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博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25|回复: 0

她靠預判成為逼王 (52-72)作者:霸道打野愛上我

[复制链接]

136万

主题

136万

帖子

409万

积分

快递专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4092882
发表于 2025-4-25 19:46: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五十二)寶月沉沉隔海天
晚上有燈宵會,這麼好玩的事你當然不會錯過,天一暗就跑得沒影了
洛陽城裡彩帶高掛,香燭輝煌,月如馮夷推爛銀盤,燈似仙女織鋪地錦。簫鼓喧譁,戲班兒笙歌不斷,熱鬧得不行。街邊彩帶串著糊了謎語的彩燈,有羊兒燈、兔兒燈、青獅燈、白象燈、白鹿燈、金魚燈,相連相併,同走同行
不過,更令人稱奇的是,還有一位勁裝幹練的女子,擺出了比武招親的擂台
你趴在欄邊,別有趣味地瞧著。杏花樓的酒美名遠揚,初入口鮮如果漿,然而叄杯下肚,後勁才漸漸顯出來,你享受著半醉的醺感,手指跟著那女子的招式比划起來
她身姿靈動,出手果敢。貪圖美色衝動上台的幾名壯漢都出乎意料地敗下陣來。你手心麻麻的,正是技癢,恰好那女子在台上朗聲道:「絲絲不過略施小計,洛陽就無英雄好漢敢來一試了嗎?」
一陣風一樣地跳下樓,你撥開人群,逕自跨上台,「絲絲姑娘,本人不才,剛好想與姑娘過兩招。」
你背著手,坦坦蕩蕩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女子打量著你,笑道:「小公子就不要戲弄妾了。」
你唔了一聲,「哦?我戲弄你什麼呢?」
女子指著腰間那塊圓潤的黃玉,「公子細皮嫩肉,出身富貴,若想尋個樂子,還是下去吧。擂上刀劍無眼,妾實在怕弄傷了公子。」
你負手笑道:「絲絲姑娘名字甚美,本人心悅伊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姑娘何致使我敗興而返?」
絲絲這才認真起來,「妾明白了,還未請教公子貴姓?」
你眨了眨眼,「免貴,姓阮,單名一個郁字。不必客氣,喊我阮郁便好。」
「好,阮公子,挑兵器吧。」她作了個請的手勢
你看了看台上羅列的九節鞭、紅纓槍、狼牙棒等十八般兵器,最終將目光放到女子背著的長劍上
「您是想用妾的劍麼?」她無奈道:「此劍乃妾祖傳,非未來夫婿不能用,望您見諒。」
「不必。」你隨意抽出台上普通的青銅劍,挑了挑眉,「我只是好奇,待會它拔出來會是什麼樣。」
女子擺下擂台這麼久,還無一人能令她拔劍。她聽出你的弦外之音,含蓄道:「妾也很期待。」
台下響起一陣起鬨聲,也有大聲罵你裝過頭了的,你並不在意,握著劍在磨刀石上正反蹭兩下,看到女子還站在原地不動,不由訝異道:「絲絲姑娘,開始吧。」
她輕嘆,「公子先吧。」
你無所謂地聳聳肩,「行吧。」
下一秒,劍尖直直向女子脖頸戳去,她愣了一愣,下意識後退一步,拔劍出鞘。兩把劍鐺的一聲碰在一起再分開,台下譁然一片
地上還是落下了一根青絲,絲絲出了一身冷汗,眼中滿是驚疑。你看了看她的劍,失望溢於言表
這柄劍在鞘里時其實與洛神劍有些相似,可惜拔出來後就全然不像了
絲絲起勢,「公子深藏不露,是我託大了。」
你揮了揮劍,「無妨,放馬過來。」
女子用劍招代替回答,長劍眼花繚亂地揮來,綿綿不絕若潮起潮落,可惜無一劍揮中,皆被你靈活避開了
直到被逼到擂邊,你才橫劍身前,擋住女子砍下的攻勢,手腕一轉,角度刁鑽地挑飛長劍,穩穩架在她脖邊
台下寂靜一片,直到長劍呼嘯著釘進地里,才有人反應過來,大喝了一聲漂亮
絲絲滿頭是汗,氣息紊亂,「公子技高一籌,是妾輸了。」
你移開劍,「姑娘的劍法好生有趣,每一招都像海浪衝擊岸礁,看似簡單,暗藏變幻。」
絲絲秀臉微紅,輕輕道:「這套劍法喚碧海潮生劍法,為家父所創,郁郎…這都能看出,真是好生厲害。」
對方陡然換了稱呼,你正奇怪地瞧她嬌羞的表情,台下有人起鬨道:「親一個!」
絲絲不語,你看看四邊掛的旗子,統一寫著比武招親四字
先前飲的杏花酒全醒了,你捂著頭自言自語道:「等等,我把劍挑哪去了,絲絲,你歇會,我來找找祖傳的寶劍……」
說著就自然地走下擂台,擠進人堆。正要開溜,右手卻猛然被誰握住不放
你回眸,銀紅茜衫的男子正拉著你的手,鳳目靜靜映出你木然的臉
「真巧。哈哈,阮大人什麼時候來的。」你尷尬地扯起唇角,去掰他的手
可惜男人握的極緊,好像你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戰犯,「不巧,從你說不必客氣,喊我阮郁便好的時候,阮某就來了。」
絲絲在台上,看你們倆拉拉扯扯,起身道:「郁郎,你是遇到認識的人了嗎……」
阮郁習慣性回頭,反正他不會鬆手,肯定想看你出洋相,你一咬牙,拽著他飛一般逃出人群
圍觀群眾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等你跑到人堆邊緣,才有人驚醒地大喊一聲:「那個小公子想逃婚!堵住他!」
你頭也不回,拽著阮郁一路狂奔
*
喧囂遠去,你兀自靠著牆喘息,終於能狠狠甩開阮郁的手
男人因為劇烈奔跑面色通紅,一雙鳳目難言地盯著你
你扯扯嘴角,吹聲口哨,「郁郎,體力很棒嘛。」
你們居然不知不覺跑到了城門附近,男人平復著呼吸,「管大人把阮某拉到這裡,就是為了說這個?」
你莫名其妙,「什麼叫我拉你來這,明明是你自己……」
阮郁面帶譏誚,「大人冒充阮某上癮了麼?不會要說是阮某自己拉你來的吧。」
你一時語塞,半晌才幹巴巴道:「郁郎,我說話不中聽,但你老是兇巴巴的,希兒小姐能喜歡你才怪。」
他皺起好看的眉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正要說話,旁邊的小巷裡猛然爆發一陣爭吵,在黑夜中尤為突兀,而且吵架的兩個聲音都有點耳熟
你躡手躡腳走到巷子邊,探出半張臉
一名少女厲聲道:「城內禁止流民進入,這人莫名其妙出現,這麼詭異的事你也敢插手?暴露怎麼辦?招禍怎麼辦?蔡希兒,虧我叫你一聲姐姐,你居然蠢笨至此,沒有金剛手段,也敢菩薩心腸?」
另一名鵝蛋臉的少女護著車裡昏迷的少年,語氣堅決,「出了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擔,菡妹放心,這點擔當希兒還是有的。」
是王菡菡和蔡希兒,果然是熟人。而那少年衣衫襤褸,瘦弱不堪,像是廢了大力氣逃進城的
這事不簡單,洛陽城四個城門都有軍備庫、軍械庫,還有充足的巡城守衛和普通人絕不可能翻過的城牆,這小小男孩若無人裡應外合,提前熟知換防時間,怎麼可能一下出現在城裡
說白了,城裡一定有熟悉這一切的人在偷偷指導流民進入,這人是何居心,裡頭是否大有文章,若郡守嚴加追究,恐怕牽連甚大,蔡家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捲入其中
不過這些都不關你事,你直起身,納悶地看著天邊綻放的煙花
衝天炮咻地一聲聲飛入夜幕,徐徐綻開一朵絢麗大花,有紅的、藍的、綠的,五光十色,沒想到郡守為燈宵會助興還準備了煙花
你回到城門邊,阮郁正盯著煙花,不知道在想什麼。絢麗的彩光在鳳目中飛逝。你知道阮狀元不屑偷聽,拍拍他,正要說蔡家兩個妹妹剛剛為一個流民小孩吵架,要不要去管管
阮郁已轉過臉,神情不算輕鬆地說著什麼
你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因為今夜燈宵會,理應安靜的城門口,驟然發出了奇怪的巨響
就像雨天,下水道的老鼠聚在家門口,爭先恐後要擠進來覓食一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說不清是人聲,還是老鼠錯亂的語言。在震天的一、二,一、二的口號中,更加恐怖的撞門聲一次次響起
阮郁拽著你的手向反方向跑去,這回真是他自己拉著你了,但好像所有事這一刻起變得無法預計,進入了不受控的路段
不堪重負的朱紅木門重重倒地,發出轟隆一聲,揚起的塵土足以迷熏人眼,而城外密密麻麻的人頭可不在乎,爭搶著率先湧入城內,像是螞蟻…老鼠……總之不是通人性的東西
然而諷刺的是,他們確實是人。一群蓬頭垢面,衣衫破敗,甚至光著腳,被天災折磨到麻木,失了人形的人
阮郁熟悉城中布局,拽著你拐進小道。在進入小道前,你最後回了一次頭,就這一眼,你震撼得一路說不出俏皮話。那一張張飢餓、癲狂、看不出本來生活軌跡的臉,一張張神情扭曲、眼爍精光的臉,你毫不懷疑,如果洛陽是一塊糖,那麼這座城將一點渣都不會剩下
可是,就在一月前,他們還不是這樣
還是說,這一個月中,沒有變成這樣的,都已經無聲死去了
譁變的洛陽城內外,依舊享著同一輪明月
(五十三)烽火連三月
阮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他知道,流民入城只是個開始
事實也確實如此。
蔡希兒專心吹著手裡的湯藥,抬頭時心裡一驚,床上的人睜著眼睛,正無聲地盯著她
「你醒啦。」她意識到自己神經繃過了頭,這只是個逃難的小孩,「正好,把藥喝了吧。」
少年不說話,瞧著藥碗的眼神很警覺。她心裡嘆息,轉而端來肉羹,「不想喝藥嗎?你臉色不好,要不先吃點粥吧……」
少年鼻頭一動,不等她說完,搶一般把碗奪去。嚼都不嚼,迅速把粥狼吞了
蔡希兒面有猶豫,「慢點,別噎著…這裡還有發糕,都是你的,不會有人搶。」
回答她的,是被舉到面前的空碗
少年終於說話了,「糕,給我。」
*
阮郁拉著你狂奔,叄繞四繞進了一家客棧。老闆似乎出去看熱鬧了,無人看店
他扔下一串錢,直接去牽廄里的馬,你目瞪口呆,「阮郁,你想幹嘛?」
「走。」栓馬繩系的有些複雜,他一面解繩子,一面平靜地下結論:「上馬,我們不能留在洛陽。」
「啊?不至於吧。不就是流民強行進城了……」
「管平月。」他忽然連名帶姓地喚你,不過語氣還算耐性子,「流民攻城,恰好城門無守衛。夏季潮濕,爆竹現定現做。郡守今早拍板辦燈宵會,晚上就有這麼大的煙花,這些事連在一起,難道就不蹊蹺嗎?」
「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有人蓄意謀反。」你又不是傻子,老實道:「阮郁,你是朝廷命官,著急報信很正常。但在我眼裡,這個天下分分合合,今天姓顧,明天姓李姓趙也很正常。我都沒玩夠,不會跟你走的。」
「玩?」男人重複了一遍,鳳目似一把冷利的寶劍,把你全身戳個遍,「管平月,你的天真真是超乎想像。流民拿不到好處,憑什麼叛反?他們進城難道是來走親戚的?這座城的一草一木、男男女女,都是被許出去的好處。你的劍再快,快得過千軍萬馬嗎?你的身份,你的來歷,統統會讓你死無全屍。我不想再重複,現在,立刻給我上馬。」
你正要說什麼,尖銳的哨聲響徹雲霄,東邊的城門冒起一團焰火,濃烈的黑煙融入夜幕
阮郁神色稍霽,「狼煙和戰哨,東城門應該有守備軍,我們可以從東城門離開。」
「好吧。」他言之鑿鑿,你糾結一秒,扭頭向蔡府的方向跑去,「但是花神圖還在蔡府,你先走吧,我必須回去一趟……」
你沒跑兩步,就被一股大力拽住後領騰空。阮郁單手把你提到馬上,神色冷冷,「管平月,你真是瘋子。」
街景在兩側飛馳,話雖然這麼說,他策馬的方向卻是蔡府的位置
你後背撞在男人胸膛上,哎呦了一聲。他按著你的肩,說了一句「夾緊。」
你夾緊馬鞍,尷尬得直撓臉,「真看不出哈,郁郎還天生神力,厲害厲害。」
他語氣和以前比沒什麼變化,但卻莫名沒那麼討人厭了
「管大人把油嘴滑舌的時間用在吃飯上,身上也不至於就一兩肉。」
洛陽淪陷的消息傳到上京已經是十五日後。太平盛世,居然有人謀反,皇帝大怒,欲命太子居京攝政,親率十萬精兵御駕東征
「什麼?!」顧珵聽到這個消息,顧不上赤足披髮地跑出來,「你剛剛說什麼?」
掌殿小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千真萬確,洛陽,被反軍占了!」
(五十四)劍在人在
成群的流民持刀衝進商鋪。刀光劍影中,老人昏在地上,小兒跌坐大哭,丈夫護著妻子死死守住家門,方才還熱鬧祥和的洛陽,眨眼亂成一團
戰哨響,所有人的神情都變了
烽火狼煙在幾百里外也清清楚楚,附近的城鎮會迅速明白洛陽出事,向中央報告組織援軍
這件事的性質在此刻塵埃落定,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流民們愈加瘋狂,挨家挨戶撞門,撞不開就放火燒街,叉著腰看居民們流淚逃竄
「想餓死老子,呸,燒死你們這些賤人!」
「兄弟們,這家婆娘最白,咱們一起上!」
或許最初只是想吃飽飯,但現在,一切都失控了
你終於明白為何阮郁說你天真。這還只是前奏,洛陽尚且變成人間地獄。當真正的戰爭來臨,又會面目全非成何模樣
街景飛馳,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你大叫:「阮郁,等一下!」
「怎麼了?」他沒有勒韁,繼續策馬奔向蔡家老宅。你只好快速說:「我有件事要辦,阮大人,拜託你替我收好花神圖,我們東門匯合。」
說完就跳下馬,阮郁當即來拽你。但還是慢了一步,只拽到了系發的髮帶
「管平月!」散開的青絲從掌心滑走,他氣極,但還是沒有掉頭,「你最好說話算話!」
你知道阮郁這是答應了。落馬後就地一滾,沒事人一樣向記憶中的方位跑去,頭髮被風吹得亂舞,但這都比不上你心中的急切
「絲絲!」終於找到了那個熟悉的人影,你一拳掀翻在她身上聳動的畜生,執著袖子擦拭這張血汗混合的小臉
女子已氣若遊絲,勉強睜開眼,「…郁郎?我…我是死了嗎……」
「是我。」你握住她顫抖的手,「別瞎說,你還這麼年輕,怎麼會死呢?我帶你出城,我們去找大夫。」
女子胸前有個大大的血窟窿,說一個字就會往外滲一點,疼痛難捱,她只能指指背上的劍鞘,苦澀道:「劍…搶…了……」
你連忙點頭,「我明白,我明白,你等我,我現在就去找。」
你解下她的鞘握在手裡,用所剩微末的靈氣感應著,跟著感應迅速動起來,來到一家錢莊。一群互相認識的流民正在用麻袋裝銀子,為首的正握著絲絲的劍
他們注意到來者不善的你,「小東西,敢來妨礙大爺……」
一拳搗向這張不禮貌的嘴,踹飛想來幫手的其他人。你撿起被丟在地上的長劍,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
「你給我等著…軍師不會放過你……」捂著肚子蜷在地上的大漢拽住了你的皂靴
「哦。」你踏碎他的手骨,「我只怕你的命不夠等。」
你抱著劍回到絲絲身邊,女子的血好像要流盡了,一張臉一點色彩沒有
她意識模糊地盯著天,瞳孔已經聚焦不起來。你把劍送到她手裡,她摸著劍柄,在你懷裡邊喘邊流淚道:「郁郎…這把劍叫留影……你…收下…好好對它……」
「不好,不好。」幾個時辰前還面帶嬌羞地同你說話,現在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你一再搖頭,「絲絲,不要死。你活下來,自己對它好,我…我不會答應的!」
「郁郎…應了妾吧…」女子摸著劍柄的手慢慢垂下,你抱著她冰冷的身子不知所措。姜逾白曾說過,人死後,最後失活的器官是耳朵
你深吸一口氣,俯到她耳邊,「絲絲,安心睡吧,留影我收下了,今後,人在劍在,我說到做到。」
很久之後,當與顧珵重逢,和他說起洛陽的燈宵會,說起那些兔子燈金魚燈,你聲色中帶著罕見的惆悵
「殿下,其實在這之前,我不理解什麼是戰爭。」
顧珵不明所以,「姐姐是神仙,不明白也沒關係的。」
「不,」你搖頭,「正因為不明白,所以當看到不久前還年輕美好的生命因為這些那些可笑的原因消逝,我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情緒。」
顧珵寬慰著:「是阿珵不好,沒有早點來接姐姐。姐姐是難過了嗎?」
你沒說話,心卻默默訴說著答案
難過當然有,不過更多的是質疑、畏懼,最後演變成對人世間要有這麼多不圓滿的憎惡
你本就在這個時空如一抹幽魂,只願尋歡作樂。因這種莫名的情緒,心靈很饑渴,饑渴地尋求一切能增加安全感的東西
對阮郁,你也是這麼解釋的
人間煙火困不住你,只因當時饑渴,所以噬骨銷魂
不過他不像顧珵那麼捧場,反而將冰冷的酒樽丟在了你的臉上
(五十五)天河此夜新
絲絲的屍首被你放在了珈藍寺大雄寶殿
留了一些銀錢和一張懇求僧人代為安葬的紙條。你抱著留影劍,孤零零地踏上征程
喪家之犬般在東城門口站了一夜。逃難的馬車、行人,拖家帶口的,形單影隻的,一個個擦肩而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個人卻始終沒有來
曙光升起,你的心沉到海底
絲絲會死,那阮郁呢?他是遇到了困境無法赴約,還是已經……
蔡家老宅依然散發半舊的氣息,讓人想起年代久遠放褪色的竹簡。在人心惶惶的洛陽城裡,沉靜得有些詭異
四個流民軍把守著蔡府大門,手握明晃晃的砍刀,迅速圍住走來的你,「喂,幹什麼的?」
「你們把這家的人怎麼了。」你沒有表情,眼裡只有刀,那上面沾著刺目的血污
阮郁生在上元節,是即便無享祖蔭,亦可振興家業,盛世中壽終正寢,風光大葬的命格。如果沒有被九轉金輪眼弄來的你,他現下應該正在京城做著五品小官,睡著簡陋小床,安逸靜好
那麼聰明,一點虧都不吃的人,就憑陰差陽錯點上了一隻眼睛,折在了洛陽?開玩笑吧
小指銀戒隱隱震顫,你一一掃視這四個流民軍,他們不年輕了,風塵僕僕的身上餿著一股汗臭味。如果不以這樣的場景相識,他們會是哪個老嫗的兒子,哪個孩童的父兄?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留影在鞘中嗡嗡戰慄,九天雲麓上傳來雷鳴,但萬千星光這次不在手中,而在心中
心,才是生出殺意的地方。沒有殺心,劍,不過是防身之器,和其他武器,棍子、軟鞭,甚至是繡花針,沒有任何區別
劍者,君子武備,所以防身。老爹說過,你沒有殺心,走不出崑崙。因為靠一柄防身之劍,管春秋的女兒是無法在仙靈大陸立足的
雷雲蓋頂,流民軍亮出砍刀大喊:「不要過來!老實交代,幹什麼的,否則,我們就要動手了!」
沒有用,只要眨一下眼睛,星光比風更快,這四人會瞬間被殺光
你退開叄步,想著不能污髒了鞋面
就在要出劍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喊:「你們在做什麼?」
她撲到你身前,大聲說:「不得無禮!」
流民們連忙退後,生怕刀光把這小女子弄不舒服了,「王小姐。」
看自己說話還算管用,王菡菡鬆口氣,護著你往門裡走,「看仔細了,這是我家的人,再有下次,我就讓希兒姐告訴少主!」
你跟她進到宅子裡,一關上門,少女的神經完全鬆懈下來,「嚇死我了,管公子,幸好咱倆有緣。」
「這是怎麼回事?」你問
王菡菡一跺腳,「還不是希兒姐招來的禍胎孽根!」
蔡希兒之前救過一個男孩。這群流民造反,恰好那個男孩是反賊頭目的小兒子。蔡家不僅因此免於搜刮,還被反賊頭目的大兒子派了一支小隊保護
然而王菡菡非目光短淺的後宅婦人,她深知這群流民良莠不齊,占據洛陽城不過僥倖。如今郡守無能,帶兵出逃,山中無老虎,輪到這群猴子稱大王。待朝廷派援軍收復洛陽,蔡家現在和反賊扯上關係,到時候就是秋後的螞蚱!
「管公子,我想寫一封陳情書,你和阮家哥哥能幫我呈聖嗎?」
阮家哥哥四個字就像觸發了反射弧,你緊緊執住她的肩,「對,阮郁他…他怎麼樣了?無事吧?」
王菡菡小臉微紅,「公子放心。那反賊聽說阮家哥哥是狀元,十分禮遇。還要他天天給那個什麼少主上課哩。」
「無事就好,不,簡直太好了。」你迫不及待問清楚,「他現下在哪?」
「雞鳴才過,應當還在房裡歇息罷。」她低低道:「公子…等等…我擔心那反賊會同對阮哥哥一樣,押著你不放……」
你根本沒聽進去,火速穿過前廳,一腳踹開廂房門。蔡府客房擺設不多,格局簡雅。你跳上床,扯過被子蒙到床上人臉上,捂著他不放
被被子捂住口鼻的人也怒了,硬是連著被子把你推翻在床,「管平月!」
「發瘋發到我頭上了。」他玉臉浮著缺氧的紅暈,狹長鳳目冷冷俯瞰著你。眼頭小痣似一粒沁出的鮮血,兩條長腿螃蟹似地鉗住腰,使你腰腹一點力使不上
坐身上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右手掐在了你的脖子上。雖然只是作個樣子,防止再暴起捂他,可你還是感到了委屈
「阮郁,是你太過分。」你哇的一聲嚎出來,「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夜,為你殺人了!」
「哦?你殺誰了?」青年衫垂帶褪,一對鳳眼上挑,有春睡捧心之遺風。若隱若現的胸膛蜿蜒著美好線條,一直延伸到看不清楚的腹部
你大怒,「你只關心我殺誰了?」
「是。一個一點血腥味都沒有,灰塵倒是一摸一手的人,我真想知道能殺誰。」說到這裡,他嫌棄地放開你,背對著床整理衣服
青年系腰帶的方式很奇怪,非要把腰帶纏到最緊,摸著絛線打活結
你看著他動作,一把窄腰被纏得緊緊實實,風流倜儻得不得了,大為光火,「有空在這臭美,沒空給我遞個平安信嗎?我還以為你…以為你去見佛祖了!」
「我覺得你明白利害,等不到就會走了。」他穿好衣服,回頭打量著你
阮郁的目光掃到背上多出的留影劍時,頓了一頓,「你跳下馬就是為辦這件事?」
「嗯。絲絲死了。你見過她的,就在昨天還一朵花一樣嬌艷的女孩子。」說到這個,你什麼心思都沒有了,整個人蔫了吧唧
阮郁沉默一會,「管平月,我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你也覺得阮郁不懂你
他沏了兩杯香茶,「花神圖就在書簍里,喝完這杯茶,背上書簍走吧,別再回來了。」
「那你呢?」你捧著茶杯,嗓子乾乾的,一點也喝不下
「我走不掉。」他思索一會,說:「這群流民並非無首。安和鄉有一鄉民高闖聲稱會制符水,飲下治百病,刀槍不入。他爹高盪是鄉長,大旱沒來前素有賢名。這次受災,安和鄉舉鎮出逃,高盪一路與鄉民不離不棄,是人心所向。高闖自稱仙人入夢,授他符水,還說洛陽百花盛開是仙人迎他父子入城。雖根基不穩,但馭下手段已初成氣候,洛陽沒走成的高門大戶都被關住了,他雖對我還算客氣,但不會放我走的。 」
洛陽淪陷是意外嗎?是也不是。這裡還有個關鍵人物,巡防守衛中有個當了二十年差的老教頭,因偷偷把逃難的侄子放進來,丟了差事
就是這個積威深重的老教頭,一氣之下夥同高盪高闖造反,成功了
情況大致就是這樣。阮郁叮囑:「你的身份也是個問題。不要耽擱了,帶上心心念念的花神圖,快點出城吧。」
高家父子不管出於招賢納士的目的,還是充為人質的目的,總之儘可能地押住了洛陽的士大夫,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不理解,「你們當官的都還好好站著,我又不當官,能有什麼問題?」
「你是六殿下身邊的人。」他鳳目隱晦,不著痕跡地看了你一眼,「又沒老到不能看,這是最麻煩的。」
你發現不只阮郁不懂你,你也不懂阮郁的邏輯
「這裡面有顧珵什麼事?」你納悶:「就算我被抓住了,難道顧珵還能飛來洛陽,親自招降?」
他冷笑一聲:「想得美。被高闖父子抓住,顧氏不僅不會搭救,還會殺你滅口。」
你險些一口茶噴出來,「阿珵殺我幹嘛?怕我泄露他抱怨朱夫子像啞巴的壞話嗎?」
「管大人天真多情,阮某就直言了。」他盯著你的臉,「六殿下不殺你,陛下呢?太子呢?折辱你,等同折辱天家,你憑什麼認為從高闖這走出去,還有命回上京。」
有這麼嚴重嗎,你充其量不就是個小宮女?
你啪的把茶杯拍在桌上,「那阮大人還是陛下欽點的狀元呢,他怎麼不侮辱你,梆梆打陛下臉啊?阮大人不天真不多情,句句都在說洛陽前路兇險,還不是為希兒小姐留下了,痴情種好意思說我嗎?」
他皺起眉,「我和表妹有什麼關係,你要叄番四次拿她唇齒相譏?」
你冷笑,「我還想知道和殿下哪裡得罪了大人,竟然讓大人說我像路貞兒了。」
他沒有再說下去。過了半晌才輕輕道:「那時是阮某失言,抱歉。」
阮郁所見,不過世態炎涼四字。官場也好,後宅也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常事。世人好顏如玉,好黃金屋,導致嬌媚皮囊下常常裹著狠毒謊言。而眼前這個人偏偏是反著生的,敗絮其外,內里卻赤裸到了在宮裡生存下來都是謎的程度
你一怔,青年垂著眼,撥動面前滴水未動的茶盞
他薄唇輕啟,帶著一絲嘆息,「管平月,事不過叄,為絲絲折返是一,此次為花神圖是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再不走,你就真的走不掉了。」
「阮狀元,有沒有搞錯。」你深吸一口氣,「我不是為了花神圖回來。」
「站在東城門上等你時,我發現開陽破軍並立閃爍一整夜。它們是北斗的第六與第七星,在夏季本該分前半夜和後半夜交替出現,而不是並行並立。」
就像你和阮郁——平行線的兩個人,因為一張畫,從此有了交點,見證一座城的傾覆
「那時我就想,不管等多久,一定要和你一起回去。」
如果不是因為你,因為九轉金輪眼,阮郁根本不會來洛陽。你鄭重道:「不明白沒關係,阮大人記住,我絕對不會坐視你遇險。」
娘親肖像再珍貴,若因此亂了一個青年人的命格,甚至害他英年早逝,日後要你如何面對此畫
他睫毛動了動,鳳眼中的情緒很難言
(五十六)垂楊紫陌洛城東
洛陽淪陷,已有成千上萬的人在一夜中死去。你與阮郁爭論不休,忽有人闖進來,含淚道:「表哥,管公子說得沒錯,你們必須儘快離開。」
「希兒小姐?」你驚訝地看著蔡希兒,這位閨閣弱質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意識到不妥,連忙收了眼淚行禮,「表哥,公子。」
王菡菡說過,蔡希兒救了高盪的小兒子,蔡家因禍得福,免於搜刮
蔡希兒手上還提著剛出籠的桂花糕,哀嘁道:「我偷聽到…高闖手上有一種罌草,燃之可令人臨仙境,斷之便如百蟻噬身,不得不聽他號令。高闖信任我,罌草恐怖我親眼所見。他押住全城世家顯貴就是在等罌草完全成熟,最遲到今晚,他便要燃燒罌草,挾洛陽士大夫共存亡……」
蔡氏早已只剩個空殼子,在朝中無甚勢力。但阮郁連中叄元,代表河南考生奪魁,高家一定不會放過他
你覺得蔡希兒對阮郁也不是全無情意,興許還能湊成一對鴛鴦。乾脆道:「希兒小姐,不如你和蔡兄收拾行裝,我們一起走。這些流民軍我還是有把握應付的,出了城門再說。」
「不可。」門邊傳來一道鶯聲
王菡菡跨過門檻,「他們走了,姐姐怎麼辦。我姐姐臨盆在即,蔡子季別想丟下她一走了之。」
王氏身懷六甲,手腳腫得不成樣子,外面又兵荒馬亂,她身為孕婦受不得嚇,肯定是走不了的
王菡菡不是傻子,蔡子季死了,姐姐會帶著孩子為他守寡。若姐姐出事,蔡子季逃出去了,那情況可不一定了
好傢夥,你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到底怎麼說?蔡兄留下陪著嫂夫人,你們兩個收拾東西和我們走?」
「不行。」兩個女娘這回異口同聲
王菡菡堅決:「我要留下照顧姐姐。」
蔡希兒含淚,「高闖性情暴虐,我救了他幼弟,還能從中周旋一二。若發覺我走了,他定要拿哥哥和嫂嫂發泄。」
其實高闖昨晚夜闖蔡家,見蔡希兒秉燭待旦,神色自若,不禁心生好感。又見她心地善良,救了自家小弟,深覺二人有緣,暗暗傾心於她。蔡希兒察覺這點,自知自身難保,唯願兄嫂與表哥平安
王菡菡凜然道:「管公子,只有你與阮哥哥可以走。我已作了陳情書,求盼朝廷收復洛陽,懇請你們代為呈聖。」
王菡菡的聰慧機靈可見一斑,雖為陳情,卻字字不提何情。只言家人於災禍中為人掣肘,泣淚盼聖恩蒙照
這樣未雨綢繆的文字,竟然出自一位小女子之手。你暗暗對阮郁說:「你這兩個妹妹膽識手段不俗,可惜未生在皇家,否則也是太平、安樂一流的人物。」
當年母親也說過,蔡家積重難返,也就脂粉堆里出英雄
所以她寧嫁阿父,不嫁天子,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活出肆意快活
偏偏最終,還是事與願違……
阮郁思索著什麼,緩緩凝住你,「戰亂非同兒戲,這裡可不會有六殿下屈尊來救你。」
你冷笑,「誰救誰還不一定。」
外頭蒙蒙亮,他眼裡的光也是淡的,「管平月,你肆意妄為,不見正形,我們走到要生死相托的這步,全賴你所賜,我不該信你。」
「但是,」鋒利漂亮的鳳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逝,快得像幻覺,「我信。」
敲定了出逃計劃。在東方未完全大白,看門小隊換崗之時,由你挾持著蔡希兒,阮郁駕馬車,奔出了蔡家老宅
一個流民軍騎馬追上來,因為姿勢太滑稽,被你奪過弓箭,一腳踹下馬
情況被迅速報告給高闖,他立馬布人封鎖城門,嚴陣以待
出乎預料的是,這個編出一串鬼話,傳聞中神神叨叨的高闖,本人居然是個風華正濃的年輕人,也就比阮郁大了叄四歲
「放開蔡小姐。」他目光寒涼,「想不到狀元郎連親人都可以出賣。你可知蔡小姐為了你……」
蔡希兒暗暗捏了一下,你立馬把劍逼近,無情道:「閉嘴。叫你的人走,我們出城自然就會放開她。」
「我怎知你會不會守信。」他寸步不讓
你作勢要揮劍,「那就讓天下人看看,做你高家的恩人是什麼下場!」見蔡希兒淚眼,高闖趕緊改口道:「住手,讓你們走!」
圍門流軍在他一個手勢後退開,你舒了一口氣,叫阮郁駕馬。臨近城門口的時候,蔡希兒假裝掙扎,滾下馬車
你明白她的苦心,催阮郁提速。可惜高闖胯下良駒更快,手下接住蔡希兒的那一刻,他立刻拉弓搭箭,在少女不要的尖叫中,射出驚天一箭
這一箭直奔眉心,唳唳生風,你冷哼,「雕蟲小技。」
高闖有些本領,不過你還不放在眼裡,側身一劍斬落羽箭,你拉滿長弓,「姓高的,看好了,哥們不要錢教你一招。」
兩支箭矢齊發,準確射穿前蹄。馬兒跪倒,男人瞬間摔出馬背,就地滾了兩圈,臉上劃出砂石磨礪的血痕,陰陰地看你們就此拉開距離,越行越遠
手下帶著蔡希兒追上來,「少主!」
「追!」高闖咬牙,「等等。」
蔡希兒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男人查看馬兒的傷處後,臉變得更沉了
兩箭都射在關節,位置對稱,絲毫不差,就連穿過的長度都一模一樣。哪怕行軍幾年的神射手都未必能做到
要麼,這人有意炫技。要麼……
「他不欲取我性命。」高闖折斷箭矢,嗜血一笑,「此人武藝高超,桀驁難馴。吩咐下去,留活口,抓到後交我親自審訊。」
天上的烈鷹,只有最老道的獵手才能馴服
不巧,高闖自認正是其中之一
(五十七)盤絲山莊
高闖居然還派了追兵,你百思不得其解,「我都放他一馬了,這小子怎麼還得寸進尺。」
坐前面的男人不吱聲,你拽他一下,「喂,別裝死。」
就是這一下,他倒進你懷裡,不省人事
「阮郁!」你驚呼
青年左背被半截斷箭扎穿,銀紅色的衣裳潮漉漉的,不仔細看還發覺不出是血跡
是高闖的那一箭,你輕敵了,只斬落了一半,剩下一半不受影響地射中了阮郁。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不吭一聲,最後生生疼昏過去的
後面是追兵,懷裡是緊閉的眉眼。青年俊顏似雪,鴉黑的羽睫合在一起,被冷汗沁濕。身軀冰冷,若不是胸膛還在起伏,簡直像個死人
拉車的馬識途,眼看將到拐彎的山口,你拉弓,連發叄箭警告後面的人停止追擊
「欲曉。」隨著輕念,銀戒震顫,萬千星光凝成一把巨劍劈向山口。山石滾木落下,瞬間堵住追兵道路
星光戳了戳留影的劍鞘,磨磨嘰嘰回到小指,化成圈口剛好的指環。你揉揉肚子,靈力被抽乾了,丹田酸得很
欲曉劍如其名,是稀世難尋的神兵。既然水笙把它留給你,你也就不客氣了。只是那次雙修補來的靈力眼下已不夠再驅使它了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你撕開衣袍,握住那半截斷箭,昏迷的男人立馬悶哼一聲
什麼東西的躍動感透過木頭傳到掌心,你神色一變,不敢再動。這支箭,離阮郁的心臟只差一厘,在找到止血的藥前不能拔出
你心裡焦急,沒注意到山路起了薄霧
馬兒停在岔路口猶豫。阮郁的傷勢不能拖,你看右邊路口不遠有莊子,駕車右拐。那處莊子漸漸清晰起來,門匾依稀是「盤絲山莊」四字,馬兒似乎對這條路不熟,打著鼾嘶鳴
你跳下車拍門,「有人嗎?請問有人嗎?」
片刻後,一蛾眉童子開門道:「施主請進,家師久候了。」
你奇怪:「久候?我嗎?我好像並不認得你師父哦。」
童子掩唇一笑,「施主斬下山口的那一劍氣勢磅礴,家師欽佩不已。」
你訝然,童子但笑不語。這盤絲山莊翠柳成林,石橋高聳,潺潺流水成溪穿過園景,時不時傳來山間鳥禽幽鳴,清雅若仙痷。園中深處擺祭台一座,貢品若干,立著太上老君牌位
你瞧柳樹上罩著許多麻網,童子解釋道:「夏季多鳴蟬。師娘身體不好,驚夢淺眠,師父便每晚起來捕蟬。」
師娘?這莊子主人既供太上老君,那便是道士了。凡間道士不是不能成親麼?你心裡納悶,卻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含糊地唔了幾聲
「師父就在這裡啦,那邊是師娘的屋子,她身體不好,一般不見外人,施主見諒。」童子帶你走進一處小院,一衣訣瀟洒的道人從屋頂飄然躍下,方站定,與你見禮道:「在下柳夢塵,道友好。」
屋前鎏金饕餮紋青銅香爐正燃著沉水香,你感到一絲異樣,但又說不上哪裡出了問題,學著他的樣子行禮,「柳道長你好,我姓管,叫我小管就好。實不相瞞,我的朋友身體不太舒服,請問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傷藥,借宿兩晚嗎?」
你從懷裡摸出錦囊,「小小敬意,不成意思。」
錦囊里沒什麼稀罕東西,銀錠子兩枚。柳夢塵命小童收下,歉意道:「小管道友,我等出家之人,日月精華為餐,花葉霜露為食,萬事順其自然,未備草藥。莊上空房尚有二叄,你且隨意取用,無需拘束。」
小童微笑,「師父忘了,莊子後頭兩里原有個山村,因虎患泛濫,前日裡舉村搬走了。施主需要藥,何不上那看看?」
道人頷首不語,你撓撓臉,隨著小童退下了
阮郁身高八尺,屈在懷裡很是窩囊。你也管不上這姿勢舒不舒服,抱著他在小童的帶領下進入廂房,把人暫且平放在床上
小童好奇地看看你,再看看阮郁,「施主好像很關心這朋友哩。」
你嘆氣,「這是個倒霉鬼,全因我才變成這個樣子。」
「施主莫急。」他搭住你的手,拂塵一揮,「我修的法門腳程很快,讓我助你取藥。」
話音剛落,你們便化作一道靈光,眨眼來到荒無人煙的山村
你覺得有點熟悉,童子神情得意,「施主,如何?」
「厲害厲害。」你頓了頓,「我有兩個朋友也會這樣。」
村民既然都搬走了,你便不客氣地進去翻找。在一處晾著熊皮,應當是獵戶家的地方找到了一籮筐藥品
你抱著籮筐,出來時正看到小童拍著一個小皮球
他戀戀不捨地放下小皮球,「小樂還在時會和我一起拍這個,他走後就沒人帶我玩了。」
小樂聽起來是小孩子的名字,你問:「小樂是你的朋友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孩子的友誼比大人更現實,童子大約是覺得小樂搬走了,就不能算朋友了。你又問:「你叫什麼?」
「我叫阿梅。」阿梅搭住你的手,「施主找好了嗎?我們回去麼?」
「嗯。」你指指皮球,「不帶嗎?明明喜歡這個。」
「不了,師娘身體不好。」他搖搖頭,轉瞬回到山莊裡。帶著你又走了一遍去廂房的路,「我玩球,師娘只能在一旁聽著,很不好。」
(五十八)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你握住斷箭,心跳加速。這箭頭上帶倒鉤,這麼拔出來,一塊肉都得爛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你閉上眼,「阮郁,是我對你不起,只要好起來,你叫我割肉賠禮都行。」
薄弱的心跳從另一頭傳來,像一種回應。你不再猶豫,握緊箭矢一氣拔出,血如泉涌,趴在床上的男人瞬間睜眼,失神地哼了一聲
只是沒有意識的應激反應,隨即便又昏了過去
你按住止血布,快速纏繃帶包紮。籮筐藥品有外服的,有內用的,挑了幾樣塞到他舌下,等一個時辰過去,再解開繃帶,撒上藥粉,重新包紮
此處井水甘甜,你指尖蘸了丁點塗在他唇上。男人唇瓣軟軟的,將涼涼的指尖都燙溫了
鳳目忽然睜開,靜靜看著你
又是應激反應。夏季最忌高熱化膿,你把手伸進被裡,搭在蜂腰上,不意外地觸到一手汗
他腰腹硬邦邦的,溝壑縱橫。你握著濕紗布,正欲擦拭,青年再度閉上眼,聲音沙啞,「夠了。」
你一怔,「阮郁,你需要降溫……」
你掀開被子,像對待名貴瓷器那樣小心翼翼。他皮膚白,像一捧冷膩的牛奶。胸肌繃得緊緊,線條更明顯了。避開淡粉的乳暈,將能碰水的地方都擦了一遍。他抿著唇,緊闔的眼下飛霞一片
你安慰著:「沒什麼的。阿珵發燒都是我來照顧,不用難為情。」
阮郁的臉迅速白下來,冷冷看了你一眼,向里扭過頭
這麼睡不會落枕麼?你欲言又止,看到一隻蚊子落上他肩膀,下意識啪得拍了上去
阮郁低低道:「別碰我。」
「噢…看,剛剛有蚊子…」你把手展開,他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掌心,眼神移到你臉上,似乎在說要他看什麼
你也很尷尬,「剛剛真的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打到。」
點燃床頭、桌案的蠟燭,你等著那誣陷人的蚊子再度出現,卻越等越困,困得實在難以堅持,一頭陷進黑暗
意識重獲清明時,身周已經翻天覆地
這是一間地上鋪滿乾草的牢房,四周昏暗,唯一的光源是牢外的地上,銀盤中幽幽的燭火,一根足有樹樁那麼粗的紅燭正在燃燒著
阮郁蜷在你身旁,嘴唇發白。你連忙將草堆蓋到他身上。這裡氣溫很低,甚至有一絲寒冷,夏天是絕不會這樣的,除非你們在地窖,還是深入地下十幾米的地窖
「施主,你醒了。」牢外有人叫你
你抬起臉,是阿梅
他蹲下身子,觀察阮郁糟糕的臉色,「你朋友好像很不舒服,需要拿一床被子麼?」
「你到底是誰。」你面無表情
「你們的書簍我也拿來了,如果無聊,請用裡面的書打發時間吧。」他沒聽到一樣自說自話,指了指某個角落
「欲曉。」你輕念,銀戒卻沒有反應
「沒用的,這是捆仙牢。」阿梅介紹著,「你看,每一條木柱上都有咒文,專門用來困住修士的。」
捆仙牢,顧名思義,用來懲罰十惡不赦的罪仙。老爹說過,那些犯了大過錯的修士,不管什麼修為,只要押到銀曇海,關進捆仙牢,再大的能耐也使不出了
這個東西怎麼會出現在凡界,你沉下臉,「你是修真界的人。」
「師父是。」他啊了一聲,「師父要來了,我下次再帶著被子來看你,不要告訴師父喔,不然就沒被子了。」
阿梅隱入黑暗,你把阮郁抱在懷裡,默默消化這番話的信息
不久,柳夢塵出現在牢外,面帶微笑,「小管道友,別來無恙?」
「廢話少說。」你站起身,審視這個道人,「你是誰?從哪弄來的捆仙牢?為什麼要關我們?」
「小管道友,稍安勿躁。」柳夢塵不答反問,「道友可願意聽貧道說一個故事?」
你煩躁至極,「滾你丫的。」
柳夢塵嘆息,沒事人一樣繼續說了下去
從前有座小山,隱在十萬大山中。故事的主角就誕生在這座小山,他修到四百來歲時,仍然是族中的老小,哥哥姐姐們都讓著他
有一天,他遇到一個人族修士,就帶這個人族修士回家玩耍
第二天,哥哥姐姐們把出去玩的機會讓給他,他出去玩了一整天,回來時,全族人都死了
那個人族修士乾的,那樣利落的劍傷,只有他做得到
可十萬大山的長老來調查時,卻把他押往了銀曇海。明明殺了哥哥姐姐的是那個人族修士,他卻成為了頂罪羊,不管陳述多少遍,所有人都認定了他就是殺人兇手
你皺眉,「哪有這樣的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柳夢塵輕笑,「小管道友涉世未深,自然想不到存在多少腌臢手段。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原以為已經忘了,今天才知道……那劍光是獨一無二的,如熾熱的金烏撩動翅膀,輝射朱霞,哪怕青雲也要避其鋒芒,見過一次就永生不忘。」
這像在陰陽你與欲曉不如這什麼金烏劍,你臉都麻了,「柳夢塵,你既然是十萬大山的妖修,能不能有點強者的尊嚴。覺得他更牛就抓他,抓我幹嘛?」
柳夢塵笑呵呵的,「方才故事才只說了半截,容貧道繼續。」
銀曇海不分日夜,連時間也忽略了這裡的人。終於有一日,他們決心給個了斷,把他流放去了凡界,要他靈泉乾涸,天人五衰,困死牢內
你呵呵一聲,果不其然,柳夢塵下一句就是:「可來到凡界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一個善良純真的美麗女子,不僅把他放了出來,還收留了他。」
你冷笑,「這麼好,怎麼沒娶了她?」
柳夢塵整個人猛然一變,呲目欲裂,「你憑什麼嘲笑窈娘,窈娘是我妻,也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哪怕九天上的仙女也不如她一根腳趾,你在她面前根本沒資格說話!」
原來是個神經病,你麻木地想
柳夢塵口氣溫柔下來,滔滔不絕訴說對窈娘的愛慕,不重樣的情話脫口而出,你忍無可忍,「你抓我和阮郁到底想幹嘛?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要錢好說,要命休想。」
「小管道友,我怎麼會想殺你呢。」柳夢塵撫摸木頭上的咒文,絮語一般道:「我們只是想要孩子罷了。」
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柳夢塵敲了敲銀盤蠟燭,說什麼大秘密一樣神秘,「這叫夢涎燭,是鮫人脂膏混合朝天蛟血液,以及捕夢蛛的毒液製成的寶貝。無色無味,織毒網於無形。聞此燭者,情慾高漲,每隔叄個時辰需與人交合一次,否則便會爆體而亡。」
你看著那根樹樁粗細的大紅蠟燭,面色鐵青,這神經病是想做死你和阮郁嗎?
他說完就要沿地道離開,你開口:「等等!」
柳夢塵停住,「小管道友是沒聽明白嗎?」
你冷冷道:「他傷這麼重,強行行房只會性命不保。」
「那便不保吧。」遠遠的回聲從地道里傳來,「他死了再找其他男人來就是,反正,只要是道友你的孩子,我和窈娘是不會挑剔的。」
(五十九)平生不會相思
即便再氣急敗壞,夢涎燭還是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地無聲燃燒著
陰冷的地牢里,一絲詭異的燥熱爬上身體
你深吸一口氣,暗暗想像出去後怎麼大殺四方,先把變態柳夢塵劈成兩截,再把他貌美如花的老婆搶回上京做丫鬟,夏天打扇子秋天織圍巾,要有一絲手軟,你就不姓管……
你這邊想的好好的,蜷在草堆里的阮郁突然哼了兩聲
他情況要嚴重得多,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眉頭緊鎖,細細汗珠覆蓋右眼眼頭淡紅小痣,明顯睡夢中也不安穩
指尖觸上淡紅小痣的一瞬間,男人低低呻吟一聲。你向上,默默將眉頭撫平了
真善變,清醒時候還叫別碰來著
青年光裸的上身沐浴在燭光中,奶白的腹肌冒著一層薄汗,瑩潤似玉。一物不安於褲,掙著布料挺翹,形狀不小
反正人也昏著,可以想幹嘛就幹嘛。你把他抱在懷裡,說起宮中的見聞,「他們說,皇帝死後,光墓殿里就要用60根金絲楠木柱,這個雖然指望不上,但假如封侯拜相,待遇也是很好的。比如宰相,死後可以請人在墓室牆上畫很多馬,很多仕女,很多書童。那個誰……文章很有名,喜歡和兄弟牽黃狗逐狡兔的那個,病逝後兄弟就請陶藝大家製作了一室的陶狗陪葬。」
你從天南說到海北,總結道:「再看看你,小小五品侍讀,死後既不能請文壇大拿立碑,也不能享受大官才有的豪華墓葬,頂了天多花點錢,棺材頭多鑿兩花,墓室又窄又小,沒準還不如這牢房大。」
咽了咽口水,你蹭到他耳邊,「阮大人,現在守身如玉,後世還有誰會記得你的好文字,好風采呀。我知道你喜歡希兒小姐,可你不能死,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啦。」
好話賴話說盡了,隔著衣料,你一下一下點在頂著褲繩的龜頭,「阮郁,要是同意了就別醒,我就數叄聲,一、二、叄……」
陰莖在挑逗下更精神了,卡在褲襠里腫脹。男人痛苦地悶哼,你抽掉褲繩,那物立馬迫不及待跳出來,炫耀它傲人的尺寸
難怪睡不好,這東西都發腫了。你握住捋了兩下,身體的水好像也被這灼熱帶得蒸發了,不僅口乾舌燥,胸前還麻麻地發癢
你一手捋著那物,扶住他後腦,輕輕吻上去
唇在交纏中變得熾熱,銀絲掛在嘴邊,他紅撲撲的睡臉添了一分嫵媚
「郁郎,這樣看好像小孩子噢。」你低下頭,親吻對方滾燙的腮,「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呢?這麼好看,十四歲?十五歲?和誰呢?京都花魁?洛陽才女?」
燭影在你低垂的眉眼間跳動,你哼笑一聲,軟綿綿地叫:「郁郎?這個名字又是誰取的。我名字是阿娘取的,我阿娘呀,絕色里的絕色,可惜到我這隻繼承了百分之九十九,只能算普通絕色了……」
他昏著,這麼一個人唱獨角戲像誘姦似的,沒意思。你把玩著灼熱的那物,準備說點別的,「柳夢塵給我等著,等出去了,你那漂亮老婆就是阿珵的洗腳婢,到時候,哼哼……」
說到復仇,你來興致了,正想關於這部分詳細講述,猝不及防撞入一雙瀲灩的鳳目
啊,這怎麼好意思啊,你訕訕放開作亂的爪子,「阮大人,醒的真及時呀。」
一邊衣衫周整,另一邊一絲不掛,任誰都無法接受吧。像做賊被發現了一樣,你不敢看他的臉,清咳一聲,「好渴啊,阮大人渴不渴?那個,我去找點水……」
阮郁拽住你的手,眉宇透出一縷疲憊,「管平月,你和六殿下到底是什麼關係。」
「阿珵?」你比了比,「小弟弟呀。他還只有這麼高的時候就在我懷,額,和我認識了,那時候嬌生慣養得不得了,可煩人啦。」
「你不想作他的側妃、王妃嗎?」他低低問
你驚掉下巴,「阮郁,好齷齪的思想啊。阿珵才多大,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你破處時候人家都在捉迷藏,你…你好意思嗎?」
「胡言亂語。」青年嘴上呵斥,鳳目中卻有極淡的笑意。你一愣,心口怦怦跳,掉頭道:「我去找水。」
誰知道他幾乎同時說:「我沒有。」
「什麼?」你表示沒聽清,他一把將你拽進懷裡,翹起的那物頂在小腹上,頂得你渾身發軟,胸前又開始麻麻地癢
「我沒有做過你說的事。」瀲灩的鳳眼倒映著你的身影,「既沒有與花魁,也沒有與才女。阮某…此生只會有一個女人,與她攜手到老,再無旁人。」
說不清是他的眼神太灼熱,還是離的太近,你有些驚慌,「哦…這樣。」
「還要找水嗎?」男人聲音輕啞,眼頭的小痣萬分纏綿
「嗯,可以找…」你呆呆答應下來
他摩挲著你的下巴,「別去。」
下一秒,如玉俊顏在眼前放大,下巴被擒住,溫熱的觸感在唇上蔓延,舌頭被溫柔地含住,再也分不清是誰與誰的心跳
他輕語:「我這裡有水。」
(六十)把他夾射了……
這是一個富有耐心的獵手,磨著唇舌一點點深入,從淺至深品嘗個遍
你已然迷亂了,「阮大人…好會親。」
他的懷抱帶著皂角香,夏夜裡在皂莢樹下乘涼的味道。你化身一隻不懂事的大狗狗,把他撲在草堆上,蹭著臉嗅來嗅去
這個動作就像燎原的熱火,阮郁抽氣,漆黑的鳳目瀲灩一片。一滴汗順著結實的胸膛滾落,你小貓撲蝶般按在奶白晶瑩的腹肌上,聽見男人輕輕嘶了一聲
這雙鳳眼帶鉤子,晲人時風華萬千,屈居人下依舊傲得跟什麼似的
你不禁看痴了,鬼使神差地低頭,親了親那顆淡紅的小痣
他勾住你的腰帶,腰扣啪嗒一聲崩開,滑溜的夏衫一件一件剝去。修長的指從尾椎撫到脊背,毛孔在戰慄,癢,好癢,身體在夢涎燭助攻下軟成一灘水,滾在他懷裡泛濫
鴨蛋大小的龜頭抵在穴口,磨蹭著陰蒂,「平月。」他捧起你緋紅的臉,「張嘴。」
你順從地閉上眼,伸出丁香小舌與他濕吻,灼熱的硬棒挺入花穴,一口氣插到底
「唔……」陰道像被燙化了,裹著硬棒分泌淫水,舌與舌勾結糾纏,你模糊的呻吟飄散在地道里
阮郁摁著後腦加深這個吻,下身淺淺頂送起來。因為女上的姿勢,可以完全感受他的形狀。粗碩挺翹的陰莖插得你很舒服,斷斷續續地哼:「嗯…好厲害…好會頂……」
他就像掌舵手,每一次頂送都恰臨浪尖。蜜液打濕腿根,唇舌的吮吸聲淹沒在啪啪啪的抽插中
夢涎燭燃至極盛,腦袋被情慾載滿,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只知道身下的人有力地占有著你,卻還要霸道地十指相扣,渾身上下處處留下他的痕跡
他聲音低啞,「管平月,你又在想誰?」
臀肉被摁著向下,龜頭猛然頂在圓圓的子宮口上,電流傳遍全身,你夾著肉棒柔吟,男人額邊滲出汗珠,顯然也不好受
是了,既他是第一次,必然敏感無法持久。現下不過硬撐罷了
「大人疑慮。我不過想起洛陽有座耗子山,山里住著愛偷香芋的耗子精。」你攀著他的肩扭腰,橫來豎往著打圈
濕淋淋的陰莖被穴肉整根含咽,左右攀扯吞吐,腫脹成深紅色。「住嘴。」阮郁咬牙,顯然是料到故事接下來的發展。飛揚的眼尾赤霞一片,生動詮釋活色生香四字
你才不聽,再接再厲夾緊研磨,「大人,那耗子精不止偷香芋一種果子,更愛偷人。有天夜裡摸進一張生香軟玉的床榻,勾著男主人叫玉郎,邊叫邊說……」
體內的陽物跳了跳,你與他耳語,「郁郎,輕點射,妾身弱柳,想與你日日恩愛,不願作今日之拼,盡一夕之歡。」
句句不提他,卻句句用他的名字調情。情與欲被撩逗到極致,阮鬱悶哼著頂到宮口,熾熱精濁悉數噴出。你伏他身上,聽著身下人動情的低喘,慢慢將目光放在小指的銀戒上
夢涎燭之毒已解,下一次是叄個時辰後
捆仙牢的困局,到底該怎麼辦呢
(六十一)夢涎燭
半軟的性器埋在花穴里,腿心溢出一縷白濁。你想起來看他傷勢,卻被男人猿臂一伸,緊緊攬在懷裡
夢涎燭之毒已解,按理說不會這樣。難道是阮郁受了傷,代謝比較慢?
你任他抱了一會,再抬頭,人已經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牢門從外面被敲了敲,你輕手輕腳地掙脫男人的懷抱,披起外衣
是阿梅,被褥和傷藥被從柵欄中間塞了進來
你把阮郁卷進被子裡,與小童面對面坐下,「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遵守承諾。」
「施主客氣了。師父來見過你了麼?」阿梅擺手
你冷笑,「柳夢塵?他瘋了,想生小孩自己不去想法子,捉我來異想天開。修士本就孕育艱難,他要等便等吧,叄年五年,十年八年,就算我出不去,家裡人也自會來尋我。」
這完全是假話了,你的親人只剩燕梧一個,現在不知道在哪逍遙快活,但你不會在阿梅等人面前露怯
「施主,」小童搖頭,「看來師父並未與你說實情。」
都到這地步了,柳夢塵還能撒謊?你抬眼,「什麼意思?」
小童道:「師娘多病,師父一直用獨門藥方與她醫治,這藥方需一味特殊的藥引才能奏效。」
你心裡一陣古怪,只聽阿梅平靜道:「需得七歲以下孩童帶血的心肝,放於祭壇上貢拜一夜,吸天地精華,第二天一早沸水煮開,和藥服下,自後山山村搬走,師娘已斷藥叄天了。」
你嘔地一聲差點吐出來,總算知道第一次見柳夢塵的異樣感從何而來
盤絲山莊院子裡隨處放著饕餮紋青銅香爐,爐里燃沉水香不假,可道士器皿多刻四聖獸紋,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饕餮乃上古凶獸,暴虐貪婪,太上老君的弟子怎會與之為伍
真是比想像的還要變態,你拍著胸脯換氣,「柳夢塵老婆是不是凡人?」
阿梅點頭,「師娘是普通人。」
那便難怪了,什麼重病難愈,你冷笑,「他是妖修,修為再高,身上多少帶妖氣,你師娘凡人一個,怎麼受得住與妖親近?不生病才怪。」
還心肝藥引,恐怕是獻祭妖法,人類孩童最是純粹,殺十個八個,總能煉出些陽氣補到他老婆被妖氣侵蝕的身子裡
不,還有哪裡不對,你反應過來,修士不能殺凡界之人,柳夢塵抗得過一次天雷,抗不過十次八次,除非動手的,不是他本人……
阿梅一對黑眸盯著你的臉,「是麼?原來是師父害了師娘。」
你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他指指腳邊的銀盤紅燭,「師父有說夢涎燭的來歷麼?這裡面摻著捕夢蛛的毒液與精血,你們需日日交合解毒,如此算,只需一輪彎月到圓月的時間,你必定會懷胎。」
一輪彎月到圓月,那不就是十五天。你面色難看,「哪有這種事?這什麼蛛是送子觀音麼?」
阿梅撐腮,「捕夢蛛多子,精血可催人結胎,雖取時痛了些……師娘賴這藥方多年,師父已決意根治她,想來只有上界孩童的心肝,才能根除師娘病痛。」
你怔住,「不,不對……根本沒有這種藥。即便一切如他所想,懷胎十月,那也要叄百多天,叄百多個孩童,柳夢塵想將方圓百里內的小孩搶光麼?」
小童不語,你想起那座倉皇搬走的空村,猛然抬起臉,「那個山村,不是因為虎患搬走的,是不是?你既聽命於柳夢塵,殺人不眨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阿梅沉默一會,低低道:「施主有朋友,阿梅也有。師父不會進捆仙牢,你們很安全,待孩子出世,由我帶孩子出去,屆時你可以和朋友偷偷離開,我不會阻攔。」
(六十二)地牢(1)
這份遲來的坦誠讓人無言以對,地牢里架了竹片引來的溪水,你盯著竹片,縷縷清流在其上來去匆匆
乖乖聽話等著被放?假好心,誰稀罕
阿梅指了指角落的書簍,「施主會吹笛嗎?」
書簍是蔡希兒收拾的,除了花神圖,這位端方閨秀還將家中珍藏的數本古籍放了進來,希冀你與阮郁順利逃出生天,蔡氏珍藏不至毀於戰火
其中,包括蔡妧少女時常用的白玉笛
你學著阮郁的樣子將玉笛舉到唇邊,熟悉的音階流瀉,淒婉地共溪水聲纏綿
一曲吹畢,欄外童子掉下一滴淚。他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還在愣愣地說:「這笛曲里似乎有雨聲。」
你撫著笛管道:「這是唐玄宗為死去的楊玉環寫的曲子,名雨霖鈴。寓意聞雨濺鈴,思君令人瘦。」
初聞《雨霖鈴》時,洛陽尚未經烽火。半舊的花廳里,阮郁在,希兒在,一曲簫笛合奏宛若天籟,菡菡纏著你說俏皮話,你的心卻早飛到快點一睹花神圖真容上
對這解釋,阿梅沒有作聲。好一會才聽他說:「小樂死時也是一個雨天。」
你冷冷不語,柳夢塵不敢大肆殺人,劊子手還得是眼前這位。什麼小樂什麼皮球什麼好朋友,惺惺作態
阿梅似乎從神情中猜出了你的心聲,安靜地垂下眼,「施主猜的沒錯,小樂因我而死。」
那個封閉山村嬌養出的、小門小戶家的孩子,死時還不到七歲。他們親密無間,哪怕是撞見捕夢蛛真身,被嚇得渾身抽搐,活活嗆死在他懷中時
「小樂那麼膽小,偏偏,我的真身是一隻大蜘蛛。」阿梅靜靜敘述著,「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至死也沒有分開。」
「帶小樂回到山莊時,師父說已經沒救了。」
他有時候會想,他們不應該是朋友,如果不是見到他真身,小樂不會被嚇得早夭。「小樂的心成了第一顆藥引。我想治好師娘,至少這樣,小樂的離開不會毫無意義。」
你將笛子放回去,蓋好書簍,「沒有人能治好你的師娘,神仙也不。」
阿梅並不接話,反而輕輕說:「施主的朋友看起來不是很好。」
你立即反應過來,俯到阮郁身邊查看。男人滾燙的身體像一座火山,眉頭在夢中亦是緊鎖
說起來,一天未進粒米,又是箭傷又是情毒,這會才發起高熱,已是身體素質很好的表現了
「怎麼發燒了!」你被這溫度燙得心驚,撕下衣角絞了清水敷在額頭上,「阿梅,他需要服清熱解毒的湯藥,能不能……」
柵欄外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小童的人影
你低罵一聲,趕緊絞了帕子一遍遍擦洗這具火燒似的身軀,偏偏這樣都阻止不了體溫繼續升高
青年面色酡紅,嘴皮乾裂,睫毛在燭光中投下一片陰影。還不退燒,臟器牽連受損,能不能再睜眼都得打個問號
你摘下銀戒捧在掌心,第一次以十二萬分的期待呼喚。銀戒紋絲不變,不真實的燭影在牆上無聲嘲諷著
這一刻比蔡家老宅外晃著血跡的刀光更讓人想發瘋
「阮郁,」戒指落進草堆,你拍著青年的臉囈語,「醒一醒,我們說說話好嗎。」
這麼一個小小牢籠,不僅要困住你,還要你眼睜睜看阮郁步入鬼門關,何其誅心
其實就算青年醒來,也多半是神志不清的狀態,於事無補。你發著呆,想起絲絲瀕死時冰涼的小手,下意識去摸阮郁的手,「阮郁,只要你醒過來,我…我再也不和你犟嘴了,醒醒好嗎…要我做什麼都行,我發誓,這次說什麼都會答應你…」
(六十三)坐射昏迷的他
不知道還能作什麼努力,夢涎燭情毒的燥熱再次發作。意識恍惚起來,你抱著阮郁喃喃:「你的朋友死了,就要我的朋友陪葬嗎?」
懷中人的眼皮動了動,像是幻覺。你低下頭,忽然怔住了
細細的靈絲在掌心叢生,因為剛才過分焦急,你都沒發現自己催動靈力護住了阮郁心脈
大喜過望,你翻出欲曉化作的銀戒,那細細的靈絲卻在觸到欲曉的瞬間潰散
捆仙牢封印靈氣的咒文並沒有出了岔子,這份特殊仿佛只針對你個人。你收好戒指,對著掌紋自語:「為什麼水笙的劍不可以,我就可以……」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你鑽進被褥,對昏迷的男人低低道:「阮郁,我有辦法救你了。」
你捏住青年兩頰,輕柔舔舐半張的唇舌,腿間的那物很快在濕吻中站立,因為主人昏迷的緣故,你只得分腿跨坐,自己扶著那物坐入
肉棒被濕熱小穴裹著上下吞吐,從你的角度看,青年昏睡中泛著紅暈的腮,很像秋天待摘采的蘋果
你前後扭腰,軟軟的低吟沒在溪流聲里。這肉棒似乎愛極與你嵌合,在穴里越發變粗變硬,燙得如剛從火焰山中取出的金箍棒。蜜水流滿棒身,這番搗插十分順暢,插得你頭腦發昏,差點忘了該做什麼
鴨蛋大小的龜頭抵在宮門口跳了跳,你知道時機已到,在精關大開的瞬間,深深吻住阮郁。丹田運轉,靈氣以八卦順位從結合處湧入男人身軀,洗滌通身經絡後,被你從口中引出,如此循環
這是和合雙修的法子,聽說靈力從精關流入體內的快感比做愛爽千百倍,試過雙修的男修沒有一個把持得住精陽。穴里的肉棒卻愈發精神起來,挺在宮口一陣陣噴射白濁
子宮被射得滿滿當當的。靈氣循環十八個周天后雙修結束,你累得說不出話,癱在他懷裡喘息
青年背上的箭傷在靈氣的修復下癒合如初,昏迷中的高潮射精使他渾身出了一層薄汗,兩點殷紅乳珠凸立在胸肌上,秀色可餐
你咬了那紅點一口,有氣無力道:「真是費了姥姥勁,以後讓你往東,你敢朝西走試試……」
這場近似採補的雙修太累人,你沒有堅持多久,迷糊地陷入夢鄉
睡夢中,隱約有個人緊緊摟著你,語焉不詳地問:「什麼都答應嗎?」
你困得緊,被摟得束手束腳,睡也睡不好。一心打發走這擾人清夢的傻子,只得連連點頭
那人輕笑一聲,「這可是你說的。」
管誰說的,你翻個身不欲理睬。那人的懷抱卻如影隨形地緊緊纏上來,纏得你透不過氣,情急之下大喊道:「阮郁,你是什麼恩將仇報的烏龜王八蛋!」
話一出口,你立馬完全清醒,猛然坐起身,哪有什麼人纏著你。俊朗的青年正靠著牆看書,清冷的鳳目因這動靜,平平淡淡瞧了你一眼
你尷尬不已,「阮大人,我剛剛做噩夢了,誤傷…誤傷…」
地牢里一時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一卷閱閉,阮郁合上書卷,輕輕說:「過來。」
你小小猶豫一下,走到他身邊,「阮大人……」
他不掩倦態地捏了捏眉心,「下官何德何能,當得起這聲大人。」
這是阮郁被關以來首次未被情毒影響,意識清醒地同你交流,你想他大病方愈就要面對這一系列變故,被氣傻了也情有可原。正簡單說著你們的處境,「阮大人,我們被壞人抓住了,那個壞人要我們,額,交合。我也是情急中迫不得已,如有冒犯,還請大人原諒則個。」
只見青年放下書卷,淡淡道:「是麼?下官聽到管大人夢中都阮郁阮郁叫得起勁,還以為大人樂在其中呢。」
你知他心有所屬,被柳夢塵這番操作弄得痛失處男身不說,還差點命喪黃泉,心裡有怨氣。只是這怨氣也不能衝著你來吧!正欲為自己辯解,男人忽然把你拽進懷裡,隔著衣衫淺淺送來體溫
「我只問這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阮郁為你拂了拂肩頭,「阮某官職低微,卻絕不與他人共妻,天潢貴胄也好,九天神仙也罷,如果管大人是為情勢所迫,非心悅於在下,我們還是劃清界線,各尋出路的好。」
你呆住了,「阮郁,你在說什麼?什麼各尋出路,你不要命了嗎?」
(六十四)嫁他
你覺得阮郁瘋了,男人卻神情平靜,「管平月,為人一世,逃不開活著二字。但世上不是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
他的母親蔡妧是洛陽才女,拒絕入宮為阿父浣衣洗菜,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未能求得花好月圓
自知道阿父進過花樓,她就變了。變得不愛笑了,也不熱衷做那些消暑的甜點了
母親逝去前夜,他被叫來跪在床前,對月發誓此生只有一個心悅的女子,不做負心人
那時的他尚帶懵懂地照做,臨了,母親咳嗽著說:「好,你去吧。記著,不做負心人,更不要被人辜負。」
直到母親的死訊傳來,他才明白,不做負心人,更不能為人辜負,是母親對阿父怨憎的遺言。身為人母,她終究做不到教唆孩子怨恨父親,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逼兒子不要重蹈覆轍,成為他們這樣的怨侶
之前你只把重點放在千辛萬苦救回來的人說要各尋出路上,這會突然反應過來了,「不共妻…你…等等,你要以我為妻?你喜歡我?」
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目靜靜注視著你,「不然呢?」
難怪一醒來就發神經,原來真是神經壞了。你咽了咽口水,「我…唉呀,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我老喜歡你了,但是成親這事吧,不是一個人的事兒。實話告訴你吧,我們一家舞刀弄槍,粗俗慣了,我弟弟性情兇悍,野蠻無禮,家中兩個僕人刁鑽刻薄,雖然我長得跟天仙似的……」
罵了燕梧和青黑二蛇一通,你總結:「但實在配不上阮大人這樣的文化人。」
阮郁看了你一會,扭頭道:「大人既不願意,不必再顧及下官了。」
「我哪不願意了,這不是願不願意的事兒好吧……」
他放下書卷,「大人句句言配不上阮某,實則是嫌阮某配不上你。」
你火氣噌地上來了,「阮郁,別擱這敬酒不吃吃罰酒,威脅誰呢?是誰忙裡忙外在把你治好?這叫嫌棄?退一萬步說,嫌棄你怎麼了?八抬大轎有嗎?十里紅妝有嗎?我一箭可洞穿楊樹,十步外殺人能不見血,你能嗎?」
阮郁罕見地沒有動怒,鳳目淡淡凝在你的臉上
世界是要亂套了嗎?你蹙眉,聞他道:「在洛陽城時,是你默認婚事,與我叩拜長輩。城門失守,也是你死生相托也要帶我走。」
他輕笑,「對想做的事,你一向不死不休,百無顧忌,與我並不相合。我一早就知道,你我不合適…但病中聽到你說,只要睜眼說一句話,要你做什麼都願意…我終究是……」
你聽不下去了,大喊道:「別說了!」
他卻置若罔聞:「我終究是,動了痴妄的心。」
阮郁的臉如碎紙般蒼白,掩藏著一眼能看破的脆弱,你從未見過這樣的他,扯住袖子認真道:「不能不分道揚鑣?即便是死路一條?」
他薄唇微動,你仿佛預料到結果,氣憤地丟開袖子,「你想死,我有什麼辦法,死吧死吧,我們一起死在這算了!」
話說出口,男人蒼白的臉更白了。你心裡絕望,行了,原來不止阮郁瘋了,你也瘋了
在自己胳膊上扭了一下,你確定一切不是夢,強作冷靜下來
「好了,剛剛是氣話,我家沒啥好人。你要是連這些都不介意,備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我就答應過門。」
青年鴉睫微動,「只嫁我一人。」
「只嫁你一人。」你扯扯嘴角
《鮫珠記》之流荒唐話本還是不夠寫實,初次定親是在無良老爹的蒲團前,後來和師弟掰了,也就不提了。這次更好,竟然直接在地牢里。
(六十五)地牢(2)
縱盤絲山莊植香花奇草,設園林山石,說白了不過是柳夢塵豢養妻子窈娘打造的金銀窟,不知多少孩童在仙境似的園中喪命,令人惡寒
柳夢塵是上界十萬大山的妖族,被一柄其形容為「金烏逐日」的劍刃滅族,後在銀曇海受刑,帶捆仙牢來了凡界,機緣巧合下被窈娘救出,兩人共結連理
從他和阿梅的語氣推斷,捆仙牢應當尋常人就能打開,受制的只有靈氣。欲曉無法化形也驗證了這一點
銀曇海捆仙牢的大名和欲曉的無能為力早讓你先入為主,心焦於步步驚心中,並未發現體內還有一條不受影響的靈脈……可是,憑什麼呢?柳夢塵忌憚到不敢踏足的捆仙牢,憑什麼對你網開一面?
這些問題,你思忖,以阮郁的高傲和對鬼神之說的不屑,若告之你與柳夢塵的來歷,恐怕得被嘲笑白日痴夢,不如不說
阮郁的心態也是出奇的好,借著燭光看書的模樣溫良謙和,一點鮮紅小痣綴在眼頭與鼻樑之間,說這裡不是地牢,而是書屋都會有人信
他合上書卷,若有所思地盯住封皮,「奇怪。」
「什麼?」你靠過去
青年緩緩撫過書脊,「此書以唐時武皇口吻自敘宮廷見聞,我原以為是後人杜撰的話本。只是……」
死後敢立無字碑的女皇?你來了興趣,「武則天麼,確實會有人冒充她的筆墨賣錢,只是什麼?」
「只是書中確有諸多舊時唐人習俗,宮中點點事無巨細,非身在其中,不能揮灑成文。」
「哦?沒準此書作者身份不低,曾在唐宮生活過。」你不以為意,「蔡家唐時曾出過女官,後人從先人口中索得細節,加工也未可知呢。」
「就是如此才令人生疑。」阮郁淡淡道:「在武周在李唐,這都是獲罪抄家的東西。蔡氏先祖秘密珍藏,著實費解。」
「好吧,給我瞧瞧。」你捧過書卷,半舊的油墨味透過紙張撲來,一行行清麗小楷中,濃郁的盛唐風采依稀在昨日,隱約可窺見一位少女傳奇的一生。
杜撰唐宮秘聞本不足為奇,你也不是沒見過金山銀山的土包子。然而,書的第一頁就結結實實讓你大吃一驚。
(六十六)阿照小扎其一
我們被叫醒整理行裝時剛過雞鳴,順姐不忿地咕噥,但父親已去世,武元慶和武元爽打定主意趕我們走,母親也無法了
「順姐。」我喚著姐姐的名字,「你的髮髻歪了,我替你挽一挽吧。」
順姐把腦袋湊過來,對著銅鏡喜笑顏開,「阿照,以後你嫁人了,姐姐造一個玉梳子給你作陪嫁。」
縱然父親的宅子不能再住,母親的嫁妝還是可以帶走的。弘農楊氏嫁女的二十八抬氣派紅妝如進門時一箱箱地運走,武元爽倚在門牙上陰陽怪氣著,順姐紅了眼,捂著臉跑上了牛車
我倒沒有什麼波動,清點了東西才上車
我的父親武士趯曾是富商,途徑長安時追隨高祖起兵,建朝後受封應國公,算滅隋開國的功臣。在髮妻相里氏病逝後,續娶了我的母親,弘農楊氏貴女,也是前隋的縣主
母親不無惆悵地說過,如果前隋沒有滅亡,她是斷不用為人續弦的
武元慶、元爽是相里氏與父親的孩兒,也就是我的異母兄長。武順、我則是母親與父親成婚後生的。這二人狂妄自大,素來對母親不敬,與我們並無兄妹之誼
我聽說過父親與相里氏有齟齬,令相里氏鬱鬱而終的事,不過那到底是父親與她的私事,武元爽兄弟對母親針鋒相對,不過是仗著母親沒有生下兒子,父親死後,無人替我們做主
我安慰著順姐,她與賀蘭家的公子訂有娃娃親,如今在成婚前夕被趕出家門,武元爽是成心要她在夫家受蔑視
順姐哭了一會,咬牙切齒地說:「阿照,以後姐姐絕對會讓這兩個王八羔子付出代價。」
順姐出嫁一年後,我因「容止美」的名聲受召入宮,無法盡孝在側,只能寄書信問候母親安康
母親問去長安的路是否順利,我回一切皆好,長安繁華,非家鄉洛陽可豈及
其實倒也不是一路順風,牛車行至安陽縣時,有一夥強盜認出弘農楊氏的族徽,欲攔車搶劫
我做好了破財消災的準備,卻有個從天而降的神秘男子,持劍打跑了強盜
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他就輕佻地用劍挑起我的帷帽,「原來下一代天之子是個女娃娃。」
他微微一笑,「女娃娃,你叫什麼名字?長安之路兇險未卜,要不要拜個師父保保平安?」
他的神情有風的瀟洒,月的隨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像載著洛水的清波,我幾乎下意識回道:「武照。」
他挑挑眉,我突然意識到這樣同恩人說話是不禮貌的,連忙行禮,「小女武氏阿照,洛陽人士,多謝俠士出手,不知您如何稱呼?」
他清了清嗓子,「這個嘛,他們都叫我劍君。」
「建軍?原來是建俠士……」
「打住,我不姓劍。」他想了一會,輕笑道:「我…姓管,名諱春秋。你還這麼小,喊我大哥就好。」
春秋,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我在心裡默默咀嚼著,「您說笑了。我今年十四歲,不小了。」
(六十七)阿照小扎其二
管春秋到長安後便與我分道揚鑣,雖不知他要去做什麼,但我按部就班入了宮
長孫皇后薨逝,陛下茶飯不思,今年起廣納有美名的女子充填後宮,如湖州來的徐慧,她是當地有名的才女,如我一般應召入宮
入宮覲見後,我與徐慧一同受封五品才人,既為女官,也為陛下妃嬪
我與陛下第二次見面在跑馬場,突厥進貢的十匹汗血寶馬中,最健美的一匹叫獅子驄,太子承乾很喜歡,請求陛下割愛,但獅子驄桀驁難馴,許多馴馬高手都難以接近,陛下面有難色
出乎意料的是,管春秋也在場
他看到我時,無聲地彎了彎眼睛
我盯著他,身邊有人說這是長安最快的劍手,是太子承乾的門客
或許別人與他說起我時,也會說,這是陛下新封的才人武氏。看起來,東宮門客與後宮妃嬪,完全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陛下看了一圈,目光落到我臉上,「阿武可會馴馬?」
或許陛下根本不記得我叫什麼,只記得這是洛陽應國公武士趯的女兒,年歲比他幾個女兒還輕一二,所以親昵地叫了一聲阿武
我頷首,「回陛下,妾略懂一二。」
「好。如果是你,可有法馴服這匹獅子驄吶?」陛下撫著鬍鬚,仿佛只是家常敘話
我思索後答:「只要陛下賜妾叄樣東西。鐵鞭、鐵錘、匕首即可。」
陛下詫異,「這些都不是馴馬的工具,你要這些做什麼呢?」
我平靜道:「先用鐵鞭抽笞。若還不聽話,便用鐵錘打它,如果這都不能馴服,妾只能用匕首剜斷它的咽喉。」
太子承乾面色不善,「汗血寶馬珍貴,哪能說殺就殺?」
陛下卻大笑,「將門虎女,果然勇敢過人。」
後來有一天,管春秋說,我本該有一點點小麻煩,但有人提前替我解決了
我照舊握著畫筆給紙鳶上色,「這世上討厭我的人本就如喜歡我的人一樣多,這不是我該操心的事。」
不過當我真正知道這件「小麻煩」是什麼時,已經事過境遷很久了
女官的職務已足夠繁忙,獅子驄之事後,我沒有再被召見過。我知道,雖然那日得到了陛下誇讚,但他喜歡的只能是徐慧那樣才情溫婉的女子
花匠說今年的牡丹已盛開,不日就可送入各宮觀賞。洛陽沒有牡丹,我對這種存在於詩歌里的花充滿興趣,答應去驗看
去時花房的人在忙,匆匆指了個方向
我朝那個方位走去,走了好久也沒見到溫室,七拐八繞下,竟來到一處後院
院中栽滿了從未見過的美麗花朵,淺粉的花瓣媚而不妖,艷而不俗,朵朵身姿飽滿。一名少女合衣睡在花叢中,純白的衣袍恍若月光織就,我被晃了眼睛,好一會才走上前,推了推她
「姑娘,醒醒。」我輕輕喚她
那少女打個哈欠,不緊不慢睜開一隻眼,瞧了我一眼後,哼了兩聲,「紫微帝星?我還以為是誰,哼哼,有趣……」
她下巴上有一顆秀氣的美人痣,打哈欠的模樣尤其惹人憐愛
我溫聲道:「姑娘,這兒容易著涼,回去睡吧。」
她伸個懶腰,閒閒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話音剛落,花房的人找到院裡,問我看得怎麼樣,他們要準備裝盆了
我想拉美人痣的女孩起來,這一院的花都是花房辛苦的結果,若看到被她睡在身下,定要不高興
女孩卻不動作,在花中支著頤懶懶看我們
直到花匠離去,她在花叢里翻了個身,「我叫宴語,你有名字麼?」
這話問得奇怪,我答道:「妾是五品才人武氏。」
她笑了,「五品才人武氏…好長…記不住,你的名字怎麼這麼長?」
「這是陛下授封的官階,」我無奈,「姑娘喊我才人就好。」
「好吧,小才人。」她嘟囔著起身
我猶豫,「這…花房的人不會說你麼?」
她微笑,「說我?為什麼?」
她好似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我為難道:「你是新來的宮人麼?花匠培植這色牡丹辛苦,縱使面上容忍,背後也要說你壞話,你這般…將來在花房要如何自處?」
「噢,你說這個啊。」她抖落袖上層層粉瓣,「不用擔心啊……」
她打了個響指,一道金光閃過,所有掉落的花瓣飛回原位
「小才人沒發現麼,除了你,沒人能看到我。」她眨了眨眼,「因為,我是神哦,只有有緣人能看到。」
(六十八)阿照小扎其三
當今陛下不禁鬼神之說。他代父出征奪下楊家天下,本身就孕育了眾多玄之又玄的傳說
比如當今國師袁天罡,許多人說他是半仙,為報李家恩情才未飛升
再比如玄武門前的石獅子,不止一個宮女說,見到過石獅子在雷雨天打鼾
宴語姑娘天真的臉,與從腥風血雨里誕生的那些傳說並不相配,與廟宇里高高在上的塑像也並不類同
「姑娘…在說笑嗎?」我愣了愣
宴語咯咯地笑,「沒有呀,我騙你做什麼呢?」
她遠遠看了一眼院門,「小才人,我們還會再見的,不許忘了我。」
我順著宴語的目光看去,再回頭時,人已經消失了,只剩滿地無言的牡丹花
「小徒弟。」背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心跳慢了一拍。轉過身,管春秋正帶著促狹的笑,「小徒弟,怎麼一個人在這看花,你的皇帝夫君呢?」
我今天穿了淺紅的石榴裙,拍皺了不好看,又不好意思抖衣服,梗著脖子道:「先生要找陛下麼?陛下應當在忙。」
「哎呀,女孩子家家,不要這麼嚴肅嘛。」他瞧了瞧粉紅的牡丹花,又瞧了瞧我的衣裳,「師父只是想找個理由和你說說話。」
近來宮中盛傳太子承乾與男寵稱心夜夜笙歌,這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管春秋是太子門客,我想出言提醒,瞧他輕鬆的樣子,又不知從何開口
宮裡的日子照樣有一茬沒一茬過著
宴語偶爾來找我。她神出鬼沒,有時一天都在我殿里呆著,有時叄四天也不見人影
玉華宮的宮人送來了拜貼,請我去看徐慧新得的珊瑚。我不愛走動,但今天是徐慧晉封充容的日子,不去不好。說起來,徐慧晉升之快,算是長孫皇后離世後最得聖眷的人
去時天還好,回來就有點小雨。我仗著腳程快不撐傘,回到殿里時,襟子濕透了
宴語悠閒地躺在我的床上,「去哪了,神色匆匆的?」
我換下襟子,「在徐慧宮裡看陛下新賜的珊瑚。」
「噢,這樣。」宴語唔了一聲,「為什麼要跑到她那裡看,你沒有嗎?」
雖然知道她不通世俗,我還是有點臉熱,「那是很珍貴的寶物,只有得寵的妃子才有。」
她噢了一聲,沒有再問為什麼徐慧受寵而我不受寵
我感到一種微小的難堪。她笑了兩聲,「珊瑚而已。你的命比徐充容好千百倍,她有的也就眼下這些了,你擁有的還在後頭呢。」
我鼓起希望的力量,「宴語,你是財神嗎?」
「我讓花開花就得開,讓花落花就得落。」她憑空變出一支百合,「是嗎?」
「……不是。」我有點泄氣,這分明是花神。花神說我有好日子,難不成…我將會成為一代育種名匠?
「沒關係,沒關係。」少女搖頭晃腦,「反正我是世間最後一個神,你說我是什麼都可以。」
宴語說,很久之前,人與神是住在一起的。後來水神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河淹沒山川,人間進入萬古長夜的大洪水期
「後面的故事我知道。」我插嘴,「女媧煉製五彩石補天救世,避免了這一場災難。」
宴語的神情有些古怪,我奇怪道:「怎麼,我說錯了麼?」
「不,你說的沒錯。」宴語將百合投入床頭的花瓶里,「你是舊世界的人,自然覺得女媧補天是好事。」
我聽的雲里霧裡,她嘆了一口氣,「共工是滅世神,本該由他毀滅世界後誕生新世界,成為新世界的創世神。但女媧用五彩石將所有神族困在九重天上,以黏土復活此界眾生……因此,新世界雖然誕生,舊世界卻沒有毀滅。神族淪為新世界的養料,我也不能例外……小才人,我本該在沉眠中寂滅,卻被人喚醒,也許是上天也想做個了斷。」
(六十九)阿照小扎其四
貞觀十六年,魏王李泰告發太子巫蠱、豢養男寵之事,陛下大怒,稱心被殺,太子承乾被廢,儲君之位空懸
作為內帷宮妃,我心中早有準備,但還是嚇了一跳。陛下在廢太子之後,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
李承乾是他與長孫皇后的第一個孩子,早早被立為太子。作為補償,陛下將所有父愛給了次子李泰與幼子李治。這位為奪嫡,曾在玄武門一箭射殺兄長李建成的君王,竟不可避免地在晚年見到自己兒子們為權力反目
陛下罕見地開始稱病,拒絕上朝
也就是從這時起,頻繁有人聲稱白天見到太白星閃爍。民間興起童謠,說這是「女主昌」的預兆
國師袁天罡已雲遊四海,不過他的弟子李淳風還在長安。陛下為此特地召見了李淳風
李淳風的話令在場的人都大驚失色:「唐叄世之後,當有女主武王取唐天下。」
「天師,此話當真?」
「陛下。」李淳風並不覺得自己語出驚人,「您的天下將終結於此人之手。您的子侄也會被此人屠戮殆盡。」
聽說陛下當時就黑臉了,問李淳風這個逆賊是誰
李淳風並沒有回答,只說此人是紫微星所化。現在殺了這個人,十幾年後,轉世的這個人會挾著更大的怨氣重來,屆時唐室將徹底斷絕生機
我將這番話學給宴語聽,她在床上笑的喘不過氣,「李淳風還算上道嘛,嘴嚴也要神神叨叨的。」
我問人是否真有來世,她歪頭,像聽到陌生詞彙的小狗,「有的,舊世界都有,包括你,你們的靈魂是不滅的,轉世後頭幾世或許你還能夢到我,再多轉幾次,就算見到我也不認得我啦。」
她說過還有一個新世界,言下之意,新世界是沒有來世了
宴語滿不在乎,「另一個世界都是想成為神的人。神沒有轉世,沒了就是沒了,這些人已經擁有類神的肉體,當然不能再有不滅的靈魂了。」
「人…可以成為神嗎?」我問出心中的疑問
「可以啊,只要肯放棄一些東西。」她掰著指頭,「嫦娥、后羿,不都是從人化神嗎。我的沉眠都被這群想成神想瘋了的傻子攪和了。」
太子被廢後不久,陛下真的病倒了
宴語問我,這麼多皇子,如果讓我選,會選誰做新太子
這個問題毋庸置疑,不論是誰,必出自長孫後一脈
長孫皇后的兒子裡,只剩李泰與李治了。李泰是兄,更合禮法。但他告發廢太子一事,終究讓陛下存下了芥蒂
宴語笑了,「問你呢,鬼關心李老頭兒怎麼想。」
將近年關,陛下照例請文武百官國宴
李家是武將出身,宗室里的武官子侄多的數不過來,一時倒不像國宴,而像家宴了
管春秋也在席中,說起來巧。太子剛被廢時,東宮舊部皆對舊主躲避不及,唯有管春秋言談舉止如舊,陛下因此十分敬重禮遇他,不僅未被廢太子案牽連,反而得了個小官
廢太子巫蠱案剛發生時,所有人被禁足東宮等待清查。我偷偷去探望,他舉著酒樽,「怕什麼,你師父這麼厲害,天下有誰能殺的掉我?」
青年無畏的神色很瀟洒。我很懷疑,他到底是無畏還是無所謂。因為宴語也常常用這種天塌下來都沒什麼的語氣說話
不過宴語是神,天底下沒幾個有她那樣的好心態
席間有個面生的宗室喝多了,懇求陛下允許他劍舞為眾人助興
我覺得氣悶,悄悄和徐慧說出去透透氣。天色剛晚,宮人們還沒開始點燈,路黑蒙蒙的,我有點辨不出回宴的路,匆忙間撞上一個人,對方輕輕哎了一聲
我連忙道歉,那人輕輕問:「武才人?」
我不得寵,除了年關大宴,不怎麼露臉。他既然認識我,必然常常在宮裡行走了
我疑惑,「你是?」
他聲音里有微微的笑意,「我是李治。才人還記得我麼?我們在馬場見過,才人的馴馬論很新穎。」
李治,長孫皇后與陛下的幼子,論輩分,我算他的庶母
「見過晉王殿下。」我福身
身份上,他是元後嫡子,一品郡王,我只是個小才人,雖然比我小四歲,也該受我一禮
遇到李治就不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但我畢竟為人庶母,還是要稍稍避嫌。正欲先進去,他忽然輕輕叫住我
我回頭,少年捧著一隻眼熟的珠釵,「才人,你的釵子方才掉在我懷裡了。」
我一摸鬢髮,還果真是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踮起腳。隨著釵子回到發間,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瞬我不懂的喜悅
「才人。」他低低道:「這隻釵子很配你…的這條榴裙,很好看。」
「是麼?」我摸了摸頭髮,「謝謝殿下。」
這條裙子十成新時,管春秋拍皺了也沒瞧出是條新裙子。現在只得五成新,居然有人開始稱讚它的美麗
我回到席間時,徐慧將我拽到身邊。我這才發現,殿中氣氛有幾分詭異
宮人說,有個喝醉的宗室持劍作舞,一舞后向陛下討賞。陛下原本興致很好,問這宗室姓名,然後就成了這樣
陛下可不小氣,難道還能拒絕麼,我奇怪著。李治來到我身後,「這是左武衛將軍李君羨,襲爵武連縣公。他是我很遠的堂哥,一直生活在洺州的武安,第一次來長安。」
我問宮人,陛下臉色不好,可是這人說了酒後胡話
宮人搖頭,「也沒說什麼。就說他是武安人,父親是誰,母親是誰。內侍通報了官爵後,他說家裡有四個姐姐,父母給取了個小名,叫他五娘子。」
我沉默,大約知道陛下為何變臉了
李淳風作下「唐叄世之後,當有女主武王取代天下,」的讖語,陛下表面不在意,心裡卻十分忌憚
這李君羨武官出身,又是武安人,官職剛好是左武衛將軍,封地還是武連縣,家中行五,小名五娘子,每一條都與「女主武王」對上了
很快,陛下叫人將醉酒的李君羨拖下去懲杖二十,罰他君前失儀,撤爵貶官
貶到哪裡我沒注意,只記得大約一個月後,李君羨貶官途中溺水身亡,他的家人請求帶他的骸骨回鄉安葬
陛下准了
(七十)阿照小扎其五
陛下病重,大臣們關於儲君之位的定奪爆發了幾次爭吵,權力的遊戲行進到頂峰,誰也不退讓
李君羨死後,陛下心上鬆了一口氣,身子卻一日日壞下去。他時常夢魘,請了許多術士名醫會診,還是不起效。繼而疑心宮中有人行巫蠱之事
徐慧此時已是賢妃,位列四妃之一,說起此事都不輕鬆。我自覺山雨欲來風滿樓,為避禍,自請為陛下安康祈福,入感業寺出家抄經
就這麼一聲不吭離開了大明宮。徐慧氣我自作主張,連送都沒來送
相比她的氣憤,我太畏懼天命無常了。我怕不知不覺死在宮裡,屍布一裹運入皇陵,與母親見最後一面都不能,還不如李君羨回鄉下葬
做尼姑雖清苦,沒準有與母親再見的時候
我給徐慧寫了信,信中說會為她與陛下祈福,如果她還記得我,或者想找個人說說話,可以來寺里看我
徐慧沒有回信,不知道是還在生氣,還是太忙了
四月,陛下突然殯天,李治持詔登基
與此同時,一個微不足道的消息傳入我耳朵里。徐賢妃思念先皇,絕食叄日而去,死前,她遺言希望入感業寺凈化自殺的罪過
徐慧是記得我的,只是不知道宮中爭鬥惡化到了何地步,要她以死保全身家性命
我在地藏王殿見到了徐慧的遺體,她一向美麗,沁著江南水鄉的知書達禮。如今這份美被溫養在水銀里,可望而不可及
「阿照姐姐。」忽然有人叫我
我一驚,連忙跪下行禮,「陛下。」
他扶起我,「姐姐作了尼姑,頭上都插不了釵了。」
李治長高了許多,成熟了許多。叫著我的名諱時,仿佛在與情人調情,全然不像那年宮宴外,規規矩矩受庶母行禮,喚著才人的小郡王了
不管真相是什麼,作為勝利者,他與徐慧的死脫不開干係。我一抖,掙開攙扶,「陛下說笑了。」
李治眼睛冷下來,嘴角還掛著溫和的笑,「姐姐還是穿裙子好看,這樣的緇衣配不上你。」
這是僅有的、會誇我裙子好看的男人,也是我的繼子。我不敢接話,只能垂著頭盯著地
他嘆一口氣,跨出了殿門
從自請出宮,宴語跟著我一起來到感業寺
我曾問,反正別人也看不見她,在宮裡吃香喝辣不好麼
「要不是你,我才不想待在宮裡呢。」她抱著牡丹花盆打呵欠,「那裡有討厭的人,看到我得沒完沒了。」
徐慧死後,管春秋來尋我
「原來你在這。」他還是那樣無懼一切,「難怪賢妃死了也要來這裡。」
我沒告訴他離宮祈福之事,此時見他找來,居然有些愧疚和感動
此後一年,管春秋頻頻來找我手談,他的棋風殺伐果敢,往往殺的我一盤無剩子
宴語對他沒有好感,他一來,她就要躲到樹上的鳥窩裡,抱著貓偷鳥蛋。甚至冷笑著說:「抱一把破劍,真把自己當劍仙了。」
我不解,「你很討厭管先生?為什麼?」
宴語皺眉,「哪有這麼多為什麼。難道你很喜歡他?」
我答不上來,宴語小臉繃得更緊了,「這個人心機深沉,散布謠言,幼使李淳風作讖,如果不是我快一步,你早就……」
「小徒弟。」門外有人敲門
宴語霎時間消失
我瞧著推門而入的管春秋,心中一片茫然
(七十一)阿照小扎其六
距離那件事後,已好久沒拿起這支筆了
一年前,宴語感寺中寂寥。第二天,宮中佳釀就被放在寺中石桌上
我以為是宴語取來的,喊她過來對飲。酒過叄巡,困意襲來,我伏案小睡。迷糊中,聽到宴語與管春秋大吵
隱約聽見管春秋說:「神女大人,我捉到你了。願賭服輸,你必須隨我回去。」
宴語不服,哇哇大叫著我的名字。我想動一動,腦袋卻一陣陣地疼,等到完全酒醒,一切人與物已經不見了
我意識事情的不可挽回,可是除了一隻貓,一盆牡丹,宴語本就沒為我留點什麼做念想。她從沒沒想過離開我
至於管春秋,不提也罷,能看見宴語這一條已經說明了他衝著誰來的。他是圍棋高手,而我,不過是跳樑小丑
宴語失蹤後一個月,我磨了新的松煙墨,對燭光沉吟片刻,緩緩落筆
這是寫給李治的信。其實,我也不知道能否到新帝手上,至於到了會不會看,看了能不能激起一絲動容……這些全部打問號,因為我已經許久沒和他聯繫了。但想到少年熾熱的眼神,我還是想試一試
叄天后,感業寺迎來了當今最尊貴的訪客
我雖不意外,但很吃驚李治一個人就來了。假使我是刺客,而不是什麼偷情對象,大唐大約就要易主了
李治笑著將我攬進懷裡,「阿照,朕等這一天很久了。」
李治當時已有王皇后、蕭淑妃等眾妃,我並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左不過得不到的永遠在悸動罷了,只求這份悸動能久一點,更為我所用一些
直到叄十年後,與我少年起就相識的這個男人病重,意識不清地要宮人去找東西,嚷著要將一個小匣子帶入陵墓
我代行朝會結束,宮人將那個匣子拿給我過目
圖案精美的木匣里只有薄薄的冰紋雪宣一張,書著一首熱烈大膽的情詩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筆跡無比熟悉,正是我在感業寺中,寄給李治的唯一一封信。塵封叄十年仍保存完好的信紙,無聲描繪著少年天子收到心上人來信,小心收好的模樣
而也是這封信後,我入宮與李治廝守叄十年,再沒分開過
夜訪感業寺不久,李治昭告天下要接我回宮,並封我為昭儀
想當初,武才人變成感業寺女尼,也就一夜間的事。如今躍為二品昭儀,竟然還是一夜間的事
縱使朝野譁然,沒有什麼能改變李治迎我為妃的心意。前所未有的盛寵,也讓我在此後的五年間,一一扳倒蕭淑妃、王皇后,培養黨羽剪除長孫無忌的政治勢力
面對所有反對者,如當初太宗問如何馴馬,我的作答那樣。不能為所用的,或殺或棄
永徽六年,我如願當上皇后,與李治共享李唐天下
順姐、母親被我接進宮,請陛下賜下誥命與封邑。因為需要更多值得信賴的人手鞏固勢力,我不得不放下舊怨,封武元慶、武元爽兄弟為異姓王,啟用武氏子侄入朝
不過武元慶、元爽好日子沒過多久,就相繼水土不服在赴任路上暴斃了
順姐請求我將她的女兒賀蘭敏月也接入宮,我答應了。說起武元慶兄弟的死訊,她表現得早就知道一般,好一會才欲蓋彌彰地罵:「兩個小羔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麼挑時候。」
我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並未揭穿
宮人忙前忙後,搬進幾座大紅珊瑚,說是波斯國新貢的,陛下覺得好看,全都賞給我裝飾屋子
順姐眼中不掩艷羨,我想起那年從玉華宮看珊瑚回來,身上淋得像落湯雞。唯一作伴的宴語趴在床上,預言我擁有的還在後頭
為什麼真到了這個時候,心卻不如那年躲雨時跳得激烈呢
(七十二)阿照小扎終
陛下纏綿病榻,由我替他代行朝會
敏月獻了很多丹藥上來,陛下很高興,說要封她做大唐最年輕的誥命
敏月是順姐與賀蘭的女兒,也就是我的侄女。她很像二十年前的順姐,妖冶、美麗,還有我不再擁有的年輕
陛下欣賞她,說她眼裡的東西,讓他回想起在跑馬場第一次見到的我
臘月頭,敏月冒著暴雪跪在殿前,懇求我允許她做陛下的侍妾。陛下坐在我的對面,我們誰也沒說話。龍涎香靜靜燃著,燃到最後一丁點,順姐闖進來,手中握著入宮那年,她重金為我打造的玉梳子。入感業寺為尼時,這柄玉梳被我輾轉託人帶回,沒成想再見卻是這幅場景
梳齒在順姐掌心扎出點點血孔,血液順著手腕滲下。陛下仍未說話,我開口了
「好。」
來年六月,賀蘭敏月被封為魏國夫人
我依然是陛下最愛的女人,可能是愧疚,可能是虧欠,他給了我更多權力,甚至讓我代去泰山祭天
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好消息是,如果這是樁買賣的話,並不虧本。壞消息是,沒有如果
陛下如願帶著見證我們往事的信紙先一步而去。他留下的巨大權柄被我收入囊中,東魏國寺僧人法明等撰《大雲經》四卷,稱我是彌勒佛化身下凡,應作為天下主人
民間再度興起「女主昌」的童謠
一個前所未有念頭誘惑著我,如果能做到這件事,我將會是比姜姬呂后更被牢牢焊在丹青中的女人,那些失去的東西也將不足為道
是的,我想做皇帝。李治長年的放權已經讓這一切有了雛形,何況大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本就是我的兒子,偏偏他們沒有一個敢從我這裡要權
曙光前夕,李淳風秘密請求見我
「國師,你曾對太宗作下讖語,還記得嗎?」事實上,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輕笑,「國師可曾想過,李君羨可能是枉死?」
李淳風雙手合一,「娘娘,收手吧。」
我為稱帝做準備,網羅罪名關押眾多李唐宗室,重用酷吏血洗朝野,這是把住權柄的必經之路,李淳風卻自以為能說動我,自顧講起當年的事
「貧道演算天機,知唐叄世將亡,而覆唐者,將是一女子。」他嘆氣,「此女殺氣甚重。就在我想繼續推算,找出此人是誰告知太宗之時,庭中百花驟然盛開,紫氣盤旋在樑上,我便知,是真神駕臨了。」
我靜靜聽著,在宴語消失的多年後
當初,李淳風動了將未來告知李世民的心思。是宴語現身,說服他只作模糊的讖語
雖不知道她與管春秋打了什麼賭,我在賭注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不可否認的是,那些歲月里,那個女孩給出了陪伴與保護
管春秋、李治、順姐……大明宮裡的來去匆匆,總是要將人變得很冷。只有宴語,她那令人頭疼的不通世俗,或許是我觸碰過的最純粹的東西,是為數不多可以反覆回味的一點溫情
人一旦變得複雜,就會越發嚮往那些純潔無瑕的東西
這年冬天,我成功登基為帝,改名武曌,立年號天授,定國號為周,武周女帝之名傳遍神州大地
花房的人為討好我,用銀絲炭提前烘了一個月,終於趕在登基那日百花齊放,美不勝收。所有人高呼著女帝天授
我找了找,並沒有看到宴語留下的那盆牡丹
宮人說,那盆牡丹不適應宮中水土,早就不開花不授粉了,只因是我的東西,花房不敢隨便丟棄,收在了溫室里
我揮手,「上陽宮不是修繕完畢了麼?長安養不活就送去洛陽養著。」
天授二年,我力排眾議,遷都洛陽,回到了養我十四年的這座古城
出乎意料的是,那盆牡丹來洛陽後就落地生根,被花匠培育出諸多變種。這給了我莫大的信心,或許宴語還在默默守護著,以我不知道的方式
我召見張宣,要求他作一幅仕女圖
張宣問,陛下想要什麼樣的侍女圖呢
我陷入回憶
半晌,如夢初醒
「就作一幅,即便嚴冬,花朵在她身邊也會照常開放的、牡丹花神圖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保博擔保网

GMT+8, 2025-5-17 09:00 , Processed in 0.120342 second(s), 19 queries .

Powered by BaoBoWang

Copyright © 2014-2025, 保博网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