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花
作者:洱南
1.不速之客
錦苑的慈善拍賣即將步入尾聲,壓軸一幅彩緞裝裱的唐卡度母一時間竟成了炙手可熱的拍品。
拍賣師來不及細細介紹,出價的牌子早已爭相舉起......
好事者們煞有其事地舉著拍品的牌號,嘴上調侃的卻是上不得台面的葷話:
「沈老爺子這一病不起,沈司衍立馬就弄個慈善拍賣,又賺名又賺利,嘖嘖嘖,真是會做生意......」
「只怕是早等著這一天了。」
先說話的探頭探腦瞧了眼,再靠回椅背,不屑地哼了聲,「只怕等的不僅僅是接手家族企業這一天,連老頭玩剩下的都不放過,沈司衍這瘸子口味還真夠重的。」
「噓,小點聲,別太過分了,」幫腔的打趣他,「你不好這口舉什麼牌,不也是聽說今晚的壓軸是買一送一麼......」
被戳中心肺的男人望著遠處盈盈弱質的清冷少女,舔著嘴角,笑得猥瑣,「廢話,老子出這麼貴的價難道真為了買個破畫?」
「不過嘛,」男人轉而嘆了口氣,「這個價就睡個聾子,也不知道床上功夫是不是傳聞的那麼好,總覺得有點不值......」
「沈老愛不釋手這麼多年,沈司衍又覬覦了這麼多年,你覺得呢?嫌不值你就趕緊放棄,我還少一個競爭者,再不濟能壓沈家一頭也值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不定還能取而代之,沈家的產業可不止翻到明面的這些.......」
男人被激得急紅了眼,忙舉牌,「誰說要放棄了,老子今天跟你拼到底!誰退誰孬種!」
......
場內競價依舊焦灼,拍賣師嗓子漸啞,拍賣槌遲遲落不下,頻頻用眼神向主桌的沈司衍暗示,沒等到回應,只能繼續賣吆喝。
任憑場上的二世祖們亂爭一氣,沈司衍溫文爾雅的臉上愣是沒起半點波瀾,纖長的指腹輕輕撫弄著Pasotti蛇頭手手杖,偶爾偏過頭用手語和身旁的女孩交流,為她夾菜,眼神寵溺。
他分明知道那些人骯髒的窺覷,卻佯裝無視。
父親說過,布局者,不能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亂了分寸。
只需要等這些不長眼的再膨脹一會兒,他就能將他們一舉擊潰,最後再抬出和阿吟訂婚的消息。
立威,哄人,一舉兩得。
此番名號打響之後,他會是沈家最長袖善舞的接班人,也會是阿吟唯一的依靠。而那病床上至今昏迷未醒的老人,只不過是苟延殘喘的傀儡罷了。
這麼多年苦心孤詣的「教導」,老人也該歇歇了。
他夾的菜,沈孟吟一口沒動,只一味目不轉睛盯著那副細節豐富且難度極高的黑金底綠度母。
這幅費了她三個月從問卜擇吉,齋戒誦經,再到定位起稿、著色、勾線、描金、開光加持的嘔心瀝血之作,即將被一群心不誠,意不通的二世祖們搶回去堆在地下室落灰。
一想到這兒,她就不由得在心底喟嘆不值,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悅,自始至終嘴角始著禮貌的淺笑。
殊不知,場上的生意,無關藝術,只不過將她當做一件附帶的皮肉玩具。
叫喊聲嘈雜,沈司衍覆上她冰涼的手,十指交扣,用唇語寬慰她:阿吟,交給我。
沈孟吟牽起嘴角,笑得嬌俏可人,不漏痕跡地抽出手,晃了晃高腳杯,逕自抿了口紅酒後已然調整好情緒,再望向別處時眸色已然恢復沉靜,繼續做她的繡花枕頭。
廳內暖氣開得足,混著四面八方的白熾燈烹著這一室的酒色財氣,一鍋亂燉的氛圍里就是沒有半點慈善的氣息。
沈司衍在那群好事者廝殺得差不多時,示意身邊的助理舉牌,恰到好處來了個漂亮的絕殺。
「沈總出價,3500萬,」拍賣師環視全場,滿意於一室寂靜,立馬挺直腰杆嗓音再度洪亮起來。
「這也太豪了!」
「沈總怕不是瘋了,這破畫值這價麼......」
「你懂什麼,擺架子加上哄美人,兩不耽誤,沈總才是今晚的贏家!」
拍賣師扯著嗓子激昂喊著:「3500萬一次!」
「3500萬第二次!」
「3500萬.......」
錘聲即將敲響,燈光也配合著黯下來,沈司衍已然正襟危坐,準備就緒大門卻倏地打開,不速之客緩緩而至。
「4500萬。」
嗓音又緩又沉,充滿磁性的迷惑感,帶著不由質疑的上位者氣息,頗有幾分沈老年輕時候的味道。
昏暗的廳內,光線不濟,依稀可見是個身形欣長的男人,氣度不凡,步伐不緊不慢,最後竟堂而皇之坐在沈孟吟左側的空位上,絕頂俊俏的妖冶臉上笑意不顯,情緒莫測。
「怎麼不喊了?」男人朝台上的拍賣師打了個響指,而後施施然靠上椅背,那副極具侵略性的五官頃刻沉入晦暗中,恰如深淵下蟄伏的野獸。
2.賣給我
「小......小沈總......」拍賣師看到來人,嚇得五官亂飛,進退兩難,只能用眼神請示沈司衍。
沈司衍幾乎要將手杖上的蛇頭捏碎,但眾目睽睽之下,只能平靜地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繼續。」
拍賣師一個激靈,扭頭喊下,「4500萬一次!」
至此,場內的喧鬧聲四起,竊竊私語更甚,無人在意拍賣,更熱衷於沈家三兄妹下一步的動向。
「4500萬兩次!」
「4500萬三次!」
「成交!恭......恭喜,小沈總!」
男人勾唇,牽起沈孟吟的手,吻上去,「喜歡我的禮物麼,阿吟......妹妹?」
沈孟吟今天特意沒帶助聽器,也用不著聽清,只當他在廢話,抽手,冷眼旁觀。
「哦,我差點忘了,隔這麼遠你聽不見。」沈諭之笑著揶揄,進而得寸進尺,附到她耳邊低語。
從外人的角度看,兩人幾乎是耳鬢廝磨的親昵狀態,這場兄妹三人的修羅場實在精彩紛呈。
「沈諭之!」沈司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低啞的聲音里隱匿著怒意,「你明明,怎麼......」
明明你已經死在墨西哥,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明明我已經死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沈諭之嗤笑出聲,「大哥確定要問這麼無腦的問題?」
他托著腮,故作悲痛,說的話卻狠,「父親病重,萬一死了,我不回來奔喪豈不是顯得很不近人情?」
說話間,視線又轉到沈孟吟臉上,「再說我也很久沒見到妹妹了,想她了,回來看她,不行麼,大哥?」
沈司衍雙拳攥緊,指骨作響,只差把眼前的人拆解入腹。
偏偏在場的人正虎視眈眈冷眼瞧著他們這邊的一舉一動,助理湊過去提醒,「沈總,到您上台致辭了,大家都在等著,您......」
此刻家族體面大過天,他不能由著脾氣來,只能悻悻起身,正了正領結,欲牽上身邊的女孩,卻又被這位不速之客搶了先。
男人一手搭著椅背,一手摟住女孩的腰,將她往自己懷裡推,一副強取豪奪的野肆做派發揮到了極致,還象徵性攤了攤手,示意他,「大哥,請吧?」
多少雙眼睛瞧著,此時的來回拉扯只會遭人恥笑。
沈司衍萬般無奈,只能先行上台致辭,斯文有禮的架子切換自如,毫無表演痕跡。
沈諭之望著台上的偽君子,在女孩耳畔低語,「如果和他訂婚,到時候你怎麼被賣的都不知道。」
「我有得選麼?賣給誰都一樣,」沈孟吟眼底沒光。
她本就是被買回來的養女,囚在一方天地苟活,聽憑沈老先生安排,等著個合適的時機作為獎勵贈予勝出的繼承人。
當然,依著沈司衍的人面獸心,她未來很可能淪為名利場的玩物,生死難料。
別看他剛才當著眾人的面裝得深情款款,只有她清楚他的偽善底色。
沈家,不養閒人。
「要不,賣給我?老熟人了,保證不虧待你。」
沈諭之把玩著她的髮絲,聲調柔和,姿態鬆弛,含笑的桃花眼裡卻流轉著唯她可見的冷冽和篤定。
兩虎相爭,沈孟吟早就知道誰更危險,但作為鹹魚,她更樂意順勢而為,見好就收。
「好。」
說完這一個字,她泄了力,靠上椅背,與他一同被光源放逐。
置身黑暗,卻眉眼放鬆下來,冷艷的慵懶感展露無遺。
沈諭之不發一言,黑眸里起了微不可查的波瀾。
識時務者為俊傑,只不過他沒料到沈孟吟會答應得這麼乾脆,看樣子是他小瞧了她。
這麼久沒回來,沒想到這裡的人比之前更有意思了,看來給他傳遞消息的人還真是把一切都算準了。
台上的男人剛開了場,正慷慨激昂著,餘光卻瞟見沈諭之摟著美人翩然離場,卡殼了幾秒才重新調整情緒,繼續講完剩下的詞。
他的戲,他的局,準備了這麼久,竟然因為這個死而復生的混蛋輕而易舉落了空。
就像小時候一樣,如果不是父親有意偏私,只要對上沈諭之,他總是贏不了。
因為沈諭之永遠比他瘋,比他不要命,更不會在意周遭的目光和評價,而他卻永遠做不到似他這般不管不顧。
回到休息室,沈司衍把能砸的東西都砸盡了也出不了這口惡氣。
助理敲了下門後,畏畏縮縮擠進半個身子,見到一片狼藉,喉頭不自覺滾了下。
「攔下了麼?」沈司衍胸膛起伏,拄著柺走得愈發不穩,聲線冷到瘮人。
助理欲上前攙扶,被他推開,只能退到一邊,小心翼翼回復,「小沈總帶了不少身手好的,外面攔不住......」
沈司衍背脊起伏,是他又要發怒的徵兆,但尚在拚命壓抑著。
「他算什麼小沈總,這個家什麼時候有他的位置了?」
「是是是,抱歉沈總,是我口誤,」助理忙跟著附和,雖怕,但還是要據實已告,只是聲音打顫,「剛剛在場競拍的幾位公子哥,出門後......都被沈.....的人打了.......我已經派人幫幾位安置到了VIP病房,但......後續......」
後續安撫善後的工作都丟給了作為繼承人的他。
好一個沈諭之,實在符合他一貫囂張的做派。
沈司衍扶著額,疲態盡顯,「去查查他的近況和國內外名下的產業,還有他是怎麼死裡逃生的,暫時不要打草驚蛇,去辦吧。」
「好的,沈總,」助理退了出去。
沈司衍倒了小半杯威士忌,灌下幾口,熱辣上頭,撫不平怒火,只能暫時麻痹他的感官,挽回幾分理智。
他扯了領帶,解開襯衫的紐扣,整個人陷進柔軟的皮質沙發里,闔著眼,撫著自己殘疾的右腿,夾著滿腔的恨意喃喃著:「沈諭之,這次一定把你挫骨揚灰.......」
「阿吟......」
「你為什麼還是選了他......」
3.玩脫了
一門之隔,裡頭熱火朝天,外邊卻是漫天大雪。
雪成了夜的對比色,地上覆了層薄薄的白色糖霜,輕盈蓬鬆,溫柔堆迭。
沈孟吟鮮少能這麼近距離欣賞安詳寧靜的雪景,顧不上一身清涼,掙開沈諭之的手,逕自步入雪中,攤開掌心。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剛觸及溫熱的肌底,頃刻消散。
轉瞬即逝的美,殘酷到刻骨銘心。
她痴迷於觀察由雪化水,再從指縫溜走的全過程,欣喜不已。
是自由的味道,也是她喜歡的味道。
沈諭之對跟在身後的黑衣男人擺了擺手,只肖一個眼神,那人已然會意,將他的指令傳到各處,而後退下去處理隱匿在暗處惱人的尾巴。
一場靜謐的廝殺在錦苑各處結束得悄無聲息,不費吹灰之力,只這一寸小天地歲月靜好。
沈諭之沒上去打擾,點了根煙,撥開煙霧,好整以暇地望著幾步之遙的女孩,靜靜出神,配合著這場從天而降的沉默。
琉璃世界,不及眼前人耀眼。
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外貌,也可以重塑認知,卻掩不住心底的渴求。
沈孟吟,你的渴求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你都要乖乖做我的籠中雀......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默契,沈孟吟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似的,扭頭過來。
四目相對,她的眼底卻只剩下淡淡的死氣,像是提前預判了等待自己的結局。
可就算是這樣,明明都冷到唇齒打架了,她也固執著還不向他低頭,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的倔脾氣。
沈諭之心口一沉,掐了煙,邊走邊褪下身上的外套,一把裹住渾身僵硬的女孩。
動作不溫柔,嚇得她一個踉蹌,卻恰好跌入男人溫暖的懷中。
「沈孟吟。」他熟稔地貼著她的耳輪喊她的名字。
沈孟吟被他呼出的熱氣怔得一個哆嗦,抬頭望過去,察覺到男人眉眼含怒。
她有些不解,皺了皺眉,「嗯?」
沈諭之鬆弛的語氣里透著戲謔,「我剛花4500萬買了你,你就準備還我一具凍死的屍體?」
沈孟吟小幅度搖了下頭後,正在腦中準備著應付的措辭,忽然雙腳騰空。
沈諭之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一點不帶商量。
瞬間的失重感嚇得沈孟吟雙臂下意識圈上他的脖頸,牢牢錮住,渾身僵硬到不敢動彈。
「我自己能走......」她小聲抵抗。
沈諭之視線瞥向斜後方蠢蠢欲動的埋伏,嗤笑出聲,「以你的速度,恐怕再過幾分鐘得在這兒陪著殉葬。」
見沈孟吟還懵著,沈諭之不介意提醒她:
「剛才我們的好大哥看起來可是想當生氣......」
沈孟吟順著他的視線瞄到身後攢動著的黑乎乎人影,喉頭一滯,下意識收緊了手臂。
沈司衍心系今天的慈善晚宴,三周前就指定了最高安保等級,想來今晚的錦苑該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戒備。
沈諭之差點被她勒到喘不過氣,拿眼神威嚇她,搭在腰際的手也上了勁。
沈孟吟這才反應過來,垂下眼帘,「對不起。」
「我們能出得去麼?」她小心翼翼問。
「你說呢?」沈諭之黑著臉,耐心耗盡。
「我覺得,能......」沈孟吟聲音打顫,但眼神堅定。
沈諭之自鼻腔哼出一聲,不作聲,但眼神像是在鼓勵她繼續。
沈孟吟把臉埋進他懷裡,聲音細若蚊吟,「你回來......難道不知道多帶點人麼?你應該.......沒這麼傻吧?」
沈諭之聞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對她想要恭維和緩和氣氛的意圖置若罔聞。
一輛黑色的悍馬緩緩停在兩人面前,沈諭之把懷裡的人放下來,按著她的頭,塞進車裡。
關車門前,單手撐著車頂,俯下身,語調慵懶,眸底冰冷:
「別試圖和你的金主耍心眼。」
「玩脫了,會有懲罰。」
最後一個尾音落下,車門被重重關上。
司機一腳油門,帶著車后座驚魂未定的女孩駛離囚禁了她整整十年的牢籠。
沈孟吟趴在窗口,目送著沈諭之高大挺括的身形被雪色和夜色同時吞沒,轉而貪婪地望向車窗外陌生的街道和樓宇。
剛從牢籠出來的她,看什麼都新鮮,對沈諭之的陰晴不定也絲毫不掛在心上。
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是她不能逃脫的宿命。
呵,誰知道呢?
女孩勾了勾唇,指腹又輕又緩地在起霧的窗玻璃上打著圈,先前還楚楚可憐的臉上已無半點受驚嚇後的恐懼。會有懲罰
4.做戲
等沈諭之折返,沈司衍正在廳內宣布晚宴開始。
隨後,悠揚的華爾茲從門縫內斷斷續續溢出,和門外的冰雪天地交相呼應,實在是一場極佳的冬日奢靡盛宴。
只可惜本該一步一景的亭台樓閣,經過一番激鬥,此刻正是凌亂不堪,入眼皆是殘垣斷木。
陳乾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和部署,看他折返,有幾分驚訝,但很快反應過來,跑過去詢問,「老闆,還有什麼吩咐?」
「抓的人呢?」沈諭之不緊不慢地解著袖口,像極了即將大殺四方的修羅。
陳乾朝遠處的手下勾勾手,兩個壯漢一左一右架著個滿臉是血的男人過來,,渾身打顫的男人被重重丟到沈諭之面前。
男人身上考究的西服早就爛的爛,髒的髒,受了一頓打,牙也不知道掉了幾顆,此刻只剩下嗚咽著跪爬求饒,雙膝在雪地里拖出兩條血道。
「小沈總,我.......我不知道哪兒得罪你了?饒了我,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我有的......一定做到!」
奄奄一息是真的,狡黠的眼神卻仍在四處打轉著想要伺機逃跑,躍躍欲試的肩膀不自覺聳起。
兩個壯漢見狀,欲上前扣住他,被沈諭之一個眼神叫停。
沈諭之舉高臨下睨著,問得直接,「沈司衍拿什麼和你做的交換?」
男人吃驚於拍賣會前和沈司衍的私下密談怎麼會被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二世祖知道,訝異到不知所措,張大了嘴,齒間血跡斑斑,面目驚悚。
男人的意識尚在游離,胳膊的驟然斷裂聲響徹雪夜,疼得他撕心裂肺,滿地打轉。
沈諭之袖口還是沾了血,嫌惡地挪開視線,冷到刺骨的嗓音桓在男人頭頂:「我耐心有限,給你十秒考慮時間,另一個胳膊要不要自己決定。」
沈諭之難得親自動手,凡動手皆狠厲,連陳乾都忍不住皺了下眉。
這種敗類,只要帶回去嚇唬幾下早就吐乾淨了,他不明白沈諭之今天為什麼這麼暴戾。
「我說,我說........」男人拖著半幅慘敗的身子,聲音斷斷續續,「今......今晚所有拍賣所得......的一半,還有.......」
剩下的,男人支支吾吾著不敢說。
從拍賣開場他就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對於場內突然殺出程咬金這一幕,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深知後半句一出,福禍難料。
沈諭之不說話,冷眼瞧著,是施壓,也是最後通牒。
剩下的,留給男人自己選擇。
男人小心翼翼抬頭,一對上那雙地獄閻羅般黑不見底的眸子,再一想到這人的手段,嚇到渾身的血頃刻涼透,手臂不由自主往後縮,眼一閉,索性和盤托出,「還有......就是......就是沈小姐,但還好您來了......所以......所以.......」
男人以為據實已告,或許能換來沈諭之的幾絲寬宥。
不就是個女人,反正交易也沒成,況且誰都知道沈小姐只是沈老爺養在身邊的玩物而已,所以應該不礙事。
卻不想,沈諭之聞言,眉眼一沉,緊接著毫不留情擰斷了他另一隻胳膊,下手比剛才更為狠辣。
這次沒有哀嚎,男人直接疼暈過去。
陳乾嘆了口氣,看著地上的這攤爛肉,額角直跳,指使手下將人抬車裡,帶回去繼續審。
這下好了,想問的沒問著,還得把這惡臭的混蛋養幾天再以觀後效。
反觀沈諭之卻沒事人似的,掏出手帕,慢條斯理擦拭著手腕上沾染的污血。
邊擦手,邊用餘光留心著廊檐下偷聽的纖細身影。細高跟,厚皮草,鑲著鑽的手包在他擰斷男人胳膊的時候砸在地上,至今都沒敢撿起來,一系列動作幅度之大,實在是不想發現都難。
陳乾不懂為什麼要留個偷聽的禍患,扭頭問他,「確定不管?」
只剩下沈諭之和他兩人時,無需再扮演森嚴的僱傭關係,一秒切回自然模式。
沈諭之抽抽嘴角,算是默認,隨後邁開長腿,臨上車前,忽然想到什麼,吩咐他,「告訴林寬,一會兒把今晚舉牌的那幾個二代都教訓一遍。」
陳乾編輯著信息,猶豫著,「教訓到......什麼程度?」
沈諭之:「下不了床。」
陳乾後脊發涼,重新編輯了信息,按下發送。
臨上車前,往那人藏匿的方向掃了幾眼,早沒影了。
最終也只能嘆口氣,上了駕駛座。
車內只有他們二人,陳乾從後視鏡瞧著后座這位的臉色,試探著開口,「真要金屋藏嬌?」
沒等沈諭之開口,他就急了,「我們回來是有正事,你沒忘吧?你把她留在身邊太危險了,萬一她是沈司衍那頭的.......」
見沈諭之斂下眉,闔著眼,不搭理他。
他反而更來勁了,「你這瘋子千萬不要遇到老相好就犯病,你別忘了,老師是怎麼把你從墨西哥貧民窟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救出來的......你......」
陳乾尚在滔滔不絕,義憤填膺,再一定睛,車后座的人已然睡熟。
「又來這套.......」他無奈,只得用力敲了下方向盤發泄。
5.獸慾
後半夜,雪止,氣溫驟降。
沈孟吟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記得下車後粗略掃了眼,約摸是座歐式別墅。
人煙罕至,復古陰森,頗有些恐怖片唬人的意味。
而後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熱情引進了門,上樓後七拐八繞了一通,最後被請進了拐角朝南的套房。
房內溫暖如春,壁爐炭火燒得通紅。
環顧四周,吃穿用度俱全。
衣帽間裡琳琅滿目的高定和珠寶都是按著她的喜好排列陳設,就連酒櫃里的幾支都是她的心頭好。
從化妝護膚到身體護理,再到家庭影院娛樂設備......極盡細緻到挑不出半點毛病。
視線轉了一圈,瞥見左側透明衣櫃內一整排款式各異的情趣內衣,她垂下眼,輕聲嘆息。
符合沈諭之一貫的脾性,要做就做最好的,連打造金絲雀的牢籠都要頂尖奢靡。
她懶得去細細揣摩這個當初身無分文被丟到墨西哥自生自滅的棄子是怎麼死裡逃生,單瞧今晚的排場和做派,合該懂得既來之則安之。
於是不慌不忙泡了個澡,洗盡了一身的晦氣,隨手裹了件半透明蕾絲浴袍,坐到壁爐前烤火。
甚至於為了慶祝能不用再和沈司衍虛與委蛇,特意開了瓶香貝丹特級園慶祝。
得益於享有勃艮第紅酒界「女魔頭」稱號的Lalou Bize-Leroy女士,讓這款富有濃郁殷實口感的佳品得以聞名。
成為女魔頭,也是她的終極渴求。
雖然眼下,她還只是個階下囚。
但誰說階下囚就不能做夢自嗨,興許哪天就美夢成真了。
酒過三巡,上了臉,她覺著有些燥熱,雙臂交迭,趴在窗口透氣。
推開窗,月華如練,攀過窗欞,撫上她細嫩白皙的雙臂,撲面而來的冷風催人清醒,也叫人沉迷。
這份溫馨沒持續多久就被窗外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求饒聲打斷。
哀嚎聲勾起回憶,沈孟吟腦海中驀地跳轉到老頭主臥地下室的兩幅黃金籠,伴隨著刺耳的金屬鎖鏈摩擦聲,也是這樣悽慘的哀嚎。
堪堪幾秒,自後脊而下,一涼到底。
欲探身關窗,沒站穩,腿一軟,杯中酒肆意搖曳,手忙腳亂的她差點栽倒,卻被不知何時出現的男人穩穩摟住,將她牢牢錮在方寸之間,動彈不得。
男人噴洒熱氣的唇在她頸畔肆意遊走,略帶寒意的掌心所到之處又似冰火兩重天,引得懷中人抑制不住嬌嗔出聲,手腳並用著奮力躲閃。
掙扎間浴袍內的動人春光若隱若現。
她竟然裡面什麼都沒穿?
看著柔弱纖細的人,倒是會挑地方長肉。
沈諭之眯起眼,本來只想進來交代下規矩,結果所有的理智和冷靜瞬間拋諸腦後,被這股莫名的邪火激得褲頭快要爆炸,從頭到腳都燙得離譜。
浴袍半褪不褪,懷中人羞窘到臉頰滴血。
雪肌烏髮,人見猶憐。
可惜沈諭之並不是憐香惜玉的人,誰點的火,誰負責滅。
他全憑慾望本能驅使,急不可耐扯開礙事的浴袍腰帶,眼見著那對又白又嫩的雙乳顫巍巍彈出,大手不由自主揉捏上那顆可憐的乳粒,把玩揉捏到上癮。
綿軟柔嫩的乳肉從他指縫溢出,稍稍用力就映上紅痕,無疑是一場視覺盛宴。
黑眸里波瀾四起,他的呼吸愈發急促,下身又硬又漲。
不由分說沿著脖頸一路吻下去,直到叼起一邊紅艷的乳尖,重重吮吸舔弄起來,手也不閒著,配合著繼續欺負另一顆。
嬌嫩如豆乳般的胸肉被他嘬出斑斑紅痕,舌尖卷著濕滑的津液每一次都能帶起女孩的戰慄。
沈孟吟雙唇顫動,淚眼朦朧,眼尾泛著紅,搖著頭一個勁想躲,嘴裡嗚咽著似是在求饒。
沈諭之嫌吵,戀戀不捨離開那對酥胸,直接扣著她的後頸,擒住了她慌亂的舌頭痴纏起伏,帶著濃烈的占有欲和暴戾的掠奪感,不留半點喘息的餘地,像是要將她拽進滾燙的岩漿,共同燃盡。
等到唇齒短暫分開,兩人皆是氣喘吁吁。
四目相對,短暫的不真實感襲來,彼此都像是在確認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做夢。
沈孟吟被他抵在冰冷的窗沿,寒意刺骨,上下唇打顫,「冷......」
沈諭之頓了頓,借著臂長優勢,輕而易舉關了窗。
收手之際,沈孟吟看到他袖口的血跡,脫口而出,「你受傷了?」
沈諭之唇線緊抿,抱起她往床的方向走,難捱的情慾布滿眼底,沒心思回答她的問題。
「沈諭之!」沈孟吟語氣重了幾分,是等他回答的意思。
沈諭之唇角勾起,眸底的戾氣退了幾分,將她扔在鬆軟的羊絨被上。
床柱微顫,床幔自動晃了下來。
細長的指節微曲,掀起一面,露出英挺淡漠的臉龐。
精緻的五官和銳利的稜角,染了情慾,妖氣里混著色氣,格外蠱人。
在女孩慌亂的眼神注視下,他單膝頂上來,強勢分開她的雙腿。
一隻手擒住她的手腕,抬高,舉到頭頂,另一隻手抽掉了欲蓋彌彰的浴袍。
女孩玲瓏的玉體白到刺眼,分明已經成了待宰的羔羊,卻倔強瞪著他,就為了等一個回答。
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是裝的,還是真的,他不想深究。
但到底渾身的戾氣緩和了幾分,好奇她接下來的戲碼。
於是覆身上去,含住她柔嫩的耳垂,乾涸的嗓音里只剩下慾念在打轉,「受傷又怎樣,不影響我肏你......」
沈孟吟被他身上的血腥味熏得微微蹙眉,伸手撐開兩人的距離,直視他,鼓起勇氣緩緩開口,「我幫你清理一下傷口.......再做.......好麼?」
沈諭之的呼吸凝滯了幾秒,不想承認竟然差點被這幾個字撫平了獸慾。
6.更喜歡和哪個哥哥做?
「好,」沈諭之的眸中已恢復一貫的淡漠底色,緩緩起身,抱著臂,嘴角掛著耐人尋味的笑,靜靜看她表演。
沈孟吟感覺到壓在身上的重量一點點撤開,立馬扯了被子將自己身上蓋得嚴嚴實實。
她支起半幅身子,三分驚恐,五分羞怯,還有幾絲不解掛在濕漉漉的眼底,溫柔到能卸了千斤之力。
沈諭之尤記得上一次,他就是被這樣的溫柔刀害到差點丟了命。
也是那次,他被老頭直接丟到墨西哥自生自滅,徹底成了棄子。
從地獄爬出來的他就是想好好問一問眼前人,淪落至此,有沒有半點後悔當初選擇了沈司衍。
但他不是個有耐心的,沒時間陪她繼續演戲,將人從被子裡拖出來,端著屁瓣整個抱起,往浴室方向走。
沈孟吟知道他陰晴不定,沒想到總是這麼突如其來,「不是要清理上藥麼?」
「我說了要你清理上藥?」沈諭之挑了下眉。
「可是你剛才說......好。」
沈諭之換單手抱她,另一隻手撥開她眼前的碎發,幽幽開口,「我只聽到洗完就做,覺得你的建議不錯,表示贊同。」
「你......」
沈孟吟滿臉黑線,你耳朵才是真有問題,腦子更有問題。
沈諭之讀出了她此刻的情緒,反而眉眼含笑,仿佛在逗弄小貓崽。
玩心四起,手臂一松。
沈孟吟「啊」了一聲,怕往下墜,只能拚命摟著他的脖頸,雙腿也緊緊纏上他的腰際,邊走邊感受著戳在穴口的那截巨物,正蠢蠢欲動。
沈諭之領口的扣子不知何時被蹭開了幾顆,結實的胸膛上幾道橫七豎八的成年傷疤時不時被她兩團顛動的乳肉蹭過,淫靡色氣的畫面再度點燃剛緩和下來的情慾。
兩顆可憐巴巴的乳粒被男人粗糲的肌底摩挲著再次挺立,沈孟吟從臉頰紅到耳根,拚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沈諭之先打開了浴缸的熱水,頃刻間,熱氣繚繞。
他把懷裡的人放在浴室大理石檯面上,火熱的肌膚觸及冰涼的石材表面,沈孟吟眉眼驟然變色,像是受驚的兔子,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沈諭之,冷.......」
沈諭之偏要逗她,封住她所有的退路,讓她切實體會自下至上的刺骨,就像他曾經的心。
趁著她瞬間的驚慌和失措,附耳過去,「老頭是怎麼病的?」
沈孟吟扭著盈盈一握的腰肢奮力想掙脫這片冰原,卻被他的膝蓋強制著分開雙腿,下巴也被捏住,無奈只能在威壓下被迫與之對視。
「老頭,怎麼病的?」沈諭之又問了一遍,指腹加了力道,捏得她下巴生疼。
「心梗,」沈孟吟放棄掙扎,儘可能保持平靜不惹著這頭野獸。
她很清楚,這一切都是沈諭之為她量身定製的服從性測試。
「心梗?」沈諭之彎唇,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也是,有沈司衍這麼愚蠢的接班人,是該心梗。」
沈孟吟抿著嘴,眼睛一眨不眨觀察著面前人的微表情,心想這個答案應該能過關,畢竟這是事實。
沈諭之顯然對這個所謂的「事實」存疑,忽然湊近,細細端詳著她的臉,像在品鑑一件藝術品,沉醉又迷戀,但轉而瞳孔變色,換上狠厲,「既要想盡辦法勾著我回來,又要和老頭還有沈司衍周旋,阿吟,你不累麼?」
沈孟吟垂下眼睫,「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沈諭之捏著她的臉左右晃了晃,「你的右耳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現在只有左耳需要助聽器,以我們現在的交談距離,你完全能聽清我在說什麼。這種戲碼騙騙沈司衍差不多,騙我未免有點小兒科。」
他的視線黏在她臉上,欣賞著她眼底那一簇絕望的火焰欲燃愈烈,「阿吟,五年前你已經騙過我一次了,你覺得我現在還會信你麼?」
沈孟吟用力晃開他的手,怒目而視,「既然不信,那你何必多管閒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留我在沈家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逗了一晚上,終於有點人味了。
沈諭之還是喜歡她伶牙俐齒的模樣,仿佛能從她身後的鏡子裡看到初相識那個靈氣十足的女孩。
沈司衍真不懂養人,柔柔糯糯的乖女孩雖然安心,但死氣沉沉,談何征服欲。
「為了管你的『閒事』,我花了4500萬,」沈諭之靈活的掌心從她的腳踝一路而上,摸到濕漉漉的穴口,「現在連幾句真話都不配聽了?」
指腹蹭開花心,沾了點濕潤,探到躍躍欲試的陰蒂,又輕又緩地揉搓著,帶出拉了絲的濕滑體液,送進她嘴裡,「如果你上面的嘴和下面的一樣誠實就好了。」
還是這麼一碰就濕,和以前一樣。
沈諭之對下面小嘴的反應滿意得不行,就目前而言,有一張誠實的也行
沈孟吟被他揉得喉頭髮緊,雙腿夾緊,聲音騷了幾度,「你......到底要問什麼?」
沈諭之不答,分開她的腿,借著滑膩的體液,送進去一根手指,慢慢沒入半截。
欣賞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蒙了迷離的欲,小嘴微張,拚命抑制著從齒縫中溢出嚶嚀聲的絕美畫面,旖旎到讓人魂牽夢縈。
「我想知道......」沈諭之故意說得又慢又磨人,與此同時放進去第二根手指,緩緩深入,待緊緻的內壁能適應兩根手指之後,猛地開始抽插。
「別.......」
任憑沈孟吟怎麼扭動都掙不開這份刺激,小穴不斷滲出水,在他指腹每一次深入淺出之下逐漸敗下陣來,弓著身子,腳尖勾起,身體緊繃成弦。
一潮潮的刺激將她的意識吞沒,穴壁竟自動吸附著那兩根手指,想要更多。
沈諭之加快了手速,繼續往裡去尋覓那片褶皺。
他聽說找到那片褶皺就等於打開了潮湧的開關,於是愈發賣力探尋。
待尋到之後,抽插的同時用力揉搓按壓。
感受那穴壁劇烈的起伏,再看面前的女孩,仰起頭,微眯著眼,眸色迷離。
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此刻嚶嚀聲已然婉轉成了嬌嗔的呻吟。
一層層堆迭的刺激感如同電流彙集到一點後轟然炸裂,潮湧傾瀉,推著他的指腹往外噴涌,澆濕了他身上和地上一片。
沈孟吟渾身軟下來,雙腿還抖著,低著頭,失神地喘著氣,不想承認自己竟然這麼容易被他弄到潮吹。
沈諭之解開褲子拉鏈,終於有機會釋放那截滾燙的巨物。
粗壯的陰莖彈出來,嵌進陰唇間,摩挲著使壞,像是挑釁,也像是在打招呼。
剛噴水過的穴口尚在喘息,敏感至極,稍一刺激,沈孟吟忍不住顫慄連連。
沈諭之舔上她的唇,細細描摹著她花瓣似的唇型,「剛才沒說完,我想知道.......你更喜歡和哪個哥哥做?」
7.密鑰
你更喜歡和哪個哥哥做?
沈孟吟聞言,本還迷離的眸底掠過三分狡黠。
再抬眸,眼尾紅著,眼眶濕著,身體微微抖著,柔善可欺的無助感拿捏得恰到好處。
「你想聽我說誰?」她選擇反客為主,唇齒開合間,水蛇般的玉臂纏了上去。
沈諭之被她拽到脊背塌下半寸,這次換他被迫和她對視,手肩頭青筋暴起,釋放著極度隱忍的信號。
她的嗓音淬了毒,婉轉如鶯子:
「還是說......比起老頭的病還有沈司衍的蠅營狗苟,其實你最在意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哦,所以之前都在拋磚引玉,最後這個問題才是你把我搶回來的原因?」
「沈諭之,你現在是在從我身上找自信麼?」
她笑得好嬌,眼神清澈無比,「那可能你得換個更溫柔的方式對我,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諭之......哥哥。」
那聲諭之哥哥直接叫他晃了神,失了魂,她眸底的春情更甚春藥,唇瓣吐著信子,又純又欲,還帶著毒。
陰莖又脹大了一圈,鈴口被濕滑的粘液浸潤著,他幾乎要忍不住一衝而入。
但對峙才剛到中段,先衝動的人將會一敗塗地,沈諭之按得住心底的慾念,二話沒說從柜子里拽了件浴袍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轉身脫下身上沾了血腥的襯衫,直接扔進垃圾桶,露出惹眼的倒三角。
標準的衣架子身材,寬肩窄臀。
精瘦的腰身配合塊塊腹肌,自腰窩到肩胛骨,那些蜿蜒崎嶇的突兀傷疤更是添了幾分野性。
沈孟吟毫不避諱打量著這副好身材,驚嘆於逃亡的這幾年他倒是沒忘了保持身材。
沈諭之注意到身後灼熱的注視,眉頭微蹙,將她請出浴室。
「我要洗澡,你出去。」他的聲音沉到谷底。
「不需要幫忙?」沈孟吟熱情回應。
等待她的只有一聲無情的關門聲。
一門之隔,仿佛剛才的情慾和親昵都是逢場作戲。
沈孟吟紮緊腰帶,送了口氣,顧不上下身的黏膩,拿著那杯即將見底的酒杯,加到一半,繼續坐回到壁爐前發獃。
浴室的水聲響了很久,久到她都覺出些困意,還沒有停。
可惜了那一缸熱水,她倒是好想泡一泡。
恰好爐內的木炭噼啪作響,火星四濺。
她笑了,火一旦燃起來,一時間確實難滅。
一口氣灌下半杯,起身經過落地鏡,看到脖頸處細細密密的紅痕,怎麼都遮不住,有些犯難。
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咬愛啃,怎麼過了五年一點都沒改。
但轉念一想,沒改的不僅僅是習慣。
有種人看著像頭惡犬,其實內心柔軟,執拗到底。
有種人看著深情款款,其實陰險狠辣,得不到就會毀掉。
人最不能只看表面。
沈諭之洗完出來,沈孟吟已經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沒蓋被子,就縮在大床的一角。
她的酒量一般,半杯下去,差不多就是這個程度。
沈諭之緩步到床邊,凝視著她的睡顏。
哪怕是睡著的時候都縮成個蝦米,眉頭緊皺,手中緊緊攥著枕頭。
不像是睡覺,倒像是隨時準備戰鬥。
沈諭之給她蓋上被子,想把她手裡的枕頭抽出來,卻發現怎麼都拽不動。
明明睡著的人,防禦心卻強。
沈諭之鬆了手,眼底冷著,心卻疼。
「阿吟,我們來日方長,」他伸手撫平了她皺緊的眉頭,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下,「晚安。」
沈孟吟一向淺眠,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把她吵醒。
沈諭之走後,她才完全放鬆下來,不再抵抗困意。
來日方長麼?她也這麼覺得。
而後,她睡了這麼多年以來的第一次好覺,沒有噩夢,沒有隨時隨地的警覺性甦醒。
她甚至有點喜歡這個溫暖陰森的牢籠。
沈諭之卻是一夜沒睡。
天還沒亮,沈司衍的人就來了三波。
有在附近打探虛實的,有企圖偷襲潛入尋找沈孟吟的,更有荷槍實彈試圖制他於死地的。
光這一晚上的你來我往,就夠精彩紛呈。
陳乾從被他擰斷了手的男人嘴裡審出不少消息,有些是他已經知道的,有些則需要花時間細細甄別。
男人叫李祥利,跟了老頭數十年,明面上給了個諮詢顧問的虛職,大多數時間來往於東南亞和墨西哥,鮮少在國內露面。
凡露面,都會被老頭帶到極為隱秘的會所私聊,做的勾當不言而喻。
有一條借著藝術品拍賣的隱秘人口和器官販賣生意已經秘密運營了多年,逐漸形成龐大的人口黑市。
在這裡,人不再是人,而是一件件待價而沽的卑微商品,甚至精確到五臟六腑。
人間煉獄,不過如是。
可細細審問之後,才發現李祥利只負責打通上下關係,聯絡口岸對接人,至於被販賣的人關在何處,運送的線路和去向卻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對接人從不露臉,且不固定,自己經手的都是紅貨,也就是各年齡段的女性。
以顏色區分貨色,比如黃貨是單身年輕女孩,白貨是漂亮已婚婦女,飛貨是被做局騙來的等等。
但他為了保命,也算是吐了些有用的消息——關於沈孟吟的。
據李祥利說,最近幾年各國警方都在嚴打,口岸收緊,海上運輸鏈多次被截斷,連他差點都被獻祭給警方,所以只能蟄伏著等沈老的消息,他只想做完最後一票就金盆洗手,保命要緊。
沈老有過指示,在今年就能得到一套幽靈航空的作業系統,而能啟動這套系統的關鍵在沈孟吟。
可偏偏沈老病重,聯絡中斷,直到沈司衍聯繫上他,約他在這次慈善晚宴前密談,這才達成了最新的生意計劃。
問到沈孟吟和這套系統的關聯,李祥利也是一頭霧水,只想著人和錢都拿到手再去接洽聯絡人。
沈諭之順著他給的這些線索,開始抽絲剝繭。
畢竟沈孟吟實在是個太特殊的存在,特殊到沈諭之無論從哪個點切入想要一探究竟,都一無所得。
沈諭之只知道當年老頭隻身去了趟西藏,帶回來一個灰頭土臉的乾巴女孩,老頭叫她孟吟。
女孩後被冠沈姓,改名沈孟吟。
和那些被偷偷送進來孝敬老頭的漂亮女孩不同,沈孟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記憶丟失,聽力受損,看著木訥呆滯,少言寡語,但老頭卻「寵愛」有加。
她是迄今為止從老頭地下室活著走出來的唯一的倖存者,不用被關進那不見天日的金籠,甚至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創作唐卡。
在錦苑內出入自由,還會跟著老頭四處宴客——以養女的身份平安無事直到老頭病倒。
如果不是因為沈孟吟,一直住校只有寒暑假才回來的他,對這個所謂的「家」都知之甚少。
可他們偏偏有了交集,於是就有了他的多管閒事,他的情竇初開,和他們的第一次。
當然,結局就是犯了禁忌的他被無情丟棄,成了棄子,還被自己一向敬仰的大哥一路追殺。
後來有幸撿回一條爛命的他才慢慢理清,這個所謂的「家」在經營些什麼勾當,反倒覺得自己能與之割席也算是種幸運。
午夜夢回之際,他甚至有過一些瘋狂的猜測。
當初他們懵懂的情愛暴露,沈孟吟毫不猶豫選擇了沈司衍,會不會是一種對他變相的保護?但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自我安慰罷了。
現在沈司衍接手了老頭的生意,自然也不會漏下這條肥得流油的大魚。
而這次所謂的慈善晚宴,就是他絕佳的突破口。
都說打草驚蛇,但若不是這麼興師動眾地出現,恐怕很難有這麼好的機會把李祥利揪出來,也很難把沈孟吟從那個魔窟里暫時救出來。
他要把她帶出魔窟,因為她身上繫著這一切的密鑰。
還有一把重啟他心房的密鑰,也只有她才能打開。
這串密鑰,關乎他還要瘋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8.兩不得罪
沈孟吟沒有賴床的習慣,早年跟著師父誦經成了習慣,到點自然就醒。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盤腿入定,冥想誦經。
她不是虔誠的佛教徒,但習慣成自然,改不掉了。
師父說,佛渡有緣人。
可她卻認為,人是未醒佛,佛是醒來人。
師父告訴她放下,她卻只想拾起。
人需自渡,哪怕是捏碎後再同歸於盡。
就好比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搭載了最新款AI輔助自動駕駛系統的R系新能源車,平穩行駛在風光旖旎的318國道線,一家四口,說說笑笑,本該是一團和氣。
方向盤和剎車卻毫無預兆同時失靈,頃刻間整車加速,直直撞向圍欄。
等救援人員到達現場,車頭撞爛,發動機起火,主副駕當場死亡,屍體燒成焦炭。
后座的兩名女孩皆不知所蹤,只餘下車后座的斑斑血跡。
更微妙的是,如此嚴重的車禍,無報道,無熱搜,現場被迅速清理、結案。
車禍原因歸於疲勞駕駛,一切都被掩蓋得悄無聲息。
雁過無痕,葉落無聲,但人心不是。
沈孟吟今日入定始終心緒不寧,中脈不穩,眉心發脹。
被外頭的敲門聲打斷後,才發現額頭浮了層薄汗,後背濕了一片。
門外傳來老人蒼老的嗓音,「沈小姐,先生問您醒了沒,醒了的話一起下樓用早餐。」
「醒了,稍等我想洗個澡。」
「好,不著急,您慢慢來,我只是先來問一聲,抱歉,打擾您了。另外,先生希望您一會兒下樓換的衣服我幫您放在門口,稍後麻煩您自取一下。」
「好的,謝謝。」
沈孟吟翻身下床,迅速進浴室沖洗。
垃圾桶里那件沾了血的襯衣還躺在那兒,大理石檯面上好似也殘留著昨夜纏綿後的餘韻。
血腥和情慾在某種程度上互為催化劑,是狩獵者難以拒絕的刺激。
她的腦中自動播放著昨晚和沈諭之的那場「對峙」,一觸即發的春情,你來我往的試探......
洗了把冷水臉後,臉頰仍有餘暈,她閉上眼,做了幾次深呼吸。
打開門卻只看到一件花里胡哨的Versace黑金睡袍,有幾秒的微怔,轉身回房換上。
待她收拾完下樓,剛走到旋轉樓梯的一半,享用早晚的好心情全被那根純金嵌紅寶石的陰鬱蛇頭手杖毀了。
但也對沈諭之準備睡袍的意思清楚了大半。
未聞其聲,先見其物。
毫無疑問,沈司衍來了。
衣著得體,坐姿端正,舉止謙遜有禮,談笑間就好像只是來探訪一位故人。
反觀沈諭之,卻是將羈傲不遜貫徹到底,和她同款的浴袍鬆散著,胸膛微露,上邊還有幾道她昨晚抓撓後留下的痕跡。壓根懶得和他演一出兄友弟恭,反而是毫不留情地宣示主權。
沈司衍和他說話的間隙,他點了根煙,側身朝著樓梯口的方向,一副迎候的姿態。
見她下樓,掐了煙,勾了勾食指。
做戲要做全套,沈孟吟自然配合。
在沈司衍直勾勾的注視下,三兩步下了樓,佯裝睡眼惺忪,打著哈欠窩進他懷裡。
沈諭之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撫著她的長髮,在發頂吻了吻,「昨晚睡得好麼?」
「不好,」沈孟吟搖搖頭,眼神無辜又調皮,「累。」
沈諭之笑出聲,捏了捏她腰上的軟肉。
沈孟吟怕癢,直往後躲,睡袍領口敞開,露出脖頸上的紅痕。
沈司衍自然是看了個正著,擰著眉,抿了口茶,捏著杯柄的手指徐徐收緊,恨不能立馬將沈諭之碎屍萬段。
阿吟,為什麼?
為什麼你面對我的時候就是避之如蛇蠍?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心狠......
或許他也可以像父親一樣鍛造一副黃金牢籠,不,是更精美,更先進的牢籠。
明明心中堆迭的怒意已至爆發,可面上卻沉穩依舊,他清了清嗓,自然而轉了話頭,「諭之,以前因為受父親控制,我......不得不對你動手,現在父親病重昏迷,孝道大過天,過去的事希望都能一筆勾銷。作為家族接班人,我很歡迎你回來幫我一起經營公司,你有什麼需求也可以提出來,只要能辦到的,我都會補償你,只希望你能消氣。」
「哦?」沈諭之捧著沈孟吟的小臉,手感真好,又軟又嫩,只一味專注地品味著她貓一樣慵懶的神情,全然不看沈司衍,「大哥覺得能補償我什麼?」
沈司衍義正嚴詞,「我知道你現在缺錢,也缺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所以你需要多少錢或者股份都可以商量。」
「錢和股份可以商量,那人呢?」沈諭之語氣隨意,挑起半邊眉,視線順勢轉過去,平靜如斯。
沈司衍的唇輕微抖了下,闔了下眼,眸光帶刀,「除了阿吟,別的都可以談。」
沈諭之低頭問懷裡人,「你想跟他回去麼?」
沈孟吟從他懷裡鑽出來,對上沈司衍隨時都要爆炸的瞳孔,搖搖頭,「誰更厲害,我就跟誰。」
真是只厲害的小貓,兩不得罪。
沈諭之把玩著她的髮絲,笑著對沈司衍開口,「嘖,怎麼辦,阿吟的意思是現在我比較厲害。可惜了,大哥,你的錢和股份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禮的部分結束了,現在只剩下短兵相接。
沈司衍眉宇間的煞氣漸濃,垮下臉,扔出昨晚拍品的確認書: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支付昨晚的拍品?落槌不悔,4500萬,三天內不到帳,法院的傳票隨時送到。」
按他昨晚搜集的信息,沈諭之在海外的財產為零,在寧州也只有這套不入流的別墅,還是幾個月前房主大降價時購入的。
4500萬,對他而言,杯水車薪。
沈諭之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拿起確認書,洋洋洒洒簽上大名,丟回去,「既然沈總今天親自來一趟,確認書我簽了,畫帶來了麼?」
沈司衍不解,顧不上回答,仔細審視著確認書上的沈諭之三個字,龍飛鳳舞,飄逸俊秀。
「你......」
沈司衍正欲開口,被沈諭之截下話頭,低頭詢問懷中人,「我們去用早餐。」
沈孟吟乖巧點頭,眼底也有疑慮。
沈諭之正好借著哄她的名義說給那位偽君子聽,「別擔心,不過就是4500萬,我既然來了,就拿的出。」
說完,拉起不明就裡的沈孟吟往餐桌走。
轉身前,不忘送客:
「就不留大哥和我們一起用早餐了。」
沈司衍冷下眉眼,憤然起身,視線掃過沈孟吟,萬般情愫訴諸眼底,愛恨交纏,心口一陣陣酸痛。
沈諭之擋在她身前,將她遮了個嚴嚴實實,陰陽著,「另外,謝謝大哥昨晚送的大禮。」
「希望三天後,你也能保持現在的好心情,」沈司衍手杖拄地,悶響聲綿延數米,摻著怒意的餘震。
「走好,不送。」沈諭之皮笑肉不笑。
沈司衍上車前,收到助理的消息:沈總,4500萬到帳,海外匿名帳戶,但備註了沈諭之三個字,我們正在查找資金來源。
他難得在外人面前失控,砸了手機,摔了車門,陰著臉進了車內。
9.苦果由他來背
沈司衍走後,本還秀著恩愛的兩人,笑容同時消散。
笑久了臉僵,沈孟吟率先甩開沈諭之錮在腰際的手,站定在餐桌前,被那一桌的美食吸引。
剛還溫香滿懷,頃刻間懷裡空了,縈繞在鼻尖的淡淡幽香也隨之抽離。
沈諭之黑眸眯起,唇角壓了下去,徹底沒了胃口。
還真是狠心的小貓,用完就扔,黑心黑肺到了極點。
黑心黑肺的人卻是心情不錯,打發了一個,無視了一個,反而胃口大開,俯視著桌上五花八門的餐食,肚子不爭氣叫了幾聲。
那位管家打扮的和藹老人眼觀六路,服務面面俱到。為她拉開座椅,一一介紹早餐花式,還不忘詢問她的忌口和喜好,以便日後準備。
沈孟吟覺得老人分外親切,聽他說話更是如沐春風,心情好了幾分,臉上又有了笑意,「我一般初一,十五茹素,您幫我盛點粥和小菜就行。平時不怎麼吃辣,比較喜歡甜口和清淡的,別的沒什麼忌口。」
「好的,我記下了,」老人微微頷首,認真在小本子上記下幾筆。
「我怎麼稱呼您?」
「免貴姓郁,有字加個耳。」
「那我以後叫您郁叔。」
「沈小姐客氣了,」郁叔含著笑,望向主座的沈諭之,「先生您呢,早餐想用點什麼?」
昨晚的欲求不滿,再加上剛才被利用完就扔的一臉嫌棄,沈諭之眼底蓄著怒氣,太陽穴突突跳了幾次。
他按了按發脹的額角,冷眼瞧著小口喝粥的沈孟吟,語氣冷淡,「暫時沒胃口,不用管我。」
沈孟吟喝下小半碗,見男人對面前的早餐一動不動,沖他眨了眨眼,「怎麼不吃?等著我喂你?」
沈諭之伸手蹭掉她嘴角的殘羹,「不餓。」
「哦,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對吧,郁叔?」沈孟吟扭頭搬救兵。
郁叔笑了笑,識相退場,留下兩人大眼瞪小眼。
沈諭之靠回椅背,看著她,眼神複雜,「沈孟吟,那幅綠度母,你畫了多久?」
沈孟吟想都沒想,「三個月。」
他知道她的創作需要誦經齋戒,怪不得見著真人發現比陳乾傳來的照片里憔悴了不少。
沈諭之上半身往前挪了挪,向她陳述一個事實,「我沒記錯的話,老頭是從三個月前開始陸陸續續發病的。另外上個月,警方收到匿名舉報信關於沈司衍謀害親生父親,被上面的人藏下了,這件事至今都沒報出來,沈司衍到處在找始作俑者......」
「如果我再不出現,你打算怎麼脫身?」
沈孟吟掀了掀眼皮,不作聲。
莫須有的罪,她才不認。
沈諭之捏著她的下巴,步步緊逼,「沈孟吟,別在我面前耍心眼,你在盤算什麼我一清二楚。你乖乖聽話,不擅自添亂,我保證不虧待你。但你若是想跑.......後果自負。」
沈孟吟淡定喝完最後一口,擦了擦嘴,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蹭了下,「我吃飽了,上樓再睡會,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
臨上樓梯前,還不忘提醒他,「記得吃早餐。」
留下一臉錯愕的沈諭之,直到郁叔端著餐盤來收拾才收回神,慢慢攪動著碗里的粥,舔了舔嘴角,莫名有些回味剛才的吻。
郁叔邊收拾邊笑他,「碰上對手了?」
沈諭之冷嗤,「雕蟲小技。」
郁叔拆他的台,「我看你挺受益的,小姑娘拿捏你啊,正好!」
「她逃不掉的,」沈諭之實在太懂她的伎倆。
郁叔輕輕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別太過了,人長了嘴就是要把誤會好好說開,想要保護就好好保護,別這麼......兇巴巴的一副刑訊逼供的樣子,要是哪天人真的跑了,後悔都來不及。」
沈諭之不作聲,繼續埋頭喝粥。
他兇巴巴?他再怎麼凶,那隻小貓也是沒在怕的。
從昨晚到現在,一副九曲十八彎心腸,嘴裡沒一句實話。
午後,沈司衍的助理將那副精美裝裱的黑金底綠度母送到別墅。
郁叔差使手下將畫作小心翼翼拆包,掛在廳內最顯眼的位置。
待調整好角度後,郁叔戴上老花鏡,站定在畫作前虔誠合十,叩拜。
助理順便給沈諭之帶話,沈總明天上午要去看望沈老先生,邀請沈諭之和沈孟吟同去,沈諭之欣然接受。
一場鴻門宴在所難免,他不介意提前撕破臉。
回到屋內,見郁叔依舊戀戀不捨拿著放大鏡仔細研究,嘴裡嘀嘀咕咕著讚嘆之詞,走過去跟著一起欣賞。
他不懂唐卡,只知道沈孟吟醉心創作,且所有畫作都被老頭子視若珍寶,沒有人能進畫室欣賞。
除了昨天的慈善晚宴草草掃過一眼,今天才得以近距離一見,屬實震撼。
綠度母右足伸展,左足蜷屈成半跏趺,坐於蓮花寶座之上,悲天憫人,度一切苦厄。
郁叔見他過來,忙不迭向他解釋,「真是絕妙畫工,當世罕見,少女相的綠度母不僅開臉端莊殊勝,且用色鮮艷空靈,配色協調統一,更難得的是用以黑金做底,創作難度極高,還需要內心虔誠悲憫,真不像是出自這麼年輕的女孩之手。」
沈諭之聞言,眼底的驕傲感藏不住。
以前只要一聊到唐卡,她那張小嘴就停不下來,滿心滿眼都是敬畏和嚮往。
她是真的熱愛。
但他費盡心思把這幅畫作買回來,卻不只是因為這副畫出自她之手。
以他對沈孟吟的了解,他猜測這幅畫里藏著秘密,所以拍賣會上她才會顯得這麼緊張。
「郁叔,您對唐卡研究了多年,我想請問唐卡創作中,會不會有什麼外行不太知道的門道?」
郁叔點點頭,既欣喜也無奈,「你這算是問對人了,你知道的,我以前每年都會帶家人去一次西藏朝聖,也認識不少老一輩的唐卡畫師。唐卡,號稱世界上最毒的工筆藝術,所有的顏料都是出自天然礦物研磨而成,比如黃金,硃砂,雄黃,綠松石等等。在創作過程中,因為筆尖極細,顏料又特別容易干,所以每畫一筆都需要畫師將筆尖含在嘴裡潤筆。經年累月,畫師體內會吸收大量重金屬毒素,時間長了甚至會失去味覺,出現各種中毒症狀.......所以唐卡畫師幾乎都是拿命在紙上起舞。」
「有解毒的辦法麼?」沈諭之忙問。
郁叔皺著眉,「我聽朋友說,世襲的藏藥家族中或許有些藥能對症解毒,但現在遺留下來的正統藏藥世家還是比較少的,畢竟配比和採摘的條件也苛刻。」
沈諭之心中瞭然,重新望向那幅綠度母,眼底也多了幾分虔誠的敬畏。
他一向信奉無神論,但今天卻也朝著綠度母合十行禮。
度母能渡一切苦厄,願能讓身處苦海的人,未來平安順遂。
其餘的惡,就由他來作,苦果,也由他來背負。
行完禮,陳乾已經在門口等他,匆匆留下一句,「郁叔,幫我多照看她。」
「放心吧,」郁叔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實在有些心疼,「願度母垂憐,幫幫這兩個善良的孩子,他們本不該承受這些。」
10.我的阿吟好甜
沈孟吟這一躺下去,醒轉過來已是後半夜。
像是被兩條熱得離譜的鎖鏈纏住,渾身黏膩燥熱,卻又掙脫無能。
猛地睜眼,發現自己被裸著上半身的沈諭之牢牢錮在懷裡,而自己的手竟也毫無顧忌地回摟著他的腰。
兩人痴纏如藤蔓,無比自然相擁而眠的景象扎紮實實嚇了她一跳。
大概是這屋子裡令人放鬆的柑橘香和壁爐的溫暖,讓她自然而然降低了靈敏度,不然怎麼可能連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都沒有察覺。
男人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呼吸聲均勻綿長,狼一般天生的敏銳感卻一點不散。
她一動,那雙結實的手臂就收得更緊,硬生生把她往懷裡按。
她的鼻尖只能被迫抵著他的胸膛,被肌底不斷彌散的熱潮烹得喘不過氣。
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正猶豫著要不要弄醒他,頭頂傳來低啞的詢問聲:
「嗯?」
「熱,還有......我喘不過氣了,」沈孟吟伸手推了推他,企圖換取一些順暢呼吸的空間。
沈諭之不情不願往後挪了幾寸,吐息間卻升騰著濃濃的占有欲。
才剛嗅到一點獵物逃脫的氣息,就急不可耐渾身戒備起來。
他撐著手臂,支起半幅身子,敏銳的黑眸中睡意全無,緊緊盯著懷中獵物。
透過琉璃窗滲進的微涼淡藍月色正細細密密描摹著他精壯的身形,從布滿流暢肌肉線條的肩胛骨到用力時手臂鼓起的小山包,再滑過腰窩,人魚線......
不得不承認,這人實在生了副能魅惑人心的好皮囊,能唬人,也能嚇人。
美色誤事,沈孟吟飛速轉身,背對著他,終於能舒服喘息。
沈諭之卻不是個省心的,不依不饒從背後纏抱上來,身下早已昂頭的巨物隔著睡裙緊緊摩挲著她的屁瓣,滾燙的莖身快要灼燒了那方寸肌膚。
沈孟吟下意識要逃,剛觸到床沿就被撈回來。
沈諭之稍稍頂腰,意圖明顯。
手指已然蹭開睡裙,龜頭滲出的幾滴濁液濡濕了她的底褲,卻也因此順利貼上穴縫,虎視眈眈逡巡著。
沈孟吟耳根發燙,故意閉上眼,「我要睡覺。」
沈諭之充耳不聞,隔著褲頭緩緩撩撥著已然凹陷的穴口,頗有耐心地慢慢逗弄。
與此同時,撥開她散落的長髮,從後脊一路吻上耳根。
從細細密密的溫柔到抑制不住的爆發,像是要在她身上每一處都留下自己的烙印。
靈活的大掌深入睡裙,揉上她的乳房,尤其是對那雙小巧的乳粒關懷備至。
沈孟吟伸手去擋,他就急轉直下,撥開陰唇,去尋她的陰蒂,似在彈一首上好的琵琶曲,輕攏慢捻抹復挑。
沈孟吟抑制不住這幾重刺激,齒間溢出幾絲低吟,又被她捂著嘴拚命壓抑回去。
「阿吟,你濕了......」沈諭之從她的穴縫裡帶出幾絲黏膩,撥開她那截礙事的手腕,指腹在她的唇珠上抹了層蜜液,還企圖往裡送。
「我沒有.......」沈孟吟憑著最後半點意志力頑強抵抗。
她不從,緊閉雙唇,腥甜的蜜液沿著唇角直往下墜,自下巴到鎖骨一片黏膩。
她越拚命抵抗,嬌媚感愈盛,沈諭之就越欲罷不能,眼眶燙起來,性器越發充血脹大,逗弄她的念頭也更重。
他將她固在兩臂之間,俯身舔開她的唇,勾著那截倉皇亂竄的舌尖,偏要誘惑她,「我的阿吟好甜。」
自說自話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然沒入穴口,攪弄著裡頭的淫水,水聲潺潺,如聞仙樂,叫他聞之欲醉。
齒縫間送出幾聲淺淺的低笑,沈諭之柔聲道:「我聽到它說,想要我。」
一片麻癢讓沈孟吟進退兩難,意識飄忽,漸漸對眼前人的陣陣撩撥敗下陣來。
可前一秒還溫情脈脈地撫著她的臉男人,下一秒就變了臉,將她的睡裙撕了個粉碎。
沈孟吟尖叫著往床背退,被他攥住腳腕一把拽下回到身下。
11.「還敢說不做了麼?」
「真的不想要?」沈諭之舔著她的耳垂,低沉嘶啞的魔音像是無法掙脫的咒語,緊緊纏繞著她。
沈諭之時刻把控著她情慾的開關,分明龜頭一寸寸被緊緻的穴口吞沒,卻饒有耐心地磨著濕漉漉的陰唇欲入不入,等著她主動開口求。
沈孟吟閉上眼,搖著頭,拒絕和他對視。
沈諭之不急不緩地送進去兩根手指,穴壁在他的手指抽插下收縮不止,不爭氣地吐著水,汨汨不歇。
他太了解她的敏感點,不斷深入淺出摳弄。
她的整幅身子就自然而然跟著他的抽插起起伏伏,飽滿的臀肉輕晃,嗯嗯哈哈的嚶嚀聲陸續傳來。
直到被頂出酸脹感,穴肉驟然絞緊,沈孟吟脖頸仰起,張著嘴,小穴噴出一潮潮暖液,顫抖難抑,「嗯......好酸,別......別再弄了.......」
沈諭之知道她快到了,驟然抽出手指,中止了她的快慰,就要看她在迷離中癲狂到忘卻理智。
沈孟吟迷迷糊糊失了神,小幅度喘著氣,腰身頂起,乳波微顫。
手指好像已經不足以填滿那抹深不見底的空虛,她抑制不住想要更多。
只好紅著一對可憐無辜的眼睛望向他,嘴不松,眼底的不滿卻已經暴露了潛藏的渴求。
沈諭之低笑出聲,繼續佯裝不知情,帶著薄繭的掌心遊走在她細膩的皮膚,比絲綢還要柔膩的質感讓他好像患上了肌渴症般上癮,心底和胯下的野獸都已蓄勢待發。
四目相對,氣息相連,她的柔媚里摻著執拗,他的執拗里混著微不可查的柔軟。
「沈諭之......」沈孟吟微微啟唇,腦子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沈諭之微垂眉梢,伸手捂上她的眼睛,用吻封住她的唇,「嗯,收到了。」
用不著她開口,儼然已經收到指令,分開她腿的同時,沉下腰,對著濕滑的穴口用力頂入。
「嗯,疼......」沈孟吟咬緊雙唇,哆嗦著退縮。
哪怕穴內已經濕滑黏膩,一時間卻還是吃不下他的整根,才進去一半,粗長的莖身就被卡住,進得艱澀。
這麼久沒做了,她還是會被他離譜的尺寸嚇到。
這人到底怎麼長的......
沈孟吟下身被撐到脹得不行,心跳都跟著錯拍,剛才那股想要的勁散了,又想往後縮。
緊緻的甬道用力擰絞也讓沈諭之自後腦到脊背一陣酥麻,又疼又爽。
感覺到她渾身戰慄,他往後撤出一點,吻著她的乳珠,虎口卻緊緊卡著她的手腕,不讓她有半點退縮的機會:
「阿吟,放鬆,乖.......」
嘴上分明是溫柔哄著,下身的挺入卻一點客氣。
這一次慢慢試探後直接盡根沒入。
他的悶哼,她的痛吟,揉搓到了一處。
沈孟吟眼眶濕了,嘴唇也被咬破,「沈諭之,你......混蛋。」
「我以為我是混蛋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沈諭之吻掉她的淚,緩慢地抽插起來,抽得慢,入得狠,次次到底,撞入花心。
沈孟吟的額頭和後背早已濕透,酸脹感持續升級,痛意連連,從穴壁彌散至全身。
她的指甲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卻反而刺激了他更加強勢搗入。
漸漸地,他發現那層柔嫩的穴肉不再緊張排斥,反而開始包裹貼合著性器,借著潺潺的熱潮撫弄著,吸附著,每次抽插都讓他爽到下腹過電。
沈孟吟的抽泣也變了調,嗓子裡發出咿咿呀呀的嗚咽聲。
溫軟的媚叫聲只會讓沈諭之一瘋到底,他抱著她滾了一圈,換了女上位。
把著她纖細的腰肢,配合頂胯,在她失重落下的同時重重頂入,享受著支配她的快意。
沈孟吟承不住一捅到底的刺激,半求饒著,「不要了,太.....深了。」
沈諭之喜歡看她又想要,又心虛害怕的小模樣,和她十指緊扣,把主動權交給她,「那你自己動。」
沈孟吟不會,企圖從他身上起來,被他重重按回去。
性器沒入時濕滑黏膩的靡靡之音把她的臉又染紅了,她來了脾氣,「不做了。」
沈諭之只能換回最初的姿勢,但顯然對她的「不做了」三個字要小懲大誡,這次抬起她的一條腿後才再度搗入。
沈孟吟沒想到這個姿勢也能進得這麼深,龜頭劈開泉眼,直直蹭向那片褶皺的小陸地,她忍不住尖叫出聲:「啊.......」
沈諭之撫著她的臉,「還敢說不做了麼?」
「不,不說了......」沈孟吟斂下眉眼,小聲應著。
「這才乖。」
12.「阿吟,我是誰?」
沈孟吟的體力已盡極限,趴在大片大片新舊交迭的濡濕中,像一朵拚命綻放的白芍藥,白瓣包裹著紅蕊,淫媚又俏麗。
她只覺得小腹酸脹,粉嫩濕軟的陰唇可憐外翻則,濕發黏在背和胸上,嫣紅的唇幾近乾涸,喉嚨都已然喊啞,軟成一灘的身體只能任由沈諭之擺弄出各種姿勢配合他的肏弄。
偏偏沈諭之才剛剛起了個頭,九淺一深地繼續磨著她,源源不斷地刺激著她,更不讓她的意識偷跑。
見她杏眼游離,就開始送出懲罰,緩緩抽出,沒來得及給她幾秒喘息,而後就是更為強勢的兇猛頂入。
她累,也爽,開合間,婉轉的吟叫聲全部出於本能,被撐到渾圓的穴口早已為他擴充到了極致,直到嗓音里夾了哭腔,抽抽搭搭,沈諭之才稍稍滿意。
五年的忍耐,光是這點補償,抵不上千萬分之一。
沈孟吟發虛地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趴著,受不住他的搗弄,雙腿劇烈抖著,腰腹忍不住往下塌。
沈諭之用手鉗著她的小腹,感受到那截被他撐大的凸起,心滿意足兩人完美而緊密的黏合,動情地掰過她的臉,從背後吻上去,「阿吟,我是誰?」
沈孟吟剛要張口,被他狠狠撞入奪了聲線,嬌聲嗚咽著含糊不清的話。
沈諭之抽出肉棒,給她思考的檔口,又問了一遍,「我是誰?」
沈孟吟喉嚨口燒著,「沈.......」
未等她說完,懸在穴口的肉棒毫無掙扎深插到底,頂磨著那抹褶皺,尖銳的快感再度奪走了她的吐字。
「回答錯誤。」沈諭之冷下聲。
溫熱的唇舌在她漂亮的蝴蝶骨上來回打轉,留下一串串黏連的濕,所過之處,滋生了一顆顆紅色的草莓。
「嗚.......」沈孟吟腰肢亂顫,嬌弱無力地抽噎著,被他按回來。
他又切回了緩慢樁送的頻率,「再想想。」
「諭之......哥哥,」沈孟吟嘗試著開口。
意亂情迷的歡愉剝離了思考,她抽搐發軟,被那根蠻橫刁滑的棍子攪弄到忘乎所以。
「勉強過關,」耳畔徘徊著男人低沉的笑聲。
她的美,她的媚,都只歸屬於他所有。
他決定來日再慢慢清算,再次吻住她的同時發了狠似的撞擊摜送。
沈孟吟被密集的快感主宰著,穴壁緊緊咬住那猙獰的粗莖,五感都跟著天旋地轉,下半身快要被撞到盆骨挪位,大腦宕機般只剩下成片的白色。
直到一波連著一波詭異帶電的快慰自下而上席捲了靈肉後,頭皮發麻,穴口猛一絞緊,比之成倍的蜜液頃刻間交匯澆淋,沿著莖身噴涌而下,幾乎要將肉棒整個推出,而後緩緩沒入黑叢叢的毛髮。
窗帷晃動,狡黠的月色忽隱忽現,打在男人妖冶的眉眼和緊實的肌肉紋理,也映著高潮後的女孩媚眼如絲,嬌喘連連。
這股強勁的收縮和女孩被自己強制送上高潮的視覺衝擊儼然就是給沈諭之同時注入兩劑興奮劑,滋長了他的野蠻和肆虐,他加速衝刺抽插,肉體交合的肏弄聲在空蕩的房間迴旋,如煙般縈繞彌散。
他的呼吸聲持續加重,舔舐她頸肉也愈發用力,賁張的筋脈和腹肌起起伏伏,下半身的樁送更是近乎瘋狂。
次次撞擊摩擦,莖身燙得離譜,漲麻感攀上腰眼,隨著一聲暗啞的低吼,他握住莖身迅速抽出來,抖了幾下,悉數射在她白嫩的屁瓣上,一股一股濃稠的精液順著股溝往下墜。
沈孟吟終於撐不住側身栽倒下去,被他穩穩接住,軟在他懷中,穴口尚在一抽一搭翕動,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要報廢,綿軟無力。
沈諭之仔仔細細擦掉殘留在她屁瓣上精液後,用浴袍將人裹得嚴實,抱著到浴室清理。
經過拐角矮櫃,瞥見進門前自己帶來的一盒套,眉眼一沉,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衝動。
懷裡的人半睡不睡,氣息奄奄,他在她鼻尖吻了吻,「下次不會忘。」
進浴室後,他開了熱水,試了水溫,才往女孩身上澆灌沖洗。
軟骨動物似的沈孟吟此刻只一味癱在他身上,乳肉蹭過他的唇邊,時不時不滿地咕噥幾聲。
沈諭之下半身又隱隱抬頭,戳在她腿上,她渾身一凜,下意識閃躲。
沈諭之無奈,知道這麼久第一次開葷就做狠了,柔下聲安撫,「不折騰你了。」
沈孟吟掀了掀眼皮,別過臉,不想搭理他。
他不喜歡她的無視,將她的巴掌小臉掰過去,嘲諷著,「明明是你體力太差。」
13.精準拿捏
如果沈孟吟知道半夜驚醒某人的代價是這場曠日持久的歡愛,寧願熱死都會選擇繼續裝睡。
但眼下木已成舟,她只能窮盡渾身最後一絲力氣,齜牙咧嘴著艱難完成往日一氣呵成的雙盤退,勉勉強強做了遍今日的早課後才又倒回床上昏睡。
幸好早上醒來沈諭之已經不見蹤影,不然她很可能會臨時起意決定和他同歸於盡。
再次甦醒,日過三竿,她簡單梳洗後下了樓,每一格台階都下得極其艱澀痛苦。
郁叔正坐在搖椅上曬著太陽,隨手翻看新一期的時代周刊,見她下樓,忙起身詢問,「沈小姐想吃點什麼?」
「先生有事先出門了,讓我不要打擾您,等您下樓了再準備餐食。」
「哦對了,」郁叔想到什麼,從邊幾下拿出一個袋子,向她展示,「這些藥膏是先生交代務必叮囑您使用的,一會兒我幫您拿到房中,如果不對症,您到時告訴我。」
沈孟吟掃到幾支消腫消炎的藥膏,臉上紅白色塊交迭掠過。
她錯愕了幾秒,隱隱有種當下時空將會在三件事中無限循環的虛無感——吃飯,睡覺,做愛。
可做了這麼多年的鹹魚,她不會被這點虛無感打倒,
「有沒有麵食?包子饅頭或者麵條都行,」她緊接著詢問,不知怎麼腦中突然蹦出要多來點碳水補充體力的求生欲。
郁叔摘下老花鏡,快步過來,為她拉開椅子,「有的,我吩咐廚房,您稍坐。」
「好,麻煩您了,」沈孟吟用手遮著臉,不想暴露光是坐下這個動作為她帶來的面目猙獰。
等待的間隙,沈孟吟的視線被小邊几上壘的幾本書吸引。
最上面的這本是郁叔剛翻看過的時代周刊,最新刊號的英文原版。
緊接著自上而下是典藏版涵蓋波提切利繪製的全套插圖拉丁文原版《神曲》,而後是《尤利西斯》,以及《阿特拉斯聳聳肩》。
從神性到人性再到自我主義,不失為是一場見天地見眾生再回到見本我的涅槃之旅。
涅槃後的人往往收斂了所有攻擊性,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沈孟吟心中有了結論,又將視線挪回到這座仿照歐式古堡風的別墅內部,從頂部的《創世紀》到大廳正中央巨幅的掛畫《尤利西斯和塞壬》,再到二樓玄關的《羅莎門德.克利弗德》,這才覺著一前一後的對照實在契合。
恰好郁叔端了餐食上桌,她趁此機會好好觀察這位老者,從精雕細琢的著裝配飾到和顏悅色的言談舉止,細枝末節都暗藏玄機。
沈諭之不在,機會難得。
沈孟吟也不再鋪墊,直接了當問出口:「郁叔,這套別墅是您的私產對麼?」
郁叔笑而不答,不緊不慢繼續擺盤,雙手交替,動作又輕又穩。
沈孟吟端過熱氣騰騰的面,吹了吹,「真正的大佬都躲在背後默默支持,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現身,比如像掃地僧或者......管家。」
郁叔不接茬,顧左右而言它,「您試試,要是不合胃口告訴我,我讓廚房重做。」
沈孟吟嘗了一口,湯味鮮美,清淡可口,麵條也筋道有彈性,「很好吃,費心了。」
「那就好,有什麼需要您隨時喊我。」
想來以郁叔的城府是套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沈孟吟也不再執著,喝了口湯,半試探半提醒,沒頭沒腦拋出一句,「沈司衍一定在準備鴻門宴,要麼今天,最慢就是明天。客氣一點或許會藉機坐地起價,不客氣的直接關門打狗。」
郁叔停下腳步,回身的同時朝她欠了欠身,臉上笑容不減,「先生早上已經去了。」
「去哪兒?」沈孟吟剛夾起的麵條滑落,心口一緊。
郁叔按吩咐的毫無保留,和盤托出:「說是先去醫院看望沈老先生,下午可能會去見一見沈氏的股東,晚上和沈總一起在錦苑用晚餐,讓您不用等他。」
誰會等他,自戀狂......
沈孟吟就差當場翻個白眼。
「他.......帶了多少人?」沈孟吟眯起眼睛,心底的小九九開始籌謀。
郁叔:「只帶了陳乾和林寬兩個。」
就這點?那還不被沈司衍生吞活剝了。
沈孟吟默默了幾秒,腦中飛速權衡利弊。
眼下鷸蚌相爭的局面已經形成,可距離漁人得利還相去甚遠。
雖然她實在嚮往外頭的花花世界,也還有未完成的安排,一點都不想再摻和沈家的破事,但當下算不上是個妙哉的逃跑時刻。
郁叔像是能讀懂她心底的嘀咕,娓娓道來:「先生走之前交代把所有信得過的人手都留在別墅,以防止您這邊有什麼情況。」
那他自己呢?沈孟吟差點脫口而出。
但基於昨晚某人不顧她死活的瘋狂行徑,甚至於前一秒還把她那點微弱的盼頭都捏碎,她決定不管他死活,岔開話題,「悶在這兒挺無聊的,可以麻煩您幫我找個健身教練麼?」
郁叔陪著笑,「先生早上出門前已經吩咐過了,地下一層的健身房也已經在布置中,女教練的人選我也拿到了名單正在做初步篩選,您有什麼要求也可以告訴我。」
這人真是把她的每一步打算都精準拿捏......
沈孟吟笑得生無可戀,半口都吃不下了:「沒什麼要求,您看著辦吧。」
平心而論,她不討厭沈諭之,當初還是她自己選的勾引他自保。
彼時他不僅救過她,還幫了她,甚至是因為她才落得被放逐的下場。
就算她有那麼幾絲愧疚,也不代表現在就能忍受成為帶著鐐銬的金絲雀。
她已經受夠了被困住,也從來都不是什麼善類。
郁叔見她懨懨的提不起精神,於心不忍,嘗試建議她:「您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去逛逛街,或者看場電影,車子二十四小時都任您差遣。需要吃什麼玩什麼我都能提前幫你安排,先生沒有限制您的自由,只是希望能保證您的安全。」
「好,那我去看場電影,」沈孟吟重新打起精神。
郁叔點頭:「我這就幫您安排。」
沈孟吟上樓前,忽然想到什麼,問道:「郁叔,沈司衍沒請我一起麼?」
郁叔沉了沉眉,清了清嗓,眼神飄忽,猶豫著沒有立時開口。
沈孟吟懂了,不再追問,緩步上樓。
所以昨晚算什麼?訣別一炮?
沈諭之,真有你的......
14.不怕事
司機按沈孟吟的指示,將她送到鬧市區的環藝影城後就在附近找了個車位隨時等待召喚。
年初新開業的環藝影城足足霸占了中寰廣場的商場三層,主打巨幕4K超奢華觀影體驗,座位不僅加寬加大,私密性極佳,更是可坐可躺,還能掃碼點餐,允許小聲聊天,可以一邊觀影一邊享用美食美酒的恬靜時光,還時不時會設置一些經典老電影回放場次。
眼下VIP廳正在上映重置版的《花樣年華》,票價較普通場次高出不少。
沈孟吟瞧著上座率不高,前幾排都三三兩兩的錯開賣出些位置,不吵也不寂寞,沒半點猶豫選了這一場的最後一排。
進場後,她點了杯特調的雞尾酒,名叫狐狸,通體紅色,主打煙燻泥土味的醇香質感。
嘗了一口,酸甜適度,濃郁豐盈,是她的心頭好。
電影正式開場後,場內的燈光暗下來,前後排小情侶稀稀疏疏的耳語呢喃將場內曖昧的濕滑氛圍拉滿。
有個匆忙的身影摸黑進來,開了手機照明,就著一小撮光亮,小心翼翼摸索著一排排找過來,最終在她身旁的位置落座。
靜默了幾秒後,開始一件件脫下身上繁重的累贅,從帽子口罩再到墨鏡圍巾.......最後才到大衣。
動作起伏不大,但毛手毛腳的,存在感極強。
山中清晨的白茶香沁入鼻腔,清冷幽遠,和本人的脾性不搭,卻恰到好處地中和了那股略顯急躁的銳氣。
廳里暖氣開得太足,女孩嫌熱,脫了厚重的大衣,裡頭只穿了件薄薄的弔帶,伸長脖子只專注盯著送餐的大門,傲立優越的脖頸線條一覽無遺。
等酒一上桌,女孩雙眼放光,迫不及待飲下兩口,舒服地長出一口氣,儘可能用氣聲嘗試著開口詢問:「為什麼不走?」
沈孟吟盯著熒幕里張曼玉一套套搖曳生姿的旗袍造型,實在秀色可餐,有幾秒抑制不住的顱內高潮,頓了頓才回她,「還不是時候。」
女孩挖了口蛋糕塞進嘴裡,邊吃邊說,「晚宴那天我跟著你們出去都看到了,那個沈諭之隨隨便便就擰斷了一個人的胳膊,也太恐怖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變態基因會遺傳。」
「能讓你看到,百分百是故意的,」沈孟吟回得輕描淡寫。
女孩不服,「我躲得可好了,一點沒出聲,再說他又不認識我。」
沈孟吟不想打擊她,轉了話頭,「他抓的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有印象麼?」
女孩回憶了一番,「是個男的,矮矮的,有點微胖,被打得渾身是血,別的就看不清了,但沈諭之問那個人的話我都聽見了。他問那個人拿什麼和沈司衍交換,那人說慈善晚宴收入的一半,還有就是......你。」
最後一個尾音女孩夾了沙啞的哭腔,忍不住從桌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阿吟,你不是說你已經把老頭要的東西交出去了,為什麼沈司衍就不能放過你?」
「你也說了他們都是變態,變態的腦迴路沒道理的,」沈孟吟回握著,儘可能表現得平靜淡然,不讓女孩擔心,「沒關係,我有辦法應對。」
女孩的聲音弱了下去,「是啊,你這麼厲害,總有辦法逃脫的,不像我.......」
沈孟吟把自己的這塊蛋糕也給了她,「你已經逃出來了,施雯。沒有人會再把你放進籠子裡,你自由了。」
施雯木木地盯著螢幕,眼淚大顆大顆無聲下墜,「可是我還是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我的手上腳上還帶著鐐銬,夢到那個變態老頭.......」
沈孟吟挪過去,扶住她的手臂,將自己手心的熱量傳遞給她,「他得到報應了,也快死了,都會過去的。」
施雯破涕為笑,想轉身抱抱她,又怕被發現,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直視著螢幕,輕輕嗯了聲。
劇情來到白天場景,電影熒幕轉亮,施雯借著低頭喝酒的間隙小幅度扭頭,瞥見她脖頸間的紅痕,又再度緊張起來,「沈諭之欺負你了?」
沈孟吟一句化解了她的憂慮,「在我允許的範圍,放心。」
「那就好,」施雯懸到喉嚨口的心這才回歸原位。
沈孟吟於她而言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她說什麼,她信什麼,她想要什麼,她豁出命也在所不惜。
「之前你不是用了你說的那個什麼藏族巫術辦法讓老頭持續做噩夢生病,連那麼壞那麼厲害的老頭都對你是個毒人深信不疑,還叮囑沈司衍絕對不能碰你,為什麼不能用對付老頭和沈司衍的方法對付沈諭之呢?」
沈孟吟低眉淺笑,「沈諭之和他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施雯想不通。
因為從來就沒什麼巫術,最能拿捏的不過是人心。
沈老和沈司衍橫豎逃不過對權和欲既要又要的貪嗔痴,他們要的是對萬事萬物的絕對占有和掌控欲,所以他們惜命,有命才有機會享受,不敢魚死網破,
而沈諭之無牽無掛,無憂亦無怖。
這個道理沈孟吟很清楚,但相對單純的施雯不會明白,於是只能暫時敷衍她,「對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辦法。」
施雯拚命壓抑著不讓自己太大聲:「不要讓那個混蛋靠近你,男人都是畜生......下半身動物。」
沈孟吟又想到昨晚的點點滴滴,抿了口酒,喃喃著:「嗯,確實。」
轉而迅速切入正題,「你剛才在錦苑附近有沒有看到什麼不對勁的?」
施雯放下酒杯,神色嚴肅,「今天錦苑旁的美術館很早就開始清場趕人,連錦苑內日常的拍賣會都突然被叫停,我出來的時候看到不少客人被請出來,很多安保裝扮的黑衣人把錦苑裡里外外都圍得死死的,連帶著下山的一路都有他們的車停在路邊。」
「看到沈諭之進去了麼?」沈孟吟忙問。
施雯想了想,點頭,「我順著人流要下山的時候他的車正好到。」
「你記得他的車?」沈孟吟頗為驚喜。
施雯挑眉:「那當然,黑色悍馬,車牌尾號331,那晚我特意留意記下了。」
沈孟吟繼續:「下來幾個人?」
施雯:「加上他,一共三個。」
和郁叔的說法一致,沈孟吟靠上椅背,閉上眼靜靜思考。
他為什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不容易接棒如獲新生的沈司衍一定是急於清理所有路障,為此,這三個月來從董事會到社交圈殺紅了眼。
自沈老病重,失去意識一直昏迷,她和沈司衍足足對峙了兩個月。
沒了沈老的掣肘,沈司衍本性暴露,多次想對她用強,她也以死相逼換來暫時的和平。
直到這次慈善晚宴被溜出來充排面,立人設,作為買一贈一傳言的一環,成為他驅除異己的手段,榨取剩餘價值。
沈老一病直接導致股價下跌,幾個項目被迫喊停,集團資金缺口嚴重斷裂,沈司衍正缺錢。
沈諭之偏挑這個時候粉墨登場,不僅洋洋洒洒花下4500萬當著眾人的面把她搶回來,還上趕著送人頭。
他圖什麼?難道和他抓的那個人有關?那個人會不會就是他反挾制沈司衍的底牌?
或者說,那個男人會不會知道父親的密鑰.......
單看沈諭之的排場,確實莽撞又自負,但從郁叔到別墅附近的安保,再到他隱匿的財力,沈孟吟以為他敢去赴宴就一定有所圖。
或許,他們所圖不謀而合?
不管怎樣,她不能讓兩虎之爭的天平這麼快就偏向一方。
迷霧重重,縈繞在腦海中,恍惚間,卻總有個晦暗不明的箭頭,誘惑著她一探究竟。
「我得去湊這個熱鬧,」她迅速穿上外套,對施雯說,「你看完再出去,路上小心,到家報平安。」
施雯眉眼耷拉著,憂心忡忡,拉著她的衣角,小聲求著,「太危險了,別去。」
沈孟吟拂開她的手,拍了下她的肩頭,「我有分寸,別擔心。」
待她走後,施雯癱倒在寬敞的座位上,久久無法平息。
熒幕上正好放到一句台詞: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來了。
但好在,阿吟從來不怕事。
15.小貓的選擇
沈孟吟聯繫了司機,約定在商場地下二層停車場3號出口接她。
十分鐘後,司機到達指定地點,平視前方,禮貌詢問:「沈小姐,我們現在去哪兒?是直接回去麼?」
沈孟吟不急著回答,指腹輕輕敲擊窗沿,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趁機通過後視鏡端詳著這位氣質不俗的司機。
看著年輕稚嫩的寸頭小伙,車技卻是一流,行駛在擁擠的晚高峰車浪中也能遊刃有餘到隨時見縫插針,卻又不會讓同車的乘客因三五不時的剎車啟停感到不適。
且從她上車以來,這位司機就不曾和她對視,總是將視線專注彙集在前方。
不好奇,不多話。
要麼心虛,要麼就是訓練有素。
沈孟吟回以微笑,試探著,「我餓了,想吃點宵夜再回去,幫我問問你們老闆,他忙完沒。」
後視鏡里,司機面無表情,「老闆失聯了,郁叔說如果您有什麼需求,可以聯繫他,由他來幫您安排。」
「失聯?多久了?」沈孟吟壓下眉梢,笑意全不。
司機:「大約從七點開始就聯繫不上。」
「他的兩個手下呢?」
「也都沒有消息。」
指腹懸空,破壞了原有的敲擊頻率。
沈孟吟收回手,攏在胸前,又問,「是進了錦苑後失聯的?」
「是的,沈小姐。」司機有問必答,簡潔卻毫無信息量。
沈孟吟俯身過去,拍了拍駕駛座椅背,「幫我接郁叔。」
「好的,」司機迅速在顯示屏上撥通郁叔的號碼。
訓練有素,一氣呵成,像是提前預判了她的下一步行動,沈孟吟眼神更冷了。
電話響了五聲,郁叔接起,蒼老的聲音里掩不住的疲憊,「沈小姐。」
沈孟吟忙問,「沈諭之呢?」
電話那頭頓了頓,而後是一聲長而緩的嘆息。
再次開口,郁叔已經收斂了所有情緒,「先生失聯前讓我給您帶一句話。」
「什麼?」沈孟吟的手心微微發汗,不自覺交迭緊握。
郁叔緩緩開口:「先生說今晚機會難得,您可以選擇是否離開,去過您一直想要的平靜生活。打開您手邊的中央扶手,裡邊有一張黑卡,夠您未來的所有生活開支。」
沈孟吟順勢打開扶手,一張無限額的黑卡安靜躺在棕色麂皮中央的卡槽中。
握住它,一走了之,她可以就此遠離是非,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沈孟吟將卡抽出來,放在指縫間來回翻轉,眼底分明映著盈盈笑意,轉瞬卻又回歸冰冷,「郁叔,我真的走得掉麼?」
郁叔不予置評,只告訴她,「先生說決定權在您,司機阿文會負責護送您到想去的地方,但僅限於寧城範圍內。」
說完,電話中斷。
阿文依舊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一副悉聽尊便的嚴肅模樣,卻不催不問,平靜得像尊沒感情波動的機器。
車內靜到能聽到自己喉頭每一次緊張翻滾。
沈孟吟閉眼,靠上椅背,儘可能調整呼吸的頻率,試圖放空大腦,將自己的意識抽離紛繁的信息源之外,全部付諸於冥想。
她喜歡這種懸浮於肉體之外,飄飄欲仙的沒入雲端感。
和沈諭之帶給她的高潮愉悅感不同,那時候痛和爽都由他精準把控。
她失了智,也失了權。
短暫失智能強行重啟,但失權卻在交鋒開始就已成定局。
所有讓她失權的人事物,非死即傷。
偏偏這個時候,沈諭之輕而易舉就讓渡了這份控制權......
黑暗中,她睜開眼,眸底的澄澈遮蔽了無盡的深邃。
「阿文,去錦苑。」
「好的,沈小姐。」
錦苑內,自庭院至宴會廳的沿途皆有觸目驚心的打鬥拖拽痕跡。
放眼望去,血水混著塵泥勾勒出道道泥濘凹陷的血痕,好似數以萬計條毒蛇口中的紫黑色信子,陰暗嘶叫,鬼氣森森,最終歸於宴會廳大門內,向著操縱這場殘酷獻祭儀式的上位者俯首聽命。
今天的宴會廳空空如也,沒有拍賣師,沒有拍品,也沒有高朋滿座,燉不出一室熟悉的酒色財氣,只餘下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
沈諭之一身黑色皮衣,施施然坐於高台上,銀晃晃的蝴蝶刀在手中行雲流水般肆意翻轉。
刀尖染血,紅到刺眼。
玩累了,就耷拉著一條腿,手肘撐頭,闔眼小憩,悠哉至極。
他尚在默默思量,他的小貓到底會怎麼選擇,既好奇又期待。
高台下烏壓壓跪了一地的人,依照他的強迫症按照厭惡等級分成三排。
第一排的C位毫無疑問留給沈司衍,昂貴的白色手工西裝自下而上大片洇濕的血跡開了花,手腳具被捆著,口鼻都淌著血,渾身上下狼狽到了極致,奄奄一息栽倒在地。
僅憑著從腫脹肉縫裡擠出來的朦朧視線,惡狠狠瞪向高台上的惡魔。
他已無力思考今晚自己是如何落敗,只剩下滿腹的詛咒和絕望。
陳乾走進宴會廳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慘絕人寰的「伏屍千里」圖,雖然台下的這些人死千遍萬遍都不足惜,但親眼看到血肉模糊還是會生理不適。
他擰著眉,垮下臉,一步跨上高台,想好了劈頭蓋臉罵上一通,可對上沈諭之剛睜開的惺忪睡眼,黑沉的眸光自帶威懾力,只喊出個你字,就把話頭迅速轉到邊上站樁似的林寬身上,「你也不勸著點,這.......」
林寬聳聳肩,「我說話管用麼?」
「行了,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陳乾蹲下身,湊到沈諭之耳邊,耐著性子好言相勸,「差不多得了,你再折騰下去,不死也殘廢,後續不好收場。我保證他們一個都逃不掉,再過半小時我的老朋友們就會過來,這座魔窟里所有的秘密都會在明天公之於眾,差不多也該了結了。」
沈諭之跳下高台,端著手,冷冷瞥向沈司衍,「收場是你的事,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陳乾眉眼變色,也跟著跳下來,伸手攔住他,「跟這種人較勁不值當,法律會公正判決,以暴制暴不能解決問題。」
沈諭之充耳不聞,側身,用刀柄輕鬆晃開他的阻隔,慢悠悠踱向沈司衍。
刀柄像是自帶雷達,本還收斂著,一觸及獵物,驟然展開,一套漂亮的Y9K連續正向迴旋後刀尖就位,輕輕抵住沈司衍的下頜。
沈司衍嚇到渾身戰慄,不敢亂動,死死盯著刀尖的位置。
陳乾不管他了,知道自己說破嘴皮子也勸不動這個瘋子,從兜里掏出煙,點燃,煙頭的那點猩紅和瘋了的沈諭之交相呼應。
老師一死,徹底沒人鎮得住他,憑他的性子,越勸越反而越壞事。
吞吐間,他問道:「今晚就殺?」
衣袋中的手機震了震,沈諭之蹙眉,眼中淌過幾絲嫌惡,「我對殺人沒興趣。」
最後一個尾音落下,眉眼驟變,刀尖直轉而下,深深插入沈司衍完好無損的左腿腿根內側,乾脆利落,不帶分毫猶豫。
「抱歉,手滑,」 嗓音里極盡玩味嘲弄。
血水噴涌,沈司衍長聲哀嚎,頃刻疼暈過去。
沈諭之面無表情抽刀,挑了沈司衍白西裝乾淨處蹭掉血漬後順勢收刀。
起身同時恰好對上一雙張皇無措的雙眼,心口一顫,轉瞬切回繾綣的笑眼,溫柔望向門口正提著裙子,跑到氣喘吁吁的沈孟吟。
他的小貓,來了。
陳乾看到來人,嘴裡的煙嚇掉了,回頭問林寬,「我去,什麼情況,她來幹嘛?」
林寬跳下高台,嫌他多管閒事,踩滅煙頭的同時不忘提醒一句,「注意素質。」
16.今晚做麼?
沈孟吟總以為,但凡有一日她能踏出這座魔窟,哪怕某天喪屍圍城只剩下錦苑這一座安全堡壘,也絕計不會踏進半步。
很顯然,大話說早了。
只不過她沒想到曾經獨霸山中一隅,眾人讚不絕口的紙醉金迷溫柔鄉,竟剎那間成了座籠罩在晦暗夜色下的鬼氣森森的破敗老宅。
她的車一路盤山而上,暢通無阻,順利到近乎詭異。
施雯口中那些沿途布控的黑衣人似乎並沒有出現。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來早了,還是來晚了......
車停在錦苑門前,那對古色古香的黃花梨雕花大門虛掩著,四下竟也是空無一人,偶有幾聲淒淒鳥啼,樹影婆娑,陰濕感更甚。
阿文為她打開車門,陣陣腥風從門縫中溢出,令人作嘔。
阿文單手扶住車門,另一隻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神情淡漠依舊,「沈小姐,請。」
沈孟吟腿肚子莫名發軟,剛跨出的腳又收了回來,緊緊捏著手包,先探頭四下掃視了一圈,確定沒什麼嚇人的物什後才下車。
「沈小姐,先生在宴會廳,」阿文走在前邊為她引路,熟門熟路到像是在這裡住了多年。
沈孟吟半信半疑跟著他,警惕地幾步一頓,反倒像是第一次踏進這片禁忌之地。
沿途的血腥已被沈諭之著人收拾乾淨,沒有什麼血腥場面作為前調緩衝。
只不過阿文步子邁得太快,她那礙事的長裙又總是拖地被踩到,走得分外艱難。
眼見著阿文要消失在拐角處,她只能不管不顧跑著跟上去,直到被宴會廳里撲面而來的陣仗來了場扎紮實實的貼臉殺。
蝴蝶刀在雪白的西服上蹭過道道血痕,而刀的操控者卻好似只是在隨性塗抹早餐的吐司。
指骨靈活、分明,手掌始終乾燥溫熱,慢條斯理的陰柔瘋感沿著手背浮動的青筋絲絲入扣。
更要命的還是那雙笑吟吟的眸子,幽邃平靜,有種透晰萬事萬物的篤定。
沈諭之收了刀,丟給陳乾,沖她勾勾手,「阿吟,過來。」
他的嗓音帶蠱,沈孟吟的雙腿下意識就開始動,完全出自求生欲。
她小心翼翼提著裙擺繞過那叄排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詭異「受刑者」,踉蹌著來到他身邊,腳下濕滑,差點沒站穩,被他穩穩攬住腰。
沈諭之俯在她頸畔貪婪地汲取著獨屬於她的冷杉香,胸腔內澎湃涌動的不適感徐徐褪去。
還好,他的鎮定劑來了。
「要不要和我們的好大哥打個招呼?」他的指尖撩起黏在她臉頰的一縷發,問得隨性。
沈孟吟這才注意到倒在第一排血肉模糊的沈司衍,視線無聲逡巡,皺了下眉,很快挪開,望向別處。
「怎麼,害怕了?你不是也討厭他麼,看到他這副鬼樣子,不過癮麼?」沈諭之凝視著她,一幀微弱的神情變化都不捨得錯過。
沈孟吟不搭話,扭頭捂著嘴,無聲嘔了幾下,幾秒後,濕漉漉的眼底染了紅。
沈諭之神色一凜,將人摟進懷裡,輕拍著後背幫她順著氣,柔下聲問,「不是放你走了,為什麼還回來?」
沈孟吟不作聲,他的手臂收緊,聲線冷下來,「阿吟,你是為誰回來?」
沈孟吟仰頭看他,在他的眼睛裡讀到了愈演愈烈的試探意味。
分明是他設的局,還好意思問出口......
可尤記得昨晚那句「回答錯誤」的後果,她還是得給點反應,「我有點擔心......你。」
「哦是麼,擔心......我?」沈諭之挑了下眉,輕笑間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遮了眼帘,也遮了波譎雲詭的情緒。
沈孟吟可以柔,但不傻,猛地推開他,幾乎是吼出來,「你不都算計好了就等著我過來,現在我來了,你又不信。你要是有病就趁早看病吃藥,沒必要總是陰陽怪氣的試探,你要殺要剮跟我沒關係,我只是不想......看到血。我要是對沈司衍有興趣,就不用以死相逼和他僵持兩個月自保......」
一旁的陳乾簡直都要鼓掌致敬了,扭頭對林寬耳語,「把我這麼多年想說的話都說了,狠人,佩服。」
林寬詫異地盯著他,「你對誰有興趣?」
陳乾一拍腦門,很想掐死他,「我指的是說沈瘋子有病吃藥這句,你腦子呢......」
沈諭之顯然沒料到她的突然暴怒,半眯著眸子,入眼的只有那張開開合合的小嘴,抑制著想吻上去的衝動,只能久久回味著她剛才說的每一個字,越回味,越上頭,最後竟然笑出了聲。
沈孟吟的話落在他耳朵里是另一番意味:
對厭惡的人,她寧願以死相逼也不會和對方親近。
約等於,她喜歡他,所以昨晚才會迎合。
沈諭之牽起她的手,掐著她的腰往懷裡帶,指腹有意無意蹭過她頸畔的紅痕,滿意於自己昨晚的傑作,附耳低聲問,「嗯,我好像是哪裡壞掉了,可能你有辦法救,所以......今晚做麼?」
「滾遠點,」沈孟吟瞪圓了眼睛,從牙縫裡狠狠擠出叄個字,差點沒氣急上頭厥過去。
這人絕對是有病,有大病。
巴掌她暫時還不敢這麼造次,眼下還有別的工具代替,從手包里翻出那張黑卡,照著他的臉丟過去。
卡片「啪」的一聲打在沈諭之臉上,轉而窸窣墜地,滑入血灘。
沈諭之看都沒看那張卡,心情大好,唇角怎麼壓不下去。
沈孟吟煩他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扭頭就走。
沈諭之沒攔著,由著她走,笑得春風化雨,眼神拉了絲,黏著那道纖弱倔強的背影。
陳乾實在不懂樂趣在哪裡,低頭看了眼手下發的消息,走過去拍他,「您老玩開心了?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先撤吧,我留著等人交接,剛才阿城那邊傳來消息,已經里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罪證,你家老頭還真是狡兔叄窟。」
「可惜了,關於幾條偷渡交接的線路還是沒能挖出更多有用信息,光靠李祥利那點口供,恐怕很難追查,現在又直接鬧大,那些人聽到風聲一定都隱了......」
都在沈諭之意料之內,不奇怪,抬腳就走,只囑咐他,「交接地點選在門口,林寬留下,等人到了你再出來。」
「好的,老闆。」林寬點頭應和。
「為什麼?我還想再查一遍,」陳乾不解。
沈諭之不答,耐心告罄,眼底是不容質疑的壓迫感。
陳乾不再多嘴,依著他的意思往外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