瓊瑤從靈隱殿出來時,眼下一片烏青,步履闌珊,婉玉在一旁扶著她,一階一階地往下走,最後連扶都不扶穩了,婉玉只好蹲下,將她背起。
瓊瑤這幾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趴在她的背後,雙眼閉著,在她耳邊迷糊道:「婉玉,姑娘不會死了。」
婉玉抱著她的大腿往上顛了顛,淡淡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婉玉覺著自己的後領濕了,瓊瑤勒緊了她,將眼淚蹭在她的身上,悶聲道:「我想回家......」
婉玉一怔,恍然想起多年前,瓊瑤不省人事,自己也是這樣背著她,步履維艱,從此以後,一路顛沛流離。
婉玉聽見橋瓊瑤在她耳畔長呼了一口熱氣,聲音也帶上了哭腔:「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也不知道家在哪。」
婉玉眼睫一顫,不再言語,悶頭背著她前行。
府上的另一頭,葉明德盤腿而坐,雙眸緊閉,指尖繞著一串菩提念珠,口中默誦著佛經。對面的神龕之中,立著一座長壽佛。
喉間驟然湧上一股腥甜,葉明德睜開雙眼,猛地咳出一團黑血,落在了長壽佛的腳下,他怕沾惹晦氣,慌忙用帕子拭去。
這時,元五有事稟報,正跨入門檻,瞧見駙馬爺這副模樣,疾步上前攙扶,他瞥見帕子上的血漬,眉頭緊皺,道:「爺,您又咯血了?」
葉明德推開他的手,正襟危坐起來,道了一聲無妨。
元五仍是一臉擔憂, 葉明德轉而問道:「我要你辦的事如何了?」
元五答道:「都做好了。」
「很好。」葉明德垂眸,又問道,「靈隱殿可有動靜?」
元五前來正是打算稟告此事,於是他湊近葉明德,沉下聲音道:「毒已解。」
話落,葉明德猛然抬頭,看向元五,眼底逐漸湧上猩紅的瘋狂,他問道:「當真?」
元五答:「屬下已查明了。」
「太好了,太好了......」葉明德痴痴地笑著,掐得元五的臂膀生疼。
葉明德看著長壽佛,神智有了一瞬的清明,他閉上眼睛,有些許的疲憊,低聲喃喃道:「世間果然還有宮家後人。」
元五神色複雜地看著他。自葉二公子入府以來,身子一日比一日弱,行事也一日比一日癲狂。
哪怕從小一併長大,元五此時也看不懂他。
少頃,葉明德睜開了雙眼,定定地看著神龕之中的長壽佛,喚了一聲元五。
元五應道:「屬下在。」
葉明德眼中涼薄,淡漠道:「我記著,我落了一塊麒麟玉在揚州。」
元五聽懂他話外之音,想起那個揚州賣畫的姑娘,道:「屬下定會徹查此事。」
「很好,」葉明德笑了,鼓舞地拍了拍元五的肩,道,「不過,這次不必留活口了。」
元五心下一驚,他看向葉明德,此時他才發現,駙馬爺的眼中再無光亮。
日上三竿,柳青竹漸漸醒了,昏迷許久,手腳有些軟綿綿的,她扶著床頭,艱難地坐起了身。
「醒了,就過來用膳吧。」
忽而一道冷淡的女聲傳來,柳青竹怔了怔,抬眸看去,玉蘭墨色屏風旁,姬秋雨側身對著她,手上端著青花瓷杯,低頭淺淺地品了口茶,而她身前的方桌之上,擺了幾碟佳肴。
這幾日,柳青竹雖昏迷不醒,但五感俱在,她還依稀記得唇齒相依的溫潤和湯藥的苦澀辛辣,以及隨之而來的甜味。
「怎麼還不過來?」姬秋雨側首看過來,又喚了她一次。
柳青竹回過神來,連忙起身,赤腳下了地。姬秋雨見狀,微微蹙眉,要她穿上鞋,說地上涼。
柳青竹大病初癒,受不得涼,她只好將鞋穿上,再跪坐到姬秋雨對面的筵席之上。
姬秋雨見她過來,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柳青竹摸不清她在想什麼,一時沒有動作。
「怎麼不動筷?」姬秋雨放下茶杯,抬眸瞥了她一眼,笑道,「難不成還要我為你布菜?」
柳青竹垂眸,避開她的目光,道:「不敢。」
語畢,她拿起筷子,在桌上巡視了一圈,最後有些遲疑地夾了片青菜。
對面的人輕輕地笑了兩聲,問道:「你怕我下毒?」
「並無此意。」柳青竹擠出一個笑容,說著就要將青菜喂進嘴裡,突然一雙筷子伸了過來,將到她嘴邊的青菜夾走了,柳青竹抬眼,只見姬秋雨將那片青菜放進了自己的嘴裡,朝她笑道:「你且放寬心,本宮既要你好好活著,便不會再害你。」
柳青竹看著她,似是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兩人雖然有著相似的眉眼,但姬秋雨的雙眸似乎有著攝人心魄的能力,能穿透人的內心。她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姬秋雨抬手,為她沏了壺茶,用一句話打碎這沉寂弔詭的冷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柳青竹順從接過茶水,鄭重道:「洗耳恭聽。」
姬秋雨嫣然一笑,娓娓道來,將兩人的思緒扯向遙遠的黃沙古漠。
「精絕古國,生於大漠,擅長騎射,精通巫蠱,雖為附屬國,常年納貢,實則並未臣服於大周,邊境地帶水火不容,兩地子民,向來勢不兩立。」
「一朝冬寒,精絕國吃了敗仗,無奈之下,精絕女皇向先皇請求和親,為表誠意,遠嫁之人,正是女皇最為寵愛的三公主。此戰之後,精絕三公主便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女皇此舉,看似無奈,實則另有遠見。在此之前,女皇一直有意將皇位傳給三公主,可其子、其兄狼子野心,奪權之路暗潮洶湧,為避鋒芒,將三公主送往中原,此乃是高明之舉。」
「三公主嫁入大周,冊封寒妃,為先皇誕下一女。大周與精絕國不同,女子被束縛了手腳,困頓高牆之內,相夫教子,爭風吃醋。」
柳青竹聽出了她在講誰,立馬端坐起來,而姬秋雨面色不改,只是低頭喝了一口茶,仿佛在講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故事。
「翱翔之鷹,不甘做籠中之鳥,寒妃不堪寂寞,終日鬱鬱寡歡,於是做了場假死戲,丟下年幼的女兒,孤身一人回了母國。」
「臨走之前,為像母國表露忠心,聯通宮中太醫,取她親生孩子的心頭血製成精絕心蠱。」
「奈何事與願違,精絕女皇早已去世,皇朝更迭,長兄繼位,兄弟姊妹互相廝殺,寒妃不敢爭搶,雖能保住性命,卻日日提心弔膽,不得安生。」
「其實女皇送嫁之時,將一個至關重要的東西託付給了寒妃,這樣東西,同時也是她長兄日夜所尋、能讓皇位名正言順的證物。」
姬秋雨重重地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對面已是面色慘白的美人。
「此物便是傳國之寶——螭紋壁。」
「而寒妃回國之時,並未將這件東西帶走。」
說到這,柳青竹後背一涼,有些膽寒,不敢再往下聽了,可她更不敢堵住姬秋雨的嘴。
「如今寒妃死生不明,精絕國王從未放棄搜尋螭紋壁,而這傳國之寶,最有可能遺留之處,便是靈隱公主府。」
待她說完,柳青竹已是冷汗涔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感覺項上人頭不保。
姬秋雨摸了摸她冰涼的手,笑問道:「害怕麼?」
柳青竹笑不出來,以客套話應付:「方才殿下所言,青竹一句也沒聽清。」
姬秋雨頓時笑出聲來,將手收回,道:「你這個人,還真是有趣。」
柳青竹悄悄瞥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告訴自己這些是為了什麼。
下一瞬,姬秋雨伸手過來,將她杯中已涼的茶水倒掉,再上了壺熱茶。
「那你呢?」
柳青竹一頭霧水,問道:「什麼?」
姬秋雨面上再無笑容,眼中是觸目驚心的冰冷。
「你既不是精絕國的細作,那你來此,是為了什麼?」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保博擔保网

GMT+8, 2025-5-21 22:04 , Processed in 0.090214 second(s), 19 queries .

Powered by BaoBoWang

Copyright © 2014-2025, 保博网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