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博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9|回复: 0

抹青 (13-22)作者:醍醐灌頂

[复制链接]

136万

主题

136万

帖子

409万

积分

快递专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4092882
发表于 2025-4-25 18: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十三回 一曲劍舞此事終了
柳青竹沉下氣來,靜靜地看著對面雍容華貴的女人,不動,不語,唯有目光在空中交匯。她行至今日,靠的就是話不能說、氣不能平。正是因為太多不能說、不能做,讓她一口難咽的氣,撐到現在。
靜默半響,姬秋雨付諸一笑,不再強求,鬆口道:「既然你不願,我便不再追問,我等你願意敞開心扉的那天。」
柳青竹神色微動,起身跪謝,姬秋雨上前扶住了她,道:「不必了。」
柳青竹抬臉看著她,忽覺今日的殿下有所不同,再不是初見那般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姿態。或許本該就是如此。
姬秋雨唇角勾起一味笑,將話鋒一轉:「我聽聞,你在揚州名聲顯赫靠得就是兩門絕學,一是琴技,二是劍舞。你的琴技不必多說,我已有耳聞,可這劍舞,還未曾親眼所見,傳聞你師承公孫氏,此話真切?」
柳青竹愣住,思忖片刻,想必又是瓊瑤在外大放厥詞,她只好尷尬地笑了笑,道:「市井流言,不必當真。」
「我並不在乎。」姬秋雨看著她,道,「我只想看你一曲劍舞。」
柳青竹身子僵住,目光瞥向別處,低聲道:「可是......」
「你怕沒有好劍?」姬秋雨仿佛看破她心中所想,朝她身後的殿牆抬了抬下巴,道,「尚方寶劍,官家欽賜,可配你的一曲劍舞?」
柳青竹回首看去,只見金碧輝煌的殿牆之上,高懸著把饕餮鑄紋的青銅古劍。她不由得心中一驚,實在想不到公主府上竟然會有把尚方寶劍。
姬秋雨見她仍是沒有反應,又道:「可要我為你奏曲?」
柳青竹這才回過神來,連連說不用,她只好硬著頭皮起身,將那把青銅古劍取下來。
再回到長公主身前時,姬秋雨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玉簫,正放在指尖把玩。柳青竹身形頓了頓,她認出來了,這是那晚進入她體內的玉簫,她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耳尖有些發燙。
姬秋雨見此,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玉手微揚,有些曖昧地將玉簫放在自己的唇邊,一雙媚眼如密密情網,將柳青竹圈禁於內。
姬秋雨淺淺吹了兩句,樂聲婉轉繞樑,柳青竹扶著寶劍,不得不轉起身來。
劍舞與劍術不同,劍舞乃柔中有剛,劍術則剛中帶柔,奈何寶劍笨重,柳青竹氣血未回,她舞不出柔,也使不出剛。
一曲未了,柳青竹已是滿頭大汗,分心不出想別的事。
姬秋雨神色淡淡,眉眼間透出一絲冷冽,唇邊樂聲猝然而止,她動作一變,指尖一彈,手邊茶杯順勢而飛,朝著柳青竹的方向。
柳青竹餘光一瞥,匆忙回踵,用劍身去擋,青銅與瓷杯猛烈碰撞,瓷杯當場裂在空中,青銅古劍也隨之震掉。
她向後踉蹌了幾步,最後摔在地上。
姬秋雨衣冠齊整,悠然起身,朝柳青竹走了過來。柳青竹心有餘悸,微微喘著氣,仰頭看著長公主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姬秋雨垂眸,看著地上有些狼狽的女人,她在女人的臉上看見了警惕和猜忌,但最後一切的疑慮都融為了唇邊的一彎笑。
柳青竹誇讚道:「殿下好準頭。」
姬秋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氣氛凝固半響,她蹲了下來,卻只是摸摸了柳青竹的臉。
「你可知寒月是誰?」
柳青竹怔怔地看著她,誠實回道:「不知。」
姬秋雨面上看不出情緒,只是淡淡地說道:「她不僅是我身邊的女使,還是麒麟衛的指揮使,我的心腹,六扇門武試榜眼。」
話未了,柳青竹身子一震,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她才意識到方才姬秋雨方才所行,不過是試探,而她可是犯下一件大疏漏。
姬秋雨幽幽道:「你曾會武功,但如今也是廢了,那且告訴我,你是如何從寒月手中逃脫?」
柳青竹自然答不出來,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姬秋雨繼續道:「你身邊兩個姑娘,一個精通醫術,一個武藝高超,想必你的過往,也不該是泛泛之輩。來日方長,我倒是很期待你要做些什麼。」
「只不過,這次你要記住了,」忽地,姬秋雨聲音冷了下來,手上卻溫柔地為她擦去額上冷汗,「不是你手段高明,瞞天過海。」
「而是我放過了你。」
揚州到汴京,相距千里,百里葳蕤身家貧寒,一邊賣畫一邊趕路,今夜抵達壽州,找了家便宜的客棧歇腳。
將行李整頓好後,她緊繃的身子終於有了一刻的放鬆。百里葳蕤手中緊緊握著塊麒麟玉,正出神地想著事情,指甲嵌入白玉的紋路里。
忽然,紙窗外閃過一道黑影,混淆了燈影,百里葳蕤耳朵一動,噌地站起來,警惕地看著窗外。一瞬間,一把利器穿透了紙窗,擦著她的臉釘在身後的木牆上,迎面而來的冷風掀起了她的髮絲。
百里葳蕤僵在原地,緊接著窗欞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一個身影翻了進來。
百里葳蕤慌忙舉起燭燈一照,只見來者緩緩將面上黑罩取了下來,正是元五冷然的臉。
百里葳蕤呼吸一滯,將麒麟玉藏於身後。
元五露出一道森然的笑,道:「好久不見了。」
姬秋雨俯身將柳青竹拉了起來,兩人再次做回筵席上,只是此時心境有所不同。
柳青竹沏了一杯茶,慢慢挪到姬秋雨那側,將茶一舉,道:「多謝殿下。」
姬秋雨不明,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道:「謝我什麼?」
柳青竹只將腦袋埋得更低,道:「謝殿下的不殺之恩。」
姬秋雨嗤地笑出聲來,仍是沒有接過這盞茶,道:「何必裝模作樣,有話便直說。」
柳青竹眼珠轉了轉,她刻意地將杯盞一傾,滾燙的茶水淋濕了長公主胸前的衣裳。
姬秋雨被燙得嘶了一聲,還未等發作,柳青竹撲了上來,拿出手帕擦拭她的胸口,虛情假意道:「哎呀,是我的不是了,殿下您沒事吧?」
布料被茶水滲透,沁在姬秋雨的兩胸前,柳青竹還於事無補地拿手帕擦著,一雙手在上頭肆無忌憚地煽風點火。
姬秋雨眯起眼睛,垂眸看著她,已經猜出她想做什麼了,輕輕地笑了聲,捉住了她的手,道:「大病初癒,就這麼迫不及待麼?」
柳青竹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道:「殿下在說什麼啊?」
姬秋雨不說話,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空氣變得焦灼起來。柳青竹目光下移,看著她紅潤的嘴唇,鬼使神差地湊上前,在她唇上蜻蜓點水了一下。
姬秋雨的呼吸一瞬加重,掐住她的脖子,更加激烈的回吻,最後兩人雙雙滾到地上。
衣衫被褪去,姬秋雨吻她的紅唇、耳垂,最後吻落在眼角,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柳青竹眨眨眼,轉動著眼珠,看著姬秋雨,笑道:「殿下,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你曾說若我再讓您看見這雙眸子,就要我再也看不見麼?」
姬秋雨輕輕舔舐著她的耳尖,道:「如今不同了。」
柳青竹喘著氣,手伸進她的衣襟,問道:「哪處不同了?」
姬秋雨咬住她的耳朵,啞聲道:「你是我的了。」
柳青竹愣愣地,在長公主身上胡作非為的手也停了下來,姬秋雨見她雙眼木訥,掐著她下顎晃了晃,在她耳畔親昵道:「專心點。」
下一刻,姬秋雨的手伸進她的衣裙下擺,隔著褻褲揉了揉她的私處,柳青竹笑了笑,很配合地給出了反應。
褻褲被剝離,柳青竹張著兩條光溜溜的腿,蒂珠被姬秋雨捏在指尖玩弄,她不自主地揚起身,摟住了身前之人的脖頸。
姬秋雨低下頭來吻她,舌頭相互交纏,片刻後,柳青竹急促地喘起氣來,下身濕了一片,順著大腿流到地上。
高潮餘韻中,柳青竹將面前的人抱的地更緊,在她耳邊吹了口熱氣。
姬秋雨抱著她,兩人的胸脯相互抵著,無法做到緊密無隙的擁抱,卻都想把對方揉進骨子裡。
柳青竹褪去她的褻衣,姬秋雨的裸身徹底袒露在她的眼前,柳青竹抱著她翻了個身,跪在她的腰側,低下頭來吻她的鎖骨,吻她胸前的十字疤,手放在一旁,將她的雙胸輕柔地攏在指尖。
姬秋雨鼻尖縈繞著她髮絲間淡淡的幽竹冷香,手指在她關口試探著,最後緩緩地進入,刺激得柳青竹身子一抖。
水乳交融,一室溫存。
第十四回 清寒軒中雙鴦池浴
清寒軒內,紅葉亭後,有一池溫泉,水汽裊裊升起,氤氳了雙眸,池中隱約有兩個女人的身影,互相撫慰,身體纏綿。
薛秒語躲在一座寒石後,目光穿過一層層的騰騰雲霧,落在水池中兩具交纏的肉體上,雖看得不太真切,卻給了她彌足的想像。
一道破水聲傳來,其中一個女人被放上了岸邊,接著她的雙腿被打開,另外一個女人握著她的腿根,將臉進了她的腿心。從這個角度看去,薛妙語只能看到女人修長的雙腿和赤裸的後背。
令人臉紅心跳的嬌吟傳進她的耳朵,她頓時感到口乾舌燥,雙腿不覺夾緊了,不耐地摩挲著。
薛妙語正看得入神,坐在岸邊的女人微微側首,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
薛妙語瞧見女人彎起的唇角,心尖一顫,面紅耳赤地逃走了。
一路狂奔,迎頭的風卻怎麼也吹不散她身上的燥熱。猝然,她不慎撞到了一個女使,被反彈在地上。
春桃蹙眉,肩膀被撞得生疼,抬眸卻見是小郡主,連忙上前扶她,道:「郡主殿下,您沒事吧?」
薛妙語連忙爬起,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春桃見她臉紅得不正常,上手要摸她的額頭,道:「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熱了?」
薛妙語後退一步,打掉她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春桃愣在原地,看著那道跑走的背影,喃喃自語:「小郡主的脾氣還真是古怪。」
姬秋雨在被舔得爛紅的蒂珠上咬了一口,柳青竹吃痛,小聲地抽了口氣,回過頭看著她。
姬秋雨將她的雙腿放在肩上,面上濕潤,不知是水汽還是什麼不可言說的水漬。她笑道:「在看誰呢?」
柳青竹眼眸一眨,水滴沿著眼睫滴下,她如實答道:「小郡主。」
話落,姬秋雨微怔,遂道:「那只是個孩子,不要緊。」
柳青竹沒有說話,抬手為她擦了擦臉。
指骨剮蹭過長公主的嘴角,柳青竹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她好像第一次以這個視角看著長公主,那雙眼眸總是沉沒在一片陰鷙茫茫中,充斥著攻擊性、野心。姬秋雨眼眸一眯,偏頭在她腿根上重重咬了一口。
柳青竹悶哼一聲,用手摸了摸姬秋雨在她腿根上留下的牙印,暗暗腹誹:這長公主莫不是屬狗的罷?
她正這麼想著,姬秋雨雙手握住她的腳踝,將她往下一拉。柳青竹反應不及,身子沉入池中,激起一圈漣漪。
華發如墨一般在水中散開,柳青竹一時失了氣,嗆了幾口,泉水灌入口肺,窒息感堵住了她的口鼻。她奮力向上游,卻越來越沉入水底。
驟然間,有人握住了她的後頸,唇上覆上一片柔軟,往她嘴裡渡了口氣。柳青竹睜開眼睛,對上長公主含笑的雙眸。
姬秋雨托著她往上游,兩人同時破水而出,柳青竹大口大口汲取著空氣,長公主的手搭在她的背上,像逗貓似的安撫著她。
過了好一會,柳青竹才緩過氣,這瀕死的恐懼她再不想嘗第二回。長公主拖著她沉入水底,又要救她、吻她、抱著她。
姬秋雨上前,將赤身裸體的女人攬進懷裡,道:「你的身子在抖。」
柳青竹雙手攀附著她,害怕再次沉沒。她太怕死了,太怕宮家永無翻身之日。百般毒打,只要咬緊牙根就能扛過去,可一旦陷入水中,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姬秋雨將她摁在池壁上,發狠地啃噬著她的下唇,一隻手伸入水中,觸碰到她的下身,指腹摁在關口上,最後深深淺淺地抽插起來。
手指進入甬道,裡頭熱得很,比一池溫泉都熱。姬秋雨看著面前意亂情迷的女人,有些牙癢,掐住女人的修長的脖頸,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在上頭留下自己的印記。
她明知這個女人是懷揣著目的靠近她、引誘她,卻還是留下了她,是心有不舍也好,還是明知她掀不起風浪也罷,都無所謂了。將她留在身邊,享受片刻的歡愉,就夠了。
也許是今夜做了太多回,這一回,柳青竹遲遲等不到高潮,浪花一迭迭打在她的身上,她卻好像身處雲端,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想要更多,姬秋雨卻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主動的獻媚討好,於是柳青竹便如她所願,雙腿纏住她的腰身,湊上前去舔她的紅唇、脖頸。
柳青竹抽著氣,不耐地扭動下身,道:「好殿下,好殿下,幫幫我。」
姬秋雨輕笑兩聲,貼近她的耳畔,道:「只要聽我的話,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柳青竹的情慾再也遏止不住地泛濫,說起了胡話:「殿下......再深些......」
姬秋雨調笑道:「這清冷孤傲的青竹美人,怎的在池中這麼不害臊。」
柳青竹耳尖一紅,有些羞憤,吻住她的唇,不再讓她說出些難堪的話來。姬秋雨便順理成章地張開嘴,去勾她的舌頭。
手指更深地抵近,柳青竹被托上了岸,含著長公主的玉指,再次被推上雲巔。
百里葳蕤遍體鱗傷,手中握著半塊麒麟玉,鋒利的碎口割破了手心,順著玉緣滴下鮮紅的血。
元五傷得不重,唯有臂膀上幾道破口在往外滲血,他手中握著另半塊的麒麟玉,面色有些難看,似是沒想到會此事會鬧到這個地步。
兩人一番纏鬥,此時百里葳蕤已體力不支,唯撐著牆角才可勉強站穩。元五提著刀走進,只要把這個女孩的性命了結,便可拿回另半塊的麒麟玉,於是他手起刀落......
哐當一聲,一把劍凌空而來,彈開了他的刀。元五被震得連連後退,他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女人持劍立在女孩的身前,身著素衣,頭頂斗笠,一身的仙風道骨。
百里葳蕤看清來者,一臉驚喜,道:「令狐大人!」
「令狐」二字出口,元五心下一驚,心想:莫非是那聞名江湖的令狐女俠?
若真是,那他必定纏鬥不過,於是元五將刀收入鞘中,問道:「閣下可是令狐瑾大俠?」
令狐瑾卻仍是拿劍指著他,冷冷道:「駙馬御衛,為何對平民痛下殺手?」
元五回道:「我遵駙馬之令,徹查六扇門麒麟玉丟失一案,請大俠讓路。」
說著,元五從腰間取出公主府的令牌,展示給她看,而令狐瑾卻一眼未瞧,冷笑一聲,道:「是麼?可方才你盤問這小畫娘時,我卻聽見了『揚州宮家』,敢問大人,這也與查案有關?」
元五吃癟,不知如何回答,只聽令狐瑾又道:「再者,查案之事不該留給六扇門,怎麼讓你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駙馬御衛來辦?」
元五不敢與之相爭,怕說多了被套出不該說的話,便將另半塊的麒麟玉收入袖中,抱拳道:「告辭。」
元五翻窗離開,百里葳蕤瘋狂跳動的脈搏總算冷靜了片刻,令狐瑾將她扶起,整理好衣襟,問道:「被打成這樣,也不鬆口嗎?」
百里葳蕤搖了搖頭,笑道:「死也不鬆口。」
令狐瑾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真不愧是我的徒兒。」
百里葳蕤睜大了雙眼,驚訝道:「徒兒?大俠是願意收我為徒了嗎?」
「不然?」令狐瑾為她擦去臉上的污穢,道,「我早就將你視為自己的徒弟,之前不讓你喊我師傅,是因為早年間我在江湖上結怨頗多,怕連累了你。」
百里葳蕤乖巧地看著她,兩眼亮晶晶的,道:「那我以後可以喊你師傅嗎?」
「當然。」令狐瑾端了盆熱水來,將她手裡的半塊麒麟玉取下,用濕潤的手絹擦乾淨她手上的血跡。
令狐瑾道:「我與你一同入京。」
「啊?」百里葳蕤看向她,一臉疑惑,「可大人不是說過,不願涉入世事紛紜嗎?」
令狐瑾將半塊麒麟玉投入熱水中,血跡暈開,染紅了一盆水。
「我既然承了宮家的恩,自是應當有報恩之日。」
第十五回 柳青竹新任兩差事
午膳,廚娘上了幾碟家常菜和一盤甜糕。姬秋雨令其他女使退下,就留了柳青竹一個在旁伺候。柳青竹大難不死,自是賣力討好,端茶送水,著手布菜,一番噓寒問暖。姬秋雨未有表露,只是教她一同坐下吃飯。
柳青竹食慾不佳,吃了幾口便放筷了。姬秋雨淡淡道:「桌上還有盤甜糕。」
柳青竹瞥了一眼那甜膩膩的白糕,不知想起些什麼,眼底流過一縷幽幽的暗芒,旋即笑道:「我不愛吃甜食。」
姬秋雨筷子頓了頓,未有追問。
時光荏苒,如流水靜淌。柳青竹垂下眼睫,袖中的手攥緊了,她又想起三姐瀕死前的模樣了 。
「雨停、雨停,不要哭……」三姐姐說。
她那時哭了嗎?她早已不記得了。沾血的手輕撫著她的面龐,三姐姐顫抖著,從胸前取出塊糕餅,塞進她的嘴裡,馥郁香甜的桂花香在嘴中化開,隨之而來還有一股腥氣,她一時未動,任由這股腥氣在口裡蔓延。
直到獻血淌了滿身,三姐姐的身子在她懷中變冷、變僵,她才驟然醒悟,方才那塊糕餅,沾了三姐姐的血。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她後知後覺發起抖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掐住自己的脖子,卻什麼也吐不出。
那味腥甜永遠在枯黃的記憶中揮之不去,成為一卷翻來復去的舊書。 突然一隻手覆住她的手背,將她從過往的漩渦中扯了出來,柳青竹掀起眼皮,對上長公主平淡的目光,姬秋雨輕聲道:「你的手很涼。」
柳青竹斂起思緒,熟稔地露出一抹笑,道:「我已習慣了。」
姬秋雨不語,將手收回,然後斟了盞熱茶,讓她捧在懷裡暖手。柳青竹接過茶盞,溫熱傳到她的手心,只可惜手背依舊是冷的。
柳青竹突然問:「殿下,您府上為何有把尚方寶劍?」
姬秋雨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答道:「這劍不是我府上的。」
「不是您府上的?」
姬秋雨吃畢,喝了口茶,道:「靈隱公主府的前身是薛國公府,這尚方寶劍,本是先帝賜給薛國公和夫人的。」
柳青竹追問道:「那為何這寶劍留在這?」
姬秋雨淡淡道:「因為世間已沒有薛國公府了。」
柳青竹一愣,問道:「這是何意?」
姬秋雨放下茶杯,目光所及之處,是高懸在殿牆上的青銅古劍。
「薛國公和夫人戰死在了塞外。」
柳青竹不知說些什麼,便將頭垂下了。忽而殿外傳來一聲貓叫,柳青竹聞聲望去,只見一隻白貓跳過門檻,進入了殿內。
「玉清,玉清......」外頭女孩輕喚著白貓的名字,視線猝不及防與殿內的兩人的對上,嘴上瞬間沒了聲。
「我不是說過不要將貓帶進殿內嗎?」姬秋雨眉頭微蹙,聲音也帶上了些許的嚴厲。
薛秒語連忙垂下頭,手腳有些侷促,她彎腰將白貓抱起,抬腳就要跑。姬秋雨喊住了她:「阿秒,過來。」
聞言,薛秒語頓在原地,只好戀戀不捨地將玉清放走,低著頭進來。她在長公主身前站定,姬秋雨要她坐下,她便順從地跪坐下來。柳青竹見狀,起身要挪位置,姬秋雨卻抬手摁住了她。
長公主問道:「功課如何?夫子布下的詩都背了嗎?」
薛秒語耷拉著腦袋,悶聲道:「都背了。」
姬秋雨冷下臉來,拽住她的手,展開她的手心,道:「那你告訴我,你既然背了,夫子為何還要打你板子?」
小郡主的手心上,赫然有幾道紅印,那是戒尺打出來的痕跡。謊言被戳破,薛秒語咬住下唇,將頭埋得更低。
姬秋雨看著她,嘆了口氣,將她手放下,柔聲哄道:「以後不能說謊,知道麼?」
薛秒語將手背回身後,一言未發。
姬秋雨很鐵不成剛,便道:「惰性是學者大忌,我得找個人來督促你。」
薛秒語心生膽怯,手指蜷了蜷。她自小怕生人,姬秋雨又不是不知道,但她卻不敢忤逆長公主的命令。
姬秋雨思忖片刻,問道:「讓青竹姐姐陪你身邊,行不行?」
「啊?」被點到的柳青竹猛然抬起頭。
薛秒語面色一動,悄咪咪地看了柳青竹一眼。那日她便發現了,這個身披綠衫的女人,眉眼間竟和長公主有七八分的相似,轉而她又想起昨夜清寒軒中那驚鴻一瞥,剎那紅了臉。
姬秋雨莞爾,身子一傾,撩撥柳青竹的髮絲,在她耳畔輕聲道:「那樣,我隨時都可見你。」
熱氣撒在脖頸上,柳青竹不自在地摸了摸,嘴角抿出一個笑,道:「殿下想見我,不是隨時可以麼?」
薛秒語的目光流轉在兩人之間,她眨巴著眼,想到昨夜濛濛水霧中的兩具纏綿的軀體,臉霎時紅得滴血。姬秋雨察覺到她的異常,就要伸手過來摸她的臉,這一回,薛秒語躲掉了,姬秋雨覺著有些奇怪,還未開口,小郡主便頂著酡紅的臉落荒而逃了。
柳青竹憶起那團蜷縮在寒石後偷窺的身影,心知肚明她為何羞憤,她既知道,長公主豈會不知?下一瞬,姬秋雨便自言自語道:「看來阿秒是長大了。」
柳青竹問道:「那殿下方才的話,還作數嗎?」
她不摸准姬秋雨方才是一時興起還是順水推舟。姬秋雨面色不該,反問道:「為何不作數?」
柳青竹眼珠轉了轉,隨後近身,雙臂纏住她的脖子,笑問道:「府上有四等女使,敢問殿下,青竹現在算哪等了?」
姬秋雨微微側首,垂眸看著她,嘴角噙著笑,道:「本宮為你單列一等?」
柳青竹兩眼彎彎,嬌柔媚態盡顯,道:「若殿下想這麼做,那青竹也只好......」
未等她說完,姬秋雨面上的笑容煙消雲散,她扯開柳青竹的手,冷冷道:「你想的倒是美。」
柳青竹尷尬地咳嗽兩聲,自覺與長公主隔開些距離。姬秋雨拿起手邊的玉簫,抬起柳青竹的臉,道:「除此之外,我還要分給你一件差事。」
柳青竹收起矯揉造作的姿態,端坐起來,問道:「什麼差事?」
姬秋雨回答道:「將你的獨門絕學教給府上的陪床女使。」
柳青竹一頭霧水,追問道:「什麼獨門絕學?」
姬秋雨彎唇,用玉簫拍了拍她的臉,道: 「如何討我的歡心。」
第十六回 官家徹查江南懸案
柳青竹剛進門就被飛撲過來的人抱住了,巨大的力道帶著她朝後踉蹌了幾步。站穩腳跟後,埋在她肩頭的瓊瑤哽咽道:「姑娘,我擔心死你了。」
柳青竹先是一愣,旋即目光柔和起來,她攀住瓊瑤的後背,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瓊瑤眼睛紅得像兔子,嗔怪道:「姑娘,以後不要再做這些讓我們擔心的事了。」
柳青竹看著懷中委屈的少女,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她目光一轉,這才發現站在瓊瑤身後的婉玉。婉玉默默看著惺惺相惜的兩人,雙眸泛泛,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是個古板的人,不善言辭,不苟言笑,總將思索之事藏之於心,不宣之於口,自然而然成為三人中最為忽視的那一個。
柳青竹淺淺抿了下唇,鬆開抱著瓊瑤的雙臂,上前抱了抱她。面對突如其來的懷抱,婉玉明顯身子一僵,可還未等她細品這份寬慰,懷中的柔軟悄然離去。柳青竹知道她是個執拗之人,無法應付外露於行的表達。
三人燈下交談,各自交代了近況,途中柳青竹談及了瓊瑤為她解毒一事。
「此毒名喚『無可解』,是西域的蠱毒,連宮中太醫都對此束手無策,我本都做好赴死的準備了,瓊瑤,你是如何解的?」
此事瓊瑤也自覺詭譎,她眉間緊蹙,講了件離奇的事:「姑娘中毒之事似乎是殿下有意流傳,我和婉玉幾次強闖靈隱殿,皆被寒月女官攔下。有一回,寒月將此毒透露給了我們,之後幾天,我日日為藥師佛上香,一跪就是三個時辰,雙膝都跪得青紫,不知是青天有眼,還是菩薩顯靈,那日我突然靈光一現,一副藥方在腦中浮現出來,毋庸置疑,這就是解毒藥方,我便拉著婉玉強入了殿內。」
柳青竹聽完,動作一頓,笑道:「菩薩低眉,百轉柔腸,說不定是藥師佛看見了你的誠心,或又是蒼天覺得柳青竹不該是早死之人,特來給你指引呢。」
「不對。」瓊瑤蹙眉,托著下巴思索著,道:「我總隱隱覺得這副藥方我看了許多次,也為人醫治了許多次......但多的,我想不起來了。」
聞言,婉玉目光閃爍,她似乎想到什麼,可那點回憶隨著暗芒的消隕被她生生壓下。瓊瑤腦中一片混沌,額上的青筋一股一股地跳動,似乎有什麼被她遺忘的過去在腦中叫囂。
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想不起來......瓊瑤突然頭痛欲裂,喉中悶哼一聲,痛苦地抱住腦袋。
柳青竹的心臟像是被人攥緊了,針扎似的疼,她上前抱住瓊瑤,安撫道:「不用去想了,現在......就很好。」
瓊瑤滿頭大汗,抬起蒼白的臉,繼續道:「還有、還有件事——我給姑娘解毒時,本該只開一副藥卻用了兩幅,姑娘服下兩幅後才起了效果,姑娘是不是曾經也……」
還未等她說完,柳青竹朝婉玉暗暗使了個眼神,婉玉心神領會,一記手刀劈在瓊瑤的後頸,瓊瑤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下去,柳青竹將她攬在懷裡。
婉玉過來,將瓊瑤抱到床上,為她蓋好了被子。婉玉眉眼凝重,道:「姑娘,若瓊瑤能想起來當初的事,定能離平反之事更進一步,為何卻……」
柳青竹望著曳曳燭光,道:「瓊瑤性子極端,恢復記憶,對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好了。」昏暗的光照進柳青竹的眉眼,她看向婉玉,道,「從進門起,你便有話想同我說,現在說吧。」
婉玉走過來,回到柳青竹的身旁,輕聲道:「今日朝中有消息傳來。」
牆壁上照著兩人的身影,婉玉前傾,湊近柳青竹的耳畔,壓著聲音道:「中書門下,有一文官死諫。」
「什麼!?」柳青竹心頭一驚,擰眉問道,「是為何事?」
婉玉沉重道:「報冤。」
柳青竹緩緩抬眸,低聲問道:「官家是何反應?」
「怒不可遏,當即下令命六扇門、大理寺和刑部徹查此事,並將當年遺留的江南懸案全部重新提審。那些卷宗儲藏於六扇門內機閣中,由六扇門和大理寺共審,最後交予刑部覆核。」
婉玉又道:「明日,六扇門的卷宗會送往大理寺。」
柳青竹問道:「何人送押?」
婉玉答:「麒麟衛。」
「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若卷宗送進了大理寺,便再也拿不到了。」 柳青竹看著她,面色凜然。
婉玉眸光瀲灩,沉聲道:「姑娘的意思是......劫車?」
柳青竹起身,向著案幾走去,燭影隨著她行的每一步而晃動。她拿起桌上的劍,握住劍柄,利劍微微出鞘,泛著令人膽寒的冷光。
「七星龍淵,千錘百鍊,鋒芒畢露,出鞘必見血。」柳青竹回過身來,看著婉玉,雙眼淒淒,道,「如今我提不動它了。」
婉玉心尖一痛,喃喃道:「姑娘......」
柳青竹強顏歡笑,大步走過來,托著劍身,遞到婉玉的身前,道:「婉玉,拜託你了。」
這是夫人生前的佩劍,自那血染竹林夜後,此劍再未出鞘過。
婉玉喉間阻塞,顫抖著接下,俯身叩拜,道:「定不辱命。」
清雅苑中,元五面色凝重,步履匆忙,他跨進一間屋子,稟報道:「公主殿下來了。」
葉明德手中轉動的佛珠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淡淡道:「我知道了。」
姬秋雨頭頂金鳳冠,身著絳華袍,一身的珠光寶氣,所行之處跪了一列的侍從。葉明德早早跪在院前等候,隨著長公主的威壓而至,他躬身道:「微臣叩見殿下。」
姬秋雨冷冷瞥他一眼,繞過匍匐在她腳邊的男人,徑直走向院中的太師椅,扶著把手坐下,冷嘲熱諷道:「葉二,你的身子一日比一日伏得低了。」
葉明德咬著牙不吭聲,身旁的小廝連忙送上茶水,姬秋雨冷笑一聲,沒有接,道:「本宮可不敢喝你的茶,哪知道裡面有沒有毒。」
那小廝聽得一身冷汗,手也不敢放下。姬秋雨悠然自得地摸了摸頭上的鳳冠,道:「不過今日本宮不是來找你的不快,你們葉家如今如日中天,官家對付你們都是投鼠忌器。」
葉明德早已習慣她的尖酸刻薄,只將自己視作長公主腳下一個卑微到塵埃里的奴僕。
「趕緊起來吧。」姬秋雨居高臨下道,「少做這副樣子,省的外頭又在傳本宮是如何的囂張跋扈,心狠辛辣。」
葉明德一身的灰塵,腿腳有些軟,一時沒能站起來,元五在旁拉了他一把。」
姬秋雨道:「官家下令徹查江南懸案之事,你可聽說了?」
葉明德畢恭畢敬地回答道:「聽說了。」
「那好。」姬秋雨愜意地靠在椅背上,道,「此番前來,本宮是來收回麒麟玉的。」
這番話聽得元五心驚膽戰,偷偷看了眼駙馬爺,葉明德額角冒出冷汗,他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道:「微臣若記得沒錯,六扇門的職權,不應是陛下託付給微臣的?」
話落,姬秋雨大笑一聲,將手一伸,道:「拿來。」
寒月立即上前送上一卷聖旨,姬秋雨接過,將其甩到葉明德的跟前,道:「駙馬爺你可得好好看看,上頭有沒有你葉二的名字!」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江南懸案未破,人心惶惶......特令六扇門靈隱公主、大理寺卿令狐珏、刑部尚書蕭至賢徹查此案......」
葉明德顫抖地看完這道聖旨,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松,他早該明白了,他是公主的奴僕,握著虛職的駙馬,葉家以此謀權的棋子。葉明德泄了氣,要元五將麒麟玉呈上,元五雖略有遲疑,卻還是將東西呈上了。
麒麟玉呈至姬秋雨的面前,她接過麒麟玉,面色一凜,道:「怎的只有半塊?!」
葉明德已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道:「臣在揚州遊玩之時,被歹人砍了半塊去。」
姬秋雨握緊麒麟玉,慍怒道:「你真是活膩了。」
葉明德抬頭與她對視,平靜地像一潭死水,姬秋雨起身,將袍子一掀,邁步離開。
「本宮給你三日,若三日之內沒找回,當心你的腦袋。
第十七回 東京聖人之葉墨婷
「家計尚安,足以餬口,爹娘安好,唯妹之恙日篤,今已癱臥在床,郎中對此束手無策,言唯西域千金煥可救。我遍尋金陵醫館,皆未得見。汴京人物輻輳,你且多打聽打聽此物所蹤。」
蔽日樹蔭下,一道火光燃起。春桃讀完信,眉宇間的冰霜隨著灰燼的飄落而漸漸融化。
這封遠道而來的家書燒得還剩一角時,春桃的肩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慌張地回身,還在燃燒的信紙脫了手,落在草地上。
焰苗點燃了幾株青青綠草,來者一腳踩滅了火焰,春桃戰戰兢兢地抬頭,對上了柳青竹笑盈盈的雙眸。
「午好啊,春桃姑娘。」
春桃被唬得如鯁在喉,又見此人笑靨,驚疑道:「青竹美人?」
「幸好你還能記得我。」柳青竹眉眼彎彎,扶住她的雙臂,道,「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春桃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垂眸聽她說著。
柳青竹的話一了,春桃面色瞬變,後退幾步,道:「這件事我可不敢幫你。」
柳青竹笑裡藏刀,向前走了幾步,又與她近身,將話頭一轉:「春桃姑娘,方才我看的沒錯的話,你是在燒什麼東西吧?我怎麼記得府上禁止明火呢。」
春桃眉間微皺,警惕地看著她,道:「你在威脅我?」
「不敢不敢。」柳青竹連連擺手,笑道,「之前你在殿下跟前告了我一狀,讓我挨了頓好打,我哪敢威脅你?」
提及此事,春桃也自知理虧,話語軟了下來,問道:「你出去要做什麼?」
「不是我要出去。」柳青竹答道。
話音一落,不遠處有動靜傳來,春桃的視線移過去——只見婉玉迎面走來,髮髻高盤,穿著幹練的勁裝,英姿颯爽,意氣風發。
柳青竹步履輕移,為婉玉讓路,道:「是她要出去。」
春桃滿臉狐疑,目光在兩人身上輪流打量。
大地回暖,春色漸濃。春歸庭中幾個姑娘嘰嘰喳喳地說著笑,薛秒語聽得直犯困,抱書蹲在一旁。
「瞧瞧,這是誰來了?」一個姑娘搖扇笑道。
這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吸引了去,抬眸望去,只見柳青竹踩著一地的花瓣走了過來。一個姑娘起身迎接,調笑道:「這可不是殿下跟前的紅人,青竹美人?」
柳青竹拿著香包的流蘇掃了掃她的臉,笑罵道:「少嘴貧。」
那姑娘癢得直躲,嬉笑著告饒。薛秒語的瞌睡被鬧醒了,兩眼一睜,卻見柳青竹正笑眯眯地看著她,心中一驚,抬腳就要跑,柳青竹兩指捏住她的後領把她扯了回來。
「小殿下,這會子不在書肆念書,怎麼跑來和姑娘們玩來了?」柳青竹笑著問她。
薛妙語跑不掉,漲紅了臉,引得一堂鬨笑,一個姑娘打趣著柳青竹:「青竹美人,別給小郡主惹惱了,到時候告你一狀,有你好鞭子吃。」
柳青竹偏頭正要回懟,薛妙語掐住這罅隙,掙脫她的鉗制,一溜煙沒了影子。
「誒?」柳青竹愣在原地,問道,「小郡主怎麼見人就逃?」
「小郡主向來怕生,不管她就好。」紅玉姑娘上前攀住她的肩,嬌滴滴道,「不知今日青竹美人要教些什麼啊?」
紅玉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撥弄她的髮絲,柳青竹這才想起正事來,輕咳一聲,正欲開口,又被一個姑娘打斷了:「這青竹美人一到府上,殿下可就再沒想起過我們了。」
這句話嬌嗔落進耳里,柳青竹的骨頭都酥了,她聞聲望去,只見一個姑娘坐在假山上,美目含情,眼梢泛媚,一隻玉手施施然搖著團扇。
姑娘們起了勁,合夥起來數落著柳青竹。推搡半晌,柳美人全身都被摸了個遍,姑娘們也鬧夠了,散開了些,那坐在假山上的姑娘又笑道:「那一夜青竹美人的琵琶彈得那叫一個好,不如今日教教我們?」
此話一出,柳青竹方知這姑娘是誰了,她上前一步,目光從姑娘的繡蝶鞋一寸一寸往上遊走,最後落在她噙著笑的唇角上。
柳青竹莞爾一笑,道:「秋蝶姑娘,這假山有些高,先下來吧。」
秋蝶的笑凝住了,她垂眉看著柳青竹,低聲問道:「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府上姑娘的名字大多和服飾相配,繡蝶鞋、冰蝶耳墜寓一個『蝶』字,在以殘楓玄衣襯時節,猜出『秋蝶』二字,並非難事。」柳青竹笑道,朝姑娘伸出手。
秋蝶牽著她的手下來,雙手相觸那一刻,柳青竹愣了一下,秋蝶的掌心有些粗糲,虎口處覆著一層薄繭。
秋蝶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笑道:「多謝青竹美人了。」
柳青竹面色不改,讓姑娘們圍著假山站成一圈,姑娘們照做了,柳青竹繞著她們,一張臉一張臉的瞧,姑娘們抿著笑,目光肆無忌憚在柳青竹的身上來回打量,紅玉打趣道:「青竹美人,你這雙眼就別盯著我們瞧了,乍一看還以為殿下來了,給我盯著臉紅心燥的。」
話落,姑娘們笑作一團,柳青竹拿著香包拍了拍她的頭,道:「油嘴滑舌。」
紅玉捂著面向後撤了一步,柳青竹移履繼續走,肩上落了幾片梅瓣,清竹幽寒澗,染了一身的梅花香。步履在秋蝶跟前停了下來,秋蝶笑眼相待,玉手輕抬,舉著團扇為她拂去肩上梅瓣。
柳青竹偏眸看著肩上團扇,鼻尖嗅到了秋蝶指尖的胭脂氣,她略有感慨:靈隱公主府上,果然不缺美人。
她心中分明,長公主前日那番話,只不過是讓她辨清自己的身位,不該逾矩,不該越界。
「怎麼了,青竹美人?」
柳青竹恍然抬眸,盯著秋蝶柔情眉目,察覺了一件事。
「為何你們眼角都有一顆紅痣?」
「誒?」
姑娘們面面相覷,紅玉突然上前,看著她道:「青竹美人你居然沒有?」
「什麼?」柳青竹怔怔道。
姑娘們一窩蜂湊上跟前,觀摩著她的眼下,紛紛驚奇她為何沒有這顆紅痣。柳青竹心中怪異更甚,問道:「我應該有嗎?」
「是呀,殿下的陪床女使都該有這顆紅痣的。」紅玉答道。
柳青竹被一團人圍著,各色的胭脂敷粉的香氣湧入鼻腔,她鼻尖一酸,打了個噴嚏,圍著的姑娘才嫌棄地散去。
柳青竹揉了揉鼻子,又問道:「這顆紅痣......是有什麼寓意嗎?」
紅玉看看左,又看看右,尷尬地笑了兩聲,道:「這顆痣的寓意,說小是小,說大那就不好說了.....」
柳青竹蹙眉道:「有何不好說?」
秋蝶幽幽開口:「若是說小,便是殿下喜好眼角有痣的姑娘,說大了,那便是殿下睹物思人了。」
一旁的姑娘一聽情況不妙,紛紛各自退去,只剩柳青竹悄無聲息地看了她一眼。
「思誰?」
秋蝶湊近,在她耳畔低聲道:「皇后娘娘,葉墨婷。」
第十八回 婉玉瓊瑤雙重謬誤
婉玉和春桃換了令牌後,混進採買的女使中,一併出了府。
鑒於京畿的輿圖,婉玉在卷宗送押的必經之道旁的天香樓中定了間廂房,足以俯瞰整個南門大街。
今日天香樓中入客眾多,雖衣著尋常布衣,卻皆有佩刀,眼神犀利,不知是不是官府的人,婉玉因此多留了個心眼。
為了押送卷宗,麒麟衛提前清道,還至晌午,南門大街上已是空無一人,婉玉抱著七星龍淵,用木枝撐起一些窗子,靜靜觀察著情況。
須臾,不遠處穿來嚴肅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馬踏石階聲,婉玉略有反應,又將木枝撐高了些,望向聲音所源處——麒麟衛身著百鍊袍,腰懸青橫刀,面覆麒麟面,列中牽著幾批馬車,正訓練有素地穿過南門關。領首的是寒月女官,背後還掛把蒼虯彎弓。
本還在街店門口湊熱鬧的百姓紛紛抱著孩子退了回去。七星龍淵橫在眼前,婉玉眼神一凜,利劍緩緩出鞘,映出了她冷然的面龐。
驟然間,一隻手伸過來,將劍重新推了回去。婉玉心驚,匆忙出招,被來者堪堪躲過,待站穩腳跟後,她握住劍柄,試圖再次出鞘,卻又被一片飛來的石粒止住了動作,婉玉吃痛,腕子浮起一片紅腫,只好以赤手相搏。
來者一襲素衣,一雙狐媚子眼,招數似是江湖人士,對了幾招,此人一味防禦,婉玉才反應過來她並無惡意,便收了手。
「你是何人?」婉玉後退幾步,警惕地看著她。
此人輕功了得,連婉玉都未曾發現這人是何時進了屋。
令狐瑾扶穩斗笠,淺淺一笑,卻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看著她手中的劍,道:「那人連七星龍淵也留給你了?」
婉玉握緊了劍鞘,眼珠定定看著她,心中暗暗忖量,並未言語。
令狐瑾繼續道:「寶劍傍身,武功蓋世,若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應該是四姑娘,宮雨停?」
聽見這個名字,婉玉呼吸一滯,身形也不覺微微晃動,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道:「你要做什麼?」
令狐瑾朱唇微翹,撩起簾幕,露出一張嫵媚明艷的臉。
「自然是來救你這個蠢蛋。」
婉玉眉間微皺,拇指摩挲著劍柄。令狐瑾理了理白袍,坐了下來,自顧自倒了杯涼茶。婉玉一時摸不准此人行徑,不敢輕舉妄動。
令狐瑾慢悠悠道:「對面停香閣二樓左數第叄間房,叄樓右數第二間、第四間房,皆有刺客。」
婉玉下意識偏頭看去,不知何時那幾間廂房皆開了窗,有行跡鬼祟的蒙面人站在窗邊往外看。
令狐抬手舉起茶杯,淺嘗一口,淡淡道:「今日要劫車的,可不止你一人。」
話音剛落,停香閣有人持刀破窗而出,直指麒麟衛護送的馬車。寒月眸光一沉,喝令道:「防禦!」
麒麟衛立刻拔刀列甲陣,與刀劍相抵。這邊剛開始,房樑上又跳下來一群黑衣人,可這顯然這不是同一波人,兩方首領對視,紛紛亂了陣腳。
寒月腳尖一點,飛上車頂,取箭拉弓,一場混戰中,箭無虛發。
樓下尖叫迭起,窗外刀劍無眼,婉玉愣在原地,渾身感覺到冷。她疏忽了,該想明白此次徹查舊案,牽扯了多少世家的利益。
她顫抖著呼出一口氣,回過頭來看向正怡然自得喝著茶的女俠,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令狐瑾摘下斗笠,道:「我欠你母親一個人情,是該還的。」
婉玉沉吟片刻,還未回話,一個小姑娘破門而入,抱著一筐的畫卷,見到屋內情形,瞬間僵在原地。
百里葳蕤愣愣地看著婉玉半響,才堪堪問出一句:「怎麼是你?」
婉玉覺著這個姑娘有些眼熟,心中思忖了一會,未有頭緒,於是斜睨著她,反問道:「那該是誰?」
百里葳蕤欲言又止,視線移向令狐瑾,最終什麼也沒說。
外頭仍舊傳出打打殺殺的聲音,麒麟衛不愧是叄司之內的精銳部隊,以少搏多,能堅持到現在。
一股莫名的怪異掠過令狐瑾的心尖,卻又很快消散而去,她也未曾留意。放下茶杯後,令狐瑾從腰間取下半塊玉佩放在桌上,往婉玉的方向推了推,道:「此次我來,還要給你件東西。」
細看玉佩真容,婉玉瞳孔猝然縮緊,她幾乎脫口而出:「麒麟玉。」
「不錯。」令狐瑾挑起半邊眉,道,「不過只有半塊,令半塊還在駙馬身上。」
婉玉狐疑道:「你為何會有這半塊麒麟玉?」
令狐瑾目光瞥向門口沉思狀的姑娘,道:「你該問她了。」
婉玉的視線也隨之而去,落在百里葳蕤的臉上,她愈發覺得這姑娘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心中的怪異感更甚。
百里葳蕤好似才回過神來,腦中空白了一會,才回答道:「葉明德曾向我買了一卷畫像,以此物相抵,後他的侍衛要將其尋回,我拚死留下了這半塊。」
提到畫卷,婉玉瞬間敏感起來,想起從葉明德身上搜刮出來的竹林美人圖,眼眸一眯,朝著百里葳蕤走了幾步,沉聲道:「你怎麼會畫那副畫?」
百里葳蕤見婉玉這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有些後怕,囁嚅道:「我......」
令狐瑾見狀,忙著打圓場,道:「她還小,你別嚇她。」
婉玉又回過頭沉沉地看著她,冷聲道:「一幅畫像,以麒麟玉相抵,如此虧本的買賣,你們是當我蠢了。「
令狐瑾面上波瀾不驚,平淡地回答道:「確實虧本,可你不知道的是,麒麟玉在造物之初,內部安了磁石,手握相應司南,便能重新尋回。」
「只不過,這駙馬爺為什麼要將如此重要之物留給她,是不是想在她身上查出什麼,比如——揚州宮家?」
話落,氣氛瞬間凝固至冰點,連呼吸都靜止了,空中仿佛有冰渣子落地的聲音。婉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懷疑、忌憚在兩人之間斡旋,良久,她才聽見自己說:「你,到底是誰?」
桃色院中,瓊瑤發現了一株生在石頭縫裡的卷柏,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摘,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瓊瑤被嚇得一激靈,忙回頭看去,元五的面龐映入眼帘。
元五皮笑肉不笑,道:「瓊瑤姑娘,駙馬爺有情。」
此話一出,瓊瑤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悄悄將手背於身後,面上笑著回應道:「駙馬爺有什麼事?」
元五隻冷淡道:「姑娘一去便知。」
瓊瑤面色沉了一下,她往後退一步,兩人就此對峙了一會,皆未退讓。瓊瑤看向元五的身後,元五頓了頓,偏眸用餘光看向身後,瓊瑤趁著元五不注意抬腳就是跑,元五反應敏捷,迅速反應過來,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掰回來,瓊瑤慌忙回過頭,抬手一針扎來,元五側身一躲,銀針扎入血肉,卻離中沖穴偏了幾分。
元五眸光沉沉,扣住她的後頸,往她面上撒了一把白粉,瓊瑤躲避不及,粉末被吸入肺腑,她眼前一黑,腦袋一沉,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過來時,瓊瑤渾身都覺得不對勁,手腳也被麻繩捆著。
「醒了?」頭頂傳來一道含笑的男聲。
瓊瑤聞聲,抬起昏沉的腦袋,往頭頂看去,只見葉明德逆著光,手中把玩著一把摺扇,正笑著看著她。
葉明德瞥了一眼一旁的元五,嗔怪道:「元五,你這次太粗魯了。」
元五撇了下嘴,抬腳退出屋子,並將門帶上。
葉明德手中摺扇一收,蹲了下來,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一臉憤憤的少女,道:「沒想到我真的能找到你。」
瓊瑤瞪著她,緊抿著唇,葉明德仍是笑容可掬,道:「你別怕,你父親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是來報恩的。」
瓊瑤一怔,面上的憤怒漸漸轉化為疑惑,只聽他接下來怎麼說著。
「曾聽你父親說,令堂妊娠之時,是秋寒的第一場雨,經久不止,麥田淹了一片,百姓叫苦連天,待你降生之後,此雨才停了。」
葉明德觀摩著她眼底迷茫的情緒,笑道:「若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應該是宮家的四姑娘,宮雨停?」
瓊瑤怒目而視,沉默了片刻,破口大罵道:「蠢材,我是你瓊瑤姑奶奶!」
葉明德:......
屋外的元五:......
令狐瑾用眼梢看了眼一臉防備的婉玉,輕描淡寫地答道:「江湖人士,不足掛齒。你得記著,這世上不止你守著秘密,也不止你一人記得這血海深仇。」
「過來,這半塊麒麟玉,就是我贈與你的見面禮。」
一語了之,婉玉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不自主地動了起來,抬起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去。離麒麟玉越近,她越能看清令狐瑾眼中的深沉,就在手要觸及玉身之時,她驟然清醒過來,後退幾步,迅速拉開了身位。
令狐瑾似乎沒有預料到,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毛,婉玉眼珠漆黑,冷冷地吸住她的身影,寒聲道:「你想害我。」
「哦?」令狐坐直了身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麒麟玉中既有磁石,他們定然也會尋回這半塊,事關重大,他們勢必不會罷休,你將此物交付於我,無疑是給我一塊燙手山芋。」
聽她說完,令狐瑾笑道:「看來你不完全是個蠢蛋。」
此話剛脫口,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持銀匕,朝著令狐瑾的方向沖了過來,令狐瑾目不轉睛,只拍了下桌子,麒麟玉飛在空中,她指尖一彈,麒麟玉朝著婉玉的方向飛來,砸在她的身上,婉玉匆忙接住。
黑影瞬間換了個方向,朝著婉玉襲來,婉玉無聲地罵了一句,試圖拔劍相鬥,卻又被令狐瑾的一粒石子彈回。
「你!」後面的話婉玉沒再說下去,銀匕劈臉而來,婉玉只好以劍鞘相抵。
刀鋒刺在鞘上,紋絲不動,刺客只好將刀身一歪,划過鞘身,劃拉出一片火花。
令狐瑾扔了把劍過來,道:「接著,用這把劍,如今,你還不夠格拔出七星龍淵。」
婉玉餘光一瞥,以輕功起身,腳尖點在刺客的胸膛上,向後拉開距離,回身一轉,穩穩落地,劍已握於手中,七星龍淵納入劍袋。
有了武器,婉玉不再受限,與刺客斗得有來有回,百里葳蕤嚇得躲在桌子底下,令狐瑾便守在一旁,觀摩著兩人的纏鬥,時而露出欣賞的神態。
幾招過後,刺客被逼得節節敗退,婉玉抬劍挑開他的面罩,目光相觸,婉玉頓了一下。此人有五六分像跟在葉明德身邊的侍衛,唯有眼瞳成灰,透不進一點光亮。
那人趁著這一剎那的空隙翻窗跑了,留下兩瓣破開的面罩。
令狐瑾負手而立,走了過來,問道:「方才你在想什麼?」
婉玉望著刺客離去的方向,沉思道:「此人有些像元五。」
令狐瑾笑了一下,道:「此人是誰不重要,也許是什麼元六、元七的,不過能知曉的,這人是駙馬的人,且武功不在你之下,大約是宮中的頂尖暗衛。」
「什麼?」婉玉看向她。
令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之所以未纏鬥至最後,是因為我在這。」
「你?」
令狐瑾從婉玉手中拿回那把劍,用手絹細細擦拭著,雲淡風輕道:「莫看我整日無所事事,在江湖上還是名頭的。」
「不好啦!師傅你快過來看。」
百里葳蕤的喊聲打斷了這邊劍拔弩張的氛圍,兩人連忙上前,往窗外看去。
由於對方人數眾多,麒麟衛已處於下風,馬車的車頂已被掀飛,幾人躍入車中,用大刀在盛放卷宗的鐵箱狂劈亂剁。寒月被幾人拖住,無暇顧及這邊。
百里葳蕤心急如焚,道:「不能讓他們劫走卷宗。」
她在屋內巡視一圈,拿起角落的卷筐,往樓下倒去。
漫天的美人圖劈頭蓋臉地紛紛而下,如一場漫漫大雪,覆住所有人的視線,刀劍相鳴聲瞬間停止。
婉玉想趁這個時機將卷宗劫走,令狐瑾面色凝重,察覺不對,一把將她拉住。
就在下一刻,火把從四面八方而來,點燃了滿地的畫卷,烈火蔓延飛快,將場中眾人吞噬其中。
火焰熊熊,黑煙四起,護城軍來時已晚,有人高喊著走水救火。
「不對,」婉玉面色煞白,嘴唇顫抖著,「他們不是要劫走卷宗,而是要毀掉卷宗!「
第十九回 故人相見物是人非
小郡主夜間容易發夢魘,每晚都要長公主哄她入睡,而今日姬秋雨被遇襲一事整得焦頭爛額,眼下還在六扇門內問責,哄睡一事,便由柳青竹代勞了。
薛秒語半張臉埋在被子裡,一雙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盯著坐在床頭的女人看。柳青竹撲滅了燭火,為她攏了攏被角,輕聲道:「睡吧。」
「你陪我說說話。」薛秒語悶聲道。
柳青竹微怔,旋即笑道:「好啊,殿下想聊些什麼?「
薛秒語眸光閃爍,看著昏暗中身影朦朧的女人,道:「你。」
「我?」
「對,」薛秒語有些拘謹地攥緊了被緣,問道,「你是從哪來的,你的家在哪?」
柳青竹的身形僵了一剎那,沉吟片刻,她笑道:「家在四海之內、天地之間,哪處安穩,哪裡就是我的家。「
薛秒語思索片刻,喃喃道:「萬里歸來顏愈少,此心安處是吾鄉。」
柳青竹動作一頓,摸了摸她的發頂,問道:「你知道這首詞的含義嗎?」
「不懂,夫子只讓我背。」薛秒語將臉埋得更低,含糊道,「你方才那番話便是這個意思麼?「
「也許吧,我也不是很懂。」柳青竹無聲地嘆了口氣,為她合上雙眼,柔聲道:「睡覺吧,殿下。」
柳青竹輕輕地哼起了揚州民謠,那是薛秒語未曾聽過的曲調,悠揚、婉轉,如濛濛煙雨敲打著屋檐,潺潺流水划過心間,是她最嚮往的江南水鄉,沐浴滋養著心田發芽的小草。
一曲未了,她眼皮倦怠,沉沉地睡了過去。耳畔傳來小郡主平穩的呼吸聲,柳青竹這才偏頭望向門外藏在月光下的身影。
「小青。」柳青竹輕喚一聲。
話落,青蛇沿著她的臂彎緩緩爬出,柳青竹用冰涼的指骨挑逗著它的下巴,笑道:「幫我看著小郡主,若有情況,前來找我。」
小青似是聽懂了她的話語,乖巧地從她身上爬下,盤蜷在床角。
柳青竹起身,朝屋外走去。婉玉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腰間拴著劍袋,身上毫髮無損。
柳青竹走近,問道:「如何?」
婉玉看著她,眸光晦暗不明,微微搖了搖頭。柳青竹心底一沉,看了看四周,將她拉入暗處,壓著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婉玉便將今日之事一併說了。
「南門大街亂成一團, 兩棟香樓燒毀了,火勢之大方才才撲滅。」
柳青竹看向眼前垂下的樹葉,若有所思,唏噓道:「今日之事我已有預料,只不過這群人膽大包天,真敢在天子眼下動手,鬧出這般動靜。」
婉玉道:「不過長公主有遠見,裝車之前,把盛放卷宗的箱子,全部換成了精絕進貢的古銀木。此木金刀難斬、百火難焚,多虧此舉,卷宗未被損壞,現下已經送入了大理寺。」
柳青竹垂眸道:「汴京的霧太大了,把官家的雙眼都蒙蔽了。」
婉玉沉吟片刻,又道:「今日我混跡於護城軍中,打聽到這縱火之事,好像是櫻冢閣乾的。」
柳青竹蹙眉,抬眸看了她一眼,婉玉解釋道:「櫻冢閣是一個隱秘的江湖流派,閣內之人競是天下奇才,如今已有百年歷史,一度成為過精絕國的座上賓,但在近幾十年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一直未掀起過什麼風浪。」
柳青竹問道:「如何斷定是他們所為?」
婉玉答道:「據說這櫻冢閣每次出手,都會有漫天櫻花落下。」
婉玉頓了頓,想到那時濃郁的黑煙嗆入鼻腔,眼前火光滔天,慘叫聲交迭不斷,一片混亂之中,忽地落下漫天櫻花,轉眼被火光吞噬焚燃,化為一地的櫻冢。一片梅瓣飄落她的鼻尖,她身形一頓,頓覺莫名的詭異淒涼,可還未聞到清香,令狐瑾便拖著她的手逃離了火海。
「還真是奇了。」柳青竹托腮思索,道,「江湖流派為何捲入官府朝政之事中。」
說起這個,婉玉又想起一事,道:「今日我還遇見了兩人,其中一個武力高強,是江湖中人,似乎還是夫人故人。不過,她將我認成姑娘您了。」
「故人?」柳青竹心神一動,連忙問道,「名諱為何?」
婉玉思忖片刻,答道:「似乎是叫令狐瑾。」
「令狐瑾......」柳青竹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極力在腦海中搜尋,卻未得出一個結果,只好道,「母親生性放蕩,江湖上故友頗多,並非每個我都認識。」
柳青竹看向婉玉,又問道:「另一個呢?」
婉玉傾身,朝她走近一步,低聲道:「另一個,是揚州的畫紅娘,就是將您的畫像賣給葉明德的那個畫娘。」
到汴京之後,發生的事繁瑣冗長,柳青竹仿佛都快忘記了這幅改變她行動軌跡的畫像,她忙追問道:「這畫娘又是誰?」
「她和令狐瑾似乎是師徒關係,可據我的觀察,此人並不會武功,名字好像是叫——百里葳蕤。」
「百里葳蕤?」柳青竹猛地愣住。
真會如此巧合嗎?她幼時胡亂攥寫的話本上的角色名,也叫百里葳蕤。
婉玉並未察覺她的異常,而是道:「她既然能畫出那副畫像,必然見過姑娘的真容,可不知為何,她並未揭穿我。」
柳青竹的心臟一沉一沉地跳動,她仿佛被吸入一個幽深的漩渦之中,雙腿被沼澤纏住,越往前走,越陷越深。
婉玉握住她的手腕,把一個冰涼的物件放進柳青竹的手心中,解開了她繁冗的思緒,她低頭一看,是半塊麒麟玉。
婉玉道:「令狐瑾將這個給了我,她說,接下來的路,姑娘會知道怎麼走。」
柳青竹怔怔地看著這半塊麒麟玉,手腳冰涼,問道:「為何只剩半塊了?」
「那個畫娘說,姑娘的畫像,是葉明德以此物相抵,事後又派人將其尋回,還問了她一些宮家的事,不過她並未回答,還留下了這半塊麒麟玉。」婉玉頓了頓,又道,「此話是真是假,姑娘自有判斷。」
語畢,柳青竹某根繃緊的心弦剎那斷了,回想著和葉明德在揚州發生的種種,只覺渾身墮入冰窖,雙手不覺發起抖來,自言自語道:「原來、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發現了......」
婉玉問道:「發現什麼?」
柳青竹未答,猛然抬頭,焦急道:「瓊瑤呢?瓊瑤在哪裡?」
婉玉一怔,回道:「我也未見著她。」
柳青竹面如土色,耳邊嗡嗡地響,下一刻,她邁開腿,朝一個方向跑去,婉玉反應不及,匆忙追上去。
「姑娘去哪?」
皇宮,垂拱殿。
安慶帝將手邊的一個物件重重地砸了下去,怒罵道:「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上好的端溪鎏金墨硯碎在跟前,大理寺卿令狐珏卻大氣也不敢喘,任由官家的怒意劈頭蓋臉地宣洩。
「你們大理寺真是百無一用,江南懸案本就積壓已久,如今官場崩裂,三派鼎立,整個朝廷之上朕可信之人還剩多少?朕頂著多少雙眼睛下決心徹查,三司共理都能出現問題,這不明擺著打朕的臉!到底是這汴京之內有人心懷不軌,還是你們大理寺放縱不管!?」
令狐珏跪在堂下,挺直了一輩子的腰在皇權下壓得死死的。他是忠臣,可在朝堂紛爭之中,卻只能跪在安慶帝的身前,求個安生。
令狐珏卑微道:「此事與江湖流派有牽扯,官家給我些時日,微臣定會徹查清楚。」
安慶帝冷哼一聲,嘲諷道:「是跟江湖流派掛鉤,還是只跟江湖流派掛鉤,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
令狐珏噎住,除了櫻冢閣以外,他確實查到了幾大世家的蛛絲馬跡,可其中每一個都是他不敢與之相對的硬茬。
「皇叔的火氣可真大。」一道女聲解了他的圍。
姬秋雨拖著華服一步一步走進殿堂,鳳釵玉佩,綾羅綢緞,步步生蓮,金釵碰撞發出悅耳的鳴聲,每一步都透著與生俱來的貴氣。令狐珏忙行禮道:「微臣參見公主。」
姬秋雨只隨手一揚,語氣平和,道:「大理寺卿先下去吧。」
「誒好。」令狐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退了下去。
安慶帝的火氣未消,只是干吹鬍子瞪眼。姬秋雨寬慰道:「皇叔不必為難他,眾臣都心知肚明,光天化日之下敢行此事的,也就那幾大世家了,可明白是一回事,敢不敢查就是另一回事了。」
良久,安慶帝嘆了口氣,問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姬秋雨一哂,道:「依我看,此事就算了。」
安慶帝慍怒道:「算了?」
姬秋雨緩步上前,一手攬起雲袖,一手拿起毫筆,在殘墨飛濺的宣紙上寫下幾個字,輕聲道:「當初我父皇在世之事,許多的事,也是算了。」
話到這個份上,安慶帝不好再接下去。這個皇位是如何得來的,是他永埋心底的秘密,面前之人,皇兄孤女,算是他唯一有愧的活人。
忽然,又有一人提燈而入,姬秋雨回頭看去,與來者相視那一刻,驀然晃了神。
葉墨婷是聞名汴京的美人,眉如柳葉,目若丹鳳,鼻若懸膽,唇似桃瓣,眉間一抹嫣紅,更是錦上添花,如同一塊金枝玉葉的冷玉如意。誰人不稱讚,芳華宮裡有一位母儀天下、德厚流光的賢后。
自葉墨婷入宮以來,兩人便未再見過。
葉墨婷雲淡風輕,並未流露出像姬秋雨那般眼底的詫異,只是朝她莞爾一笑,便將目光轉開,帶著身後的婢女朝安清帝舉步走來。
安慶帝看著他這位年輕貌美的妻子,厭煩之態不由自主地從面上流露出來。他忌憚這個名義上的皇后,更是忌憚她身後權勢滔天的葉國公府。
葉墨婷早已習慣安慶帝對她的疑心與猜忌,抬手將湯藥呈上,溫婉道:「官家,該喝藥了。」
安清帝陰惻惻地盯著她,片刻後,他大手一揮,將藥碗打翻在地。
面對安慶帝突如其來的暴怒,姬秋雨與婢女同是一驚,而葉墨婷面色不改,淡然地將濺到身上的藥渣撫下。
安慶帝怒喝:「滾!」
姬秋雨面色一沉,冷聲道:「官家......」
葉墨婷笑著打圓場:「官家現在不想喝藥,我待會再讓人呈上。」
說畢, 婢女收拾了殘局,皇后領著一同下去了,輕飄飄的如同只是走一個過場。
姬秋雨望著越行越遠的背影,頓時五味雜陳,心頭堵了許多說不出的話。皇后娘娘永遠嫻靜端莊,溫婉體貼,卻不再似當年騎射俱佳的葉家才女。姬秋雨想,是深宮困住了她。
姬秋雨的心思亂了,行了禮便告退了。
長公主走後不久,那一碗必須喝的湯藥,皇后又派人呈了上來,安慶帝認得他,此人樣貌特別,眼瞳是清透的灰色,是跟在皇后身邊的暗衛。
安慶帝的頭髮愈發白了,他看著這碗湯藥,九九不語,他明白打翻一碗,還會有第二碗、第三碗的湯藥呈上,而這藥,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喝下。
最後安慶帝深深嘆了口氣,拈起藥碗,將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暗衛見藥湯見了底,才畢恭畢敬地退下。
待垂拱殿寂靜得只剩寒鴉啼叫時,安慶帝緩緩將姬秋雨方才落了字的那張宣紙翻了出來,上頭只寫著一行字:
此事葉家、蕭家均有牽連,先按兵不動,待將大理寺內「釘子」剷除,再下定論。
第二十回 葉駙馬與宮家往事
清雅苑中寂寥如古墓,只聽得幾句寒蟬苦鳴,月色旖旎如耳語,拓印在盈盈樹影中。葉明德從容不迫地從屋內走出,嘴角含著一抹笑,望向院中等候已久的女人。
柳青竹鎮定地與他對視,婉玉守在身後,一雙慧目洞察秋毫。
「青竹美人來訪,還真是一件稀奇事。」葉明德一串菩提念珠繞指柔,笑卻不達眼底。
柳青竹略過寒暄,開門見山道:「請駙馬爺,將我同屋的姑娘放出來吧。」
葉明德莞爾,道:「青竹美人的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呢?」
柳青竹面上毫無波瀾,目光如炬地盯著他,道:「今日後山的女使都瞧見了,是您的人將瓊瑤帶走的。」
「青竹美人這番說辭......」葉明德眼眸微眯,寒聲道,「可有憑據?」
「憑據?」柳青竹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顳顬上那一道癒合不了的針孔。」
話音一落,葉明德雙目微睜,下意識捂住了額角。柳青竹勾出一個冰冷的淺笑,不疾不徐道:「活屍針學的最後一針,永遠殘留在你的額角,換你十年的壽命。」
「我說的對嗎?駙馬爺。」柳青竹強裝鎮定,背後已然冒出了一片冷汗。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無疑是將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層紗窗捅破了。葉明德的唇角再也彎不起來,他目光灼灼,重新審視起來階下將他看透的女人,沉默半晌,他才開口道:「莫非你才是宮家後人?」
柳青竹未有答語,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後,葉明德又否定道:「可你並不會醫術,不然我將毒抹在你的杯口,你不可能未有察覺。」
柳青竹見他略有動搖,高聲道:「誰說宮家的女兒必須要學醫術?家主可不是迂腐古板的人。」
葉明德凝視著她,忖量道:「你既不會醫術,於我而言便沒有用處了,而與你同吃同住的瓊瑤姑娘,倒還是有些價值。」
婉玉緊抿著唇,右手悄然握住了劍柄,柳青竹垂眸,抬手摁住了她。葉明德默默注視著兩人的舉動,漠然道:「那一晚的我身上的針,同是瓊瑤姑娘扎的吧?」
柳青竹一怔,裝傻道:「駙馬爺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葉明德冷哼一聲,道:「會裝傻充楞的可不止你一個。十年前我在宮家寄宿,喝過的藥、施過的針不計其數,我怎會不知皮上的淤青從何而來。」
宮家古籍有錄:活屍針學以封閉五感八脈來扼制病根擴散,可起死回生、延續壽命。
葉明德的神色晦暗不清,他一直記得第一次咯血,老道說他活不過十二歲的讖言。父親帶他遠道求醫,宮家家主為他醫治,活屍針封閉了他的五感八脈,為他延續了十年的壽數,只不過,轉眼宮家覆滅,他的性命也捱到了界限。
「我不會傷害你的朋友,我只是想請她,幫我個忙。」葉明德負手道,「宮家替我挽回十年的壽數,我為你隱瞞你的過往,我們兩不相欠。青竹美人,請回吧!」
微風徐徐,撫摸著柳青竹的髮絲,她的目光揉進月色中,淡淡道:「可駙馬爺不知道的是,活屍針只可起效一次。」
葉明德擰眉道:「你如何得知,莫不是編些胡謅話誆我?」
活屍針學的第二頁還跟著一句話:若搭配麝魂香使用,則可使人失去心智,有問必答、知無不答。
那一晚瓊瑤施針並未起效,足以可見。柳青竹斂起心思,抬眸道:「我雖醫學之上朽木難雕,但宮家的古籍,我還是讀過幾句。」
葉明德的眉頭略有鬆動,柳青竹乘勝追擊道:「宮家的祖傳古籍記載了解百毒、醫百病之法,駙馬爺定然所知,不然也不會以精絕蠱毒來試探我。但瓊瑤在逃亡之路上磕壞了腦子,宮家的事已全然忘記,您扣留她並無用處,若駙馬爺信得過我,我將宮家古籍尋回,為您找尋長壽之法。」
柳青竹說完,已是冷汗淋漓,元五從外頭走進來,穿過她的身旁,在葉明德的耳邊道:「公主殿下回來了。」
葉明德面色不改,抬手攔開元五,目光依然停留在柳青竹倔強的臉上,他心中思忖片刻,沉聲道:「放人。」
「啊?」元五有些詫異。
葉明德未再重複,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元五不敢多問,立刻邁腿走進廂房。
須臾,被捆得五花大綁的瓊瑤被元五帶了出來,正要推著下石階,葉明德伸手攔了一下。
柳青竹不敢輕舉妄動,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葉明德反悔。
葉明德道:「你如何證明你的守信呢?」
柳青竹回道:「駙馬爺想要我如何證明?」
葉明德的視線在她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婉玉手邊的佩劍上,啟齒道:「就將那把劍,抵在我這。」
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婉玉腰間的七星龍淵上,婉玉面色凝重,看向柳青竹,柳青竹閉了下眼,狠心道:「給他。」
婉玉默默垂下眼睫,上前將七星龍淵交出,元五收下劍,將瓊瑤推了過來。
叄人一同離開了清雅苑,柳青竹心思沉沉,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瓊瑤一臉歉疚,囁嚅道:「姑娘,我......」
柳青竹安撫地牽住她的手,笑道:「不怪你。」
瓊瑤的眼眶紅了,剩下的話沒有再說出口。
叄人行至一個岔路口,柳青竹停下了腳步,轉身朝一臉沉重的婉玉吩咐道:「今日瓊瑤受了驚,你多照顧她些。」
婉玉板著臉,輕輕地點了下頭,柳青竹莞爾,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吧。」
婉玉不再多言,領著瓊瑤回去。瓊瑤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後頭,柳青竹還是第一次見,瓊瑤的背彎得那麼佝僂。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柳青竹回過頭,走向回善言殿的小道。她垂下眼帘,掩過了那一縷哀愁,喃喃自語道:「果真是,一朝家破人亡,半生顛沛流離。」
走至一半,柳青竹的面龐被微光照了照,她抬眸看去,只見遠處的火把都亮起了,善言殿外站了零零散散幾個人,她直覺不妙,抬腿快步上前。
臨近善言殿,柳青竹聞到了雄黃的味道,她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步履漸緩,而雄黃的味道卻越來越濃,正要踏進門檻之時,一旁的女使匆忙拉住了她,小聲提醒道:「青竹美人,你現在可別進去,小郡主被蛇咬了,公主殿下在裡頭發脾氣呢,你別進去自討苦吃了。」
包裹在一身的雄黃味中,柳青竹覺著自己的呼吸的凝滯了,只剩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那條蛇呢?」她聽見自己問。
「蛇?」女使似乎不解她為什麼要問這個,便隨口道:「也許被打死了吧。」
柳青竹的心臟似被狠狠敲了一下,傳來尖銳的刺痛,她忽然覺得腿軟得站不住,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她問自己,為什麼連一條蛇都護不住?
「青竹美人,青竹美人!」女使見柳青竹搖搖欲墜的模樣,頓時慌了神。
耳邊「砰」的一聲,柳青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十一回 此恨難裁無關風月
宮家遺址位於雲山上非常隱秘的位置,常年雲霧騰繞、敗木環生。市井之中總傳出雲山鬧鬼的傳說,故而對於這座荒涼的舊山,百姓們向來敬而遠之。歷經揚州鹽場一案之後,宮雨停常來此處祭拜,如今她已化姓為柳,成為了紅顏坊的頭牌。
那麼多年過去,綺春園仍在,舉步走來,清竹撲鼻香。因為夫人喜歡在竹林練劍,宮老爺就為她建了一座綺春園。雖叫綺春園,其實只種竹子。
某年清明,宮雨停照舊來到亂葬坑為族人燒紙上香。面前的亂葬坑內,埋了宮家一百叄十八口人,而她連一塊墓碑也不敢立。
宮雨停默誦完宮家祖訓,忽而覺著腿間一片清涼,她睜眼一看,只見一條竹葉青纏住了她的腿,瓊瑤見狀嚇了一跳,婉玉屏住呼吸,利刃出鞘,想將它斬了,柳青竹抬手攔住了她。老爺生前非常尊敬蛇,不僅因為蛇可以入藥,還因為宮家古籍有訓:蛇有靈性,不可戕害。
宮雨停看出這條竹葉青沒有攻擊的意圖,且通人性,於是便收留了它。在亂葬坑晦澀暗淡的枯寂中,這是天地間唯一的一抹青,於是宮雨停為它取名為小青。
從此一人帶著一蛇,在血海仇雔中摸爬滾打。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寒雨,敲打著屋檐。柳青竹在一室暗燭中醒來,屋內有些潮,她抬手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膝骨,暗中腹誹老毛病又犯了。
「青竹美人的身子骨,經不起風寒。」
一道平淡的女聲漸漸喚醒柳青竹的神識,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抬眸望向跪坐在棋桌旁的女人——姬秋雨落定一子,對岸無人,似乎在獨奕。燭火照出她朦朧的側影,像一幅古樸的仕女圖。
姬秋雨目不轉睛地盯著棋局:「醒了就過來幫我看看這場殘局。」
柳青竹垂著眼睫,掩住了眼中的情緒,她理好衣裙下了床,緩步坐到姬秋雨的對面。姬秋雨手握白子,正找尋著破局之法,柳青竹淺淺瞄了一眼,兩指抵住姬秋雨的手背,帶著她落下一子。
此子一落,妙手回春,棋局豁然開朗,姬秋雨略微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而柳青竹神情木訥,只是淡淡道:「龍歸洞府,是我阿姊最愛的殘局。」
姬秋雨笑了笑,道:「看來青竹美人誤入風塵前,是名門望族的閨閣小姐。」
柳青竹靜靜地坐著,兩眼透露出一絲倦怠。姬秋雨掃開一桌的棋子,從案下取出壇酒擺在桌上,後又拿出兩隻酒爵,道:「這一瓶陳年佳釀,你我共賞。」說完,姬秋雨她盛了滿杯的酒。
酒爵被推至跟前,柳青竹無動於衷,直到姬秋雨將這杯酒爵塞進她的手中,柳青竹才有了反應,此刻她如同一具被抽去魂魄的軀殼,只顧照做姬秋雨的命令。
烈酒入喉,直燒胃中。姬秋雨問她什麼滋味,柳青竹答道:「乏味。」
姬秋雨眼眸微涼,一絲絲寒氣從周身盪開,她漫不經心道:「此酒叄種毒蛇製成,將蛇宰殺後,去除蛇皮、蛇頭、內臟,洗凈曬乾,與藥材一同倒入壇中,撒上枸杞、杜仲,充分浸泡,短則數月,長則一年,酒香醇厚,蛇肉咸鮮,故而名喚叄蛇酒。」
姬秋雨的言語一字比一字冷,拿捏著耐人尋味的強調,每一句話如同刀割,剜在柳青竹的心口上。
柳青竹的面色霎時變得慘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將面前的酒爵連同酒罈一併打翻,連滾帶爬地起身,連鞋都不顧上穿便落荒而逃。殿外的冷風吹醒了她,柳青竹再也忍不住,連著乾嘔幾聲,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姬秋雨的衣袍被酒淋濕了,沁著一縷一縷的寒氣,仍舊端坐著,面無表情地將衣袖抖了抖。她知道那人還會回來的,只因為這個女人的性命被她徹徹底底地握在手中。
果不其然,柳青竹扶著殿門回來了,外頭往屋內灌入冷風,將她的衣裙髮絲掀起,眼底的悲涼與月光同色。她強忍著屈辱,腮邊鼓了鼓,眼中燃燒著隱隱的恨,低聲問道:「小青死了嗎?」
姬秋雨平靜地回答道:「一條咬人的蛇,留著還有什麼用?」
柳青竹身子微微發抖,憤恨地盯著面前的女人,據理力爭道:「小青從未主動咬人,除非是小郡主有意招惹!」
這是柳青竹進府以來首次失控,似乎有意激怒長公主,以換取一個確切的答案,但那點恨意隨著姬秋雨愈發冷淡的臉而熄滅了,化成了萬念俱灰。
姬秋雨無視她的憤怒, 伸手朝她勾了勾,如同招呼一個被圈養的小貓,柳青竹的憤怒被耗盡了,她垂下眼睫,乖順地走過去,卑躬屈膝地跪在長公主的跟前,背上像壓了塊巨石,彎得很低很低。
姬秋雨手指冰涼,托起她的臉,冷然道:「一條蛇罷了,哪怕是人,本宮想殺就殺了。」
柳青竹平靜地看著她,方才的憤怒燃燒過後,只剩下一片灰燼。她啞聲道:「您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所有苦難、貧窮的性命,在殿下眼中,都是一文不值。」
旋即柳青竹勾起一道淒涼的笑,接道:「連我的命,同是。」
姬秋雨的面色閃過一抹狠毒,猛地掐住她的脖子,道:「你當真以為偷換令牌出府,本宮會不知道?」
柳青竹無力地闔上雙眸,不願讓姬秋雨看見眼中的淚光。
「今日麒麟衛遇襲,你猜一猜,想要毀壞卷宗的是誰?所有人都在徹查此事,那你再猜一猜,他們會不會發現一些別的存在?」
柳青竹猛地睜開雙眸,唇色變得煞白。姬秋雨湊近她,在她耳畔道,「你知不知道,本宮留下你、縱容你、保護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姬秋雨用手撇開她額前凌亂的髮絲,輕聲道:「我在等,等你向我袒露一切。」
柳青竹怔怔地看著她,聲門振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姬秋雨卻用食指抵住了她的雙唇,彎出一抹笑,道:「不過,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柳青竹眨眨眼睫,神色有些呆滯。姬秋雨眸光一沉,命令道:「吻我。」
柳青竹雙目微睜,而長公主盯著她的紅唇,眼神變得愈來愈曖昧,像燃起一束火,溫熱了周身的空氣。柳青竹直起了身子,攀著女人的腿、腰身、肩膀,手指划過的地方似乎都變得滾燙,最後柳青竹攬住女人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將唇貼了上去,觸及一片柔軟。
雙唇廝磨著,柳青竹閉上了眼睛,姬秋雨沒有動作,看著她小心的試探靠近,只是呼吸有些粗重。
柳青竹伸出舌尖,一點一點舔開女人的唇縫,勾起她的舌頭交纏。女人的唇舌溫熱香軟,柳青竹生澀地舔弄,卻忍得姬秋雨渾身酥麻。
姬秋雨心想:確實像一隻會討好的貓。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火熱,柳青竹漸漸入神,抬手撲倒了姬秋雨,膝蓋卡進腿間,開始剝落她的衣服,姬秋雨突然道:「你不恨我嗎?」
柳青竹動作一頓,頭深埋在她女人頸間,沉默無言,良久,柳青竹深深吸了口氣,張嘴在那細嫩的皮肉上狠咬了一口。這一口卯足了勁,柳青竹嘗到了血腥味。
姬秋雨悶哼一聲,眉頭微蹙,卻沒有說話,也沒有斥責,只是心道:哦,原來這是一隻會咬人的貓。
柳青竹繼續動作,但這一次將所有的溫柔撕碎了,剝下衣服的動作有些粗暴,待長公主渾身赤裸時,她的嘴唇在白皙的皮膚上落下一道道深紅的印記,如同白雪落紅梅,姬秋雨動了情,緊緊抱住身前的女人,哪怕被進入的時候有些痛苦。
柳青竹用手幫了她一次,姬秋雨還在高潮餘韻之中時,她用力掐住女人胸前的兩團雪白,報復性地騎在她的小腹上,開始磨蹭著下體。
姬秋雨緩過神來,兩頰微紅,重重地喘著氣,笑道:「要不要我幫你舔出來?」
柳青竹不理她,仍自顧自地撫慰著下體,卻不得要領,始終到達不了極樂,不耐地蹙起眉,最後還是姬秋雨給她含著舔出來的。
今夜兩人沒有做太多回,柳青竹體力不支,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姬秋雨躺在她身側,靜靜地看著她的睡眼,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叄個時辰前。
薛秒語手裡抱著玉清,鼻尖通紅,臉上掛著淚珠,姬秋雨握著她的手腕,看著她小臂的傷口,面色有些凝重。
「殿下,捉住了。」寒月進殿稟報,手中提著一個罈子。
寒月將壇蓋打開,只見一條青蛇蔫蔫地躺在裡頭。
「殿下,如何處置?」
薛秒語見此,有些驚恐地向後挪了些許,懷中的玉清立刻開始張牙舞爪,姬秋雨將貓摁住,問她:「你這傷,它咬的?」
薛秒語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小郡主受了驚嚇,一時半會說不出話。
一個時辰前起夜,她被床邊的青蛇絆了一跤,重重地砸在地上,一旁貓窩裡的玉清瞬間驚醒,連忙飛奔過來,她阻攔不及,玉清開始瘋狂撕咬起青蛇,青蛇想要逃脫,卻被纏住,為了脫身回頭要張嘴咬它,薛秒語本要出去叫人,見狀嚇了一大跳,上前將玉清抱在懷裡,而臂膀上卻留下了一道咬傷。
姬秋雨思忖片刻,下令道:「將蛇殺了。」
此話一出,小郡主猛地愣住,抱住姬秋雨的手臂瘋狂搖頭,姬秋雨冷眼看著她,淡淡道:「蛇咬了你,你還要替它求情。」
薛秒語眼眶蓄起淚水,握著姬秋雨的手,在她手心上寫了幾個字——青竹美人的蛇。
姬秋雨冷笑一聲,抽回手,道:「寒月,現在就殺了。」
寒月得令,提著罈子出去了,薛秒語下床想追,卻摔在了地上,任由她怎樣的哭喊求情,姬秋雨都無動於衷。
寒月拎著罈子出了府,在離府很遠的一片竹林停下,打開壇蓋,將奄奄一息地蛇取出,放在地上。
小青無力地亮著紅眼,寒月抱著罈子起身,垂眸看著青蛇,道:「你能不能活下去,就靠天意了。」
說完寒月便離去了,此刻月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仿佛玉砂研磨著玉石,她看著手裡的字條,無奈一笑。
殿下啊殿下,明明就不忍心,卻還要在小郡主面前演這一齣戲。
第二十二回 柳青竹身獻長公主
「青竹美人,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柳青竹的肩被人拍了一下,她訥訥地轉過身,臉上迎來一道香風,輕盈的櫻花瓣拂過臉頰,粘在髮絲上,柳青竹愣愣地眨眨眼,對上秋蝶含春的笑靨。
秋蝶問道:「有沒有開心點?」
柳青竹怔忡片刻,道:「秋蝶?」
秋蝶步履輕盈,指尖划過背脊,搭在她的肩膀上,道:「這幾日總見你在發獃,莫非是府上太悶了?」
柳青竹偏頭看向她,扯出一彎笑,道:「沒有的事,之前在紅顏坊時,只會更悶。」
「美人要是覺著悶也不打緊,」秋蝶往她近了一步,輕聲道,「過幾日便有出府的機會了。」
「過幾日?」柳青竹顰蹙雙眉,眉間略有困惑。
「你竟不知?」秋蝶微微詫異,見柳青竹未有表態,她便解釋道,「四年一辦的春日宴,所有的皇親貴族都會參加,是公子小姐尋覓良緣的好時機,殿下每回都會挑選兩個姑娘作陪,寒月是必去的,還有一個不知這次花落誰家呢。」
秋蝶眼中閃過一道不明的流光,她含著旖旎的笑,身子同柳青竹愈發親近了,在她耳邊戲謔道:「不過,自青竹美人進府以來,同殿下如膠似漆、親密無間,這個名頭我們是望塵莫及了。」
溫熱的氣息打在耳畔,帶來些瘙癢,柳青竹不覺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秋蝶順勢收回了手,笑盈盈道:「美人,你的耳尖紅了。」
柳青竹微怔,下意識摸了摸耳尖,在抬眼時,只剩下秋蝶遠去的背影和一地的落櫻。她收回視線,用手將掛在髮絲上的櫻花摘下,放在掌心握了握,櫻花碎成粉末,從指縫中流走,唯有一縷暗香來。
長公主如今對她信任全無,留她一命已是萬幸,她豈敢別有所求。柳青竹仰頭注視著蒼穹,白茫茫的一片,未見赤輪。飛雁春歸之時,只有她的心跳還未有著落。
長公主同令狐瑾並肩亭下行。
姬秋雨道:「多謝女俠為我尋回令半塊的麒麟玉。」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令狐瑾強撐著嘴角的笑,步伐有些僵硬。
她將這半塊麒麟玉交給宮雨停,本意是想讓她多一個與葉二斡旋的籌碼,卻沒料到這宮雨停和她母親一樣,是個愛劍走偏鋒的貨色,竟將這塊麒麟玉以她的名義送至公主府。收到長公主的賞令時,她含在嘴裡的那口涼茶噴了百里葳蕤一臉,而領她受賞的女官正等在門外,心中唾罵萬遍,她也只好硬著頭皮進府謝恩。
長公主像是未察覺到她的異常,而是問道:「女俠此次回到汴京,打算停留多久?」
令狐瑾回過神來,回道:「前路未明,我會在汴京多留些時日。」
「甚好。」姬秋雨停下步子,轉身面向她,莞爾道,「幾日後便是春日宴了,阿秒不善吟詩誦賦,只望在春蒐之時露個幾招,讓官家多留心留心薛將軍遺孤。我知曉女俠騎射一絕,不知可否請女俠為阿秒指點一二?」
話已至此,若令狐瑾拒絕那便叫不識抬舉了,她只好順從道:「在下定會全力以赴。」
姬秋雨滿意地頷首幾許,向前走了幾步,停在她的身側,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人人皆知女俠同大理寺卿結怨頗深,本宮為女俠撰寫一封請柬,至春日宴之時,本宮自會替你父女二人,了結多年的恩怨。」
言罷,令狐瑾眸光一動,旋即又化為一片晦暗,她微微欠身,道:「多謝殿下抬愛。」
在靈隱殿見到柳青竹,是長公主未有預料之事。那一夜荒唐後,柳青竹稱病臥房不出,薛秒語尋了她幾次,皆吃了閉門羹。姬秋雨近日忙於查案,自然沒有將此事留在心上。
柳青竹又消瘦了些許,面色慘白如紙,整個人輕飄飄得仿佛一顆垂柳,唯有唇色嫣紅。見長公主進殿,柳青竹舉步走來,為她拂去身上的雨珠,指尖觸碰到一身從殿外帶回的風霜。
柳青竹故作逢迎地笑道:「我為殿下更衣。」
姬秋雨垂眸注視她,抬手撫住女人的臉頰,用指腹為她抹去唇上多餘的胭脂,淡淡道:「顏色過於紅了。」像一張白紙上落了滴血。
柳青竹的動作停了,她抬眸望著長公主,紅唇微張,黛眉微蹙,娉婷化霜,胭脂失色。
姬秋雨將多餘的胭脂抹在她的眼角,唇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卻含著霜雪,道:「鳳凰無寶處不落,無事獻殷勤,青竹美人可又是有事相求?」
柳青竹哽住,悻悻地垂下手。
「這個時間段,想必是春日宴的事情?」姬秋雨挑眉看著她。
柳青竹抿著唇,眼珠瞥向別處。姬秋雨總是能看破她的所有心思。
「不過......」姬秋雨忽然哼笑兩聲,傾身湊近她,曖昧地撩撥著她的髮絲,輕聲道,「若你能讓我看到你的誠意,本宮未必不.....」
還未等她說完,柳青竹驀地吻住她的唇,堵住了後面沒來得及出口的話。
姬秋雨神色微動,捧住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殿外有人帶上了門,留下了室內昏暗的燭火,映照著兩人融為一體的影子。一路吻至臥榻上,姬秋雨喘著氣,將她壓在身下,伸手解她的衣帶。
衣物簌簌地抖落,柳青竹用雙腿纏住女人的腰身,揚起身子迎合她,綿密的吻遊走至耳後、脖頸,捲走了長公主身上最後一點冰霜。柳青竹悄然抬手,掌心隔著薄紗貼在姬秋雨的胸口上。有力、激烈的心跳從掌心傳來,她摸索著那道陳年的十字疤,用指尖勾勒出它的形狀。
姬秋雨似乎拋棄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更加貼緊了身下的女人。
柳青竹兩眼迷離,另一隻手向下伸,勾起更為濃烈的慾火,她笑道:「我總以為殿下的心是捂不熱的,沒曾想它本就是熾熱的。」
姬秋雨舔舐著她的耳垂,啞聲道:「沒有人的心是冷的。」
兩人徹底赤身裸體地交纏在一起,柳青竹將頭伏在姬秋雨肩頸上還未癒合的咬傷上,騎在長公主的身上磨蹭著下體,姬秋雨手臂環住她的腰身,伸出舌尖逗弄著她胸前的那一點紅梅,泛起一身的酥麻。
忽地,柳青竹的喘息變了調,她小腹陣陣痙攣,感覺如同飄忽雲端。
磨鏡之好、雲雨之歡在公主府向來不是羞恥之事,不過是耽溺溫柔鄉,深陷不可自拔。
兩人雙腿相互纏繞,各自爽快,一陣激烈的喘息中,紛紛拋向雲端。
姬秋雨往她體內塞入兩指,緩慢地抽送著,柳青竹咬著唇,緊蹙雙眉,又投身入下一輪的歡好。
待兩人精疲力竭、相擁入眠,姬秋雨才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真正跳動。
柳青竹已深入夢鄉,而長公主仍未合眼,她溫柔地為面前之人擦拭著額角熱汗,鬼使神差地,她湊近,在女人眉間印下一吻,但還未完全溺死,她瞬間清醒過來,同柳青竹拉開距離。
不是說只在乎當下的歡愉麼?她怎會有留戀、怎該有留戀呢?
柳青竹此人,如一條滑膩的蛇,慣用身子扼住你的脖頸,不許你呼吸,卻又用蛇尾往你身體里鑽、往你的心裡鑽,給你帶來無盡的歡愉,可你明知曉這一切都是假象,卻還是心甘情願地臣服。
姬秋雨正想得出神,殿外傳來叄聲沉悶的叩響,姬秋雨霎時斂起面上溫情,起身穿好衣服。
離開靈隱殿前,她神色複雜地回頭看了一眼。
寒月問道:「殿下,怎麼了?」
姬秋雨回過身,將情愫藏在眼帘下,她搖了搖頭,道:「沒什麼,走吧。」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保博擔保网

GMT+8, 2025-5-21 09:58 , Processed in 0.091439 second(s), 19 queries .

Powered by BaoBoWang

Copyright © 2014-2025, 保博网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