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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預判成為逼王 (36-51)作者:霸道打野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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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9:4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十六)來到三年前的皇宮
你第一次見識到顧周皇宮的朱牆琉瓦,是洪歷十年的夜晚。那一夜,月光照亮漢白玉蟠龍柱,靜謐的月桂樹開滿石道,手可摘星辰的高樓上,花月正金風
六年之後,白馬緋服的小王爺巡禮江南,你在人群中拍掌稱好,縱使相逢卻不識,已是洪歷十六年
而眼前的少年,下巴剛脫去嬰兒肥,露出少年氣的小荷尖尖。一雙眼眸如黝黑的葡萄,尚帶叄分稚氣。彎成了新月模樣,晶晶亮亮地含笑盯著你
你再遲鈍,也知道出了岔子
他說今年是洪歷十叄年,等來年開春滿了十四歲,父皇就會為他加冠
你不在意顧珵突來的羞澀,滿心只有來到錯亂時空的荒謬
世上本沒有時間,只有事物的發展運動,時間是被提出計量運動的一種單位。換而言之,根本沒有能回到過去的妙法,因為運動是無法撤回的
九轉金輪眼有破開時空禁制的職能,但這是相對於崑崙來說。崑崙山永遠白雪皚皚,像被困在了某個肅穆的深冬
洪歷十六年的人不可能來到洪歷十叄年,你的荒謬無人分享,對顧珵而言卻是天大的驚喜。多年前的那夜像個夢,那時他只有十歲,常常會做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叄年間,無數次登上尋仙樓,卻再也等不來那個白衣巧笑的仙女,連他自己都懷疑,那一夜是幼時眾多幻夢中,迫真的一個
如今驗證所思非夢,他自然高興,還有一些從未有過的歡喜。他自小養在深宮,習慣了身邊低垂的眉眼,因來年加冠的緣故,掌事的兩位貴妃頻頻派來妖艷的女子,不乏一些美名在外的。他心生厭煩,次數多了,就連恐帶嚇地把人趕走
劉貴妃曾疑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拐彎抹角地問蓬萊殿的宮人,殿下是否有親近的男子。宮人唯唯諾諾,他氣的發抖,就此也算撕破了臉
分桃斷袖在權貴中並不罕見,王司徒府上就豢養了一眾孌童。劉妃似乎默認了這一點,不再派各式的女子過來,他也不知道這清靜能持續多久
可見到你的這刻,心裡的歡喜,似乎不止於奇遇並非幻夢,但因從未有過,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為什麼。但故人重逢,想來沒有人會不歡喜
蓬萊殿侍從不多,規格卻很高,光這占了一室的浴池,池底及四周都用青石砌成,池子輪廓是海棠花的形狀,溫熱的湯水有淡淡的硫磺味,像是天然溫泉
你在凡界的際遇從這所皇宮而起,又陰差陽錯回到了這裡,是緣分,亦是天意。身上所剩靈力不多,你想留下修養修養
濕衣服不能再穿,顧珵身量與你差不多,然而那張牙舞爪的刺繡令你想到咬你一口的氣蛟,最終還是換了內侍的衣服
內侍多著茶色圓領袍,腳穿黑色皂靴,衣袍按品階有不同花紋。你穿著最簡單的那種,長發束在紗帽里,顧珵笑著說:「姐姐男裝俊俏,出去可要當心,別被花果擲了門面。」
你嘆了口氣,「乖乖,姐姐沒有要去的地方,也哪都去不了。」
他愣住,不掩雀躍地問:「那,可以留在阿珵這麼?」
你捏了捏他的臉頰,「如果乖乖願意收留我的話。」
他於是像一隻小鳥一樣歡呼起來。你也不由也有了點笑意,他想起什麼,不好意思地說偏殿還沒打掃出來,問你介不介意睡他的主殿
你當然不介意,你沒有可愛的弟弟,師弟輩分上是低一截,卻是個沉悶,事事比你強的天才,一點也不討喜
皇宮有一切崑崙沒有的東西,你拉著顧珵爬上蓬萊殿金頂,取了桂花酒斟下。今晚的月亮圓得像玉盤,你聽他說這叄年間,如何蒙學念書。他是聖上幼子,偷懶也沒什麼,但和長兄作了約定,要做賢王輔佐兄長大業,因此格外用功
小少年驕傲地說:「夫子身上總有墨水的臭味,旁人都說他年輕時做文章很好,丹青也厲害。但他現在老了,除了講學,不大同人說話,一直到前個,突然說我的文章有進益了,把皇兄都嚇了一跳呢。」
你笑著說:「太子該不會以為,信王殿下的老師是個啞巴吧。」
他稚氣的頰稍稍紅了,低低說:「姐姐還記得。」
顧珵說的是剛見面時,口出狂言要做信王,你說的卻是叄年後,居民夾道相迎遠道而來的信王
你微笑著點頭,「當然不會忘。」
那時水笙怕和你再度走散了,伸出了一隻腕子。擠開人流是最麻煩的,你握住那隻手,感嘆指甲修得很好看,擠到他身邊時,險些跌了個跟頭
好在丰神俊朗的道士扶住了你,宮燈的黃光打在他臉上,天上晚霞紅彤彤的,襯得道士眼裡的笑像盈盈的水
說起這個,你便又想起那時和水笙的對話,好奇地問:「東宮年紀也不小了吧,好像一直沒成婚。」
事實上,叄年後顧青詢即位,後位依然空懸,膝下空空,不然顧周氣數也不會落到顧珵身上
這便又牽扯到天家陰私,顧珵踟躕一下,不想讓你覺得皇宮是個很險惡的地方,含糊地說:「太子妃之位關係到將來立後,兩位貴妃各有主意,父皇也很為難,這到底是犯忌諱的事,皇兄便一直推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聽起來就牙酸。」不知有沒有人料到現在的皇帝叄年後就會駕崩,你笑了笑
主殿的花窗雕著一簇簇海棠,月光照進來時,地上會有朦朧的花朵
顧珵說,他母妃生前很喜歡這種花
你瞧著一院子的海棠花樹,心思不覺飄遠。你的娘親也在很早的時候離開了,甚至父親,外界說是什麼驚世大能,壽數不知幾何,可連他陪伴你的時間也不算長,短短十幾載,只留下師弟這一個親人
這種時候,你會有點想念那兩條不通人情世故的蛇妖。你在凡界如一抹幽魂,自然是姜逾白之過,因此也沒少對覃燃擺冷臉,但他們至少能在晚上,你最無趣的時候,來與你說說話
「姐姐與叄年前比一點也沒變。」顧珵突然說
蓬萊殿是皇子居所,床榻自然是極好的木頭造的,鋪著鬆鬆軟軟的綾羅。時值春夏,只掛了一頂輕薄的帳子,帳頂綴了剔透的水晶珠子,像會說話的星星
夜風吹起,羅帳會像煙一樣飄動,輕軟無匹
顧珵說,顧氏曾有一位豆蔻早逝的皇女,喜好用綺羅制帳。後來,她的弟弟思念仙去的姐姐,命江南製造每年進貢這種叫裊煙羅的織物,到了他們這一代,已成了慣例
他的話引人遐思,你甚至能想像到,那位幼小的帝姬,在華美的帳中忍受病痛折磨,黛青的眉微微蹙起的模樣
「我去過江南,」你慢慢說,「西湖很漂亮。」
顧珵挨過來和你一起躺著,雖然比他大幾歲,可實際上你的見聞不見得有一個十叄歲的孩子多
你並不因此覺得丟臉,相較於木訥寡言的師弟,顧珵具備了一個小孩子該有的天真活潑,像是上天補償你的,天生的玩伴
「姐姐見到斷橋了嗎?」他對你的一切都很感興趣,興致勃勃
「對。」你比划著,「原來斷橋不是斷的,是一座很大的橋。」
「我知道,」少年狡黠地眨眼,「有一年年節點戲,皇兄點了一出《十八里相送》,戲文就發生在斷橋,那時我就知道斷橋不是斷的啦。」
你並未聽過梁祝的故事,他就纏著你講在江南的見聞,作為交換說梁祝的故事,那些精彩的文字,似乎能這麼一直說下去,說一晚上
可惜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漏殘盡時,小少年打了個呵欠,眼皮打架著說:「姐姐,明天和我一起去看戲吧,宮裡的戲班很好。」
你說好,腦子裡卻想起那窺見過一點的《鮫珠記》,不由惋惜
那時顧著翻插畫,正文只略略看了一點,文筆也是很動人的,有一點梁祝的悽美
(三十七)少年心事總是詩
顧珵很守信用,一從國子監放學就帶你來了春風送意樓。這所偏僻的朱紅小樓是先帝蓄養伶人的居所,後來的皇帝命教坊司入駐,逐漸演變成了皇家梨園,不復昔日鸞鳳春恩車往來的輝煌
「聽什麼?」顧珵問你的意思
你翻了翻摺子,手一指,「這個怎麼樣,講什麼的?」
這齣戲名叫《戰宛城》,聽著是個熱鬧武打戲,你不懂戲,但不妨礙喜歡熱鬧
顧珵輕咳一聲,「叄國時的事,說是曹操兵進宛城,郡守張繡迎戰不敵……」
「好好好,就這個。」你一聽什麼曹操張繡,都是戰功赫赫的人物,立馬點頭如搗蒜
顧珵欲言又止,《戰宛城》是出「粉戲」,也就是淫戲艷曲。當然,梨園本就是供皇家子弟取樂的地方,淫戲艷曲是一等一的好
你雖不懂戲,看到台上出來個黑衣薄粉的女娘,也猜得出是身戴重孝的女子,新奇地搗了搗顧珵,「哎,你看,小寡婦咬手絹哭呢,真可憐。」
少年含糊地應了一聲,事實上,《戰宛城》講的是曹操討伐宛城張繡,張繡不敵而降,曹操入主城內,看上了張繡的嬸娘鄒氏,鄒氏正好是個寂寞的寡婦,日日來與曹操共赴雲雨,好不快活
而這折《鄒氏思春》乃是開篇重頭戲,演的是鄒氏一個人在繡房裡,長夜難捱,寂寞到咬著手絹,搔首弄姿
台上的女娘伸出巧足,小腰往案上一倒,水蛇一樣折著腰高高翹足,極盡嫵媚之態,眼波帶著鉤子,俏生生向台下掃來
你拍掌叫好,顧珵默默拭了拭汗
這些都是夫子口中不務正業的淫巧之技,雖說不做皇帝的皇子越不務正業越好,但他實在是…如坐針氈,何況身邊還坐個女扮男裝的你
台上唱到問郎君因何不來烏龍院,你看得入神,情不自禁說:「妙啊,嬸娘受了曹操欺負,張繡肯定得來干架了,殿下你說是不是……」
身邊久久沒有肯定的聲音,你奇怪地扭頭,「殿下?」
身旁座位空無一人,只剩溫熱的梨花木椅,你咦了一聲,正可惜顧珵是不是去出恭了,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隱隱夾著「救」、「殿下」的字眼
你心神一動,轉眼移到朱紅小樓最高處,四下俯瞰,終於在太液池裡找到了那抹月白蟒服,他正在水裡掙扎,只有一個單薄的身影奮力向他游去
怎麼好端端掉進池子裡去了…不容你多想,水中的人已帶著顧珵往岸上靠,只是速度越來越慢,像是力竭了,最後只能盡力把顧珵一個人往上托
好在岸上還有叄叄兩兩個宮女,手牽手試著去拉,拖泥帶水的,你看得直皺眉,當即移到水邊,運了一點靈力,一把將人拽上來
顧珵嗆出一口水,迷糊中睜開眼看了你一眼,隨即安心地昏過去
沒人在意你是怎麼趕到水邊的,宮人們亂成一團,急忙背起失去意識的小皇子,手忙腳亂去宣太醫令
宮人們腳步匆匆,你感覺是不是忘了什麼,奇怪地咦了一聲,「等等,剛才下水的人呢?」
無人理你,池水風平浪靜,只有水邊孤零零的那雙皂靴,靜靜說著答案
「好吧。」你嘆息
撲通一聲入水,你憋住氣,睜開眼搜尋著那個單薄的人影
太液池不比桃花潭清寒,雖然也很清澈,但為美觀,種了片片蓮葉,水底錯亂橫生,扎著一根根肥厚多節的蓮莖,打下的光被層層遮攔,一切便有點灰濛濛的
一個緹色圓領人影沉在蓮莖中,安詳地融入靜謐的池底,像是要永生沉淪在這裡。你游過去,架著他的下肋往上拽,游到一半,突然拽不動了
原來他腳踝上纏了幽碧的水草。懷中人的心跳愈來愈微弱,這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內侍,或許凈身時的年紀會更小,你掐過他青白的頰,雙唇緊緊貼上,口中空氣悉數渡去
水泡從你們緊貼的唇間逸散,他眼皮動了動,雙臂如海藻一般纏上來,本能地抱著你瘋狂掠奪氧氣,你不在意地把最後一點渡過去,少年忽然睜開了雙眼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即便在臉色蒼青,生死攸關的時候,也有著堪稱純粹的眼神。人在溺水最初的一二秒,大約是沒有意識的,所以往往真實得過分,猙獰的,兇狠的,痛苦的,諸如此類,他卻只有茫然。而被你推了推後立馬意識到什麼,送開雙臂,你便向下潛去,一舉扯斷水草
「呼。」浮出水面的滋味好的過分
少年趴在岸上喘息,顫抖的胸膛黏著濕透的衣衫,上上下下起伏著,嘴唇白得似水鬼
岸上人早走光了,他離不聲不響葬身在這人來人往的太液池,只差一點
你瞧了瞧,向他背上拍去一掌。他受不住,哇地嘔出來,肚裡的涼水全數吐光,唇又嫣得帶些病態
「好了,這下不會生病了。」你寬慰道
眼前人茶色圓領袍濕漉漉地貼著身體,顯出男人絕不會有的玲瓏曲線,他小喘著平復劇烈心跳,艱難地說:「多謝恩人,不知恩人在哪個宮當差,小人…鄧典,該當銜環相報。」
「我不是……」你頓了一下,「我是蓬萊宮的平月,你剛剛救了六殿下,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
「原來是平月姑娘。」他微微笑起來,身軀若雨打後的花枝,纖弱又費力地挺直脊樑,輕輕說:「小人在國文館當差,若姑娘不嫌,可要隨我去換一身衣裳?」
那就是通文墨的小黃門了,你說好。鄧典生的很白,未完全長開的臉龐摻著叄分陰柔,因很小時就被送進來,被巍峨朱城賦予了一種植入骨里的溫良,雖然漂亮得雌雄莫辨,卻不像能禍國殃民的妖人
你隨他換了衣服,坐在床上擦拭長發。這間屋子又低又暗,一連擺了五張矮床,除了坐他床上,實在沒處落腳,這似乎是句廢話,低的屋子雨季有排水問題,陽光也照不進來,不暗是不可能的
好在鄧典的床很乾凈,枕頭是蕎麥芯的,有一點清淡的蕎麥香,只是這樣暗的地方,拿著白手帕擦頭髮的你便有點像女鬼。你把帕子扔床上,打開窗戶透風,百無聊賴地盤腿坐著
鄧典回來時換好了衣服,你正想問怎麼要這麼久,突然眼尖地看到少年腕上一抹紅,之前還沒有的,奇怪地拽過來驗看,掩在袖裡的腕子潰紅一片,分明是燙傷
一會不見就變成這個樣子,而且光看他表情還猜不出什麼。你吹了吹,少年雙頰泛起一層薄紅,應當是害處泛癢。不過癢也不能抓,抓了就會潰爛,你心中可憐,問他備沒備傷藥
鄧典輕輕說:「平月姑娘,不礙事的。是我自己添茶不小心。」
好在你不守規矩,自己翻到了藥瓶,拔掉塞子嗅聞,是積雪草的味道,也可將就用用
「你不是說今天不當值嗎?」你納悶,倒出一枚小藥丸子,捏成齏粉,輕輕揉在紅潰處
藥粉清清涼涼,有鎮定舒緩之效,上藥的指腹卻是溫熱的,碰撞在火辣辣的燙傷上,似乎要百感交匯。他抿唇,半晌才說:「我年紀小,幫哥哥們做些也沒什麼的……」
手腕上完藥就不疼了,就是有點涼涼的辣。你把玩著他的手,他反應過來,白皙的臉暈開紅霞,當真姣若好女
你唔了一聲:「可你剛剛水裡撲騰過來,他們好手好腳,要你幫什麼呢?」
鄧典沉默,你笑了一下,「我有個師弟,和你現在很像,和他說話,十句里有五句都是這個反應。你不能待在這了,再待下去,也要變得和我師弟一樣討人厭了。」
「小人……」他的聲音像被七月炙陽照過的甘泉,清澈,動聽,難得的是沒有其他內侍的尖細娘氣。你想,大約就是與其他宦官不同,才要活得這麼辛苦
人和人之間的所有矛盾,總繞不開不同二字,難怪姜逾白情動時也不敢衣衫盡褪,連不明人心險惡的蛇妖也知,只要不同,就會召來厭惡
「別擔心,六殿下人很好。」你隨意地說,不說憑你的交情,就是鄧典救了顧珵一命,這點恩典也是討得來的
「我會回稟宮正司,將你調到蓬萊殿。那裡沒有人會麻煩你幫忙,」你找了找,摸出一塊顧珵給你的金牌,這個應當就可以了,「啊,還要一味專治燙傷的藥,傷好前都得休息,不可以當差。」
「姑娘如此照拂小人……」鄧典黑白分明的眼垂下,鴉睫輕顫似蝶,「小人無能,無以為報。」
你怪道:「剛剛還銜環相報,怎麼現在變成無以為報了。」
他的眸有一層澄澈的水光,欲語還休,你知道這小黃門日子不易,對別人的善意總有一種害怕無法回報的憂心,故主動打趣道:「怎麼會無以為報,你可以以身相許呀,我家人口簡單,我自己就能做主。」
他的耳根紅熱一片,眸光隱隱在顫,「姑娘不要開玩笑了,小人被賣到了宮裡…是宮裡的人。」
「咦,你在嫌棄我沒錢麼?」你總算體會到水笙視錢財如糞土的感覺,托著腮調戲這漂亮少年,「好啊,之前還說要報答,現在就嫌棄我沒錢,哼。」
「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焦急地抬眼,撞進你蕭散的目光里,「我是…是閹人…是不能和姑娘家…成、成親的…」
「好啦,看把你急的,不逗你了。」他一句話都說不全了,你也收了帶小孩玩的心思,笑著問:「你在國文館當差,那是識字的咯?」
他垂著頭,聲若蚊吶,「嗯,略識得幾個字。」
「太好啦,拜託你幫我找本書,就是我需要的報答啦。」今天這齣戰宛城雖好,可惜沒看完,你心裡痒痒,就跟晚上想鮫珠記一樣
你拉過他的手,笑道:「考考你,我寫在你手裡,看你猜得對不對。」
掌心傳來輕輕柔柔的比劃,鄧典努力地集中心神,仿佛面對的是什麼金鑾殿試,連鼻尖都沁出了一滴小汗
「這是……」他猶疑著,「鮫珠記?」
你臉色一沉,他立即慚愧地噤聲
「噗。」你噗嗤一聲笑出來,「小乖,這個表情太可愛了,快點搬來蓬萊宮和我玩。」
他點點頭,似乎還沒能從你的變臉中回味過來,兀自糾結著,「是《鮫珠記》,對麼?」
「對極對極,就是鮫珠記。」你捏捏他的臉,又起了一點惡作劇的壞心思,「必須找到噢,要是找不到,我就讓六殿下把你賜給我,到時候你只能離開皇宮,跟著我住小土屋。」
他的臉像個熟透的番茄,囁嚅著說不出話,但是因為你說過不喜歡沉默,所以憋了半天,只說:「我會盡力的。」
很久之後,你有一次喝多了,數落鄧典開不起玩笑,總是兩句就著急,生怕不能和你撇清關係
那時已經長高許多,眉目陰柔的少年忽然低低說:「我願意的。」
「真的嘛?」你以為他是說願意同你玩鬧,並不放心上。卻不想那個少年只是連你的玩話都當了真,試圖用短暫的一生來銘記你的經過
「真的。」
不管是土屋、草屋、茅屋,他一直都願意
(三十八)心緒亂縱橫
鄧典身體文弱,面龐卻有春曉之色。他的漂亮是出了名的,性子也好說話,雖然受過一些老公公欺負,在同輩里人緣卻很好,好幾個小黃門都為他去六殿下那裡當差高興
今上子嗣單薄,顧珵將來必要封王就藩的。蓬萊宮的人到時都會跟著去封地,那會資歷熬上來了,封地規矩又沒紫禁城大,自然是美事
顧青詢聽說就是這個小黃門冒死救了落水的顧珵,還特地差人來問有沒有什麼想要的賞賜,鄧典不是居功的人,回說份內之事,不敢求賞。顧青詢很滿意,雖然全程沒露面,忙裡還不忘賜了一對青翡翠來
你比划著那對翡翠,笑著說:「這個可以改成明玉璫,垂垂的水滴狀,你皮膚白,戴著肯定好看。」
鄧典羞紅了臉,不知是為帶耳環,還是為你誇他好看,「禁內行走,衣飾怎可富麗張揚。」
「動不動就臉紅,是不是太陽曬少了?」你奇怪地摸了摸他的臉,他如今蒙了恩典,在蓬萊宮單獨睡一間小屋子,陽光也剛剛好,想來住個叄五月,這臉紅的毛病也能痊癒
他紅著臉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這個小瓷瓶來歷不凡,是你在太醫令給顧珵開平復驚悸的藥時要來的,是皇家御用的燙傷藥,打開都沒有藥味,而是淡淡的玫瑰香
雌雄莫辨的少年挽袖子也挽得好看,茶色長袖折得棱是稜角是角的,可惜燙到的地方潰爛猙獰了,不過太醫說過,只要好好上藥就不會留疤
他指尖沾著玫瑰膏子揉開,紅爛的腕子渡上一層油光,在你的注視下快速放下袖子,似乎你的目光是什麼燙人烙鐵,小聲地問:「平月姑娘為什麼一直看著小人?」
「想起《戰宛城》了。」你撈起他的手腕驗視,隨意地說:「你老臉紅,活像裡頭嬌滴滴的小寡婦,我都擔心你受了欺負是不是也半夜咬著手絹哭。」
鄧典兩點墨一樣的眸不可置信地睜大,像被燒到一樣猛然抽回手,腮上紅霞比火焰還要濃烈。你奇怪,「怎麼了,沒看過《戰宛城》嗎?下次咱們可以一起,還是挺有趣的。」
「平月,你說的那是鄒氏思……」最後一個春字含在舌尖,怎麼也吐不出去。因為你慣愛開他玩笑,他也拿不準是不是又在捉弄他
「啊,是鄒氏,對極對極。」你點頭,等著他說下去
他抿著粉唇。半晌才道:「平月,鄒氏咬手絹不是哭,是,是在……」
鄧典是了半天,在不出個所以然。窗外忽然傳來一道未完全脫稚氣的男聲:「姐姐,你在這麼?」
「殿下,今天放學好早。」你也忘了鄧典想說什麼,高高興興蹦出去拉著顧珵邊走邊說。他前日才落了水,蒙學卻是一天也沒落下,下巴都瘦得只剩個尖尖了
不過當說到今天學的是「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時,蟒袍少年眼神都是亮的
「咦,你那個啞巴夫子不是最愛教《中庸》麼,怎麼還教起先秦詩經了?」你稀奇
這一段是《詩經.斯干》的「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前幾句是寫景,後幾句是兄友弟恭,教顧珵這樣的小皇子很合適,卻不是那個老夫子文縐縐的風格
「夫子這幾日有事,皇兄託了春闈的新科狀元為我代課。」顧珵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新夫子很好相處,講課也很有意思。」
這是一點也不懷念舊夫子的意思了,你笑他:「換來換去怎麼都是老學究,聽說狀元都是很老的老頭,只有探花要選又帥,文章又厲害的,是不是?」
顧珵想了想,「原本是的。這新科狀元叫阮郁,鄉試會試都是第一。本來他的《秦中論》父皇已定了一甲第一,殿試時見他俊眉修眼,神飛顧盼,不僅對答如流,還是個難得的美男子,欲改定為探花,但最後被皇兄勸下來了。」
你注意到小少年印堂發青,也不耐煩聽什麼軟玉香芋了,皺著眉關心他:「怎麼臉色這麼差,那副落水驚悸的藥不管用麼?」
「很差嗎?」他捂住臉,悶悶地說:「那姐姐不許看。」
「不讓我看,也該是我捂眼睛,你捂個什麼勁。」你有點想笑,正要催他回去休息,一陣冷風刮過,捂著臉的小少年搖搖晃晃,猛然不吭一聲仰倒在地
「顧珵!」
話說回鄧典那邊,你前腳走,後腳書局的小太監就送了書冊來
「不早說嘛,耽誤了我好多功夫呢。」小太監擠眉弄眼地說著,遞來的薄薄的藍冊,鄧典瞧了瞧,書皮正中印著大大的太平廣記
他覺得怪異,卻也沒多言語,默默接過書道了謝
直到小太監喝完茶走了,他才意識到這是你讓他找的《鮫珠記》
小太監誇張的神情,需要套著其他書書殼的詭異,讓鄧典有些猶豫,終究還是抵不過好奇,輕輕翻開了第一頁
似乎是普通的愛情故事,鄧典翻閱不慢,很快就看了一半,故事進行到中段,鮫人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尋到了救命的千金小姐
繼續往下,下一回章目簡潔得出奇,只有「觀音坐蓮」四字
鄧典不覺愣住,清風吹動,代替他率先翻到下一頁
微黃的紙里,畫著背對閱讀者的一女子,提著榴裙展露細腰,乳白的屁股下,正對著身下男子紫脹的性器,要坐不坐,上下為難,筆觸細膩,栩栩如生
紙外,青綠的茶盞摔在了地上,裂成細細的很多塊
而風,才剛剛起頭
(三十九)睡前遊戲
毫無疑問,顧珵發燒了
他醒時,你正抱著花盆為芍藥剪黃葉
「姐姐,不要宣太醫。」少年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你哎了一聲,打起紗帳,給他看修剪完畢的芍藥。一向聽話的顧珵,只向那紅花投去一眼,就匆匆移開了視線
你笑了,「殿下連藥都敢倒花里,怎麼現在不敢看了?營養這麼足,它連葉子都枯了幾片,卻還博不來殿下一眼。枉我為它修剪,罷了,還是叫太醫吧,就是不知這太醫有沒有那麼厲害,看不看得出患者沒有按時吃藥呢?」
「姐姐。」顧珵的聲音收得很緊,像是嗓子乾澀,「我…吃了那藥就犯困,講學也沒精神。況且落水又不是病,哪裡就需要喝藥了呢。」
「可是殿下還是病倒了。」你輕嘆
他伸出赤條條的胳膊,呀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一件蔽體衣物都沒有,連忙把手縮回被裡
「殿下低燒,是我用熱水為殿下擦了一遍,一炷香前總算髮了汗,不然此刻站在這的就是太醫了。」你慢吞吞地說著,把煎好放溫的藥液端到他面前
「姐姐,我沒有衣服。」顧珵的臉透出一點桃色,你不覺得這是害羞,畢竟你算看他長大的長輩,也在浴池裡見過他赤裸的上半身,一個半大的孩子,懂什麼叫廉恥
你微笑,「就是沒有衣服才能在床上好好休息呀。」
「姐姐,」他語氣里有一點哀求,「把衣服給我吧,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他捂著被子遮住胸口,飛快端起那碗藥一飲而盡,翻過來的腕底一滴藥汁也沒剩下
你若有所思地瞧著他,「可以」,接著另拿了一卷被褥來
不睡一個被窩也無所謂穿不穿衣服,你放下紗帳,拍了拍他目瞪口呆的臉,「睡吧。」
顧珵不知在想什麼,盯著帳頂的水晶珠子發獃,好一會問:「姐姐也這麼照顧過別人嗎?」
「沒有。」水笙是金仙,不能算個人。你沒什麼困意,隨意閒聊,「你的肉看起來緊實,其實勤加鍛鍊還能更好。」
「哦。」他半張臉蒙到被子裡,側過頭看著你,聲音悶悶的,「我好像睡不著。」
小孩子嘛,優點是精力足,缺點是精力足。你坐起來,「那咱們玩睡前遊戲吧,我寫你猜。」
你讓少年趴好,扯下一點被子,在他光滑的肩頭比劃。你在崑崙時也常和師弟做這種遊戲,師弟劍術永遠勝你半招,文學卻是一竅不通,可以狠狠從中找回場子
不過顧珵很聰明,你挫敗地撒開手,「不玩了,寫什麼你都能猜出來,沒意思。」
他趴在枕頭上央求你繼續,眼睛像新洗過的葡萄,「姐姐可以寫難一點的嘛,來嘛,再陪阿珵玩一會。」
「好吧。」你敗下陣來,「那最後一次哦,我寫一首詩,要一整首猜出來哦。」
他興奮地嗯聲,你把被子往下拽了拽,手指點在背上,遲遲沒有動作。小皇子讀過的詩書很多,猜出一句就能想到一首,必須出奇制勝
顧珵閉上眼等著,背後的人終於有了動作。淡粉的短甲划過肌理,發出輕輕的沙沙聲,被指尖撫過的地方有一點癢,卻很安心。都說字如其人,筆鋒收得這樣緩,閉著眼都能想像到寫字之人神情是何等閒散
統共二十個字,分了四行,那就是五言詩
顧珵剛剛發過燒,嗓子有點啞,「好生的句子,煩姐姐再寫一遍。」
你依言,紗帳里一時只剩指尖划過肌膚的摩挲聲。少年後背的線條很漂亮,窄窄一把緊腰。發育期一天一個樣,幾天過去已隱隱比你高了
「有幾個字猜不到,再來一遍嘛。」他悶悶道
你便寫下第叄遍,他咂了咂嘴,這回道:「好像是五言,寫太快了,不算不算。」
「是五言。」你拆成一句一句,重新在他背上寫第四遍
這不是國子監會教的詩。叄界寺僧人法信寫下遺書,文中告誡沙彌,「暫時因緣,百年之後,各隨六道,不相系屬。」
但是遺書背面卻不知被誰寫了一首情詩: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
顧珵眯著眼撒嬌,像一隻被慣壞的貓咪,「夫子叫我抄過太多五言了,一時想不到,姐姐一個字一個字來嘛。」
「你啊……」你真佩服他能想出這麼多藉口,「做遊戲要服輸,再來最後一遍噢。」
「武先生也這麼說。」武先生是教小皇子劍術的老師
「那你先生口氣不小。」你慢慢寫著,「找那些劍客還不如找我,我能教得比他們都好。對了,我去找你老師踢館怎樣?看看他自己能不能服輸。」
無人應答,你止住話頭。小少年合著眼帘,胸膛正有規律地起伏著
還真是犯困的藥,你為他蓋好被子,搖搖頭
(四十)春夢帶雨晚來急第一次遺精
背上的撫摩輕輕疏疏,顧珵覺得自己飄進了雲里。他想起小時候捉迷藏,跑進過一間荒廢的殿宇,蹲在木門後面,內侍們在外面殿下殿下的喊
一直到晚上,月光從積滿塵垢的茜紗窗中投下,昏暗的光線中,無數灰塵在上下飛舞
很久不曾捉迷藏了,顧珵愣了一下,地上的窗影是海棠花狀,是蓬萊宮特有的,他一時分不清,這裡到底是蓬萊宮,還是那間荒廢的殿宇
窗外海棠花簌簌地落,層層帷幔掩住月光,背後的人緩緩劃出一首沒見過的詩。夫子說過,不懂就問,他請教道:「為什麼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
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每個字都認識,拼在一起,他卻不明白
這個念頭一起,夏夜的悶聞訊圍過來。案頭的冰盆化成一盆水,顧珵扯被子,這樣暖的夜,熱得人渾身都在出汗
扯掉被子似乎還不夠,被暖陽炙燒的熱意從身體里不斷往外滲。他咽了咽口水潤喉,不忘追問:「為什麼一似火燒身?」
背後的人停下了比劃,顧珵心裡湧起不安,「不可以告訴我嗎?我很想知道。」
那人不答,柔軟的手掌貼上冒出一層薄汗的肌膚,魚一樣地在全身遊走,沒被撫摸到的地方渴得厲害,黑夜裡響起一陣低低的喘息
淡粉的短甲摳著腹肌隱隱的線條,又熱又癢,顧珵仰起脖子撒嬌,「別、別這樣……」
那人找到了一點趣味,輕軟的身軀蔓蘿一樣貼上背,從他看不到的角度伸出手,上下撩逗喉結。少年汗如雨下,身體似乎有地方在隨她的動作甦醒,眼睛難受得發燙。他不得不閉上眼求饒:「姐姐,不要這樣,阿珵好熱…」
黑暗中,一聲短而促的笑逸出
細嫩的指尖如春生的新芽,慢吞吞劃到丹田。在那上緩緩寫字,那裡是全身熱意的彙集處,一碰癢得不行
顧珵竭力忍著,等那人寫完,心跳已快得能飛出胸膛,他艱難道:「是珵,姐姐寫的是我的名字。」
答對了,那隻柔軟的手發放獎勵地向下,點了點翹成一根鐵棒的陽莖頭。這物立在稀疏的森林裡,等待女子的撫慰已經很久了
少年難耐地呻吟,「可以摸一摸它嗎,求你了……」
那人輕笑。紅腫的龜頭很敏感,甚至能感覺出每一圈指紋的不同。龜頭被拇指按著用力摩擦,又痛又爽,滑膩的露珠泌出,濕潤了腫脹的頂端
「不要……」顧珵眼眸含水,淡肉色的棒身被她握著收緊,青筋在壓迫中瘋狂鼓動。馬眼擠出更多粘液,從未有過的感覺快要逼瘋他
背後的目光像夏夜裡溫涼的雨。那隻手放鬆一些,依言不動了
顧珵呼出一口濁氣,閉上眼就著她的手淺淺送腰,這對未經人事的少年人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刺激了。殿里迴蕩低低的喘息,身體熱到極致,只等一個決堤口,顧珵感覺自己都要不像自己了
他猛然壓倒身後女子,騎到她身上,握著那隻柔軟的手來回快速套弄性器
「姐姐……姐姐……」
快感從被套住的冠狀溝中不斷迸發,身下人含笑的眼像一種鼓勵,少年悶哼,滾熱的白濁噴出,弄髒了她茶色的袖口
天邊閃過紫電,暴雨驟至,涼意被風吹進濕熱的羅帳里。顧珵睜眼,身上錦被濕了一片,攏著涼涼的麝香味
你在旁邊另個被窩睡的正熟,伸著一條白藕般的手臂。夕陽的紅光灑在蓬萊殿的地磚上,距離放學過去不過兩個時辰,一切只是混亂的幻夢
少年慌張地移開眼,一見到那隻指尖透著淡粉的手,心房處就陣陣燙癢,燒得嗓子眼都在發乾
他不會再問為什麼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了
(四十一)座中泣下誰最多
第二天醒來時,床上只剩他一個人了
掌殿小宦適時送了湯藥進來,「平月大人叮囑小的服侍殿下喝藥。」
蓬萊宮宮人都知道新來的太監得寵,說什麼殿下聽什麼,雖無品階,恭稱一聲大人總沒錯
顧珵接過那碗藥,遲遲下不去嘴
「咚咚。」窗柩被人從外頭敲了兩下。這窗子近來新糊了翠紗,與外頭的花朵交映,很是好看
吱呀一聲,窗子被推開。開窗的青年氣度雍容,衣飾華貴,站在海棠樹下,精美殿宇也要被比成了普通瓦舍,含著笑喚:「阿珵。」
掌殿小宦連忙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皇兄!」看來這碗藥不喝是不行了,顧珵捏住鼻子咕嚕咕嚕喝光,賭氣似地將碗倒扣在托案上
「下去吧。」青年走進殿內。小宦諾了一聲,端著托案離開
「怎麼臉苦成這樣。」顧青詢到床邊坐下,「聽說阿珵長大了,有這回事麼?」
少年臉一紅,「皇兄今天好奇怪,阿珵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孤說錯了。」顧青詢笑著喟嘆,「也該讓宮正司安排個溫婉的通房宮女來,這偌大蓬萊宮,連個略平頭正臉的女子都沒有,太不像話。」
「不要。皇兄無賴,當兄長的沒成婚,弟弟怎麼可以……」顧珵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侍婢罷了,又不是選王妃。」
顧珵堅持,「不要,侍婢也不要。」
顧青詢無奈,「孤還盼著抱侄兒呢。」
「那阿珵也想抱侄兒呢,皇兄怎麼不自己生。」顧珵哼哼
顧青詢摩挲一下腰間劍鞘,鞘上沾了一片海棠花瓣,「孤…已心有所屬。」
顧珵也知道他在兩位貴妃間為難,太子妃之位牽扯甚廣,是許不了心上人的。不解道:「可以先納為側妃、良娣呀,日後也是四妃之一,屈居皇后一人下而已,這女子不願麼?」
「她……」顧青詢遲疑一下,除了弟弟,這種事也無旁人可說了,「她現在不在上京。」
「哦。」那便沒好法子了,顧珵換了個話題,「皇兄似乎得了新劍。」
「舊劍罷了。」顧青詢把劍解下供他賞視。少年抽劍出鞘,青劍錚亮長吟,實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他訝然道:「舊劍?這花紋…好像青冶。我記得青冶斷了。」
「是青冶。」顧青詢耐心解釋:「江西去歲遇流星雨,年節時進了一塊隕鐵上來。孤將殘劍與隕狄託了徐夫子重鑄。」
「能鑄得和從前一樣,也是不易。」顧珵絞盡腦汁,斟酌著怎麼開口
兄長有時過分顧忌他的安危,因此他一直沒將仙女姐姐回來的事說出來。而且顧青詢身居要位,政事繁忙,可能早把叄年前的那一夜忘了
現下這把重鑄的劍是個很好的突破口,顧珵提起勇氣,「皇兄鍾愛青冶,不惜斷劍重鑄,可還記得它是怎麼斷的嗎?」
「嗯?」顧青詢可能在回憶,也可能在思考朝堂上的事,總之有些心不在焉,「阿珵,每把劍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劍斷了不代表故事斷了。孤並非任性,只是…故劍情深,終究青冶更投性子罷了。」
這似乎是把顧珵當成那些天天監督他言行舉止的言官了
小少年哭笑不得:「皇兄,故劍情深不是這麼用的,夫子說過,這詞是形容男女恩愛,不喜新厭舊。這可算犯低級錯誤了。」
顧青詢挑眉,「孤知道,孤就愛這麼用。」
這麼一打岔,原先的話題也不好再繼續。兄弟倆又敘了會話,這裡按下不提
你戴著新得的崑崙奴面具,鬼鬼祟祟地溜進廂房
伏案的少年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漂亮得像個瓷娃娃
你躡手躡腳站到身後,陰測測地拍了他一下:「鄧典。」
少年回頭,被面目漆黑的崑崙奴面具嚇了一跳。你笑吟吟地摘下面具:「嚇著了?」
他蒼白的唇又紅了回來,輕輕道:「嗯。」
你把面具戴到他臉上,左看右看。鄧典自是任你擺布,面具下橫波欲流的眼一眨不眨凝著你
「怎麼今天呆呆的。」你摘下面具,俯下身靠上去
屬於女子的甜香驟然在鼻尖放大,少年屏住了呼吸,認命地閉上眼
是,他連命都是你的,沒什麼不能給
你與他頭靠頭,納悶道:「沒發燒阿,該不會被嚇病了吧。有種叫失魂症的病,患者就是你這樣呆呆的喔。」
他反應過來你在罵他,嘴唇微動。最後默默偏過臉,火辣辣的感覺,從頰一直燒到腮邊
你重新戴上面具,笑嘻嘻的聲音被面具壓得有點悶:「生氣啦?賣這個的人還和我說了一個很有趣的崑崙奴故事呢,小典就不想聽聽看嗎?」
「沒生氣。」他說話做事都是輕輕的,像叄月的夜雨,「大人說吧,小人想聽。」
大約猜到了你在宮中掩去了身份,他如今也跟著內侍們喊你一聲大人
你清了清嗓子,「這個嘛,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國,國王死了老婆,新娶了一個金髮碧眼,皮膚比溪紗還白的美麗王后,就像你這樣。」
這不是第一次被你說皮膚白,鄧典垂下眼睛,鴉睫輕顫,「大人又在打趣小人了。」
「哎,不是,真的有這個故事。」你咽了咽口水,連茶都沒捨得喝,加速說下去:「但是成親幾年,他們也沒有孩子。國王就奇怪啦,懷疑王后給自己喝的補藥有問題,有一天晚上,他刻意沒喝藥,結果發現……」
鄧典已聽得入了神,你長長換一口氣:「王后在他裝睡後偷跑出去了。國王就拿劍追上去,發現王后跑到一個海邊的窯洞裡,借著月光看到,膚白無比的王后居然在伺候一個又黑又丑的崑崙奴乞丐。乞丐拿皮鞭抽她,她就去吻他的腳。用多污穢的言語咒罵著國王,就用多熾烈的愛讚美乞丐,把漆黑的崑崙奴乞丐全身都親吻一遍後,崑崙奴終於脫掉了衣服,掰開了王后柔弱的雙腿……」
「大人,你……」他語塞道:「你怎麼老看這些靡靡之書。」
沒有商販會和顧客講這麼糟糕的故事,他認定你是從哪看來逗他的了
「不,這是個很有教育意義的故事。」你嚴肅道:「就在這時,國王走了進來,一劍插死了乞丐,又一劍捅死了王后。然後新娶了雖然不漂亮但賢良淑德的老婆,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你把面具放到桌上,「這個送給你,我那還有很多。」
「大人,」鄧典猶豫著,「如果還要把其他面具送人,可以不和他們說這個故事嗎?」
「可以呀,如果你陪我看戲的話。」你拉起他,「走了走了,小典應該知道春風送意樓怎麼走吧。」
你有顧珵的令牌,去哪都是暢通無阻。不過今天不能點戲,這裡有個緣故,當今皇帝有個從小用到老的老太監,感情極深,這個老太監這幾日生辰,聖上就送了一份特別的禮物——賜了一個宮女給他做妻子。雙喜臨門,戲班一半的人都去老太監宮外的府上演出了
「沒關係,不拘什麼戲,就作你們擅長的就可以了。」你隨意地擺擺手
戲班的兩個小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一些的那個怯生生開口:「《長生殿》排得尚可。」
鄧典小聲道:「長生殿是唐朝大明宮的宮殿。傳說唐明皇和兒媳楊玉環曾在此幽會,應是後人據此編了曲子。」
「就這個。」帝王佳人,妙得很,你點頭如搗蒜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一朝選在君王側。一番唱念,不知不覺就到了《窺浴》部分
台上兩名宮女偷看唐玄宗與楊貴妃共浴,一名太監上前調笑道:「姐姐們看得高興啊,也讓我們看看。」
宮女道:「我們侍候娘娘洗浴,有甚高興?」
太監笑說:「只怕不是侍候娘娘,還在那裡偷看萬歲爺哩!」
整個大明宮只有萬歲爺一個男人,一語道破宮女的寂寞。阮琴奏起,演宮女的小旦哀怨側臉,對著你們唱道:「自小生來貌天然,花面。宮娥殿里我為光,歸殿。」
她的蘭花指點了點太監肩:「每逢小監在階前,相纏。」復又掩面道:「伸手摸他褲兒邊……」
掩面退到台邊,婉轉哀怨唱盡:「伸手摸他褲兒邊,不見。」
鄧典臉色刷白,你不懂戲,奇怪地說:「太監褲里當然沒東西了,這宮女真善變,夜裡無聊就跟人相纏,纏完了又嫌沒東西,你說怪不怪?」
少年抿了抿唇,勉強道:「嗯。」
你看他臉白得可憐,兩隻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活像一隻小狗。忍不住把他拉到懷裡一陣揉摩,柔聲道:「好啦,沒意思我們就不看了。你該多曬曬太陽,手總這麼涼,我還以為是封神演義的玉琵琶精跑出來了。」
鄧典現在也就十五六歲,凈身時應當年歲很小。挨了那一刀,挺不過去的去了鬼門關,剩下的進了朱城,當人下人
「大人。」他坐在你腿上,垂著脖子輕輕道:「小人雖不算男人,但也不是女人。大人有時,會讓小人以為……」
「以為什麼?」雖然你是有些貪玩,他又漂亮得像瓷娃娃,或逗或摸愛不釋手,可絕沒有把他當玩物的意思,表情也不由鄭重起來,「你不喜歡和我玩鬧嗎?」
「不是。」他急忙抬臉,眼尾微微發紅,囫圇把嘴邊的話改掉,「小人只是以為…以為大人願意和小人做朋友。」
你捏捏他秀氣的頰,「那可不行,我們已經是了哦。」
(四十二)抱著面具自慰的小太監
鄧典回來時,天色已變得不大好,黃雲時不時冒出一兩聲悶雷
風嘩嘩刮著書頁,他去把門窗逐一關好,最後回來收書
他忘了說《鮫珠記》已經找到的事。這冊套著太平廣記殼、被留在案上的黃書,恰好被刮到少兒不宜的部分
左頁印著「輕攏慢捻抹復挑」的回目標題,右頁就是插畫。這回只有女子一人,腿對著閱讀者敞開,看不著臉,雙手一隻捻著胸,一隻探在花叢里
鄧典驚得猛地將書合上,還好屋內再無第二人。天邊轟隆,宮人們紛紛出來收晾曬的衣被。他呆呆坐著,腦中反反覆復浮現剛才的畫面
女子也可自瀆,用手或狎具
腦子裡還有個更可怕的想法,越不敢去想,那想法就越要自己冒出來。臉在陣陣發燙,熱意蜿蜒胸膛,他放下床簾,抱著膝縮在床里
會嗎?他一遍遍問,那樣隨和豁達的人,也會摳著花穴自瀆嗎
如果這樣,那是不是……色若好女的少年把臉埋進手臂里。閹人也有性慾,只是挨了那一刀,來去都會很艱難
顫抖著解開衣領,兩點嫣紅立在曾被形容比溪紗還白的肌膚上,他身形清瘦,脫掉衣服就更瘦了。屋外是宮人收衣服來來去去的腳步聲,他遲疑著,拿出枕頭下的手帕
這塊白手帕殘留了淡淡的桂花香,是你擦過頭髮後隨意丟掉的那一塊
咬住手帕,所有的聲音就被堵在唇齒之內。他認命地閉上眼,學著插畫揉弄胸珠
從未被刻意撫弄的紅珠艷得過分,在搓揉下,迅速硬成一個小點,持續的電流從自我撫慰中誕生,少年不禁軟軟哼出來:「嗯……嗯……」
不過因為咬著手帕,小到近乎聽不見
凈身分兩種,一種是棒子剜一刀,一種是把卵蛋割掉。前者若年歲尚幼,過幾年還能長出一點,雖然不及正常男人,但硬得起來,後者被根除了性腺,是徹底失去了慾望
鄧典是前者,被大師傅剜去肉莖後搓了草木灰在創口處止血,插了一根蘆管排尿。雖然年紀小得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失去了什麼,但實在太疼了,疼得每天只進的去半碗綠豆湯,好多年過去都不敢去回憶。就這麼在一張木板上躺了十來天,硬是沒化膿。等能站起來了,拉進房間驗明正身,賣進巍峨朱城
但現在想起來,倒要感激當年大師傅手下留情,留下了那麼一點,到如今長一長,硬起來也有一個手指頭的長度,雖然和正常男人比什麼都不是,但也能嘗到自瀆的歡愉
少年滿臉是淚,咬著手帕嗚咽。手卻著魔般,不肯停下地去摸腿間的卵蛋
十幾年未曾紓解過的部位鼓鼓囊囊,他揉著那裡,想像著咫尺時散發甜香的臉龐,眼淚撲簌撲簌流進枕頭裡
然而不管怎麼撫弄,殘缺的那處終究是射不出來的。能把人折磨成非人的性慾被牢牢束縛在這具殘缺的身體里,他不敢停下,反覆捏揉胸珠至腫脹,甚至到了一碰就疼,差點點就能滲血的地步
精是血,血可化汗,只要出一身汗就挺過去了。天邊響起渾厚的雷聲,暴雨嘩地一下全潑下來,雨聲掩蓋了一切,不用再遮掩了
鄧典取出被口涎濡濕的手帕,抱著床頭的崑崙奴面具呻吟,冰涼且凹凸不平的面具磨蹭熾熱的肌膚,帶來舒適的爽感
他捧起那方崑崙奴面具端詳,漆黑猙獰的面具再也嚇不到他,反而會令人想起,那雙面具後,含笑又狡黠的眼睛
「大人……」
少年捧著醜陋的面具,對準嘴唇虔誠地親上去。仿佛這樣,親到的就是某個曾戴過面具的人
腰腹自發向上,在空氣中挺動,細細密密的汗珠從鬢角沁出,他的唇舌虔誠地流連在面具上,直到腰酸得再抬不起來,穿透一樣的快感蔓延四肢百骸
鄧典抱著面具喘息,就如多年前挨刀那次一樣,他又挺過來了
(四十三)當時年少不知愛
天氣日漸炎熱,連國子監香樟樹的蟬都不大嗡鳴了
顧珵在雪浪紙上寫寫畫畫,朱老夫子年紀大了,就算旁人誇他年輕時是山水畫的好手,他也只會搖搖頭道:「讀書做官,修齊治平才是正道。」
他不願意教人畫畫,丹青課就放顧珵出去玩。不過現在朱老夫子回鄉去了,另有旁人代課
「先生,常言畫龍點睛,我觀遍歷代仕女圖……」顧珵停筆,躊躇一下,還是說出來:「終究不敢下筆。」
這代課之人名阮郁,是春闈的新科狀元。聖上喜他英才年少,本欲改定做探花使,是太子說如此有失公允,勸了下來,一時間傳為美談
如今在翰林院任五品侍讀,跟著掌院修書熬資歷,雖清苦了些,但他才雙十年華,又是京官,熬出頭便是前途無量
阮郁出言寬慰,「殿下剛剛起步,恐錯了筆墨是人之常情。」
他走到案邊,顧珵所畫乃一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雖然線稿完備,釵飾衣袍也暈染得濃烈,一雙眼睛卻遲遲未落筆
「眼睛用淡墨。」阮郁從旁提醒
顧珵深吸一口氣,握著筆欲落下,臨了還是輕嘆一聲放下
阮郁見此狀,略一沉吟,拿起那隻筆,在畫中人右目處輕輕著墨。顧珵欲言又止地看他動作
「殿下看如此可好。」他已畫畢,輕輕將筆擱在筆架上
畫中人流光溢彩的眼眸渾然天成,顧珵愣了一愣,仿著他剛才的樣子填塗左目。這張宛若真人的美人圖總算完成,小少年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突然想起什麼,「先生怎麼知道我畫的是月姐姐,是認識她麼?」
「小臣並不知殿下所畫何人。」阮郁驚訝,「殿下不是在臨摹洛陽花神圖嗎?」
「洛陽花神圖?」顧珵納悶
阮郁解釋道:「臣幼時曾在母舅家見過一張洛陽花神圖,疑似張萱真跡。今日殿下所作女子與花神十分相似,臣想以大內收藏名作之多,有此圖真跡不足為奇,還以為殿下在臨摹。」
張萱是唐朝時的宮廷畫師,距今得有兩百多年了。顧珵回來時仍很新奇,拉著你問:「姐姐,你見過阮先生麼?」
你奇道:「什麼軟先生?我吃過軟花生。」
顧珵眼眸微微睜大,半響興高采烈地彎成新月,「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姐姐你看。」他把懷裡畫卷展開,比著你道:「是不是一模一樣?」
落款印著顧珵的章,水笙曾也畫過好多張你,可惜都在覃燃來劫人時打濕了。你笑著眨眨眼,「殿下這麼厲害呀,我不在眼前都能作我畫像。」
「還有更厲害的!」他神秘兮兮地說:「新的代課先生沒見過姐姐,但是能畫出姐姐的眼睛,姐姐猜猜看,為什麼?」
「哈?哪有這種事。」你擺手,「我天天在宮裡,他肯定哪回進宮見過我,撒謊唬你呢。」
「先生幹嘛唬我?」他撅嘴,「姐姐自己喜歡逗人玩,把別的人也想得那麼壞。」
你去揪他的唇,「那你想說是因為什麼?」
他紅著臉左躲右躲,大聲道:「我已經知道了姐姐的神位,姐姐再欺負我,我就、就讓人把姐姐的神像雕得又圓又胖!」
神位?你納悶:「說什麼呢,今天沒一句聽得懂的。」
「姐姐不是花神嗎?」他捉住你的手腕微笑,「百年前的張萱曾作過姐姐畫像,阮先生見過那張畫,所以能繪出姐姐眉目。」
「不是啊。百年前我都沒出生呢,人有相似罷……」你突然頓住了
你篤信人有相似,因為你和娘親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雖然娘親早早離去,幼時的記憶也隨著長大一天天失色。可只要捧起鏡子,你就能回憶起姝麗的女子親著頰哄你的場景
你和娘親長得相似,連爹爹都說,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娘親小時候
娘親說過,你的名字取自西湖的平湖秋月,那她一定是來過凡間,來過江南的
你猛然說:「阿珵,這個軟先生還說了什麼嗎?」
後來,顧珵也回想過他的十叄歲
皇兄、阮郁、鄧典,似乎就是從那時起,命運織成了一張網,籠住了所有人,他自己也無法例外
他的十叄歲,有過桂花釀的甜蜜、金青桔的酸澀,更多的,是安靜。安靜扮上見證者的角色,見證一段奇緣。那時他太小,不懂什麼是愛恨,除了念書,就是苦惱年輕洶湧的淫慾,偷偷窺視那人的一顰一笑
原來,是自己親手促下了奔赴他人
而一切,只起源於某個炎熱的午後,一個少年因朦朧的情思,搖擺不定、不敢落下的畫筆
(四十四)誤中春藥的小宦官被你插菊爽到噴尿
你打開門,廊外正站著一個妝容妖嬈的宮娥
「六殿下不在麼?」見到你,她不掩驚訝
「殿下去了東宮。」你回答
她很失望,「這是新進的碧螺春,貴妃娘娘特差我送來與殿下品嘗,既然殿下不在,煩請公公轉達。」
她把東西放下就走了。顧珵最近服藥,不能飲茶。你拿起這兩個瓷罐觀察,罐身貼了小字條說明產地,是產自蘇杭的貢品
自來到這裡,已是好久沒喝到杭州的茶了
鄧典回房時,你正在給茶湯加蜂蜜
「噓,把門關上。」你小聲對他說
他頓了一下,依言把門合好,輕輕坐到你旁邊,「平月大人。」似乎猜到你在干見不得人的事,他猶豫著,「大人在做什麼?」
「偷喝殿下的新茶葉。」你又加了兩勺蜂蜜,晶亮粘稠的蜂蜜一碰到水就化的無影無蹤,你有些把握不好,把茶盞推到這漂亮的內宦面前,「嘗嘗。」
對於成為你共犯的邀請,鄧典沒有拒絕,默默飲了半盞
「怎麼樣?」你很懷疑
「甜。」他聲音有點啞,大約是被齁到了
「我也覺得蜂蜜加多了……」你看他臉龐紅紅的,清咳一聲,重新倒了一杯清茶,「齁著了吧,喝這個過一過嘴。」
他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臉紅得更厲害了
「你……」你看著他發顫的手,劈手奪下杯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大人……」他倒進你懷裡,雙腮緋紅,體溫嚇人,眼波潤得能滴出水來,「熱……」
你端起茶盞含了一口,迅速吐回去。這茶葉味道不對,像被加了東西
茶色宦服的少年沒骨頭似地歪在你腿上,靠著肩頭拚命喘息,氣息全噴到脖子上,熱熱的。他眼皮燒得通紅,在如玉的臉上延出一抹媚色,嘴皮卻乾得隱隱發白
「小乖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你摸摸他的臉,那雙鴉黑的羽睫顫了顫。體溫燙得像在發高燒,貴妃不可能有膽下毒害顧珵,這樣子倒像……
微微沉吟,你挑起他的下巴,親了上去
甘甜的口津像沙漠冒出的清泉,而他是快要渴死的旅人。鄧典半閉著眼,勾著你脖子索取更多,他的舌頭薄薄的,貼著上鄂橫豎描摹,帶動輕柔的癢。你含著他的舌頭深吻,將那兩瓣唇磨至紅潤,落下曖昧的銀絲
「大人……」他恢復了些許神智,淺褐似琉璃的眼珠寫滿無地自容,手指無意識揪緊你的肩頭,心跳聲大得你都能聽見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你安慰著他,「把衣服脫掉好嗎?」
他沒說話,顫抖著摸你的領口
他大約是燒糊塗了,反正你也很熟悉這身宦官服,手指一動,就把束腰的皮帶抽下來,熟練地去解他剩下的衣衫
雪白的胸膛鑲著兩顆淡粉的蕊珠,在暖風裡顫顫巍巍挺立。他把頭埋進你脖里,聲音因藥力帶了一絲媚意,「大人,窗戶沒關。」
「沒事,這裡沒有其他人。」你點上那粒激凸的乳珠,緩緩揉起來,酥麻的快感從指尖流進大腦,鄧典捂住嘴,小小地急喘起來
「別怕,叫出來會好一些。」你閉了一下眼睛,用靈力打探,「最近的宮人在…偏殿,好像在…打盹。聽不到的,相信我。」
他水潤的眸像要說話,眼角紅紅地盯著你。你也不逼迫,夾著那顆紅珠與手指摩擦,從指尖到指根,再慢吞吞轉回指尖
手下的身軀隱隱發顫,體溫燒得更高了,這樣會很慢,你想了想,抓過他的手按在胸上,「你自己揉這裡,不能停哦,不要害羞,救命要緊。」
少年滿臉通紅,按著你的話撫弄自身,蒼白的指流連嬌艷的紅珠,說不出的靡麗。他身軀單薄,線條柔和,腰肢細得像女人,倚在腿上一點也不重
「大人……」他輕哼著,「可以親一親小人這裡嗎,好想…被大人親一親。」
你在他胸上啵了一口,溫聲道:「好咯,等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許停哦。」
你輕輕去撩半開的衣衫下擺,他立馬哀求道:「別看!大人…不要看…」
「別停。」你提醒著,端詳起這不全的下體
因為受刀時年紀很小,這裡沒長出成年男子該有的體毛。光溜溜的陰囊掛在腿間,前面只有一截充血的凸起,疤面凹凸不平,像砸爛後隨便糊了兩下的石膏,正中有一個小小的眼,是凈身師傅怕尿道長合插的小管子,留下的排尿孔
你憐惜地撫過長合後醜陋猙獰的肉疤,撫摸那可憐的小孔,鄧典渾身在抖,無聲的淚水撒落在你脖間,又濕又熱
「摸這會疼嗎?抱歉。」你安撫地握住子孫袋,捏著裡面的兩個卵蛋揉搓,少年悶哼一聲,一把細腰繃起,眼眸失神地睜大,悶熱的房間裡,只有一聲聲低喘迴蕩
你檢視他的胸,兩點紅珠被慾火燒得嫣紅,已被他胡亂揉得腫起,你無奈:「你這樣,唉……」
他下體不全,不能正常紓解,你抹了點蜂蜜在他胸上潤滑,另一隻手默默向後,點在了玉門處
小小的臀眼一碰就收縮,鄧典抽了一口冷氣,你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澆了一勺蜂蜜,食指在蜂蜜的潤滑下,擠進窄窄的穀道
「大人,不要……」從未被探索過的後庭充斥異物感,恐懼與羞澀讓他滿臉是淚
「不怕,等我找一找。」你平靜地作安慰之語,他還是抖個不停,睫毛似秋後的蝴蝶,隨時要隕落。從你的角度,還能看到被緊緊咬住的粉唇,滲出的丁點血跡
緊熱的穀道狠狠夾著手指,強行戳進去,大概會弄傷他。你嘆息,用唇去捉他的耳垂,一陣淺淺的啄吻後,舔著雪白的耳珠含糊道:「放鬆一點,小乖,我很怕你被燒傻了。」
他被你舔得渾身無力,連連軟哼。你趁機就著蜂蜜來後抽插後庭,等穀道被插得酸軟了,慢慢將整個手指沒入,尋找那個敏感點
少年壓抑的呻吟像被凌虐的幼貓,你輕輕說:「叫出來吧,沒關係。」
穀道里燙得嚇人,你又塞進了一根手指,貼著腸壁摸索,驟然點到了一處爛軟的肉壁
「嗯……」鄧典清亮的聲線變得又柔又媚,他猛然意識到什麼,急忙捂住嘴,兩腮似天上紅霞
「叫得不錯。」你就著那爛軟處摳弄,與他耳語時也不覺帶了一絲笑意,「我喜歡你叫。」
少年緊緊摟著你,身下湧現巨浪情潮,快要擊潰理智。你並指如劍,大力衝著那處軟肉抽插,他的肩頭浮現不正常的紅,密密麻麻地冒出汗珠
鄧典喘著粗氣,「那…哈…大人…」也喜歡小人嗎?
「嗯?」你猛然戳在那塊軟肉上,向下按壓,那塊肉壁後就是前列腺,即便是受過宮刑的閹人,也會被按得高潮
「啊哈…啊啊…」少年紅著眼角,「不行,不行,大人,停下…要死了…啊…」
你揉著那處,奇怪地問:「不爽嗎?那這樣呢?」
肉壁被揉得紅糜酥爛,前面喝的半盞茶已經忍到極限,膀胱的鼓脹感與性敏感點被撫慰的快感交錯,「啊…啊…要死了…」鄧典夾著腿媚叫,恍惚感覺扎進了激流。錯亂地仰起脖子,盯著你瑩玉般的下巴呻吟
穀道收縮,殘缺的性器小眼湧出一股淡黃的液體,淅淅瀝瀝打濕了半敞的宦服
茶色會顯得人膚白,鄧典此刻雪肌泛粉,在你懷裡痙攣著發汗,你知道媚藥已解,抽出手,拿帕子擦拭他濕漉漉的臉
臀溝里流出粘稠的蜂蜜,空氣里瀰漫淡淡的腥臊味,他自覺無顏見你,緊閉著眼睛,眼皮微微打顫
「怎麼又哭了呀。」你好笑地整理他凌亂的發,打趣道:「我算算,落水一次,今天一次,救了兩次,以後你就是大人我的人,連淚珠子也是我的,不許隨便哭。」
他半睜開眼,被淚水沖洗過的淺褐色眼珠剔透如琉璃,目光中,不過一指之距,只要再靠近一點,就能親到那白玉般的下巴
只差一點點……
你低頭看他,「怎麼了,還有哪不舒服麼?」
「沒有。」他連忙垂頭,白頸像雨打後的花枝,「大人恩情,小人無以為報,實在慚愧。」
(四十五)蜀道聞何鈴
翰林院五日一沐修,修書本就清閒,因今日下雨,掌院便放阮郁早早歸家
宣文街街尾的桂花圓子湯五文一碗,桂花糕兩文一塊,物美價廉,下雨天也堅持出攤,阮郁要了一份桂花糕,舉著傘向城南走去
上京寸土寸金,五品文官薪俸寒微,因素有才名,又是官身,這才勉強以公道的價格在城南買下一間帶院子的瓦房
城南這個地方,臥虎藏龍。宰相、司徒也住城南,都是城南,不過達官顯貴們住朱門綺戶,他阮郁住巷道瓦房
雨勢緩了下來,在油紙傘上叮咚成歡,他住的巷子陰雨天會顯得格外悠長,雨水積在坑坑窪窪的地上,走路的時候要分外留心
而今天,這條寂寥小巷有了意外中的訪客。高頭大馬駕駛的油壁車駐在巷外,車檐下貝殼風鈴脆生生叮嚀,兩道模糊的人影站在巷口
茶色圓領袍已經說明了他們的身份。一個打著傘,腮凝新荔,眉宇陰柔,是未長成的少年體態。另一個稍矮了小半個頭,背對著露出一個後腦,語笑盎然地說著什麼
皇宮內侍怎麼出現在這,阮郁想著,走近了一些
「長恨歌說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小典,今天的雨像不像唐玄宗蜀道聽到《雨霖鈴》,開始思念楊玉環的那一天?」
阮郁心下搖頭,此鈴非彼鈴。唐玄宗為避安史之亂入蜀,途中楊貴妃被迫自縊而死。陰雨連綿的奔亡道中,玄宗聽到道觀鈴聲,十分感傷,思念起寵愛卻不得已賜死的楊太真
叫小典的內侍似乎通文墨,猶豫著說:「大人見解獨到。《雨霖鈴》者,寄思念之情,死別之恨。乃唐玄宗奔蜀失玉環,返回長安時聞雨淋鑾鈴,命梨園弟子張野狐採集鈴韻,作出此曲悼念貴妃。因這樁緣故在,大人便記混了。」
「是我說錯了,沒想到小小一曲雨霖鈴還有這麼多故事。」那人哼笑一聲,「那你知不知道碧螺春別名媚春波?」
叫小典的內侍搖頭,「小人曾聞碧螺春多產自洞庭,別名嚇煞人香、佛動心。這媚春波之名,是當地人方言的一種叫法嗎?」
那人語氣很驕橫,「不知道了吧?我剛取的。」
這撐傘的小典脾氣極好,溫和頷首,「小人願聞大人之詳。」
「王會之不是寫過什麼山光浮夜氣,柳色媚春波嗎?」那人咯咯笑起來,伸手去戳小典的腰,「有人喝了碧螺春,腰揚如柳,這茶改叫媚春波,很如其分。」
挪用先人文墨胡言亂語,聽得人直想嘆氣,阮郁默默上前一步,「在下翰林院五品侍讀郎,敢問二位公公駕臨,所為何事?」
那人終於轉過臉頭來,出乎意料的一張臉。不僅不猥瑣歪斜,還很柔情綽約,眉梢眼角瞧不見被森嚴宮規訓出的低順,反而頗靈動狡黠
他挑著眉,「不關你事,別擋著我們等人。」
心中爬起一絲熟悉,阮郁壓下這種莫名的感覺,平淡道:「既如此,煩請二位公公借個過,容阮某歸家。」
*
你正單方面和鄧典鬥嘴,滿意地看少年面色變如桃霞,身後忽有一男聲道:「在下翰林院五品侍讀郎,敢問二位公公駕臨,所為何事?」
你追查疑似娘親的肖像出宮,然而娘親之事豈是什麼人都能過問的,當下開始趕人:「不關你事,別擋著我們等人。」
男人輕笑一聲,「既如此,煩請二位公公借個過,容阮某歸家。」
今天的雨帶著靡靡的味道,細密如煙,你不由走出傘,眯著眼打量來人
來人一襲銀紅長衫,左手舉著傘,右手抱著一紮糕點。柳眉下的鳳目瀲灩,有一種鋒利的冷光。整張臉凈若冠玉,唯有右眼眼頭處,生了一顆淡紅小痣。他身高八尺,穠纖得宜,發如潑墨,怪不得顧珵稱之俊眉修眼,確實是個側帽風流的美男子
男人身量高出一個頭,你不得不仰起臉,徹底走進雨里,鄧典在身後低低叫了一聲大人,你擺擺手,讓他不要擔心
「哦,原來你就是阮郁。」你思索著,微微一笑,「那沒事了,本公公等的就是你。」
(四十六)雨巷(上)
阮郁推開木門,作個請的手勢,「寒舍簡陋,二位公公先進來吧。」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間小小的院落,露天擺了一張桌子,兩叄木凳,不過現在下雨,已經不能坐了。你們跟著他進屋,屋前台階生著淡青苔痕,踩起來有點滑
屋子裡很乾凈,門附近一張四方桌,沒什麼陳設擺玩,靠窗擺了雲案、紙筆、燭台。書桌對面就是架子床,掛了天藍色床簾,看不到裡面,襯得牆面微微泛黃
不是你看不起人,不用掀開都知道裡面只有一個枕頭,這雖稱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到了沒必要鎖門的程度
你心生感慨,怪不得聊齋愛寫冷艷女鬼,蒲松齡自己也知道,除了不在塵世的精怪,願意在這種地方紅袖添香的美嬌娘,恐怕不多
阮郁文采精華,卻屈居簡陋瓦房,鄧典有點侷促,連忙說:「阮大人,我們非為公務而來,不用泡茶的。」
阮郁已把水已燒開,提著小壺道:「來即是客,無妨。」
茶葉吸水浮起來,暈出碧綠的茶湯,倒是好茶。你再放肆,也有了一點實質的不好意思,清咳一聲,「阮大人,聽說你藏有張萱的洛陽花神圖,可有此事啊?」
阮郁倒茶的手一頓。他知道這內侍為什麼眼熟了
「某於幼時確實見過,不過此圖屬於河洛蔡氏,非某私藏。」青年的鳳目平靜抬起,「說起來,花神形貌倒與公公有幾分相似。」
河洛?那不就是洛陽一帶。你早已打聽過,阮郁母家姓蔡,沒想到古時候也是一方望族
「殿下對張萱的作品很感興趣,有意收購。」你淡定扯謊,「不知阮大人何日有空,同本公去一趟洛陽啊?」
「公公取殿下手令來,自是何日都可以。」鳳眼瀲灩的青年掛著淺淡的笑,話語卻針鋒相對,「翰林院直屬陛下,只聽聖上、太子宣調,太子殿下既命公公收畫,必寫了手書吧,某也好予掌院,作個交代。」
搞什麼,鄧典剛說過不為公務,已是表達了其中的曖昧含義,阮郁不可能不懂。你皺起眉,正要說什麼,外面響起敲門聲。阮郁告了聲抱歉,起身去開門
院子裡,月白蟒服的小少年舉著傘,稚氣未脫的臉龐帶著一點不安。他眉上勒著米珠抹額,通身清貴氣派,蒞臨瓦舍,更如明玉生輝
「殿下!」你高興得飛奔進他傘下,「殿下怎麼來了?」
「雨天路滑,我見下雨,就來接你們。」他在阮郁面前極為規矩,老老實實道:「阮先生好。」
「六殿下客氣了。」阮郁微笑
你把顧珵拉到一邊,小聲說:「唉,我想要你先生娘舅家的花神圖,阿珵,幫姐姐想想法子。」
顧珵遲疑著,「這,搶人財物犯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你笑出來,擰了一下他的臉,「不犯法,只要你和你皇兄求個情,放他幾天假帶我去洛陽,到時候我自去擺平蔡家。」
搞定了手令,你再面對阮郁時都多了幾分底氣,「阮大人,手令明日送達翰林院,屆時我來接大人,還請大人提起收好行裝。」
瀲灩的鳳目盯在被雨點打濕的黑色皂靴上,他緩緩說:「既有手令,阮某自當聽令行事。」
顧珵點頭,「一路上就有勞先生照顧了。」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他沉吟道:「天色不早了,不如……」
雨水靡靡,窄巷幽長,這麼一看像能吞人。你心裡生出一種彷徨,拽著顧珵擠在一塊,偷偷和他說貴妃送來的茶葉有問題,又說他這先生實在不痛快,磨磨唧唧算什麼男人
顧珵小聲說,阮先生有很多不由己,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隨心所欲
「哼。」你哼了一聲,「反正我不喜歡他。」
少年躊躇著,「姐姐,先生是個很好的人,你不要總說他壞話。」
你背過身去,「我就說,不僅說,還不理你了。」
顧珵笑道:「出來時我吩咐小廚房做桂花糕,這會應該蒸好了。走罷,姐姐不理我事小,耽誤了回去吃桂花糕事大,是不是?」
你瞧了瞧坑坑窪窪的路面,再瞧瞧自己再糟蹋就要濘爛的鞋面,「不吃了,這路這麼潮,怎麼走人啊,我今晚就要住阮狀元這。」
微揚的鳳目注視著你和顧珵,似乎在問說完了嗎。小皇子頗感難為情,附在你耳邊輕輕說:「姐姐彆氣了嘛,阿珵…背你回去。」
耳上熱氣痒痒的,你突然想起那年滿城宮燈,江南王騎著白馬拈花一笑,步若閒庭。人叢中,是另一個人這麼貼著耳朵說話
彼時,一個內斂如玉,一個人面桃花
(四十七)雨巷(下)
少年蹲下,青澀的身軀曲成一張弓
你舉著傘跳上去,顧珵只比你高一點,下盤卻很穩,甚至抱著你的腿往上託了托,基本功很紮實
少年的背很結實,肌肉鼓出流暢的線條,薄薄的衣衫下飽含熱意,熨出皂角清香,你趴在他背上,聆聽每一步踏出的啪嗒水聲,身前暖暖的,像個小太陽
「阿珵好有力氣。」你半闔著眼,「不知以後會便宜哪家女娘。」
他耳根紅紅的,「是姐姐太輕了。」
你哈哈笑起來,「會說話,從實招來,哪個小宮女教的?」
「……」他低低道:「你教的。」
背上人像一朵柔軟的雲,若有若無的氣息撒在耳後,伴隨著撒嬌一樣的笑,可能是胸腔共振發出的,總之能感受到在起伏的胸膛,每一下都要刻到他心上
就連耳邊輕輕的呼吸,都像他自己身體發出的。仿佛天生就該如此親密,融為一體。因為叄年前的驚鴻一面,今日得以雨中漫步,這就是佛家說的昨日因今日果麼?那你們,又為何會有這樣一段因緣?
顧珵突然懷疑,這叄年都去哪了,為什麼他只覺得恍如昨日。難道因緣的種子本就要叄年才能破土?
「巷子好短,」少年遺憾地顛了顛,聽你帶笑的急呼,「想多背姐姐一會的。」
「阿珵這麼有孝心啊。」你美滋滋的,「可以把我背回宮裡呀,給你背。」
他把你放到車上,搖搖頭,「那姐姐愛吃的桂花糕該蒸爛了。」
院門外,鄧典行禮,「阮大人,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阮郁微笑,「公公慢走。」
面容漂亮的內侍短促地笑了一下,撐起傘離開
阮郁關好門,雨勢漸微,青草冒出一股土腥味,有蝸牛趴在草葉上,慢吞吞汲取露水
鳳目中有淡淡的嘲諷
「皇室勛貴,富貴風流,理應如此。」
屋內,出籠就被包起的桂花糕早就涼透了
(四十八)洛陽才子他鄉老
西風烈烈,胯下駿馬奔騰,遼闊的草原似乎要與天一較高下,一眼望不到盡頭
耳邊的呼吸清清淺淺,顧珵偏頭,「姐姐?」
「嗯?」那人懶懶應答,「阿珵,你這裡好熱啊。」
素白縴手不知何時摸到了襠間,隔著衣袍捏翹起的那物,褻褲被勒出一個硬邦邦的形狀
顧珵喘息,「姐姐,不要……」
龜頭隔著一層布料被揉搓把玩,伴隨著馬上顛簸,那人云一樣的身子撞在他背上,掌心緊緊握住昂起的龜頭
顧珵忍不住勒韁,馬兒高高揚起前蹄,那人笑如銀鈴,敏感的性器憋到極致,他也城門失守——
白濁噴濕錦被,顧珵猛地驚醒
「呼……」又是春夢,他坐起來,揉了揉不安跳動的太陽穴
夜色正好,少年掀開被子下床,踩著海棠花的影子賞月
「姐姐現在應該到洛陽了吧。」
靜謐的蓬萊殿中,有人對著月亮自言自語
*
你對娘親之事急切,要不是靈力不夠,恨不能上天遁地飛去洛陽。連路途也不覺勞頓,騎在馬上就沒下來過
難得的是阮郁也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驚訝道:「公公好體力。」
你咯咯一笑,隨手取來彈弓,對著樹上射出石子。圓溜溜的果子滾到地上,果皮一半青一半紅,你惋惜道:「真可惜,還沒熟。」
阮郁看著足有兩丈高的大樹,沉吟不語
前面就是洛陽城,你們帶著顧珵弄的文諜,被守衛客客氣氣請進去。進門的時候,你注意到幾名官兵驅趕著一群圍在門口的人,其中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眼神怨毒地盯著你們
「憑什麼他們可以進城!」
少年憤憤不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古怪地看了一眼阮郁,又看看守衛
「河南大旱,災民流離。」阮郁輕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守衛好生尷尬,「阮大人好文采。其實郡守大人已把災情報了上去,上面沒有指示。我們洛陽也不敢接收災民,怕鬧出事,引起民憤。」
「摺子早到了戶部,只是誰也不敢呈上去罷了,賑災之事,最快,也得到陛下壽辰後。」阮郁語氣淡淡
皇帝壽辰在即,河南發生大旱異象,這麼不祥的事,不亞於指著皇帝鼻子罵德不配位,誰去說,誰的仕途就到此為止了
你掐指演算著,唔了一聲。難怪,從這場天災起,顧周氣數衰弱,人世妖孽橫出
「公公還會六爻之術?」守衛驚訝
「一點點,一點點。」你謙虛應和著,事實上,在每個師弟不擅長的領域,都有你揮灑的汗水
阮郁鳳目凝在你身上,然後緩緩移開。你感覺渾身發毛,擰起眉,「阮大人有什麼見教嗎?」
「並無,某隻是想起一個人,前朝路貞兒。」
守衛擦著汗,打著哈哈說起洛陽特色菜
路貞兒是先皇奶娘,皇子加冠後就該遣散奶娘,但路貞兒深得先皇寵信,不僅被留下,還討了個女官之位。她權欲旺盛,能掐會算,牢牢把持著後宮的選拔,威脅到她地位的女子,皆被凶利妨主為由趕出紫禁城
更傳聞,有人看到過她和先皇不倫……
這等禍水妖人,早在當今陛下即位時處死了
你不知道路貞兒是何人物,但能感覺出守衛目光變得怪異,立馬猜出阮郁說的不是好話
「阮大人宰相之才,自然看不起我們這些庸人。可大人飽讀詩書,也該知道孟嘗君門客叄千,性命危急時,是幾個雞鳴狗盜的門客偷東西、學雞叫合力把他救下,可見天生我才必有用。大人孤傲,也不要走偏了路子,變成狗眼看人低的小人。」
阮郁輕笑一聲,「公公多心了。」
像打到了一團棉花上,你很想一巴掌糊到他淡然的臉上,深深吸氣,冷靜道:「是嗎?不知阮大人年歲生辰幾何?」
他淡淡地看著你,你微笑,「吏部登記了官員生辰,大人不說,我也有法子自己查。到時候太子殿下問起來,我只能說大人風姿動人,淮南郡主新寡,若八字相合,可請太子殿下為郡主與大人主婚。」
淮南郡主是老淮南王的掌上明珠,做了寡婦後越發狂蜂浪蝶,養了無數面首,她那被氣死的夫君是有名的綠帽子怨種
青年的鳳目透著鋒利的冷意,你哎呀一聲捂住嘴,「大人不肯說,莫不是貪圖淮南王府權勢,正中下懷了吧?」
守衛怪異的目光這迴轉到阮郁身上,阮郁扯了扯唇角,「公公神通廣大,連六殿下都為不髒公公鞋襪而屈尊,小臣怎敢違拗。」
守衛掩不住訝異地看你,你呵呵一笑,「低調,低調。」
「小臣虛年二十有一,」青年鳳目輕垂,「生在上元節。」
那就是大冬天裡出生的,你唔唔表示知道了,低頭掐算起來。這是個厚祿長壽的命格,持有者雖少時寒微,可經一番磨練後,將官運亨通,振興祖業,最終壽終正寢。不過這些都不是你想知道的,一直向前推算,你奇怪地咦了一聲
抬起頭打量青年,你慢慢笑起來
「阮大人,非常意思。你母親命中有極貴之子,可這個貴子,不是你。」
「公公這就有失水準了,」守衛哈哈大笑:「咱們阮大人是獨子,並無兄弟姐妹。」
貴子貴子,不是傻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定是阮郁家出了什麼變故,這貴子不來托生了唄。他們肉眼凡胎,你哼哼,「和你們說不明白。」
阮郁白皙的麵皮似乎更白了些,冷冷地看著你
守衛把你們送到蔡府就告辭了。你看著面前的好大一座老宅子,哇了一聲
「公公在蔡府最好謹言慎行,」阮郁拿起門環敲了敲,「再提什麼貴子之事,誰也無法保證公公能見到畫。」
你挑眉,「怎麼了?這裡面有緣故麼?」
「公公何必假惺惺。」他鳳目微揚,「曾有蔡氏女才情冠河南,太后有意收入宮中,這蔡女卻心有所屬,倉皇出嫁,所嫁不過一普通秀才,蔡家上下扼腕興嗟,極不待見那秀才和孽種。雖不知公公從何得知,以此事諷刺小臣,可蔡氏曾居五姓七家之下,頗為傲氣,遭公公羞辱,可不會乖乖無言以對。」
你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母親命中有貴子,那貴子卻沒來托生,原來是爹不對
這也不能怪你,你哪想得到有人皇帝不嫁嫁秀才
不過這麼說,這阮秀才命好啊,雖然一輩子是個秀才,可老婆搶了皇帝的,還生了個狀元兒子光宗耀祖,命好命好
開門的僕人睡眼惺忪,一見著是你和阮郁,哎呦著嚷嚷,「表少爺,您怎麼來了!」
你跟在阮郁後面邁進門檻,這間古樸的宅子不知多少年沒迎過生客了。沉香木做的樑柱足有幾人合抱粗,暗示了當年建宅時的輝煌,亭台樓閣皆帶著舊時的風流典雅,可惜雕樑畫棟也掩不住一股暮氣
蔡家雖在唐時是望族,可近幾代子嗣凋零,無人出仕,也就嫁出去的蔡小姐生了個阮郁。不過在這一代當家人蔡子季眼裡,姑姑本來是可以作皇妃的!秀才妻怎麼比得上天子妾呀!
家裡向來對這阮表弟冷淡,他也不常來走動,因此這一猛地見到,蔡子季有些不自在,仿佛阮郁高中返鄉是什麼掛麵子的事,半天才換好衣裳,叫僕人上茶待客
你跟阮郁在廊下等了好久。阮郁站著,身軀如松如柏,你坐著,倚著雕欄晃腿,過了好久,一名衣衫嶄新的男人在老僕的帶領下過來,揮著摺扇勾肩搭背道:「表弟,許久不見,又長高了哈,請進請進。」
於是進廳落座,這間花廳也是半舊的,很有些貴重擺玩,你在宮裡見慣了好東西,也不覺得新奇
老僕上了茶,男人故意才注意到你一般,浮誇道:「對了,這位小公子是?」
阮郁看了你一眼,你拿出顧珵令牌,自我介紹道:「蓬萊宮管平月,奉命出宮辦事。」
阮郁點頭,「宮裡的人。」
蔡子季早看出了這身宦官服,當下激動道:「原來是御前的人,怪不得龍章鳳姿,龍飛鳳舞,龍鳳呈祥啊!在下蔡子季,見過公公。」他嗔怪道:「表弟,怎麼不早說宮裡來了人,來人啊,給公公換最好的茶!」
蔡家多年未有人出仕,並不知蓬萊宮是哪一處殿宇,還以為你是皇帝身邊的小太監。阮郁輕咳一聲,「表兄,公公與我並非為公務而來,不用如此…大張旗鼓。」
蔡子季哈哈一笑:「來即是客,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我這讓人為你們收拾廂房,表弟啊,你難得回來,必須好好住兩天,話這個說回來,公公說出宮辦事,辦的是什麼事啊,是宮裡要選秀女了嗎?說起來挺巧,表弟你也知道,咱們希兒妹妹年紀正合適,要不讓公公引薦引薦?」
當今皇帝得有六十多了,這叫希兒的姑娘比阮郁還小,那不得才十幾歲,和顧珵一個年紀,你古怪地盯著茶盞里的香湯,不知道怎麼接話
「表兄,」阮郁輕輕道:「太子有意收購老舅公的洛陽花神圖,公公此行是來收畫。」
「哦,這樣。」蔡子季失望,又連忙道:「原來是太子身邊的人,東宮妃位可有空懸?正妃做不了,太子嬪、太子良娣也是可以的,咱們希兒如花似玉,太子見了保管喜歡,公公,你見到我妹妹就知道了,她生在咱們這樣的人家裡,實在可惜了……」
此句似不祥讖語,蔡子季趕緊住嘴
阮郁放下茶盞,「表兄,我先去祭拜舅舅靈位,老舅公住的還是回雪院嗎?等會我帶公公去看畫。」
「是的,還是回雪院。」蔡子季陪笑道:「那你們先去玩玩,晚上用膳再來。」
(四十九)還將舊來意
阮郁進了一個類似祠堂的地方,你知道他要去祭拜蔡子季的父親
他說蔡家上下不待見,可大約這個舅舅對他還不錯,所以死了都沒被遺忘。你百無聊賴,乾脆蹲下觀察地上的螞蟻,排水溝對面有不知哪個小兒掉落的半塊麥芽糖,螞蟻們無法渡水,在排水溝這面急的團團轉
你撿了根樹枝,架在排水溝中間
光線突然被一個身影擋住,你抬頭,阮郁正靜靜看著你
螞蟻們迅速通過了樹枝到達對岸,眾蟻合力抬起那塊麥芽糖,你咦了一聲:「我的小樹枝可載不了這麼大一塊糖啊,就不能每隻螞蟻沾一點,分幾次運回去嗎?」
明顯不能,看著糖急了半天的螞蟻們早昏聵了理智,抬著那塊糖晃晃悠悠地踏上樹枝
「走罷。」阮郁似乎看穿結局,出語催促
你不舍地起身,才走了一步,忽然聽到撲通一聲。你回頭,那塊麥芽糖已卷著大部分螞蟻翻進了水裡
回雪院是很偏僻的一處清雅小院,阮郁說蔡氏族中的這位老舅公,是蔡子季爺爺那輩的堂兄弟,因性子古怪,終身未成婚未分家,一直住這祖宅里
老舅公如這稱呼,已經是個很老的老人家了,能直呼其名的人都相繼離開了人世,只剩這些小輩從叔叔叫到爺爺,漸漸有些看著長大的小輩也不在了,他便不怎麼再出去,天天坐在小院裡曬太陽
稀奇的是,他似乎還能認出阮郁
「你是…小妧家的娃娃?」
小妧是阮郁之母小名,青年的鳳目漾出一點笑意,「舅公,是我,我叫阮郁。」
這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的老人眯著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我記得…小妧是個很文靜的娃娃,侄兒們里就她最省心,你的鼻子下巴很像她。」
他打量著青年,「眼睛不像,小妧眼睛圓圓的,像一枚銅錢。」
「舅公說的是。」阮郁輕輕道:「母親也說,眼睛不是她生的,是阿父生的。」
老舅公滿意地點頭,「是了,小妧眼睛像銅幣,但她愛潔,最厭銅錢惡臭。怎麼只見你,不見小妧與她夫郎?她是嫌小叔叔老了,跑不動為她撿紙鳶了麼?」
青年沉默,鳳目微動,「舅公忘了,母親與阿父已經去世了。」
「噢,噢……」老人一連噢了幾聲,院子裡一時只有風吹落葉的聲音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不會好受,過了好一會,阮郁才提起帶你看畫的事
老人果然沒有拒絕,一邊說著好孩子,一邊讓你們跟他進去
回雪院配備的書房不大,推門進去,堆滿畫卷的書架最中一格擺了一大座紅珊瑚,雖然有些許落灰,但還是嚇人的氣派。桌上擺著各式文具,如紅木松鶴鎮紙、豆青釉硯滴、象牙雕鶴筆筒、青銅餾金荷葉筆洗,都是舊時的好東西
老人從書架中抽出一個捲軸遞給阮郁,青年抽去軟繩,你呼吸隨之一窒
這是一幅曾被用心裝裱,至今保存完好的牡丹美人圖。畫中女子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與你別無二致,只是下巴上多了一點美人痣,不錯,這是娘親的美人痣
或許因為畫中的她大雪天裙邊仍遍開牡丹,所以被誤傳成了花神
但老人並不覺著你與畫中人相似,自顧自問道:「美麼?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為此,負了余娘…」
余娘是那時的蔡家主母安排給回雪院的通房丫鬟,因他執意要娶花神那樣的女子為妻,余娘到十八歲還是完璧之身,終於由主母做主,嫁給了一家藥鋪夥計。同年隨夥計回鄉過端午,被突如其來的洪水淹死了
花神明明與你一般模樣,你奇怪道:「老爺爺,是我美還是這花神美?」
「她美,她是最美的…你…沒她漂亮……」老舅公看了看你的臉,好似根本沒發現你與畫中人的關聯
你咦了一聲,小聲和阮郁說:「老舅公好像老糊塗了。」
究竟是老糊塗了,還是從余娘離開起,花神像在他眼中慢慢變成了余娘的笑靨?答案只有老人自己心裡清楚
從大大小小的落塵來看,老人雖能精準從眾多畫卷中找出此畫,卻已是許久未踏足這裡。你微笑,「老爺爺,這畫放這落灰好可惜,賣給我如何?價格好商量。」
老人搖頭,「不賣,落灰也不賣。」
你撒嬌,「老爺爺,咱們好好商量嘛。其實這圖是我娘親畫像,我為人子女,連張親娘肖像也沒有,好可憐的啦。」
「管大人為討殿下歡心,真是什麼話都說的出口。」阮郁神色說不出的諷刺,張萱印還鮮艷地存在畫上,一張兩百多年前的古畫,還真欺負起蔡老舅公年事已高,是老糊塗了
老人嘆息,「娃娃,非是我為難你。你可知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老朽守著這畫過了一輩子,除非日出西邊,江水倒流,否則你還是等老朽撒手人寰了,再來談這樁商量吧。」
日出西邊,江水倒流?你目瞪口呆,「老爺爺,你不能口出狂言,這些就是金仙來也未必能做到,你想變回年輕我還能想想法子,要是把我惹急了,我……」
你想了想,一時想不到什麼狠話,這麼一個耋耄之年的老人家,難不成要撓他咯吱窩?
不過在阮郁眼裡就不是這樣了,他面色一變,鳳目冷冷,「管大人想幹什麼?」
「幹什麼幹什麼,干你!」猛然被打斷思緒,你心情差到家了,「阮郁,不要以為這裡沒你的事了,不能拿到畫像,我就告訴殿下你說我像路貞兒。誹謗皇室的罪名,按大周律例重可判叄年,你去牢里當狀元吧!」
反正你明面上是蓬萊宮的宮人,路貞兒聽起來不是好人,那就是拐彎抹角把顧珵也罵上了
「管大人真會咬文嚼字,阮某大開眼界。」他眼頭的紅色小痣艷如鮮血,面無表情地俯視了你一會,「希望阮某出獄時,大人還身體康泰,千萬不要和路貞兒一樣,是個短命鬼。」
你氣瘋了,拽住他的袖子亂咬,「阮郁,虧我還誇你宰相之才,結果除了犟嘴什麼用都沒有,我不管,你不想辦法,我就……」
靈光乍現,你冷冷吐掉袖子,「你舅舅待你還是不錯的吧?既然他女兒生的如花似玉,聖上也才六十五歲,壽典時再納個希妃,來日長眠也不愁佳人相伴……」
蔡希兒這個點入宮,等老皇帝殯天,就是白綾一條。本朝為絕武后之事,年輕后妃無子皆殉帝陵
鋒利的丹鳳眼凝在你身上,你微笑,「本公公這就去找蔡子季說這個好消息。」
「等等。」阮郁語氣淡淡,手已蓋在你的圓紗帽上,「希望管大人將來別後悔。」
他摘掉你的帽子,拔下盤發的雙股雲紋金釵,青絲如瀑傾瀉,他拽著你的手,對打起盹的老舅公直直跪下
「舅公。」即便跪著,青年身姿也如松俊挺
「阮郁欲娶管姑娘為妻,願以千金之價求取洛陽花神圖,作求娶管姑娘的聘禮,求舅公成全。」
「嗯…小妧?」他一連用了兩個求取,打盹的老人睜眼,「噢,是你,小妧的娃娃。」
他眯眼瞧了瞧你和阮郁,慢慢笑了,「肯愛千金輕一笑,小妧當年也莫不如此。少年人,舅公已經老了,這圖你拿走吧,只當成全一對有情人。」
你來不及大喜過望,就被阮郁摁著後腦對老舅公梆梆磕了叄個響頭
老人家悠悠伸了個懶腰,對著院中枯榆樹吟道:「棄置今何在,當時且自親。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可惜你死了幾十年,再未開花過,有時啊,真想回到那年叄月,再見一見枝頭的花朵。」
(五十)曾是洛陽花下客
老人家悵然對著榆樹的樣子,讓你有些不知所措。或許他並不是口出狂言,只是想在所剩不多的年月里,從不斷經歷失去的人世間留住一點什麼
子夜時分,你悄悄進到回雪院
死木開花,可遇而不可求。但你決心成全老舅公的小願望,只要願意下功夫,這事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比如用靈力悉心滋養,已枯之木亦可生華。可惜凡界靈氣斷絕,無法形成良性循環,即便你將一身靈力送出,這死木開花也僅能維持一晝
你將手掌貼在干皺的樹皮上觀察,這棵枯榆比想像中還要老許多,如果正常生長,現在應該也是參天大樹了
撫摸著土壤,你閉上眼,操縱靈力生成絲線潛入,深植於此的樹根沒有活性,得改變這塊土壤的屬性
輕吐一口濁氣,你控制靈力灌進土裡
滿天星辰無言,破軍與開陽在夜空中並立閃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樹根沒有反應。你蹙著眉,加大了輸送量,眉間隱隱顯出一枚妃色花鈿
「不應該啊,為什麼……」丹田將要見底,輸走大量靈氣的酸軟乏到眼前,你不甘放棄,將另一隻手也插進土裡,忍著困意做最後的拼搏
腦子有點犯迷糊,當天邊隱隱翻起魚肚白時,陣陣花香撲到鼻間,你累得仰在地上,眼前直有星星打轉
視線中,一串串新白綴在枝頭,相比桃李,榆樹花個頭太小,沒有花瓣,只有花蕊,一串錢一樣垂墜著,堪稱默默無聞
夜色將盡,那些爍如明珠的星辰里,破軍與開陽被傳聞是會引來戰亂的星宿,你冒著冷汗胡思亂想,沒注意到有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來到你身側
那人穿著銀紅茜紗的衣裳,眼頭有一顆淡紅的小痣,眸光淡淡
「阮郁……」你拽住他的衣角,「花開了。」
他蹲下身,鳳目里映著你蒼白的臉
什麼傻子,快去請老舅公啊。你心裡想罵人,恰好滿頭白髮的老人家推開門,杵著拐杖走了出來
人上了年紀後淺眠,每天都是這個時間醒,小院幾十年如一日。但今天有些不一樣,蔡老舅公看著重獲生機的綠樹,怔怔說不出話來
阮郁還有點良心,伸手扶了你一把,你搖搖晃晃站起來,看到老人家迎風流下一雙濁淚
你大為震驚,「老爺爺,你不開心嗎?」
蔡老舅公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看到熱愛侍弄這棵榆樹的女孩站在這顆樹下朝著他笑,流淚道:「老朽二十歲就聽過洛陽最好的琵琶伎唱金縷衣,卻到了八十歲才明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是老朽糊塗了!」
你呆了一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這就是一個老人家蹉跎一生的概括嗎
守夜小廝慌慌忙忙跑了進來,嚷嚷著不得了了,外面桃李梨杏,城裡不管什麼季節的草木,都在一夕之間開花了
「反常必有妖,恐非吉兆。」阮郁口吻尋常,一雙鳳目卻定定地望著你
你當然知道這是周圍土地受靈氣播散的緣故,可阮郁這是要幹嘛,想檢舉架你出去看你被烈火烤啊?
老舅公摸了摸鬍子,「原來花神的傳說是真的…孩子們,洛陽城屢受神恩,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奇蹟了。」
你生怕被阮郁背刺,立馬裝出天真的模樣,「是嗎?原來真的有花神呀,老舅公見多識廣,給月兒講講唄。」
(五十一)誰家玉笛暗飛聲
傳聞武則天登基時是冬天,長安花木凋零。女皇不悅,詔令百花嚴冬齊放以表慶賀,眾花迫於女皇嚴威,不敢不從。登基那日,花團錦簇,唯有牡丹不為所動,一根枝葉也沒有生出
女皇大怒,將長安四千株牡丹貶往洛陽,卻想不到牡丹在洛陽開得嬌艷,落地生根。從此洛陽牡丹甲天下
但鮮為人知的是,武皇晚年常駐洛陽上陽宮理政。蔡氏當時出過幾位女官,老舅公的太奶奶就是之一。她愛對小孫子講述盛唐風采,提到過上陽宮花園冬天也照常開花,宮人們都說是牡丹花神後悔了,在向女皇陛下示好
身後忽然傳來輕語:「聽起來像花房培育了變種,借鬼神之說討好武則天。」
你轉過身,一個鵝蛋臉的少女正站在門邊,眼中飽含歉意,似乎在為自己的插話道歉
老人撫著長須不語,少女提著裙子過來,微微蹲身,「舅公康安。」又轉過對你點頭示意,「希兒見過公子。」
她不卑不亢,唯有面對阮郁時,輕輕停頓,柔柔叫了一句表哥
阮郁頷首不語,你覺得很有意思,仔細觀察這名少女。她身上穿著櫻桃紅的羅裳,鵝蛋臉兒,水杏眼,舉止嫻雅,正是官宦閨秀理想的樣子
原來這就是蔡希兒,你暗嘆,怪不得蔡子季不甘,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是蔡子季叫了一家子一塊吃早飯,這樣的場合老舅公向來是不去的。你和阮郁是客,沒有拒絕的道理,一道出了回雪院。院子外迴廊長長的,蔡希兒始終跟在你們身後叄步
還是那間半舊的花廳,桌上還有幾個沒見過的人,一個挺著大肚子,眉眼疲倦,是蔡子季的妻子王氏。還有一個長得與王氏有幾分相似,但更活潑年幼,是王氏接到身邊教養的妹妹,叫菡菡
蔡氏主家子嗣凋零,也就這麼些人了。你入座,相較於蔡希兒食不言寢不語,菡菡就孩子氣多了,熾熱的視線一會瞄在你臉上,一會盯在阮郁身上
飯畢,王氏是孕婦,早早回房休息了。老僕說起外頭大旱,城裡卻滿城花開的異事,憂心忡忡。蔡子季不以為然,「說不定是好兆頭,再說咱家一二百年的積攢在這,有什麼也應不到咱們頭上,何必為子孫後代操閒心。」
正說著,外頭小廝歡天喜地拜進來,說郡守請了白雲觀觀主通靈,原來此次異象是花神為賀聖上壽辰所布。郡守大人已將此大吉呈折上奏,叫城中掛燈,今夜街市不眠,慶祝洛陽有此殊榮
你聽得只想翻白眼,菡菡嘻笑道:「管公子,上京也有燈宵會麼?」
蔡子季再紈絝,也知道沒出閣的女兒家面前哪些不該提及。也是為了避免你不悅,只和女眷說你是京城來的大人,不過府上就這麼些人,有心打聽也能隱約知道你和宮裡有些關係,王菡菡自然把你當成了皇親國戚,說不定是個世子,或是哪家后妃親眷,是個小國舅
你微笑,「自然有的。不過沒有你這樣可愛的女娘在,也沒甚麼意思。」
王菡菡抿著嘴兒直笑,你頗感有趣,還要繼續說頑話逗她,察覺到阮郁不咸不淡的目光,不禁不聲不響把身子坐直了,故意凹出翩翩佳公子的風采
誰叫你今天穿了窄袖長衫,顏色是難得的天欲雪,襯得一雙眼睛烏濃。長發規規整整束在烏紗圓帽里,渾身素潔,唯有腰帶鑲了一大塊黃玉璜,再打上一把墨荷摺扇,言不盡的風流倜儻
雖說都是自家人,蔡希兒一聲不吭,再看到王菡菡長袖善舞,蔡子季有些不是滋味,清咳一聲,「希兒啊,你四歲開始習簫,管大人遠道而來,不如演奏一番,也免得教大人覺著洛陽地僻無音樂啊?」
丫鬟有眼力見地捧了紫竹洞簫來,蔡希兒接過握在手裡,眸光從你身上瞟過,「簫聲含蓄深沉,單聽落索,希兒恐敗了大人興致。」
蔡子季著急,「妹妹,你怎麼這麼死板……」
蔡希兒撫摩著手中洞簫,輕輕道:「希兒聽聞,表哥的笛子,吹得極好。」
你稀奇起來,「阮大人還通音律麼?」
蔡子季叫人取庫房的白玉笛來,轉臉對你笑說:「大人有所不知,當年姑姑未嫁時,音律造詣稱第二,洛陽無人敢稱第一,連太后聽了都讚不絕口。表弟師從姑姑,自然不會差。」
僕人捧來長匣,打開正是一管通體無瑕的白玉笛
「還是希兒考慮周全,城裡有花神祝壽這樣的喜事,不宜太過蕭索。」蔡子季把匣子推到阮郁面前,哈哈道:「姑姑出嫁匆忙,連閨中最愛的玉笛都沒帶走,如今便物歸原主。表弟啊,何不與希兒合奏一曲,為我們管大人助興啊?」
「啊這?不了吧……」簫聲落索,笛聲清亮,合奏自是最佳。但這話說得,好像你多稀罕阮郁演奏一樣,正要說不介意只聽簫樂
鳳目男子已摩挲著匣中玉笛,淡淡道:「甚好。」
當年蔡妧出嫁,除了幾床新被,一分嫁妝沒有。能拿回母親舊物,他自然不會拒絕
蔡希兒點頭,「有勞表哥了。」
吹簫講究低頭眯眼,餘音繞樑,少女略一思索,低頭將唇抵在簫邊
低沉的簫聲自她口中幽咽,阮郁聽出她所吹曲目,將玉笛舉到唇邊,明朗的笛聲一出,你一驚,難怪有玉笛一響泣山河的說法,阮郁技藝不俗,笛聲後起,竟同簫聲纏綿,完美地融在一起
橫吹笛子豎吹簫,不知情的人看了,定要說廳中合奏的一男一女是一對璧人。一曲終了,蔡子季拍掌叫好,菡菡揚唇:「白樂天所言不虛,聽了希兒姐姐的簫聲,真是如聆仙樂耳暫明。」
蔡希兒額上有細細的汗,輕聲道:「獻醜了。」
這曲《雨霖鈴》是唐玄宗悼念楊玉環所作,寄思念之情,死別之恨,以簫演繹再合適不過。不過吹笛講究心到其境,阮郁年紀輕輕,居然也能吹出曲中的哀惻
難道他也有愛而不得的往事?難怪這麼不討人喜,原來受過情傷,也是可憐。你仿佛窺見了什麼大秘密,看看阮郁,再看看蔡希兒,恍然大悟
蔡子季問:「管大人見多識廣,見我妹妹如何啊?」
你知道他一直想把蔡希兒送進宮,不過阮郁好歹也幫你拿到了花神圖,現在來出背刺不合適,當下含糊道:「令妹才情出眾,絕代佳人吶。」
蔡子季期期艾艾,「那,大人你看……」
你一把勾住他的肩稱兄道弟,「蔡小姐如此才華,蔡府門檻恐怕都會被求娶者踏破,蔡兄,來,小弟敬你一杯。」
蔡希兒與王菡菡起身告退,蔡子季暈乎乎被糊弄著,你拖住蔡子季,沖阮郁使個眼色,示意他快去追
男人鳳目罕見地出現一絲猶疑,看了你擠弄的眉眼一會,起身道:「管大人與表哥慢用,阮某就先告退了。」
「啊,去吧去吧。」你搶先答著,掉頭為蔡子季滿上,「蔡兄啊,操持這麼一大家當真不容易,小弟心裡欽佩,來來來,再敬一杯,咱哥倆臭味…啊不,意氣相投,必須好好把酒言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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