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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為何如此暴躁 (97-103)作者:徐夢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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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9: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九十七章、醋意
像是被哄睡一般,十二一夜好眠。醒來時十公主已穿戴齊整了,他看出來她一夜沒睡好,眼下烏青尤甚,不免有些心疼:「皇姐就不能休息一日,索性前朝有左相他們。」
「這怎麼能行?」十公主坐在鏡前,示意被十二重新啟用的李望給自己戴好手中捧著的寶石冠帽。她一雙笑眼微眯,看著十二下床趿著鞋子走到她身後,拾起台上的眉墨,與他頑笑:「今日看起來身體好像快好全了呢?」
十二垂眼,邊給她細細填眉邊:「想好快一些,這樣皇姐才能快些罰我呀。」
「怕你受不住,再過些時日罷。」她取了一旁架著的面鏡,仔細端詳,非常滿意。抬頭望見窗外晨光熹微,有些霧蒙蒙的,某人也還睡眼惺忪捏著眉墨不肯鬆手,不免有些失笑:「睏了就去睡,何必強撐著起來。」
十二給李望使了個眼色,李望知情識趣地退到了殿外。四下只有兩人,十二矮下身來臥在她的膝頭:「因為現下我有皇姐心疼了。」
十公主抓起他一束蜿蜒流下的發,捏在手中:「皇姐都知道。」嘆了一口氣,將人拉了起來在他臉側落下一吻:「乖乖養傷,我去看看前朝有什麼要緊事。」
十二被她哄得臉上紅了一片,扭頭去拿架子上的玉帶,將她雙手環抱扣上了帶子,手指還眷戀地停在搭扣上許久。
十公主有些無奈地戳了戳他的指尖:「好了罷,時辰到了,大臣們都要到了。」
他索性整個人都掛在了她身上:「能有什麼大事……叛黨不是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嗎?差一時半刻又怎麼了?」
「那怎麼能行?」十公主將他從身上撕下來,側身對著鏡子正了正衣冠,「你丟開手這麼久,積壓的政務這些日子我才理到一半,怎麼能這時候鬆懈?」
「況且,北疆那邊陳二剛遞了消息來,卡茲那邊要與我們和談。」
「好吧……」十二這才鬆了力氣,攜了她的手行至外殿,屏風外李望捧著十公主的外袍,聽到二人的響動,畢恭畢敬地出聲催促:「公主,轎輦已備好了。」
十二飛快地低下頭在她嘴角偷了吻,臉上帶著得意的笑意:「坐在皇帝轎輦上的公主,皇姐可謂曠古一人。」
十公主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自從兩人說開之後,他好似再不想避開旁人般,大喇喇地恨不得昭告天下。借著救駕之名,再如何過分的事情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有十公主和十二知道,夜深處尚瑜殿的床榻上隱秘不堪的糾纏才是真真正正的所在。
她將他往殿內推,唇邊卻漾出一絲隱秘的笑:「快回去躺著,別著了風。」
直到下轎的時候那笑都還沒有抹平。
養心殿里幾位心腹大臣早恭候多時,十公主進殿時先告罪了一聲,見皇帝依然沒有出現,左相不免有些不快:「陛下身體還未康復嗎?」
「勞左相掛心,還需將養些時日。」李望躬身替十公主回答。
左相冷哼一聲,不待十公主落座,轉身就坐下了。反倒是他的門生,刑部尚書畢恭畢敬地朝十公主一躬身:「朝中叛黨已悉數除盡,只是有些小事需要呈稟陛下與殿下,老師只是有些掛心,還望公主體諒。」
十公主知道左相的為人,也體諒門生,便也不在意地擺擺手:「無妨,正事要緊,說罷。」
刑部尚書卻直接跪了下來,對著十公主磕了個頭:「還請公主恕罪,臣要稟告的事……還請公主恕罪。」
十公主不悅他如此吞吞吐吐:「無妨,尚書大膽直諫。」
「微臣……昨日問詢順妃貼身侍婢是否還有餘黨時,那侍婢吐露,王太嬪……曾經與順妃有過密謀……太后娘娘被幽禁,有王太嬪的參與。只是不知,王氏一族是否知情。如若知情,恐有袒護之嫌啊殿下!」
十公主如墜冰窟,久久沒有說話。她萬萬沒想到,母親竟也摻和進這旋渦之中,難怪順妃掌事時春杏還能在宮內穿梭自如。
可是,那可是她的生身母親啊!
一旁的左相觀十公主面上神色變幻,心中不忿,牝雞司晨,此事如若捅破叫你如何繼續厚著臉皮藏著陛下!
「此事……容本宮細想想。」良久,十公主才找回自己鎮定的聲音,「本宮回去與陛下說明,自會查證清楚。」
左相捻著白須,頗有些洋洋得意:「公主,老臣說句不中聽的,您現在是護國公主,而非王氏中人。刑部尚書知道後也震驚不已,知道茲事體大,已經將證人證言與物證都整理好了,還請公主速速查驗。拖一天叛黨捲土重來的機會就大一天。」
十公主整肅面孔,將此事按下不表,從李望手中拿過昨日陳二傳來的和談書:「這是昨日姜將軍呈上的,卡茲女王希望與我們和談。」
左相將和談書接過,快速地翻閱了一下,便將文書扣上:「不妥。」
「如何不妥?」
左相將和談書遞予了刑部尚書:「且不說卡茲多年來的滋擾,其中提到的協助我們鎮壓周邊部族,卡茲女王區區一介女流,如何保證?」
聞言十公主冷笑:「若是卡茲已落馬的大皇子修此書,左相所提本宮或許會有所思量。但這位新上位的卡茲女王,手裡有那支訓練有素的女軍短短半年內就將其父其兄的人馬收割,平定了皇儲之亂,其實力已可見一斑。」
「並且,女王上位後的兩年間,北疆無任何戰事再生,左相豈能不知?」
左相卻迅速抓住了十公主言語中的痛點:「公主如何得知卡茲國此等密辛?那卡茲國藏身大漠,連王城位置都不能確定,公主反而對卡茲王室了如指掌。」
十公主震怒:「左相慎言!」
「老臣不得不疑!」左相也拍案而起,「老臣幾次三番請十公主歸於內帷,還政於陛下,十公主卻屢屢推脫,陛下也被您藏於內宮不聞蹤影,實在是有違禮制!我朝從未有過如此情形!」
十公主站起身來:「左相,本宮敬您是兩朝老臣。這些日子本宮如何處置叛黨,如何費盡心血穩定朝綱,擢升重臣,善待忠心之人,自問沒有任何不妥。您空口白牙的兩聲懷疑就要將本宮所作所為一筆勾銷了麼?」
「這是我父皇傳下來的寶座,十二與我皆是他的血脈,豈是你能置喙的?」
一旁的李望和刑部尚書已然跪下。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左相,左相一時竟不敢直視那熠熠生輝的明眸,只得低頭躬身道:「老臣不敢。」
十公主沒有扶他,而是轉身回到書案前坐下,才放軟了語氣:「本宮並非咄咄逼人,若是左相心有疑慮,大可直言於本宮,而非隨意揣測,反而寒了本宮與陛下的心。若非本宮早知您的為人,您今日的言行……」未竟之語已滿含警告。
左相不禁冷汗直流,猛然想起這位公主坐鎮前朝後的悍烈手段,惹惱她絕非是惹惱一位尋常公主,他倚老賣老就能解決的事。
而此時十公主身後傳來了十二的輕笑:「左相多慮了,朕的確身體未好全,有皇姐在前朝,朕才安心多了。」
十公主回頭,看到十二穿得滾圓,一絲風都穿不進的模樣,訝然片刻後有些失笑。十二則拖著這些厚重衣服一步一蹭地挪到了她身旁,朝她眨眨眼賣乖。
她心中瞭然,這是在和她說,他穿得可結實了,不必擔憂他的身體,不由得在案下捏了捏他的手。
十二打蛇隨棍上,手指立刻穿進她指間牢牢纏繞著,惹得十公主瞪了他一眼,才輕咳一聲:「都起來罷,本宮也不過是就事論事。」
十二也沒讓她起身,讓李望隨便在她旁邊撿了張椅子給他,而十公主也仿佛早就習慣了一般,只抬起下巴點了點一旁的刑部尚書:「尚書大人怎麼看?」
刑部尚書將他二人剛剛的動作都默不作聲地收入眼中,心中糾結,是跟隨恩師還是?他悄悄抬頭,卻撞見十公主與十二如出一轍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禁心頭一顫,躬身道:「微臣認為,若卡茲女王有此心,那麼和談大大可行。」不敢去看恩師質問的眼神,恩師為人直率守禮,年紀越大卻越迂直,現下陛下都來為十公主撐腰,若不懂得順勢而為一味地強頂,自己可不像老師有賣老的資格。
愈發堅定了心中所思所想,刑部尚書乾脆俯身貼地:「若陛下與殿下不棄,微臣願從旁協作此事。」
十公主滿意地點點頭,稍稍側目去看十二,卻瞧見了那人滿心滿眼溢出的得意,好像在說快誇他。
她想要掩飾唇邊那一抹笑,語氣里的笑意卻是怎麼都壓不住:「如此甚好,只是剛剛尚書所提的王太嬪一事,本宮尚需避嫌,此事還是等事情查明後再議。」說罷起身朝十二就要一拜,被十二牢牢托住了雙臂:「皇姐為何行此禮?」
「毓敏心中有愧。」將刑部尚書的話複述了一遍,十公主以袖遮面,聲音卻穩穩噹噹,借著他的手起身時還飛快地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十二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招架不住,霎時面紅耳赤如火燎過,好久才清了清嗓子道:「此事尚且不明,若是賤婢攀咬也未可知,切不可捕風捉影。」
左相震驚地抬頭,失聲喚道:「陛下!」
「夠了!」十二怒斥,那怒斥中有著自己都察覺不出的顫抖。他心中懊惱又心疼,只怪自己為什麼不早些察覺出十公主這些日子獨自抗下的刁難。每每回到尚瑜殿她都一副無事的模樣,從不對他吐露過這些為難。就算他私下問李望,得到的也不過是隻言片語模糊不清的瑣碎,若不是今日自己偷偷跟了出來,恐怕現下還心安理得地高臥在床。
反倒是十公主平靜如常,好似兩人爭執的對象並非自己。北疆這些年她遇到了不少這樣的情況,可是那又如何?
掌兵執政的公主,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左相見兩人毫無芥蒂地相視一笑,終是敗下陣來。
待刑部尚書與左相退下後,十公主提筆填墨,將積壓的奏章一一批覆,全然不著急處理王太嬪的事。而十二原本還正襟危坐,見人都退下得差不多了,便揮退了在旁侍墨的李望,內殿里只余他與十公主二人。
十公主餘光掃見了他的動作,故作不滿:「你將人都打發走了,誰來給我磨墨奉茶?」
十二拖著他那一堆衣物起身:「這不是還有我嘛。」說罷拿起墨條,笨拙地扶著手腕就要給她續上墨汁。
十公主瞥了他一眼,高聲喚殿外的李望讓他把地龍燒得旺一點,就不再管他了。
十二將裹得嚴實的大氅解開,裡邊還有三層,拿眼去看十公主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一次,有些悻悻,又湊到她面前懸著腕子磨墨。看著墨汁在硯台里越積越多,便放下墨條,趁她填筆的時候又殷勤地拿來爐子上的茶壺給她添上熱茶。
十公主還是沒有看他。
於是十二踱著步子,繞著書案一圈圈地走,但是十公主頭也不抬,手下筆觸飛快。
他湊到了她旁邊,腦袋擠著她:「皇姐打算如何答覆姜將軍?」
十公主將頭扭到了一邊,淡淡回他:「陛下沒有什麼正經事要做嗎?」
十二立馬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朕在養身體。」
十公主像是看穿了他一般嗤笑了一聲:「那陛下回寢宮去。」
十二又不樂意了,終於不情不願地嘟囔著:「和我說說又怎麼了。」
十公主仍是沒有管他,奮筆疾書了一番,拿起那份批註朝他晃了晃:「那…….不如你親自看看?」
十二卻將臉一扭,不說話了。
「真不看啊?那我蓋印讓李望送出去咯?」
「不行!」
十二立刻轉身奪過了那信,定睛一看,卻愣住了。
原來紙上邊只大大地寫了一個「醋」。
十公主朝他眨了眨眼。
第九十八章、心安
十二作勢要將那張紙揉了,但見她支著腦袋眼中含笑地盯著自己,不禁停了動作,將那張帶著「醋」意的紙小心地對摺又對摺,才妥帖地塞進了裡衣里。
十公主看著他的動作,不知怎的想起了離京之前的那個密室,於是豎起食指戳了戳背過身去的某人:「你該不會還有個地方專門藏著我寫給你的那些紙條吧?」
他的隱秘突然被揭穿,縱然兩人已心意相通,十二仍像是被人踩中尾巴的貓,「蹭」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急急忙忙就要離開養心殿。不想動作太大帶到了桌上高迭著的奏章,只聽稀里嘩啦一通亂響,十二一下就跌坐在地上,潑灑出來的墨汁將他的罩袍染得胡亂,身上還蓋著凌亂的奏摺。
「殿下,裡間發生了何事?」李望聽到了噼里啪啦的響動,但又不敢貿貿然進去,只得在外間高聲詢問。
十二啟唇剛要應答,就被俯下身來的十公主輕輕壓住了齒唇,帶著薄繭的指尖在他乾燥的雙唇不動聲色地摩挲著,他看到她眼裡促狹的笑。
十公主低頭,將他籠在身下,朱唇輕啟:「噓。」
他微微側過頭,卻被她摁住桎梏在身下。她那挽過大弓的手牢牢地將他釘在地上,他已是她看中的獵物,他在她的箭矢所指之處,無處可逃。
殿外李望等了片刻,沒有聽見裡間的應答,又高聲問了一句,才將十二猛地從這蠱人心智的氛圍中喚醒。
但是裡間仍然靜悄悄,因為十公主在他呼喚李望的前一刻就已然低頭,將他的聲響堵在了二人的唇齒之間。
交換一個熟悉又久違的纏吻。
但那溫熱的軟肉欺上之前,十二的舌尖反而近鄉情怯躲閃起來。是久旱終於等到甘霖後的不知所措,他明明心中歡喜,卻下意識地逃避。
十公主像是知道他在怕什麼,鬆了手下的力氣,摸索著掐住了他的下巴,令他再也無法退後分毫。終於在兩片顫抖之中,十二慢慢鬆了繃緊的身體,將自己完完全全託付給了十公主,在狂風暴雨之中駛歸明亮的港灣。
他微微閉上了眼,十公主卻移開了雙唇。十二聽到她輕笑了一聲,睜開眼時卻撞上她亮晶晶的眼眸。
他情不自禁地傾身向前,向她索要未盡的那個吻,雙手也不自主地握住了她的腰,執拗著討要著,就像一開始是他一意不肯放開她那樣。
十公主雙手抵著他靠近的胸膛,不再讓他寸進半分,輕輕嘆息著:「說罷,你把我母妃藏在何處了?」
聞言十二身體僵直了片刻,知道她一切都明了,生怕她誤會自己做了什麼,連忙抓住了她的手:「我沒對王太嬪做什麼……皇姐……」
「嗯,我知道。」十公主反手與他十指相交,四目相對下她一字一頓說得認真,「十二,我只是想說,你可以完完全全自己來告訴我的。與其你費心瞞著被他人戳破於我面前,我寧願你一開始就是你與我說個明白。」
這些日子十公主不是沒抽空去榆陽宮想要見一見王太嬪,卻被春杏三番四次尋了藉口擋了回去,加之前朝政事忙得她腳不沾地,也沒有時間去琢磨其中的貓膩,直到今日刑部尚書捅到自己面前,才猛然驚覺自己竟然將此事擱置了這麼久。
至於是誰授意的,必然是眼前這個人了。
十公主有些著惱,但看著他蒼白著的臉與小心翼翼的神情,那一絲氣便煙消雲散了。她站起身,最終還是心軟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喚了李望與其他太監來收拾這一地狼藉,帶著要緊的奏章去了暖閣。
這下輪到十二亦步亦趨地纏著她了,他低著頭有些囁嚅:「皇姐……我不是故意攔著你去看望王太嬪的,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他先是找了王氏一族的話事人,表示自己願意輕輕放過,只要王氏一族將王太嬪悄悄帶回本家嚴加看守,這件事便可消弭於默默間。這件事本可以被他與王氏一族不動聲色地壓下去,誰承想左相為了與十公主打擂台,忙不迭地將這件事捅破。
十公主嘆了口氣,坐在了暖閣的小几前,案上擺著的是宮人今早折下的桃花,孤零零地曲折著瘦骨嶙峋的枝條。見十二巴巴地湊上來,她只得將自己的膝頭空出來,示意這個小心翼翼的人躺下。
她低頭去看身下的他灰濛濛的眼睛,長長的羽睫將她的無奈都遮住了:「十二,你要我完全向你交心,那你呢?你什麼時候能向我主動坦白任何事呢?」
十二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他知道這樣對皇姐並不公平,他也不是不想向她坦白所有事。可是這一路走來,他背負了太多,坦白對他來說太致命了。面對十公主的詰問,他也只能伸手勾住她絞著自己頭髮的指尖,沉默著給出一句:「我會改的。」
請你給我些時間,我正在努力改變這個壞習慣。
似乎是感覺氣氛過於凝重,他將臉埋進了她的腰間,聲音有些發悶:「王太嬪現下被拘在母后的佛堂里靜思己過,由春杏姑姑照應著。」
十公主將人從自己的腰間拔出來,有些生氣地捏了捏他的臉:「我是在氣這個嗎?我是在氣你沒有找我商量就擅自做了決定!生了一場病難道連腦子都被藥糊塗了嗎?」
十二有些怔怔,反被她又點了點額頭:「我不是對你處置我母妃有意見,她這次確實錯得太過,我只是在氣你什麼都瞞著我不說,從前也是,現在也是,以後你也要是嗎?」
逐她出京,擅自給她與自己種下蠱蟲,又以身設局賭她回京,想到這裡,十公主更加憤憤然,乾脆將人壓在案几上:「把我和你折騰得顛來倒去,這樣的事你還要做幾回?」
動作太大,桃花的花瓣搖搖欲墜,十二抬頭望見她因為生氣而熠熠生輝的雙眼,心下一動,脫口而出的是「皇姐要罰我嗎」?
他的嘴角緩緩彎出一個愉悅和期待的弧度:「皇姐,罰我吧。」
不聽話的弟弟,就應該被姐姐教訓,不是嗎?
十公主伸出兩根指頭掐著他的臉頰肉往中間擠:「你很得意啊?」話音未落十二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十公主捕捉到他的喟嘆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只要皇姐給我的,怎樣都好……」
她的心就在這聲喟嘆中忽而變得很軟很軟,化作一汪春水流向惴惴不安的十二。
十二輕輕一拉,十公主便伏在了他身上。兩人依偎著,緊緊貼著彼此,好像要將對方與自己融為一體般互相索求著。
她聽到他的胸膛傳來的震動,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卻像是在心底向她大聲吶喊:「皇姐,你剛離京的那些日子,我好像又回到了宮牆下看著你坐在高高的轎輦上頭也不回地路過我的那些日子。每次醒來的時候我都告訴自己,可以了,該放手了。」
「可是為什麼,我還是不甘心呢?皇姐,你還會再離開我嗎?」
十公主握住了他的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緊緊攥著他的手:「十二,可是我現在回來了,我是心甘情願的。」
十二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濕漉漉的灰色杏眼對上了她堅定的眼眸,於是他深深顫動著。
他低頭尋到她的唇,交換了一個名為心安的吻。
兩人一時無話,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十公主才強撐著從他身上撕開自己。就在此時,李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提醒二人書房已經收拾好了。
於是十公主將帶過來的那兩本還沒批覆好的奏章在某人的臉上輕拍:「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這兩本是我舅舅的奏本,陛下看著處理吧。」
這是將王氏的事都全然交付予自己的意思。十二呆呆地接過奏本,等回過神來,十公主已然走遠。
在奇襲韋同許時王氏出力不少,引起京畿軍大亂的糧倉大火便是十公主的舅舅,王氏如今的家主親自帶人去燒的。論功行賞,有錯當罰,她相信十二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於是十二不再猶豫,大筆一揮寫下幾句批覆後,叫來李望去傳王家人進宮面聖。
而那邊十公主剛剛穿過迴廊,一個灰撲撲的太監打扮的人影就撲通一聲跪著攔住了她,口中急切哀求道:「十公主求您救救奴才吧!」
身邊的宮女連忙將人拉開,十公主舉手攔了一攔,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個離京之前頂掉了李望差事的小太監。
順妃作亂時,因為害怕受牽連,他早早地向順妃身邊的宮人交了銀子溜得遠遠的,只盼望在順妃眼皮外留得一條小命。萬萬沒想到,順妃竟敗得如此快,這些年在御前養尊處優這些年,早不是能耐得住下等太監的苦活的身體了,又聞十公主回朝後大權在握,便將心思寄托在十公主身上,巴望著被派到養心殿除草時能撞上十公主,好求一求她。
十公主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既是當初你自己求去,如今又是何必?」
那小太監朝十公主連連磕頭:「殿下!小人求求殿下,再救小人一次吧!」磕了不下數十個響頭後,小太監突然膝行至她腳邊,低聲道:「小人知道一些,與王太嬪有關的消息……」
十公主雙眼微眯,朝後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正襟危坐:「你知道些什麼?」
若是這人知道母親做的事,那是萬萬留不得的。
小太監以為自己脫離苦海有戲,連忙巴巴地如竹筒倒豆子般全吐了出來:「王太嬪就被關在慈寧宮的后角院裡,說是王太嬪重病,太后將其接到自己宮裡照顧。但奴才隨總管去規整庭院的時候,並未聞到一絲藥味。想來……殿下也是現下才知道王太嬪病重的消息吧?」
十公主剛才從十二口中得到了允諾,心下自然知道這所謂「病重」不過是一筏子,她將小太監的話在心裡翻覆了一遍,將手中的茶盞重又拿起:「那麼,你想要本宮幫你什麼呢?」
小太監吚吚嗚嗚地哭求起來:「奴才的父母已經年老,奴才想出宮,想回家……還請公主能夠成全!」
十公主笑道:「這有何難?本宮這就叫人領了你去,今日便可出宮。只有一點,你再也不能回到宮中。」
小太監身體一顫,立刻叩頭謝恩,沒有看見頭頂上十公主冷冷的目光。
第九十九章、情願
小太監得了十公主的准允,叩了頭謝了恩,被人領著去內務府報了號銷了字。等收拾東西的時候小太監見十公主派來的人還在一旁盯著自己一動不動,心中便有些著急:「這位姑姑,旁邊耳房的公公這些時日照顧我良多,能否容我去與他道個別再出宮?」
小太監見那人面上似有不虞,從袖中抖落出剛剛從包裹里掏出的拇指粗細的銀塊,塞進了人手中:「還望行個方便。」
「好吧,不許多說,一刻鐘後便啟程。」
小太監陪笑著退出廡房後,神色馬上一收,先是四下環顧了一下有無旁人。宮人夾道上此時空空落落,人都去當差了,便放下心來敲了兩下旁邊的房門。
門內無人應答。
於是小太監又敲了一下。
房門這才從內被打開了,裡邊竟然是二皇子身邊的大太監。因著十公主憐惜,大皇子和二皇子只是暫時被分開圈禁起來,身邊供給一應如常,這大太監才能趁著交接物資的機會混了出來。
順妃還未死,大皇子已心如死灰不再妄動,成日守在宮內閉門思過,而二皇子救母心切,想起了有一個御前侍奉的人,在皇帝病倒後曾巴巴地獻媚於順妃,後面宮亂時一溜煙跑走了。還好他們手裡捏著他投誠的證據,這才能逼著這個滑不留手的小賊為他們效力。
那大太監將手中捏著的紙條塞給了小太監:「順妃娘娘交給二皇子的,去這裡找到仙師,告訴他多盯著些恩和寺的動靜,或可有機會。」
小太監將紙條收好,低聲討要:「順妃娘娘就沒有別的什麼要你給我?」
那大太監輕蔑一笑:「只要替娘娘辦好了這件差事,你還擔心這個?」見小太監面上似有猶豫,他只得又從袖中掏出了一袋碎金:「拿著吧,辦成了還有重賞。」
時間快到了,小太監推脫不得,只得順從地接了出門離去。
十公主這邊聽了隨行嬤嬤的回話頭也不抬,好似毫不在意一般:「知道了,你去找李望領封賞銀吧。」
那嬤嬤恭敬地一福身就要退下,十公主卻叫住了她:「你的銀塊。」
地上是剛剛小太監塞給嬤嬤的那隻小銀塊,嬤嬤知道這是十公主讓她封口的意思,連忙又一福身將銀塊撿了退出了養心殿。殿外冷風一吹,嬤嬤才發覺冷汗「唰」地一聲全掛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平叛那夜,十公主仿佛浴血羅剎,手持長劍站在殿上,台階下是一排排與順妃曾打得火熱的宮人。不下數百人,她只一抬手,人頭便如瓜果般骨碌碌落地,頃刻血注如河。不待觀刑的宮人回過神,下一排叛亂的宮人又被壓上,刀斧凌厲地劃開夜空,將人的頭頸一分為二。
嬤嬤那時在一旁候著,身後是瑟瑟發抖的拿著水桶的宮女,等待著這些人被處置完將地板清理乾淨。
而在宮人眼裡被視為羅剎女的十公主,卻擱下了繁複的奏章親自去了一趟慎刑司,入夜方歸。此後三天日日如此,十二不明所以,終於在第四日的晚上好奇地問她:「皇姐是去慎刑司看誰嗎?」
十公主把他往床外推了推:「大晚上的那麼有精神就去把積壓的奏章批了。」
十二立時不說話了,往她身邊蹭了蹭。埋首在她胸口嗅了嗅,有些不滿:「皇姐這些日子不與我親近,身上的味道都變了。」
她懶懶調笑:「小狗似的,你養病時滿身都是藥味,難聞得很。」
十二忽地將身支起,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唬得十公主趕緊攔腰將他抓住:「大半夜的作甚麼?」
「去拿香丸。」十二背對著她,連腦袋都不肯轉過來,「省得我身上的藥味熏倒了皇姐。」
十公主湊到他眼前,有些樂不可支:「以前沒看你氣性那麼大呀?說笑兩句也這樣認真……唔……」
十二猝不及防地扭頭,將她吻住。不算激烈的吻,在十公主反應過來後,他將唇齒城門大開,邀請她來攻城略地。
一吻畢,兩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十公主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養了這麼多天臉頰終於養回了一些肉,那灰濛濛的杏眼不再顯得陰鬱冷漠,反而帶上了些許欲說還休霧
氣蒙蒙。
她扣住他的肩膀仰頭再次吻了上去,將他的氣息掠奪得一乾二淨後,她小喘著問他:「你什麼時候還政?」
十二身體一僵,微微與她分開:「皇姐一定要現在與我討論這個嗎?」
他有些委屈:「我還政了,皇姐是不是又要回北疆了?」
十公主聽懂了他在顧慮什麼,有些無奈:「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我手頭上的人總不能一直駐紮在京城,兵不能閒。」
「那不如京畿軍交給皇姐罷,讓陳二帶著他們回北疆去。」
聞言十公主不說話了,抿著唇沉默。
京畿軍和她手頭上這支軍隊,先不說規模,單說戰力就大相逕庭,更何況是一路陪她出生入死的情誼?他這是……要削自己的兵權嗎?
十二說完也清醒過來,他被自己一心要十公主留在京城的願望沖昏了頭腦,剛剛自己那句話豈不是讓十公主與自己離心?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恨不得破開自己胸膛向她表白心跡,話卻說得磕磕絆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太不想,皇姐離開我了……」
十公主反握他的手,看向他患得患失的眼睛,心下綿延出一絲隱痛,橫亘在他們中間的又豈止一道血脈親緣?既做了姐弟,又渴望做至親至疏的夫妻,還巴望做至高至明的君臣?古來又有幾對可以善終?
不想下一刻,十二卻突然揪住了衣襟,倒在了榻上,臉上青筋暴盡,汗水如瀑,似是痛極。
這可把十公主唬了一跳,腦子空白了片刻立馬撲上前去查看他的情況,見他死死捂住自己胸口將身體蜷起,像是只被人燙熟的蝦米。她連聲大喊:「李望!李望!快傳太醫!」
她以為是順妃的下的餘毒未清,剛剛那抹隱痛已被這突發的病情驅散得渺無蹤跡。卻聽得十二顫顫巍巍地從舌尖逼出一句破碎的話:「不必……太醫……玩偶……」
聞聲急匆匆趕來的李望瞧見他的情況,似是已見過多回,不待十公主問清,轉身就快步行至多寶閣前打開一個寶匣,拿起裡邊的一個木雕玩偶趕緊塞到了十二懷裡。
十二緊緊攥著那隻木雕玩偶,漸漸將氣息平息,只待那陣痛消散去。
李望見他情況好轉,轉頭看見十公主在一旁呆立,眼中滿是心疼與困惑,嘆了一口氣,低聲為她解釋:「公主有所不知,陛下在您身上種下的是連命蠱的母蠱,您身上的病痛,子蠱都會承受雙倍。」
「不……」十二抬起手,想要阻止李望繼續說下去,卻被十公主冷聲打斷:「說下去。」
「原想著公主回京了,與陛下冰釋前嫌,陛下就不必再受這苦了……」
十公主心下大痛:「為何這麼說?」
李望低下頭:「這連命蠱,母蠱若心中對子蠱不信任,子蠱便要接受蠱蟲的『懲罰』。公主離京的這些日子,剛開始陛下夜間總是發作,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最後還是太后看不下去,制了秘藥放在木雕中壓制蠱蟲發作,陛下才可安眠。」
十公主想起了自己在北疆輾轉反側的那些夜晚,一時無言,只指尖顫抖得厲害。
「李望!」十二厲聲呵斥,企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李望卻像是再也壓制不住一般朝十公主連珠炮似地詰問:「公主殿下,陛下對您痴心一片至此啊!」
「夠了!」十二從喉嚨里擠出這一聲悽厲的呵斥,用盡了身體全部力氣。「下去!領二十板子。」
李望朝十二叩了個頭,轉身離去。
十二奮力看向站在床邊的十公主,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皇姐別聽奴才瞎扯……我只是,身體還未養好……」
十公主卻一個箭步上前,翻身上榻跨坐在他身上,卻小心地避免壓到他,她眼中滾出豆大的淚珠,一滴滴掉在他的頸側:「十二你真的是個混帳!」
「嗯。我知道。」
十公主恨恨地摁著他的肩膀:「幼稚!混帳!」
「嗯。」
十公主將頭高高仰起:「混帳!笨蛋!」
「嗯。」十二已是笑意盈盈,仿佛她不是在罵自己,好像在聽什麼動人情話一般。
他嘴角盪出悠悠的喟嘆,好像剛剛承受那些痛苦的不是自己一般:「皇姐,我心甘情願的。每一次疼,都是皇姐在想我,痛也好,至少我知道,皇姐是在想我的。」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五百三十六次的「懲罰」,痛苦過後是長長的回甘,是她在遙遠的北疆想著自己。
那便都不算什麼了。
十公主的臉忽然爆紅,結結巴巴地反駁道:「才沒有!」她才沒有在夜晚輾轉反側,才沒有咬牙切齒,才沒有念著他!
她想起那些寂靜的夜晚,春日冰雪一寸寸破開的融化聲,夏日山上的雪水淌到城內卻讓人心煩,秋日瓜果飄香卻飄不進她的心,冬日被北風吹落的大雪照進窗子,照亮她難安的心。
她忽然覺得腿間那兩個字變得滾燙,燙得那一片冰雪溶溶潺潺,直流向他。
十公主猛地跳下床,她一刻也等不了了,她再次喚來還未來得及領罰的李望,將她準備多時的器具都抬進了寢殿。
第一百章、親印(上)
十二被遮住了眼睛,侍從們的腳步聲在殿內進進出出,去而復返的十公主坐在了床邊。他胡亂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什麼,太陽穴卻突突地跳著,他的身體迸發出一種隱秘的期待與興奮,激得他不自主地將全身繃緊。
他能感覺十公主在他身側坐下,床榻上的綢緞突然留不住他,讓他往她所在之處陷落而去。
他只感受到十公主輕輕抓住了他的肩膀,裡衣被一點點解開,裸露的軀殼上她的指尖撥出一串串漣漪。
殿里忽地空寂無聲,黑蒙蒙中他只聽得殿內有炭火在噼啪作響,他聽到自己的一吐一息變得很大聲,將那些漣漪從心口震開一圈又一圈。
十二想要將這些漣漪從身上抖落,他從沒在自己身上碰到過這樣的情況,就連被十公主戳破自己的那些心思的晚上都沒有如現下一般。他知道她接下來想對他做什麼,但是心中又不敢肯定。
就他好像捧著一匣、她交到自己手中的、獨一無二的珍寶,行走在通往她的心的懸崖峭壁間的吊索上。他戰戰兢兢,卻堅定地踏著一個又一個腳步地朝她在的彼岸走去。
十二的身體顫抖著,十公主卻將這些顫抖輕輕摁了下去,他聽到她問:「害怕嗎?」
「不怕。」十二雖然看不見,卻能從她的語氣里聽出全然掌控著自己下的滿足與愉悅,「只要是皇姐給的,我都甘之如飴。」
「是嗎?」十公主的手在他光裸的腿間如一尾遊動的魚,每每擺動都會攪擾一池春水深深顫動著。雖然他已不像一開始那般羞於展示自己因為傷痛而有些詭異曲折的雙腿,卻還是免不了在她面前瑟縮了一下。
「十二,不要動。」十公主輕聲嘆道,「讓我好好看看你。」
十二的臉上忽然升騰出一簇簇紅雲,幸好有布條遮住了他霎時變得濕漉漉的雙眼,不然那淚珠便要滾得七零八落。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公主張開的羽翼下,在她的牽引下這座暗無天日的重重宮闕里好似一切都變得生機勃勃,他不用去想凌氏一族的重任,也不用去思量如何抵擋來自老皇帝的試探與對自己母親的惡意,更不用去忍受而是可以像個真正的幼童一般去想第二日如何躲開僕役去撈池子裡的魚仔烏龜,如何去捉匍匐在葉上的金綠色的甲蟲,如何可以因為「願賭服輸」而將她的字跡練得更像,如何讓太傅撓著頭翻看那沓認真得不似她本人的罰抄卻挑不出一點錯處。
他突然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將事情早些調查清楚,就先匆匆把她怨懟。自從那日在五皇子府中撞破她的荒唐情事後,他便發了一場經年不退的高熱。這高熱不在身而在心,且無藥可醫。
最初的反應是噁心,想到的是那片紅艷欲滴的豆蔻劃開的白痕,破開的卻是猩紅的血肉。
是的,他撞破了同父異母的姐姐的情事,卻對她起了情慾。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用陌生的情慾破開了他所有偽裝的釋懷,再次侵入到他以為再無交集的人生中,即便是用這樣不堪的方式。
更可悲的是,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泥足深陷,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的第一個反應竟是,她熱吻懷擁著的為什麼不是他?
如果說她要用放浪形骸才能從尊貴的殼子下逃脫片刻,那為什麼不能是他?他們半身血脈相連,他們曾託付過對方生死……為什麼不能像以往那樣,好似沒事人一般,再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仿佛嘆息一般,卻分明帶著難掩的嗚咽:「皇姐,我恨過你的。」
他聽十公主輕輕「嗯」了一聲。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只是太想讓你握緊我了。」十二哽咽著,仿佛回到了那個暴雨傾盆的宮牆下,「你做什麼都可以,請你不要再丟下我了。」
句句懇求,字字如泣,萬般可憐。
十公主把他的十指緊扣,有輕吻落在耳邊,像是春日裡落下的滴答小雨,浸潤了翠色深濃,催發著心脈那點不可說的慾念破土而生,蔓延開葳蕤的枝葉。就像一脈的兩條枝椏,終於在曲折迴旋了多次後緊緊地相互纏繞在一起般,她與他緊緊依偎。
十二心中那滾燙至今的高熱,也在此刻被她無言的擁懷撫平,那滾燙已經熨帖成了舒心的溫熱。
十公主卻翻身下榻,將他的四肢用軟繩牢牢固定,在他被突如其來的抽離和空置開始變得惴惴不安的時候,滾燙的烙鐵猝不及防地貼上了他微微顫抖著的腿側。
皮肉在鐵片下無路可逃,發出「滋滋」的尖叫,十二明明是痛極,心中卻有一塊大石穩穩落了下來。她對他的這場遲來的回應,原來就是,她願意著他的願意。
於是他死死咬著牙,恨不得咬碎了牙齒去挖嚼出那深藏著的絲絲甜蜜,又不肯讓十公主誤認了自己那偶爾漏出的呻吟是痛苦,而不是歡欣,一時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不過還好有布條尚作遮掩,才不致會又增一分擔憂的神色。
十公主與人學了好久,縱然已經練習多次,藥也已經備好在一旁,將烙鐵貼上他皮肉上的那一刻,她的手還是忍不住一顫,拿得動利劍的手卻有些拿不住這一片薄薄的鐵片。她將烙鐵放下的那一刻才敢抬頭去看他,卻看到那漏出的下半張面如金紙的臉上帶著的無法抑制的笑意。
十公主下意識喃喃著他:「十二。」
十二捕捉到她語氣里的疼惜,連忙揚起更大的笑容朝她聲音的方向「望」去:「皇姐,不疼的。」
接著他想起當初在十公主腿間烙下的那兩個字,不禁連腿間未平息的痛楚都忘記了,只痴痴道了一句:「皇姐當初很疼吧……」
十公主拿了帕子點了點落在他下頜的汗滴:「現在已經不疼了。」
十二側了側臉,在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用這種方式對她道歉一般,握緊的手指也慢慢鬆開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為痛楚的消退而漸漸甦醒的慾望。
十公主自然也察覺到了這樣的變化,於是十二便聽到了她的一聲輕笑,緊接著是床帳窸窸窣窣被放下的聲音,緊接著是李玉的腳步聲,將那燒得正旺的烙鐵撤了下去。等殿內重歸寧靜,蓋在十二眼上的布條也被十公主取下,預料之中的刺眼並未到來,原來是她早將殿內的燭火一一滅去,只留一盞燭火昏黃如豆,影影綽綽間只能看到模糊中的十公主的臉。
待她步入帳簾,十二才看到她手中拿著一面小鏡,不待他開口問詢,十公主便將小鏡放在了一旁,拿了藥水灑在了剛剛印上的印記處。
微微的刺痛讓十二忍不住探頭想要看她給自己印了個什麼,奈何雙手雙腳被軟繩捆得嚴嚴實實,只能可憐巴巴地拿一雙杏眼去向十公主央告。誰成想十公主卻只自顧自地擺弄著那還微微泛疼的傷處。
那藥水是她特意通過陳一要來的,陳一當時立馬就想到了她要用在誰身上,臉色立馬變得不太好,但是最後囁嚅幾番,只吐出一句:「……陛下身體大安了才可用。」
十公主輕輕划過十二的大腿內側,這樣隱秘的地方只有彼此的印記,多像他們之間的關係,若不是他這幾日患得患失時時刻刻想要抓緊自己的樣子催促著她不得不早日將這件事提上日程,用這枚烙印將他們的關係永遠地留在彼此的血肉之上。
十二稍稍將大腿曲起,往她指尖摩挲,又拿一雙含水的眼兒求她:「皇姐,我想看你的。」
十公主卻沒有依他,但也直起身子,稍稍鬆了他腳踝處的軟繩,而後將他雙腿大分,騎坐在他兩腿之間,讓他感受他在自己大腿內側印下的凹凸起伏,在肌膚相貼時生出難掩的喘息。
十公主微微低頭,垂下的髮絲宛如柳絛輕輕拂過他的臉側,她的神色也如春風拂過,吹動一片漣漪:「十二,你看,現下你也是我的了。」
十二卻仰起下巴,向她討要一個氣息交亂的吻:「我知道皇姐印的什麼了,皇姐還是心軟了。」
「哦?」十公主哼笑一聲,尾音卻是興致昂揚,「那就不必看了,那小鏡也算是白拿來了。」
這下十二又不依了,掙扎著弓身輕咬她的下唇,那力度好似一隻幼貓在享用著主人賜予的魚糜,時輕時重伴又隨著有意無意的溫熱若即若離地觸離,惹得十公主忍不住扣住他的頭將這吻繼續。
她的手已然在不知不覺中游入了他大開的寢衣之中,在喘息涌動間輕車熟路地撫上了那一點凸起,搔刮著亟待撫慰的熱意,直到發燙髮硬,期盼著一個溫暖而濕潤的地方將他一口裝下。
十二深深喘息著,壓抑著喉頭滿溢的渴望而呻吟著:「皇姐……給我……」
「噓。」十公主撐起身子,將他籠在身下,「乖一點。」
「我很乖……」十二急急地回應著,「我很乖……啊!」
十公主已經一口將他吞下,學著他剛剛撒嬌的動作,時重時輕地舔舐過,在他猝不及防間突然將那根腫脹深深吞咽,鼓動著擠壓著,又在他忍不住挺身之時鬆開桎梏,好似從雲端跌落,伸手妄圖抓住一片輕飄飄的雲絮卻只得一片空空。
「十二,說出來!」十公主捏住濕淋淋的性器,看它的頂端吐露出點滴求而不得的雨露,卻不允許他真真切切地釋放出來。那硬物離開了她溫熱的口,孤單地佇立在她的掌握之間,被她逼迫著要他一句話語。
「.……求你!十二求求你!皇姐!十二求你!啊!」
十公主低頭,復將他的器物深深吞入,帶著硬繭的手指也在此刻飛速搔刮著,在感受到他劇烈顫抖的後一刻,十公主將他吐出,手完完全全包裹住並飛速套弄起那已然急不可耐噴薄而出的硬物,在那乳白微涼的液體噴濺了她滿手後,沉甸甸的肉棒還在兀自顫動著,似乎在這扶著等待下一次的進攻。
十公主在十二的身上直起身子跨坐著,她身上披著的哪件薄紗在十二因高潮而泛紅的眼中飄然而落,柔韌緊實的肌體籠罩在透過床帳而羅織出的燭光中朦朦朧朧地散著光,好似煙霞中有神女渡人而來。
神女將剛剛被他褻瀆過的手遞到了他的唇邊,要他仔細著將她指間收拾乾淨,於是他低頭淺笑,隨即領命張口,臣服在她的命令之下。
第一百零一章、親印(下)
是什麼滴落在他的胸膛上?是皇姐的汗珠,還是自己的?十二迷濛中睜開眼,卻發現都不是。
原來是十公主摘了台上高照的紅燭,滴滴紅淚在她手中滾落,凝在他因未在預料之內的炙熱而微微凸起的乳首上,帶來令人目眩神暈的戰慄。
十公主隔著那溫熱的蠟油輕輕撫弄著他,她手指上劍繭帶來的粗糲感仿佛隔著那層凝固的隔膜輕輕搔動著他的心跳脈搏,帶著熱意的瘙癢也由著她的指尖點燃,席捲了他的全身。
剛休憩片刻的他便被這場重燃的大火燒得寸草不生,那渴意一路從喉頭燒至仍被束縛的手腕。
他的指尖跟著她打著轉的指尖狠狠顫動,忍不住從不知不覺咬緊的牙關間漏出一兩聲嗚咽。
十公主卻將食指與中指用力並起將那發硬的凸起夾住,那剛剛凝固的蠟油便像承受不住的力道的結冰湖面,張開道道裂痕,撲簌簌地掉在他的身側。
十二身體狠狠繃緊,大腿內側緊得像是拉滿的弓弦,亟待持弓人將他鬆開,好離弦飛去。
十公主顯然並不願就此放過他,探身再次拿回那燒得熱燙的燈燭,只不過這一次,被照顧到的不止是那兩顆已有些充血的乳首,還有不知不覺已抬起頭的、頂在她跪坐著的小腿上的硬物。
溫熱的燈油一澆,本就敏感的陰莖便有些承受不住激出了兩滴濁液,炙熱痛感也隨之降臨。但十公主卻就著這份疼痛將溫柔卻強硬地將它桎梏,似撫慰又似懲戒,令十二逃脫不得,只能任她把玩逗弄而無法脫離。
他再也抑制不住,任呻吟四下逃竄,隨著她的節奏起伏遊蕩。耳邊是熱油潤滑擠壓在她手中的陣陣啪嗒啪嗒作響的激盪水聲,眼前是她因情潮洶湧而漲滿紅暈的動情臉龐。
十二忽然覺得自己的魂魄突然抽離出軀殼,飄飄悠悠地晃到十公主的眼前,細細端詳著她眉目間被北疆的風沙磨礪出的銳利光芒,令他神魂震顫,又令他不自主地沉溺。
那一刻他好像變成了一隻幼小的雛鳥,依偎在她展開的翅膀之下,這樣熟悉又陌生的安全感,再次汩汩流出,匯成一條大江,將他仰面托舉,望到了漫天星光。
那星光是她含情的雙目,倒映出的是自己的喃喃低語,聲聲喚著的唯有「皇姐」二字而已。
十公主卻在他即將獲得這份愛欲中將要攀上巔峰的時刻突然鬆開了手。
他迷濛中睜開眼,映入眼帘的卻是十公主將雙腿大開,密密叢叢遮掩下的是沾染著盈盈露水的重重花瓣,目光掃過的是她大腿內側他給她留下的凹凸起伏的印記。
呼吸吐納間都是她的氣息,十二不知怎的突然口舌生津,但在十公主沒有發號施令之前,他知道自己還不能有所行動。
因為他是等待賜予的那一個。
十公主抬手扶住了床柱,與他的唇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任由自己下體最隱秘之處在自己的弟弟面前一覽無遺,卻不讓他即時得到。
「想要嗎?」
十二用力點頭,隨即奮力仰頭,張嘴要接她欲滴未滴的甘露,十公主也稍稍沉下了腰,卻還是沒讓他觸到。
他有些焦躁,被綁起的雙手也在用力,床榻被帶得吱呀作響。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茫茫沙漠中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樓,無論怎麼向前都抵達不了渴望的綠洲。
下身被冷落的棍物不僅沒有平息,反而一路沿著腰腹燒到了他的心口,再從舌根到舌尖燒得口乾唇燥,滿臉赤紅。
他不禁呻吟出聲,向她央告道:「皇姐……十二想要你……皇姐,坐十二臉上,十二求你了!」
十公主卻促狹地笑了,像兒時捉弄他一般:「是嗎?但是皇姐為什麼要答應你呢,小十二?」
十二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愈發滾燙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十公主微顫的軟肉上,似是感應到他急切的懇求,那兩瓣唇肉大發慈悲地開始微微翕動,中間的小豆在這股微風的吹拂下也慢慢開始發燙,變硬。
這下輪到十二輕笑出聲了:「皇姐,你有感覺了。」
十公主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閉嘴。」
「我不要閉嘴,」十二的臉被她的大腿擋住了看不見表情,「閉上了嘴,就伺候不好皇姐了。」十公主將腿扣下,側在了他兩耳旁將他夾住,故意叱他:「胡說,那如若我偏要你閉著嘴伺候我呢?」
十二心下有些得意,但還是故作為難地輕輕擺頭,喏喏道:「皇姐別笑我……我還沒這般弄過。」
「不會可以學。」十公主上鉤了,將腰卸了力氣,那花瓣便送到了十二跟前。十二也不心急,仍是假裝猶猶豫豫地湊了過去,等十公主不耐地拿膝蓋碰了碰他的臉頰,他才一鼓作氣貼上了那渴望已久的兩瓣陰唇。
貼上的那一瞬,他聽到十公主在他的上方「嗯」了一聲,雙腿內側的肉也隨之一縮,十二的鼻間臉前頓時便都是她更濃郁的氣息。
十二在她的花瓣處輕輕擺頭,鼻尖、上唇、下唇、,再到下頜,每一個滑動的動作都能讓那顆小豆感受到不同的高低起伏,有時抵著它妄圖使它就範,有時又若即若離,好似蜻蜓點水,只帶來泛泛漣漪。
十公主不由自主地將他夾得更緊,十二這下便就此淹沒在了她的氣息之下,十公主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二人壓抑的喘息交織在床榻之上。
緊閉雙唇的難處並不在於不能用舌頭,十二將唇貼在了那已經硬得不行的豆子上,記著她的反應,心中暗想,而在於要克制自己不要伸出舌頭。
天知道他多麼想將她拆吃入腹,可是他現下不能。
只得賣力摩挲,將自己的下半張臉弄得水淋淋,濕漉漉,乾燥的雙唇早已全然是十公主的味道。於是他加快了速度,在她抖動得越來越快的時候,他終於克制不住,伸出舌頭,像蛇吐信子,又像是獵犬撲食,將她的小蒂包裹住,用力一吸。
十公主招架不住這意料之外的侵襲,猛然泄出一堆愛液,空無一物的甬道也跟著貪婪地絞著,試圖將那些愛液留住,卻只帶著她的身體痙攣抽搐了好一陣。
高潮令她失神,也讓她鬆了力氣,再也支撐不住,全然蓋住了十二的臉,剝奪了他呼吸的空間。
十二有些窒息,卻並不掙扎,這甜蜜的氣息自己求之不得,就算這樣死在她身下,他也別無憾事了。
好在十公主很快回過神,將十二從自己雙腿之間解放出來,二人皆喘息不已。對視了一會兒,十二像是恍然大悟般:「啊……我忘記了……」說罷微微張嘴,露出舌頭上殘留的未來得及吞咽下的她的粘液。
十公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自己也的的確確舒爽了,便換了個姿勢,坐在了他的腰腹上。身上就寢的衣衫散亂在身上,十公主就乾脆將帶子一把扯下扔到了一旁,俯身掐住了他剛想要閉上的嘴:「這張嘴成日只吐些誑語,沒個正經。不如皇姐替你割了它,也省的你下次再忘記。」
十二不但沒怕,灰濛濛的雙眸裝滿了情慾未散的慵懶:「皇姐想要便拿去,十二有什麼皇姐不能拿的?」
「果真?」
「果真。」
十公主直起身,臉上卻換了一副正經的表情,嘴裡卻仍頑笑似的:「好啊,那我要你的皇位。」
十二滿不在乎:「這有什麼,皇姐想坐,明日我就寫退位詔書。」
他答得如此乾脆利落,毫無保留,直白得沒有一絲轉圜餘地。十公主反倒一怔,愣愣地直勾勾地看著他。
十二見她呆在原地,以為她不信,也正了神色,認認真真地看向她的雙眼:「我的命都是皇姐的,我說了,皇姐想要什麼都可以。」
良久,十公主都沒應答,反而將臉低垂,不知是喜是悲。
「皇姐這些日子坐鎮前朝,大小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如若皇姐擔心左相不滿,我可以讓他告老還鄉,反正他也上了年紀了。等眼前的這些事都料理了,皇姐就將他打發了罷。」
「所以,這些日子你身子明明已經好了,卻總是藉口不上朝,是不是早就有這個心思了。」
十二不說話了。
十公主抬起臉來,眼中已盈滿淚水,又迅速低下頭,將淚水一把抹去,卻聽得十二低低喚她,一聲聲百轉千回,字字懇切。
「在我這,皇姐永遠不必擔心。我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皇姐再也不必屈居人下。」
聞言十公主不禁又哭又笑,那笑中如釋重負,似慶幸又似珍重:「我知道了,十二。」
「那麼,皇姐能把我解開了嗎?」
十二也輕笑出聲,轉了轉被綁著的腕子:「皇姐還沒給我看看,到底留了個什麼印。」
第一百零二章、縱虎
經過一番酣戰後的兩人都汗涔涔的,被鬆了腕子的十二隨手撈了張毯子將兩人裹住。十公主就這樣懶懶地貼在了他的胸膛上,身上被毛毯子一包,有些發硬的毛髮好似北疆的枯草尖尖划過,泛起一團團酥麻的疙瘩。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十二下意識將她摟得更緊:「是風漏進來了?」
十公主搖搖頭,摸了一把身上的毯子:「這什麼做的?刺刺喇喇的。」
十二的手撐了一下,又裝作不經意地把手放回她腰上:「好像是白虎的皮子,剛剛換了一批人上來,他們緊趕慢趕想現忠心,粗粗趕了這張毯子就送來了。」
「想是這些天的雷霆手段將他們嚇著了。」十公主貼著他抻了個懶腰,像只懶散狸奴,惹得十二心中不禁泛起些許久違的甜味。
「我母妃先不要放歸王家。」十公主見睡意尚無,索性將放出宮的那個小太監的事說了,她懷疑順妃還有後手,否則只是她平叛時清理的那些兵將不會讓順妃如此胸有成竹。
十二沉吟半晌,似是猶豫要不要與她坦白。十公主貼在他胸口戳了戳他:「剛剛說好的,可不許再吞吞吐吐了。」
十二很不情願似地:「我知道順妃背後的人是誰……此人用的是東西是從你給何德那個小妾置辦的宅邸流出來的。」
「嗯……」十公主反應了半刻,悚然一驚,立時坐起身來,毛毯子順著她的身子滑落,露出一身旖旎風光,「何德不是死了嗎?」
更何況何家的產業不是早被她挪進自己的私庫里了,何德用什麼採買那些物資、調動那些人手?
十二有些酸溜溜地:「皇姐倒是全然相信這種人口中的』全部『。何相把持朝政興風作浪這麼多年,積攢的東西若是一張小布就能寫盡,豈不枉費他巨貪之名?」
聞言十公主不由得眯了迷眼睛,掐了把他的手臂:「又呷什麼飛醋,我只當這人死得久了,哪裡是信他。」
他「哦」了一聲,仿佛不是很信的樣子,嘴上仍然不依不饒:「我看皇姐如此悉心為他的小妾和血脈周全,只當是皇姐與何駙馬很有些夫妻情義的。」
十公主有些惱了:「那兩人換了十數萬兩的銀子,換他娘倆衣食無憂又花不了幾個,這買賣這麼划算,為什麼不做?」
但是聲音究竟是漸漸低下去了,因為那十幾萬兩銀子後面被她撒出去拿來刺殺眼前這位「昏君」了。十公主有些理虧,見他冷哼著去扯另一床被褥似是要與她分被而眠,不免氣沖沖地拉扯毯子:「不許走!給我把話說清楚!」
於是你推我我推你的,兩人在龍床上扭打成一團,有夜風溜進搖動的床帳,卻被逐漸炙熱的喘息趕跑。
十二重重挺身,便討得十公主一串蜂擁蝶浪的吻從肩膀到胸膛前。不知怎的,十公主與十二對視了一眼,突然「噗嗤」一聲都笑開了,又大概是為了剛剛孩子氣的打鬧而都紅了臉。
十公主仰頭,十二就得到了一個溫存的吻。
於是又是一番急雨般的糾纏,直打得芭蕉葉落,花搖影動,最後只剩牡丹泣露,盈盈不得語。
待榻上的風浪再次平息,十二忽然將十公主摟緊,喃喃道:「我是不甘心,憑什麼是他站在皇姐身邊,占據了所有名正言順的名義卻棄之如敝履,他怎麼敢?」話至此處已帶有一絲哽咽,似是不知再如何傾訴這瓶釀造長久的陳醋,苦悶得發酸。
十公主無言:「你知道的,我從未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我還是恨,恨所有能名正言順陪伴在皇姐身邊的人,他們的目光里都別有所求,他們都配不上你,皇姐。」
十二側過身來,十公主窺見他因瘦削而顯得高聳的鼻樑旁有什麼一閃而過。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如旋渦一般將她捲入,頭暈目眩。
十公主輕聲呢喃:「那麼你現在,還恨嗎?」
十二輕輕搖頭,復又點頭:「不恨,但是我要手剮了所有背叛皇姐的人。」
十公主「哼」了一聲,將話題轉開:「你倒是把我的事記得清楚,那我問你,囚在佛堂里的那位你打算怎麼處置?」
「殺了。」十二對上十公主的眼睛沒有一絲閃躲,也無一絲漣漪,「但不是現在。」
十公主捏了捏他的臉:「和我想的一樣,把她的人放出去,看看還有誰在背後搗鬼。」
「縱虎歸山。」十二被她捏得嘴巴有些含糊,但是目光熠熠生輝,「皇姐,我說得對不對。」
十公主捏夠了他的臉,復又躺下,半晌嘆息道:「但願我母妃這次不要再摻和進去了。」
但是她心知不可能,這件事王太嬪絕對撇不清了,她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將王太嬪摘除更嚴重的罪名。
十二拿臉蹭了蹭她:「她是皇姐的母親,不會有事的。我今日已經下令,讓王家送她到恩和寺為先皇祈福,春杏也會跟著一起去的。那個地方警衛鬆散,希望能釣上大魚。」
十公主贊同地「嗯」了一聲,突然又側了身子,將他的髮絲卷在指尖:「說起來,順妃畢竟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殺了她,你不怕無人繼承這皇位?」
十二知道她的言下之意。
他們兩個是必不會有孩子的,禁宮中皇長姑母與皇爺爺那一罐罐畸戀成果就是前車之鑑。
但十二並不擔憂:「他們兩個不會繼承大統,繼承大統的孩子,必須由皇姐親自撫養。」
「你的意思是,四皇子?」
「凌氏血脈的孩子與皇室血脈的孩子,除了四皇子,也沒有其他人了。」
「至於大皇子和二皇子,就由四皇子登基後處理吧。」十二淡淡地望向明黃色連綿不斷的床帳,像是望著這龐大王朝源源不斷的傳承。一個個被征伐殺戮、鯨吞蠶食的小國,組成了現如今遼闊無際的王朝,凌氏一族不過是一隻狠狠蟄在這個王朝眼皮上的蜂蟲,尾針上的毒液迅速被它大口吞下,內化成一段成功的隱秘復仇故事。
放任順妃暗害自己的賭局自己已經賭贏了,無人上桌的籌碼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十公主一時無言,心內有千萬種念頭乍明乍滅。作為一個剛剛平息叛亂的公主,對始作俑者的處置自然沒有什麼憐惜可言,但作為一個女人,她不由得對順妃的下場有些惻隱。
似乎是察覺到了十公主的黯然,十二有些不安,下意識握緊了她的手:「皇姐……你在害怕我嗎?」
十公主下意識地將他摟緊,她知道,兩人相連的血脈已將他們僅僅捆在了一起,無論是作為一個公主,還是一個姐姐,她都沒有立場去同情順妃。
而在情人的立場上,她與她也再無分離之說。
「皇姐……不要怕呵,」十二喃喃著撫摸著她薄薄的眼皮,感受著他們親密無間的半身相同血脈的勾連與流動,一時間竟有些痴了,「生殺予奪不過皇姐一念而已,十二無怨無悔。」
十公主一時心內大慟,唯有與他緊緊相擁,仿佛才能將這痴兒的痴念一同攬入懷中,讓他心安。
第一百零三章、佛前
清晨的恩和寺內,女尼們已早早地起身做洒掃功課,唯有三日前從宮內遷進來的西山角房裡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春杏將一頭青絲妥妥帖帖地包進了尼帽里,又將柴火碼放好在角落,被主持派來幫忙的兩個小尼姑正好將小院的水缸填滿,出來時與拍著手的春杏打了個照面,不由得殷勤討好道:「春杏姑姑,您做功課辛苦了。缸子我們填好了,您看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
春杏從荷包里掏出兩粒碎銀,放到了說話的小尼手裡:「拿著,下山化施的時買糖吃。」
兩個小尼頓時兩眼放光,連連道謝,又聽得春杏問道:「王師太還未起罷,你們快去,別擾了她。」
剛剛接話的小尼聞言努了努嘴,這位新來的宮裡人金貴著,脾氣也大著,第一天就當著眾人的面對著寺內上下好一頓排揎,要不是身邊的春杏姑姑是個懂事理的,不住地替她打圓場,令她有天大的身份和再多的銀錢也落不著好。
說起來這個寺里的女人誰不曾在宮裡混過,寺里清修辛苦,既然都作了一處大家都是一樣的,誰也沒必要讓著誰。但顧慮到這位還是當權的攝政公主的生母,主持和一干人等只得忍了,依舊賠笑著好茶好飯地待著王太嬪主僕。
春杏想到這,不由得搖了搖頭,等兩個小尼出了院門,將門扣上,才輕輕敲了敲廂房的門:
「娘娘,您醒了嗎?」
「沒醒,不想醒。」
春杏失笑,將門打開便看到王太嬪將身一翻,面朝榻內,嘴裡嘟嘟囔囔著:「都說了本宮沒醒,幹什麼呀。」
春杏邊將窗推開邊溫柔回道:「天都大亮了,十公主昨兒又給娘娘您傳了信,問您好,還問您有沒有消氣。」
「哼,」王太嬪將手一撐,從榻上直起身來,「她現下厲害著呢,攝政公主,我還能與她置氣?」
春杏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有意勸她:「再過些時日便是祭祖的日子,說不準十公主會來看望娘娘。」
王太嬪繼續冷哼嘴硬:「她愛來不來,反正我是不見她的。」
王太嬪越發小孩子脾氣。在家做姑娘的時候被王家嬌養,進了宮又榮寵非常,就連暗中造反都能因十公主而被壓下不發。現下被貶斥出宮修行,也是未受過什麼苛待,可謂是順風順水得太過分了。
王太嬪卻仿佛覺得自己造反的事沒有被發現,只是因為當今聖上和皇太后重奪回大權終於想起了她這個礙眼的太嬪才把她趕出宮了。
也是,畢竟誰人造反還能全須全尾地被送出宮?春杏剛想再勸兩句,院門外就傳來了兩聲特殊的鳥叫,王太嬪則重重地錘了一下床:「有完沒完了!怎麼出了宮還纏著?」
春杏聞言就往外走:「奴婢去趕人走。」
王太嬪不疑有他,她面上雖仍是如常,但心裡既煩又害怕,還有一些惶恐的悔意籠罩在心頭。
幸而還有春杏,替她周旋收拾爛攤子。
其實說不思念女兒是假的,但是她好不容易重返京城,犯了事的自己於她已是負累,又哪裡肯再繼續帶累她。能苟全性命已是天大的幸事,被秘密送出宮時她本以為自己此生就到頭了。
王太嬪只恨自己一時豬油蒙了心,信了順妃的蠱惑,異想天開以為能出那一口幾乎困頓了自己一生的惡氣,真是……太失智了。
窗外鳥叫似乎停了,隨即便聽到春杏開關院門的聲音,王太嬪悄悄將不知何時流下兩行清淚的臉往軟枕里埋了埋。
那邊王太嬪思女而不得,宮裡的十公主也對自己母親的犟脾氣無可奈何。
剛放下一本奏摺,那邊廂李望就又抬了一沓奏摺進來。十公主拿起最上邊的一本,剛想翻開又有些煩躁地合上在桌上敲了敲。一直窩在她身後的十二聞聲探出個腦袋,見她閉目養神,便伸出手來幫她輕按太陽穴:「皇姐休息一會兒吧,一時半會也批不完。」
十公主向後往他身上一靠:「說得輕巧,現下牢里關著一大批,朝里天天都有人上摺子檢舉同僚,我這可是一時半刻都偷不了閒。」說罷微微仰頭,看十二這些日子養得略見了些肉的下巴:「太醫今日給你請了平安脈了,把藥案報到了我這,說是你體內似有餘毒未清,所以好得慢些。」
十二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手,垂下眼睫淡淡道:「皇姐要看,為何不直接來看,左右我的脈案從不對皇姐避諱。」
他說著說著反倒委屈上了,一下就抽抽搭搭上了,好似在控訴著她:「皇姐還要我坦誠以待,自己卻做不到。」
知道他病中容易多思,卻也料不到自己一句話就點到了他不安的隱痛,十公主連忙將他的手拉過,輕嘆道:「是皇姐的不是,只是隨口一提罷了,怎麼反倒惹得你傷心。」
十二反手將她的手握住,執拗地十個指頭一一對應著握住:「皇姐是厭倦呆在這裡了嗎?也是,畢竟這逼仄的宮殿哪裡有北疆自由自在。」
自從知道姜將軍不日將返京述職,十二十天半個月就鬧一番,十公主早已習慣了他突如其來的呷醋拈酸,便想將手抽出,不想十二反而將她的手扣得更緊,目光熠熠地盯著自己。
十公主無奈地仰起頭在他嘴角輕輕親了一下。
十二仍不放手,稍稍用力將她拉近,力氣大得仿佛已然病癒。
十公主只得吻上他的雙唇,任由他得寸進尺地在自己的唇齒間遊走糾纏,直到大殿內的西洋鐘敲了六下,兩人才如夢初醒般分開了彼此。
十二卸下了手中的力氣,卻又被十公主拉下身,這次十公主像是有些惱了,在他的下唇狠狠一碾,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
十二餮足地舔了舔下唇,討巧般問她:「皇弟的嘴好吃嗎?皇姐。」
十公主將他一推:「去喝藥,過兩日不是要去恩和寺?事多得都忙不過來了還這樣撒嬌。」
十二卻臉色一肅:「皇姐可當真想好了?畢竟是你的……以身涉險,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必,」十公主摸起一本奏摺,掃了一眼便提筆,「不是還有春杏姑姑?宮變時她都能護著母親全身而退,這次我們又早已通過氣,王家我也知會過了,不會有事的。」
十二矮下身,平視著十公主躲避的眼神:「皇姐,你在難過。」
「我有什麼好難過的。」
「你的眼睛,今天接到春杏姑姑的信時,你很難過。」
十公主不禁一怔,想到母親,說不擔憂是假的,和母親置氣也是真的,知道母親和何德真有勾結的驚怒又將這些情緒織起,籠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迎頭罩住,不知怎麼辦才好。
母女兩個人都硬氣,感情好的時候親密無間,對峙起來誰都不肯低頭,最後兩敗俱傷。
十二將十公主擁住,手輕輕在她肩頭摩挲,就像兒時被夫子罰手板,他也是這樣輕輕拉住她的手,摩挲著安慰她一般。
十公主緊繃的肩膀在這樣安心的懷抱里慢慢鬆了下來。
直到李望在殿外的聲音傳來,原來是照看十二的太醫來了,到時間服藥了。
十公主輕推他:「去吧,待會和你一起用午膳。」
十二依言去了偏殿,太醫早在那恭候多時,手裡端著的藥碗還氤氳著熱氣。只是原本好好端著藥碗的太醫不知怎的手有些哆嗦,見到十二來了,撲通一下就雙膝跪下了。
十二不看他,自顧自地接過藥碗,卻不是喝下,而是倒在了一旁的曲折的矮松盆栽里。
太醫將頭低下,他已經很委婉地提示十公主了,本著醫者仁心的本分,不想病人如此不配合,他也無法。
李望仔一旁有些心疼地看著十二不勝衣的模樣,剛想開口勸他,就被十二打斷了:「得了,作甚麼戰戰兢兢的模樣,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他將藥碗丟在小几上,扯了大氅披上:「這病不是朕不願意治,而是好得慢一點,不要再多事。」
太醫聞言重重磕頭,口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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