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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和他分手 (1-8)作者:自動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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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8:5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定要和他分手
作者:自動鉛筆
(一)娜娜
每到十二月份,大雪就下個不停。臨近聖誕節前夕,借閱室便空空蕩蕩,大家都忙著慶祝節日互相奔走,只有無家可歸的娜娜,還在為了她的課題焦頭爛額。
在這個天色霧蒙蒙的下午,娜娜抖落身上的積雪,與看管閱覽室的瑪麗夫人打了聲招呼,就一頭栽進危險禁書劃分區域,輕車熟路從書架上抽出那本比磚頭還厚的精裝書。
然而瑪麗夫人的目光依然黏在她背後,像兩束火炬,灼得她背後發燙。
娜娜背對她,不免冒出一身冷汗,毫無疑問,瑪麗夫人在警戒她。娜娜小心翼翼從袖口碾出一張紙,那位眼尖的圖書管理員的咳嗽聲適時響起:
「只許借閱,禁止謄寫抄錄——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娜娜絕望地把小紙條塞回口袋,回頭看著那個蒼白的女人:「拜託……就一次。」
「不行。」瑪麗夫人瘦削的臉十分僵硬。
「夫人,求求您,我在它身上花了一個學期的時間,我的畢業課題全壓在上面了!」她懇求道,「您不知道,我明明背下來了,可沒走幾步就全部忘光——」
瑪麗夫人的聲音尖銳起來,有點兒像被用力過度吹響的哨子:「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本書為什麼被列為禁書,就是不想有人記住它的內容,現在,你回去,回學院去,找你的導師,更改你的課題——你永遠不可能研究一個大魔頭!」
「可我並沒有打算用它來研究毀滅世界的方法,而且我的上一個課題已經被人搶了,她偷走了我全部的成果,除非我拿出一個所有人都沒研究過的選題,否則我不可能爭得過一個公爵家的小姐!」
娜娜急得鼻子冒汗,她摸了摸鼻尖,冰冷冷諷刺道:「我一無所有,研究一個禁忌的大魔頭可以無所顧忌,但伊莎貝爾不一樣,這個課題她不敢搶,不是麼?」
瑪麗夫人倒吸一口冷氣。
很好,看來這一次她徹底惹怒這位盡忠職守的圖書管理員了。
在娜娜被她相當粗暴地趕出閱覽室後,她才開始後悔沒有在剛才的書上做個標記,以便她下次還能迅速找出它並快速抄錄。
但實際上著不可能。瑪麗夫人已經警惕她了,下一次借閱書籍,只會得到更嚴厲的監視。
所以現在娜娜覺得自己簡直萬念俱灰了:她的畢業課題到底該怎麼繼續?
這可真是狼狽不堪。牆上掛著的學院歷屆圖書管理員正用懷疑的目光低頭審視她。她靠在牆壁上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回到公共休息室,先去看看今晚的餐點是什麼。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她的名字:「娜娜!等等我!」
她頓了頓,等待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迫近身邊。片刻後,氣喘吁吁的希爾維亞·蘭德出現在她面前。
「嗨,希爾。」娜娜垂頭喪氣和她打招呼,「下午好。」
「嗨,娜娜。」希爾維亞撫勻氣息,「你看上去可不怎麼好,怎麼,還在發愁你的畢業課題?我猜肯定是『只許借閱,禁止謄寫抄錄』什麼的,是吧?」
娜娜陰鬱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寫完了,停止炫耀吧,希爾。」
「別這樣,娜娜。」希爾維亞摸了摸她毛絨絨的腦袋,「輕鬆點兒,大不了我帶你去把你的課題搶回來,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只會仗勢欺人的高貴血統——」
娜娜停下腳步挑眉看她。
希爾維亞立刻改口:「我是說——呃,大小姐。算了,不提這個了,就算換課題你也不該換這個的,事實上你也知道,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兩百年,大家都不再對他閉口不談,但把研究他當做一個課題,依然讓人難以接受。畢竟當年死在他手上的貴族不計其數,直到現在學院派里都一直有人提議銷毀有關那位大魔頭的全部記錄,從歷史中一併抹除——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他給你們貴族帶來的創傷太深了,而且相當一部分人擔心我們過度鑽研他的生平會產生更多大魔頭。」娜娜咕噥著,「但其實他是獨一無二的,沒人會復刻他的歷史,而且,難道你不好奇?」
「什麼?」
「我是說,他到底是怎麼煽動那麼多追隨者,又是怎麼在兩百年前建立起能和帝國抗衡的勢力?不可能僅僅憑藉他強大的力量,也許是他獨特的個人魅力,或許還有一點兒他的花言巧語……但不可否認,他不可能一生下來就是大惡人,他幼年的形象是什麼樣的,他是如何成長的,被他全大陸銷毀的畫像下的模樣,說實在的,我真的很好奇。」
希爾維亞無奈地看著她:「我看你是真有點走火入魔了,這樣可不太好。」她們並肩走了一會兒,希爾維亞又開口,「他的資料確實少得可憐,僅存的也禁止傳播,你看了也會忘,但其實也不算一籌莫展,你可以從貴族們私藏的書籍里窺見一些他的影子。」
希爾維亞比劃了幾個手勢,「你知道,我家的書籍比起閱覽室里的,應該多少還是能告訴你一些關於他的事情的。」
「我知道。」娜娜長舒了一口氣,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謝謝你,希爾。」
希爾維亞的身世相當顯赫,和那位搶她課題的伊莎貝爾同族,但兩人一向合不來,也是因為娜娜和希爾維亞關係好,伊莎貝爾才會拿她出氣,想給希爾維亞一個難堪。但娜娜不想被她倆牽扯進去,攔住試圖幫她出頭的希爾維亞,貴族間關係複雜,她畢業後還想找份好工作,娜娜不想蹚渾水,然後被哪位可能對她升遷有幫助的貴族使絆子。
最好的做法是什麼都不要做。
她自己出身於一個落魄的子爵家庭,父母早逝,沒留下多少財產,僅供她念完四年學院,畢業了就得靠她自己努力獲得酬勞。直白點講,除了一無是處的子爵席位——還被她堂兄奪走了,她已經和平民沒什麼區別了。
娜娜環顧了一下四周,她們談話間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她的左手邊正好是一處窄小的,搖搖晃晃的木質樓梯,瞥了眼窗外,濃雲低垂,天色陰沉,大雪依舊劈頭蓋臉下著。
「我今晚就寫信讓叔叔把那本書找出來。」希爾維亞說著,想起自己還有事,朝塔樓西邊方向走去,「等我好消息,順便,節日快樂。」
娜娜笑了:「謝謝,節日快樂。」
與希爾分別後,娜娜站在走廊里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她轉過身,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麼,大步向右手邊的另一處樓梯走過去。觸碰到的大理石扶手光滑而冰涼,這多少讓她定了神,在遇到一個斷裂的台階時跳了過去。
現在她能俯瞰整座學院了。
聖誕節前的學院空無一人,她不費吹灰之力找到頂樓的閣樓,爬上吱呀響的木質樓梯,掀開陳年舊毯,一溜煙鑽了進去。
上個學期,自從她被搶走了課題成果,不知所措的娜娜渾渾噩噩在頂樓遊蕩,無意間誤入這間閣樓,就發現了托爾亞斯的秘密。他曾在這所學院就讀過,並且在閣樓留下一本日記,日記被水泡過,裡面的字跡模糊不清,紙張黏在一起,她不敢用力,只勉強撕開第一頁,看到了托爾亞斯的名字。
於是她開始研究托爾亞斯的遺產。
閣樓里的東西塵封太久,入口處布置了禁咒——天知道她是怎麼莫名其妙進來的,也許是她對這類禁制的親和力?總之她能看到托爾亞斯遺留下的物品了。
一條落了灰的毛毯,一副生鏽的單框眼鏡,一本泡水的日記,一隻刻了兔子模樣的舊式鋼筆,哦……天哪,一隻兔子鋼筆。
這對她的課題毫無用處,不如說更像是一個玩笑。
曾經差點毀滅世界的大壞蛋竟然會珍藏一隻兔子鋼筆?這比民間流傳的大魔頭情感趣事還要可笑,估計她的導師看了會毫不留情笑出聲……
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這說不定是伊莎貝爾對她做的另一個惡作劇。搶走她的課題,引誘她來到一個堆滿垃圾的閣樓,誤導她這是托爾亞斯的遺產,讓她一頭栽進不可能完成的研究里,等到她無法順利畢業的那天再跳出來狠狠嘲笑她……
娜娜完全泄氣了,好在她本身也沒有對此抱有多大希望。她絕望地揉了揉頭髮,不顧滿是塵土的地板,拎起裙擺往地上一坐。
她太累了,抱起小腿,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不知不覺睡著了。
泡了水的日記就像綻出一圈漣漪似的,緩緩沉入桌面,隨後,地板吞沒了整個閣樓。包括裡面唯一的人類。
這是娜娜·文農納斯最後一次出現在學院。
自此以後,就算是詢問最古老的星星,也再沒有人能回答有關她的任何訊息。
(二)噩夢
娜娜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那本脹成一團的浸水日記本,在她面前緩緩翻開自己。被水暈開的墨跡晦澀難懂,她努力辨認著上面的字跡,說實話,就算它們沒有變成這樣,她也難以讀懂,因為裡面的內容是大量生僻的難以辨認的符號。
很顯然,這位字跡優雅的日記主人沒想記錄下什麼有趣的事,比起日記,反倒更像是一本學習筆記。
匆匆略過兩眼,「時間緊迫,還差最後兩項……」筆記斷斷續續的,「極度危險——我當然知道!可是——時間不多了……」
那些字越寫越張牙舞爪,好像克制不住怒火似的。
摸不著頭腦的娜娜繼續往下翻,後面的日記愈發凌亂,間或夾雜著無厘頭的謾罵,左上角的日期一頁一頁翻過,塗抹痕跡也越來越多,每個長度大致相同,看起來就像一個人的名字,筆記里學術的部分漸漸消失了,最終只剩下無數用力塗抹的黑條,鋼筆的尖端在末尾把紙張都戳破了:
「太晚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後面好幾頁整個被黑色墨水覆蓋,在大片黑色的角落裡,留下了一句話,那些字母看上去那麼絕望,每一筆都好像在顫抖:
「原諒我。」
到此為止,日記本輕輕合上。
一切都是謎團,簡直讓人無從猜測。娜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絲毫沒注意身後一個人形黑影正在接近。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天花板上垂下的那盞舊銅燈上的白蠟燃燒著,投下搖曳的燭影。
突然地,眼前那本筆記被骨節分明的手抽走,這人的出現猝不及防,娜娜背後的汗毛猛地豎立起來!她幾乎是立刻扭過身子往後跳了幾步,情急之下忘了有桌子,後腰猛地撞上桌角,一聲巨大的「嘭」的聲響,娜娜捂著被撞到的地方,扭曲了臉痛呼出聲。
「見鬼!」娜娜低聲嘶氣。餘光向上瞥。
眼前的漆黑人影駐足在她前方一步遠的位置,他身量高大修長,足足有六英尺高,彎下腰來的時候,能夠完完全全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里。娜娜被他的視線牢牢釘在原地,頭髮絲都豎起來了,警惕他的下一步動作。
誰知他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娜娜很害怕,聽不清它在說什麼,一切都像被海水包裹著,沉悶地、隔得遠遠地。娜娜渾身僵硬,做不出任何反應。他等了一會兒,不耐煩地伸出手,乾脆利落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拖。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娜娜驚恐尖叫起來,揮開四肢劇烈反抗,可沒有任何用,反倒惹惱了他,他只是怔愣片刻,便一個反身將娜娜按在書桌上,單手鉗住她的手腕往頭頂一扣,她的臉緊緊貼著冰冷的桌面。
「……!?」
他模糊的質問里夾雜著困惑,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拒絕,娜娜也很疑惑,為什麼它會覺得自己乖乖聽話,但很快,雙方都將疑慮拋到腦後。黑影冷哼一聲,抽出皮帶綁住她的手腕,禁錮了她的行動,然後寬厚的手掌往下游移,從手臂一路划過頸背,停在後腰。他不容分說強行按下她的腰,那裡剛好青紫了一大塊兒,疼得娜娜咒罵著一蹬腿,不知道踹到哪兒,但總歸不是什麼好地方。
按住她的手陡然一僵,沙啞的聲音沉悶響起:
「……、真是……兔子……」
娜娜什麼也聽不清,她只顧著拚命掙扎,皮帶把手腕磨得通紅,卻怎麼也掙脫不了束縛,她近乎絕望,眼眶濕熱起來,快要不爭氣地哭了,沒想到背後壓住她的黑影忽然收回腰間的手。
好機會!
娜娜精神一振,抓住機會往旁邊滾,瞬間脫離了他的影子,然而還沒等她鬆口氣,又被攔住腰拖了回來,重新融入他的陰影之下。他的動作很輕鬆,仿佛娜娜不是一個青春期的少女,而是一隻能夠輕鬆拎起耳朵的兔子。娜娜死死抓著桌面,做著無力的反抗,低聲哀求著:「對不起,我不該偷看這本日記,我錯了,求求您,放過我這一回……」
但回答她的,是一個重重落下來的巴掌。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落在她裸露的大腿皮膚上。一個介於臀部與膝彎之中的敏感的位置。
是懲戒,也是警告。
娜娜的求饒變成了驚叫,她的身體無法控制地伴隨那個巴掌顫抖,眼淚也掉了下來,身後的傢伙非但沒有一絲同情心,反而撩起裙擺,大腿暴露在空氣中,冷空氣凍得她一哆嗦,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緊張,肌膚上的絨毛根根直立,像炸了毛的小動物。
緊接著,他握住她的雙腿,企圖將它們分開。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娜娜心頭湧出一陣巨大的恐慌,可她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那人應該是生氣了,呼吸沉悶緩長,十指深深嵌進大腿肉,強硬的力道不容許任何拒絕。她僅僅是瑟縮地試圖合攏雙腿,恐怖的威壓就沉重壓下,牙齒咯咯作響。她能預見到自己拒絕的後果,那是她無法承受得起的。
娜娜無聲地落淚。
如同小動物在遇到獵食者的時候會裝死逃過一劫,娜娜的身體僵硬,求生的本能讓她裝死成一隻假死的兔子,可捕獵的凶獸拆穿她拙劣的謊言,覆上前來,惡狠狠咬住獵物的脖子,看起來絕不放過這隻已經落入口中的小甜點。
「嗚呃……」娜娜小聲哽咽。
脖頸處傳來尖銳的疼痛,聽到她的嗚咽,他卻咬得更重了,泄憤似的在後脖子上留下齒痕,幾乎要把脖子咬穿,完全不在意她是否難受。但詭異的,娜娜的心跳過分快了,血液變得滾燙,喉嚨乾渴,不停地吞咽——她的身體處於一種弔詭的興奮狀態。
事實證明,黑影比她更了解她的身體。粗糙利落的手掌攬過胸前,薄薄襯裙被褪下,一對細嫩白乳跳出來在空氣中晃動。
羞恥與興奮一起湧上心頭,娜娜咬住下唇,漸漸屏住了呼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臟居然砰砰亂跳,酸澀湧上喉嚨,帶著一股隱秘的期待。
她更害怕了。
恐懼和歡欣在她的身體里上躥下跳,攪得她的心情亂成一團雜亂的毛線球,毛線球砰砰地砸向她的胸膛,要從肋骨里跳出來,娜娜的胸口被砸得悶悶的,鼻尖一酸,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
修長手指拖著飽滿乳肉下緣,有一下沒一下揉搓起來,指尖繞著殷紅乳暈打轉,時不時撥弄挺立發硬的奶尖,他的手指好像有電流,酥麻快感從乳尖遊走到四肢百骸。
娜娜吸了吸鼻子,在陌生黑影的手中,她止不住顫慄,青年似乎在安撫她,柔軟舌尖舔過後頸。舔舐頸肉的吮吸聲在狹小閣樓里無限放大,震得她大腦轟鳴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才堪堪放過她,微涼拇指熨在吮痕上,又燙又涼。和娜娜一樣混亂不堪。
胸口忽然一陣空虛,他放過她被揉捏到紅腫的乳,手指探進腿心間。
觸到一片黏膩的時候,他的心情明顯好了一點,勾起濕得不行的布料,將它褪到膝彎處,沾了滑膩液體的手指在濕軟處勾了一下。
「…,………」
他啞著嗓子說了句什麼,突然直起身子想吻她,娜娜冷不丁被嚇一跳,把自己的臉緊緊貼在桌面上,死活不肯接吻的模樣,那人單手握住她的脖子,娜娜頑固得就像鑽進泥土裡的鴕鳥,怎麼也不願意抬起頭來交換一個吻,黑影氣壞了,胸膛劇烈起伏,咬牙切齒地重重咬上她的耳尖。
這一口一定出血了,娜娜發誓那股從耳尖流淌到下巴的熱流絕不會是他的口水,他靈活的舌頭舔走大部分血液,仍舊不解氣,抿住耳尖細細地吮。娜娜耳朵燙到幾近麻木,總有種他想把自己的血液全部吸乾了的錯覺。
皮帶在她手上綁著,他的腰腹貼上娜娜臀肉的時候,沒了約束的堅硬肉刃腫脹著蓄勢待發,挺腰在她臀縫間磨蹭了一下,那玩意兒突突的跳,異物感硌得她難受極了。
他的額上滲出薄薄一層汗,呼吸變得又粗又急。
一個顯而易見的暗示,壓著她的沉重軀體似乎有點迫不及待了。
「不要……求求您,這不行……」娜娜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生氣的黑影無視了她的拒絕,一把掐住她的腰往上提,她的雙腿直接懸空,終於被釋放出來的肉柱「啪」的一聲打在綿軟臀部,娜娜一哆嗦,淚水和淫液一起滴落。
黑影提起她的臀,龜頭頂住穴口一寸一寸進入,剛開始有點困難,小口可憐巴巴地被強硬撐開,一邊流著汁水一邊艱澀吞入青筋盤旋的肉莖。
「不行、不行……求您了,進不去的……」
娜娜一開始還在求饒,漸漸地飽脹感填滿了她,青年男人每擠進一點,她鼻腔里的空氣就少一些,最後嗓子裡被擠出了呻吟。
「嗯哈……」
娜娜仰起脖子,忍不住發出難耐的嘆息。
他抓住機會又索要親吻,唇瓣剛碰上她的嘴角,娜娜立刻把腦袋埋進手臂里,他又一次沒親到,卻莫名其妙笑了,笑聲冷冰冰的,動作間也無所顧忌,直挺挺往裡捅去。
娜娜痛得呼吸都滯澀,那人也不好受,陰莖在緊緻狹窄的甬道內寸步難行,軟肉卻如飢如渴纏上來,惹得他想挺腰抽送起來,但越動就被夾得越緊。
這樣充實的飽脹感令娜娜感到陌生,不適地扭著腰想擺脫掉,殊不知自己的裡面絞著他不放,一動起來更是夾住猛吸他好幾次。
他倒吸一口冷氣,咬牙輕拍她臀肉兩下,低聲說了句什麼:「……」
見娜娜沒反應,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狠下心鉗住扭個不停的腰肢,陰莖撤退一些又猛插進去,陰囊拍在臀肉上,肉體拍打聲清脆響亮,一貫到底的插法逼得她尖叫,輕易就高潮了,大腿微微抽搐,潺潺流水從交合處一滴一滴淌下,噴出的水打濕了他的腹部。
娜娜今天太敏感了。
他皺眉,雖然有疑惑,但眼前這個女孩就是娜娜沒有錯。他聳動腰胯開始抽插,強有力的頂弄撐開每一寸軟肉,粗長的肉棍抵住她深處的敏感點來回磨碾,沒多久就在她穴肉里搗出涔涔汁液。
娜娜低聲嗚嗚哭泣,不明白他為什麼每一次都能戳到最酸澀的那一點上,壓在身上的人讓她無法動彈,年輕男性越肏越重,肚子都要被他捅爛,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重,抽插間帶著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前後聳動,紅腫乳尖被木頭桌面磨得像顆櫻桃,掐一下就要滴血了,他還揉著兩瓣臀肉分得更開,恨不得讓她吞下一整根粗大的性器。
可娜娜實在是吃不下了,被頂得斷斷續續地討饒:「慢、慢一點……好難受,慢一點……」
黑影在她耳邊粗喘著,熱氣噴洒在她耳畔和脖側,癢得她只想往旁邊躲,又被他咬住了後頸叼回來。
這人報復心極強,大約是因為親不到她,全部在她身上咬了回來,清瘦脊背上星星點點全是他的吻痕。
察覺到她的呼吸愈發緊促,小肚子也開始一抽一抽的,他就知道她又要泄了,手指往下探去,兩指扒開花唇,熟練摸到嫩生生的小豆子,用手指上的薄繭去揉捏撥逗,娜娜的喘息頓時變了調,像樹上滴落的蜂蜜,甜膩到嗓子眼裡。
帶繭的手指飛速搓捻著,娜娜只覺得那裡發熱發燙,懸空的小腿繃緊了,圓潤腳趾也一顆顆蜷了起來,娜娜看到眼前一片白光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淚眼朦朧,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哆嗦,泄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身體防線全部崩潰,滅頂快感衝垮了她的理智,一股溫熱暖流嘩啦啦傾瀉出來,與晶瑩剔透的淫液混雜在一起噴濺而出。
一瞬間,娜娜舒服得全身毛孔都打開了,長長舒出這一生以來最舒坦的一口氣,緊繃的肌肉鬆弛下來,全身癱成一團爛泥。
書桌吱呀吱呀晃個不停,娜娜粘稠的呻吟也變得軟綿綿的,壓住她的人影也不再忍耐,快速聳腰,肉穴被肏得軟熟糜紅,每一次進出都帶出淅瀝瀝的液體。
抱緊她的腰窩重重插入數十下,死死抵住她的宮口,將所有精液悉數灌入。
他的喉嚨里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射完精的性器依然挺立,他沒有立刻抽出來,就著這副淫靡的姿勢,從後面緊緊抱住她,不留一絲縫隙。
兩人的喘息聲重迭,慢慢緩了下去,灼熱的空氣也一點點涼了,娜娜卻不覺得冷,因為環抱著她的體溫滾燙溫暖。
厚重的帷幔遮蔽了全部窗戶,半點天光也難以滲透進來。
如此近的距離,他的聲音就像敲在玻璃窗上,敲進娜娜耳朵里。
「……我拒絕。」
「什麼?」娜娜疲憊得睜不開眼,含混問。
「不分開。」他的聲音很輕,娜娜卻第一次聽清他的話語,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哪怕死亡將我們分離。」
娜娜睜開霧蒙蒙的眼。
暗無天日的閣樓里,她只看到那浸透了汗水的一抹金髮。
(三)禁閉室
娜娜從夢中醒來。
這場噩夢太過真實,清醒的時候,小腹還在隱隱痙攣。娜娜覺得自己的肚子裡依然殘留著一根粗壯的棍子,正在那裡來回搗鼓著,這要命的東西一定被安上了不會停歇的詛咒,來來回回在裡面捅個不停。
主神在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努力睜開眼睛,卻始終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只能隱約聽見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模糊地說著話:
「……好了,孩子們,好了。這只是個意外……」
——意外?娜娜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的喉嚨乾澀的厲害。
這的確是個意外。娜娜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閣樓睡著,還做了那樣一個會被教會當做魅魔纏身的春夢,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她被發現了擅闖禁制?
那個聲音繼續絮絮叨叨說著:「小孩子打架而已,磕磕絆絆很正常,不許鬧了,馬克,和娜娜握個手,然後我們一起做晚禱,今晚的餐點是土豆燉肉,娜娜你可以多吃點肉……」
娜娜的肚子更痛了,那裡好像不止是裡面的鈍痛,腹部像是被誰用力揍了一拳,一摸就刺刺的疼。
還有……馬克是誰?她認識嗎?
陌生的女人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實在的,我想這沒什麼大不了,引起你們爭吵的傢伙已經被關禁閉了,娜娜,你是個乖孩子……」
娜娜頭皮一緊。她無父無母,每當堂兄想要她家什麼東西的時候,開頭第一句總是:娜娜,你是個乖孩子。這句話聽在她耳朵里,等同於對她說:娜娜,把你家值錢的東西都給我。
幾乎是一瞬間,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娜娜大聲反駁:「我不同意!」
一大一小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娜娜!」
「賤人,我就知道你不服氣!」稚嫩的男孩聲音尖銳響起,下一秒,刺痛的腹部再次被重擊,娜娜被一拳揍翻在地,她本來就難受,現在更是腦袋一熱,顧不得受傷的肚子,猛地撲上去一把抓住男孩的腿,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男孩發出慘叫,拚命甩腿想擺脫她,可娜娜越咬越用力,口腔里充斥著血腥味,胖胖的男孩怒吼著掙扎,動作粗魯,一腳踹到她額頭,她眼前頓時一暈,不自覺鬆開口。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怒氣沖沖的中年婦女將他們兩個一邊一個分開了。
「馬克!娜娜!你們兩個,今晚都沒晚飯了!明天的早飯也沒了!」穿著黑麻布長袍的女人尖利咆哮,拎起暈頭轉向的娜娜和揮舞拳頭的男孩,噔噔噔快步走到樓梯拐角的房間前,拉開兩道房門,把他們分開丟了進去。
「好好在這裡反省,都冷靜一晚上!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兩個懂事的孩子向我問好!」
老舊木門「嘭」的猛力摔上,屋子有些年頭了,震下一堆灰塵。娜娜被嗆得咳了兩聲,聽到門外氣勢洶洶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一片寂靜里,摔得七葷八素的娜娜在地上趴了一會兒,突然渾身一激靈——她剛剛是被拎著衣領提起來的!她倉促揉了揉臉,意外發現自己的臉上居然濕乎乎的,似乎滿是眼淚。她用袖口蹭掉眼淚,看清了眼前兩隻白生生的小短手,娜娜徹底呆住了。
她——她的身體縮小了!
娜娜慌張想要找一面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在漆黑的屋子裡一頓搜尋,卻發現一件更恐怖的事情——這裡不是她就讀的學院!
空蕩蕩的屋子裡擺著兩張鐵床和舊書桌,外加一把椅子,床褥的霉味頑固地在空氣中揮之不去,牆上也沒有懸掛象徵著教會的旗幟,唯一的裝飾物是碎了一條裂縫的圓形鏡子。以娜娜對眼高於頂的貴族的了解,這絕對不可能是一個會在學院裡出現的房間。
娜娜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身體變小了相較而言都不算什麼大事了,要是因為不在學院裡,沒有按時交上畢業課題,導致她畢不了業,她這輩子都完蛋了!娜娜已經沒錢再去讀第二年了。
她慌張撲到門口,蹦起來去摸門把手,但房門已被鎖死,明擺著要讓她好好閉門反省,直到明天早上。娜娜等不了那麼長時間,她看了看攔著鐵條的窗外,夜空中飄著大雪,屋子裡連個壁爐都沒有,冷極了。
窗戶很高,她的身體很小,一點爬上去的可能性都沒有。
試試挪動衣櫃?
——開什麼玩笑,用她這副小矮人的身板?
娜娜又冷又餓,渾身都疼,頭還暈乎乎的,為了能夠冷靜思考,她蹲在地上摳起了髒兮兮的地板。
娜娜的指甲划過木頭地板:咯拉——咯拉——
她的思維一團亂,而這團混亂的毛線球還不知道從哪開始捋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睡了一覺她就變成了一個小孩,這個地方又是哪裡,她還能不能回到學院去,這一切都是課堂上從未見過的案例,所有的問題都歸結到一起,許許多多的問號在她腦子裡浮現:她該怎麼辦?要不要試試求救?還是去問問學院在哪,她自己走回去?
透過漏風的門縫,樓下模模糊糊的歡歌旋律傳來,大概就是婦人口中的「晚禱」,歌聲歡快嘈雜,給娜娜混亂的思維里又添了一根作亂的毛線。
她試圖將這縷雜音剔除出去,但是忽然的,房間裡又多了一道紊亂的呼吸聲。
沒等娜娜反應過來屋子裡多了個人,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從屋裡的角落傳來,他聽起來似乎剛甦醒,懶散的尾音拖得有些長,聽上去傲慢而冰冷:
「棒極了,看起來我們的好學生也被關了禁閉——怎麼不繼續向瑪佩爾女士哭訴,好欺負的受氣包娜娜?」
這招呼聽上去可不太友善。娜娜受到了驚嚇,悚然回身,看向發出聲音的一團陰影。
「你……你一直在那?!」
她揉了揉眼睛,想在一片黑暗中看清他,可這並不太容易——外面大雪反射的光太亮了,襯得黑暗更加深邃,她只能模糊看見他有一頭耀眼的金髮。
男孩子似乎笑了,明顯並非出自好意:「你的眼睛和腦子一起埋進雪堆里了嗎?」
娜娜心說,雖然看不到他的模樣,但他一定長了一副尖酸刻薄的臉。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出聲。」
「我睡著了,」他停頓了一下,後半句意有所指,「夢裡聽到一隻小老鼠在啃地板。」
娜娜尷尬地收回摳地板的手。
陰影里的男孩也不做聲了。他剛剛是在做夢,甚至是一個旖旎的不可言說的夢。但他不記得夢裡的女孩叫什麼,唯一留下印象的,是她不肯和自己接吻。
夢裡的青年實在過於氣惱,以至於對於女孩肉體的任何手感都沒仔細體會,只剩下憤懣和衝動。
……這算哪門子春夢。戀人提出分手,他別有用心用身體挽回卻慘遭拒絕,連一個吻都不願意給他,對那個人來說,比起春夢,這更像是一場噩夢。
(四)聖誕夜
娜娜朝他的方向走過去,孤兒院地板老舊,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沒走幾步地板就斷裂,木板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緊接著娜娜也驚叫著一腳踩空,十來英寸的小短腿全部陷了進去。
黑影里傳出笑聲,從鼻腔里擠出來的一聲,娜娜仿佛能看見他倨傲地抬起了下巴,拿鼻孔看她:「哇哦,瞧瞧,一個小瞎子。」
娜娜氣鼓了臉,說到底都是沒有光源,屋裡太黑,她沒看清地面狀況才出了糗。娜娜默默把腿拔了出來,蹲在那兒盯著那塊黑洞洞的窟窿,大概過了兩三秒,漆黑的洞口裡發出盈盈白光,憑空出現的光芒完全違背了常識,但娜娜至此才鬆了口氣。
剛剛的幾十分鐘里她一度害怕自己失去了進入學院的資格,這一點目前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光明元素的親和力,是學院培養教會人才的考核標準,如果沒有眼前這一遭,娜娜的目標就是畢業後在教會裡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就算落魄了,她好歹也算是個小貴族,教會從貴族中受益頗多,向來不會虧待他們,娜娜可以在一份不大不小的工作崗位上一直做到死——哦不,別那麼悲觀,說不定未來還能找個從平民階級爬上來的牧師結婚,和丈夫相親相愛,生一個可愛的女兒,日子過得不誇張也不貧困,和大多數普通教會家庭一樣,平靜地過完一生。
想著想著,娜娜又忍不住嘆氣。她現在能不能畢業都是個問題。
那團陰影忽然動了,他有點兒急促地站起來,情急之下打翻了手邊的什麼東西,沉重的落地聲隨之響起,但很快,這個男孩也快步走進了她亮起的光芒里。
最先出現的是兩條又細又長的腿,往上看,身高不足四英尺,一個有著乖巧漂亮臉蛋的小男孩,金髮碧眼,膚色蒼白。他緊緊抿著薄削的嘴唇,胸膛急劇起伏,死死盯著娜娜看了一會兒,那雙寶石綠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為映著光芒的緣故,竟然顯得微微發亮。
他的聲音提高了至少一個調:「你做了什麼?!」
娜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在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很有錢的地方,平民對於元素親和力的概念幾乎是知之甚少……知識大多被高階層壟斷,除了少之又少的人才,更多的平民小孩一輩子都不會接觸這些不屬於他們的知識。
娜娜沒有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捧起那團光芒,對他說:「光明元素,要摸摸它麼?」
精緻如人偶的男孩兒果真如她所想,揚起下巴冷嗤:「我當然知道,這我也會。」
「好吧,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娜娜撒了謊,從善如流順毛擼,「現在我們可以好好交流了嗎?」
男孩稍稍後退一步,他面不改色將娜娜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像是重新審視她:「你……你為什麼不早點……算了。」然後他轉過身,從地上撿起什麼東西,不耐煩地丟給她,「別在瑪佩爾女士面前耍這些蠢把戲,她可不會替你保守秘密。」
娜娜手忙腳亂接住他扔來的東西,成年人巴掌大小的,毛絨絨的,冷冰冰的……娜娜仔細瞧了瞧這團白色帶血的絨毛,猛地看清它是什麼——一隻長耳朵的兔子?!
「你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什麼?一隻普普通通的死兔子?』似的。」男孩兒裝腔作勢地拖長聲音,「得了,收起你愚蠢的模樣,娜娜,你的肚子叫聲都要比樓下那些唱頌歌的傻子們還要大了,我真怕你餓暈過去,然後我要一整晚都和一個流口水的受氣包獨處一室。」
娜娜摸了摸鼻子,費勁地從他語氣里找出一句勉強算是關心的話回答:「呃……謝謝?」
男孩兒哼了一聲,沒有再理她。
娜娜抓著死掉的兔子不知所措,「所以你、你也被關了禁閉?」
她看見那個男孩抬眼瞥她,那雙黝黑的眼底映著跳動的光閃爍,然後露出一個極度譏誚的假笑:「為·什·麼?哇噢,是啊,多虧你問我,可憐的娜娜,我這才想起來:不就是因為你,我才在這關禁閉麼?」
「因為……因為我?」娜娜吃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始尷尬地揪兔子耳朵,「我怎麼——」她頓住了,她總不能說,她其實剛來到這,之前發生的事都和她沒關係吧?
「別犯蠢了,你忘了馬克弄死你的兔子,你卻懷疑是我乾的——所以我才會和你關同一間禁閉室的麼?」說到這,他挑眉看向娜娜,「沒想到你居然敢和馬克打架,這和平常的你不一樣……你這是什麼表情?」
他說的有理有據,好像這些事真的全是她做的一樣。娜娜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又開始冷汗直流了。
都是她做的?真的都是她做的麼?那她現在是怎麼回事?她是誰?回到過去突然變成了貧困潦倒的娜娜?還是占據了另一個「娜娜」的身體?
這些真的可能發生嗎?或者這一切都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本來就亂成一團毛線的腦子更加混亂,娜娜聽見自己的心臟飛快跳動,一股股血液衝上頭頂,她快要喘不上氣了。
混亂間,她艱難開口:「現在是哪一年?這裡是哪裡?」
男孩皺起眉,「你的腦袋終於被馬克打壞了?」
兔子的血已經流到她腳背上了,娜娜僵直了身體,深吸一口氣,決定裝到底:
「對,我的腦袋好像受傷了……」
「好吧,好吧。難得你比平時更安靜,也更少哭了——也許我更喜歡一個腦袋壞掉的娜娜。」男孩很快接受了她的說辭,朝她微微偏頭,示意她,「過來。」
娜娜走了過去。沒想到他拿走娜娜手裡的兔子,然後讓開一塊地方。
「你坐這。」
娜娜呆愣愣坐下。
她聞到了樓下奶油馬鈴薯燉肉的味道。
好香。
肚子「咕嚕」叫喚著,娜娜麻木地看著他從床底掏出一個裝滿木炭的鐵盆,火苗在指尖躍動,他熟練生火,剝皮,掏空內臟,架起兔子。
等一等。
「這好像是我的兔子……」
男孩漂亮的綠眼睛瞥了她一眼,點頭,「沒錯,你的兔子。」
娜娜不做聲了。
「不知道你的腦袋什麼時候好,」男孩目不轉睛盯著烤兔子,火光在他眼睛裡跳動,「我是萊伊,重新認識一下。」
「我是娜娜……你知道的。」
「一個擁有新腦袋的娜娜。」萊伊橫她一眼,本來不想回答她的蠢問題,然而他抿了抿唇,幾秒後又乾巴巴說,「今天是聖誕節前夕,光明曆法813年。這裡是瑪佩爾女士的孤兒院。」
「……813年?」
金髮男孩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娜娜,這讓娜娜覺得自己好像是藥劑課上擺在盤子裡的沒腦子節肢動物似的。好在她並不在乎這個,她更在乎的是:813年。
娜娜所在的時間,是光明曆法1013年。
如果萊伊沒有捉弄她,那她很有可能因為閣樓里的某樣東西、也許是她沒發現的禁制,回到了兩百年前。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她不用為了臨近畢業課題的死線通宵了。
壞消息:但是她回到了兩百年前,別說畢業課題了,能不能回去都是個問題。
……啊。
娜娜忽然坐直了身體。
兩百年前……兩百年前……
那不就是——托爾亞斯所在的時間點?!
好機會啊!
兩百年後托爾亞斯被學院拉入黑名單,相關資料一概不存,但這個問題在兩百年前不存在,她有足夠的時間以及充沛的資料來研究了!
可他現在在哪呢?
大陸這麼大,她對於托爾亞斯的了解,也僅限於他就讀過她所在的學院……
娜娜忽又垂頭喪氣。
她很快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這太折磨人了,尤其是對於一個沒吃晚飯的可憐人來說。
「拿去。」出乎意料的,萊伊竟然遞給娜娜一塊兔肉——她以為他會獨自享用。
「啊……謝謝。」娜娜再次道謝,她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看到地上還在燃燒的火盆,他看上去工具齊全,但這兒是禁閉室。
「你在想什麼?」
「沒有什麼,」娜娜翻來覆去看這隻屬於不知道哪個娜娜的兔子,「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早就準備烤了這隻兔子……」
萊伊並不高興解釋這件事,他冷冷地看了娜娜一眼,長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扇子般的陰影:「那當然,需要我再次幫你回憶麼——我是因為被你懷疑弄死了這隻兔子,才被關了……」
「才被關了禁閉。」娜娜自然地接上他的話,為自己並不存在的記憶感到抱歉,「對不起,我道歉。」
萊伊哼了一聲,「你到底吃不吃?」
「……吃。」娜娜咬了一口,兔肉沒有味道,因為沒放鹽,除此以外都很完美,肉質不柴不膩,火候剛剛好。娜娜又啃了好幾口,眼睛發光。
「說真的,你挺了不起的,手藝很棒,而且元素的控制力更棒。」
娜娜在他這個年紀是被禁止玩火的,火焰小了沒關係,一不小心火大了燒到什麼地方那就慘了。
這麼一對比,萊伊可真有天賦。
娜娜重複肯定:「相當了不起。」
萊伊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過了一會兒,他咕噥著開口,聽上去有點悶悶的:「你還是腦子壞了比較好,娜娜。你以前可從來沒說過你也會這些。」
「……」娜娜懵懵的,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是在說元素的親和力,「你是說,這些……小東西?」
這才哪到哪啊,傳聞中托爾亞斯一揮手,能覆滅整座城鎮。他們的小光團小火苗充其量是個入門水平……也許連門檻都算不上。
「小東西?」萊伊挑起眉,他過分瘦削而凹陷的雙頰微微泛紅,「這不是什麼普通玩意兒,它讓我——或許還有你——和樓下那些人不一樣!」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樓下突然爆發出一陣轟然的笑聲,小孩子的尖叫和拍手聲炸開,從門縫裡鑽了進來。
隔壁同樣被關了禁閉的馬克咒罵著踹門,娜娜眨了眨眼,偏頭看向這位高傲的小男孩。
「……萊伊,雖然今晚就我們兩個,但——還好有我們兩個。」
「有話直說。」
他們兩個坐的很近,就在火盆外兩個拳頭的距離,天冷了縮在一塊兒會更暖和,而她身旁這個金髮的男孩兒依然面帶防備,一臉警覺。
今晚發生了很多事,她到現在還沒理清這團毛線球,可又有什麼比眼前的事更重要呢?
娜娜抱住膝蓋,把小小的自己團成一個球,笑眯眯地說:「萊伊,聖誕夜快樂。」
一陣沉默。
說實話,這句話並沒有產生什麼意想不到的效果,娜娜也從來沒指望過這個。畢竟這個男孩把「別靠近我」寫在臉上了,你能指望他有什麼反應?
不出所料,萊伊把頭扭了過去,氣派十足的哼了一聲。他輕聲叫了她一聲:
「娜娜。」
「嗯?」
萊伊高抬著下頜,一臉不屑,然而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正微微顫抖著。
炭火搖曳,跟著猛地抖動一下,影子晃得厲害,娜娜什麼都沒看清。
娜娜等了一會兒,托腮一眨不眨看著他。在逐漸暗淡的火光里,那個男孩兒低垂著眼帘,蓋住汪成一灘水的翠綠,一頭金髮變得柔軟異常,還帶著一點兒調皮的卷。
他的模樣終於配得上乖巧溫柔這個形容了。
「……沒什麼。」
他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五)領養
娜娜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和一個彆扭自大的小孩開始一段全新的友誼。
萊伊雖然模樣精緻,但他在孤兒院裡的風評卻很差。他傲慢、自負、毫不掩飾自己盛氣凌人的性格缺陷,可以說他除了一張漂亮的臉之外,一無是處。娜娜隨口的汙衊都能成為懲罰他的證詞,擺明了瑪佩爾女士也厭惡他,不分青紅皂白罰他關了禁閉,沒有父母寵愛的孩子們最會察言觀色,察覺到院長明晃晃表露出不喜歡他的態度,也有樣學樣孤立他。
好在他不在意這些人,他有自己的世界,只是最近這個小世界開了個口子,試探著接納一個新的小朋友。
難以想像,娜娜已經在這所孤兒院待了五個多月了。
一開始她還去打聽了教會所屬學院的消息,得到的噩耗不亞於明天就是死線而她的課題一字未動——她確確實實回到了813年!此時的學院長還是達米亞先生,一位在對抗托爾亞斯中不幸罹難的偉大院長。
他還活著,意味著這時候托爾亞斯還沒開始他邪惡的研究,娜娜高高興興在學院門口蹲了兩天——沒錯,瑪佩爾女士的孤兒院就在學院隸屬的城邦管轄範圍之內,娜娜進了城門就能看到那座眼熟的建築,畢竟她在那裡度過了四年的讀書生涯。
然而遺憾的是,她並沒有蹲到任何一個像托爾亞斯的人。
失魂落魄回到孤兒院,不出所料,一種被陰暗爬行動物盯上的感覺再次攀上後背。娜娜就知道萊伊又在哪個角落裡盯著她了。
天知道這個不合群的男孩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很無知。」這個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成熟而冷漠的男孩兒挑著眉,譏嘲著對娜娜說,「無知到令人發笑。」
娜娜不明白自己又哪裡招惹他了,摸了摸冒汗的鼻尖,不敢出聲。這位彆扭的小男孩對她獨自外出十分不滿,娜娜也知道這不安全,自知理虧,沒有多辯解。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頂著萊伊陰鬱的眼神,娜娜最多辯解了一句,「——真的,沒有下次了。」
男孩兒揚起下巴用鼻子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眼下天色昏黃,廚房裡傳來麵包和蔬菜湯的香氣。一位修女敲了鍾,提醒孩子們到晚餐的時間了。娜娜收拾好踩髒的皮鞋,緊跟著大伙兒進了食堂。
晚飯是南瓜濃湯配硬邦邦的麵包棍,顯而易見,這才是他們的正常伙食——吃肉是聖誕節的特例,她和萊伊因為關了禁閉,已經快半年沒好好吃過肉了。
同樣沒有肉吃的小胖墩馬克可比他們幸運多了,過了聖誕沒多久,剛開春的好日子,壯壯的馬克在一堆營養不良的小孩們脫穎而出,被一戶同樣富態的商人領養,臨走前的告別時間,他特意找到娜娜,滿臉得意。
娜娜以為他是來炫耀的,疲憊地應付他:「如果是特地來挖苦的就免了吧,你往後過好的每一天都是對我得不到這種日子的折磨。」
「不,我不會挖苦你,」馬克出乎意料地收斂了自己的暴躁,神神秘秘對她說,「我就是想在告別的時候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難道你就沒好奇過嗎?」
「好奇?」
馬克突然地壓低了聲音,像是害怕被誰聽見,極小聲地問:「你覺得萊伊怎麼樣?」
「……」娜娜沉默了。
讓我們回憶一下,不久前娜娜對萊伊的印象——傲慢、自負、盛氣凌人,除了一張好看的臉之外,一無是處。
「看來你心裡有數。」馬克對她的遲疑很滿意,「所以你更應該好奇——好看的模樣足夠讓大多數領養家庭忽略他的惡劣,可他卻遲遲沒有離開這兒,你猜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他曾經被領養過一次,」見到勾起她的興趣,馬克更是翹起了鼻子,「但沒過多久他卻被送了回來,據說他差點殺了人,他的養父帶著好多人來這大鬧一場,退回了這個麻煩精,瑪佩爾女士為此賠了不少錢……」
「哦……天啊。」怪不得瑪佩爾女士這樣針對他。
「看吧,就算有了家庭他也是個壞種,」馬克說著激動起來,呼哧呼哧喘了幾聲粗氣,「他們說你是被我打壞了腦袋才會和他做朋友,所以、所以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不想死就離那個怪胎遠一點。」
「哦……哦,好吧,謝謝你。」娜娜面無表情道謝。
馬克拍了拍嶄新的衣服,體面驕傲地離開了。
回到現在。
娜娜機械性地咬著湯匙,一口一口咽下沒滋味的南瓜湯,食堂餐桌上很熱鬧,孤兒院裡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但娜娜被排除在外。
同樣被排除在外的,還有將劣質銅勺子使用得像金湯匙一樣賞心悅目的漂亮男孩兒。
「打什麼時候起,他們也開始害怕你了。」萊伊嘲弄地諷刺她,「有沒有覺得被人排斥其實也挺不錯的?」
「沒什麼特殊的感覺。為什麼要害怕,難道就因為我們在一起?」娜娜無聊地撕扯硬邦邦的熱麵包,覺得改善伙食迫在眉睫。她的胃都要被硬麵包戳破了。
「我們?」萊伊挑起眉,不以為然地說,「我可沒承認你跟我是在一邊兒的,只不過比起他們來說,你和我多少有點共同點罷了。」
娜娜嘆了口氣,「好吧。那麼……他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害怕你的?」
「從我記事起。」萊伊傲慢地仰起下頜,「那年有個新來的大個兒想要欺負我,我連根手指都沒動就讓他受了傷,還拿走他身上的一枚硬幣作為戰利品。後來就再沒人敢動招惹我的心思。除了你——」他蔑了娜娜一眼,低頭抿了口湯,「或許還有卡爾和塔伯蘭。」
娜娜看了一眼他提到的那兩個孩子。他們坐在橢圓大餐桌對面的座位上,恰好也用一種嫌惡又恐懼的目光回望過來。娜娜的視線在卡爾乾瘦見骨的臂膀和塔伯蘭鼻樑上的雀斑上停留了幾秒,然後轉開目光。
是他們先惹事的。挨打就要打回去,娜娜不覺得反擊有什麼問題,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的。
「現在只有他們倆敢叫我怪胎和瘋子了。」萊伊在她身側平靜地說,「自從那個馬戲團小丑被我割了生殖器,把我退了回來,他們更加猖狂了。」
娜娜一口濃湯嗆喉嚨里。
「等一等,你說什麼?馬戲團?你什麼時候去馬戲團了?還有那個……那個……」生殖器。
我的天。娜娜簡直要扶額了。主神在上,她都聽到了什麼。
「你不知道?我還以為會有人和你說:『警告你離那個怪胎遠一點,他可是差點殺了人!』一類的話。」萊伊陰陽怪氣地模仿。
「是有這麼回事。但馬戲團——」
「沒錯,馬戲團。」萊伊對自己被退養的事情毫不避諱,提起這件事,反而語氣里充滿了興奮,「瑪佩爾女士發現了我會點小把戲,把我賣給了馬戲團——以一百枚金幣的高價。他花了巨大的代價,當然不滿足於單純地替他賺錢……」他的笑容很滲人,「所以我告訴你,別讓瑪佩爾發現你也會這些——你可不敢割掉馬戲團老闆的陰莖。」
娜娜含著湯汁泡軟的麵包,有了心理準備,這次她能不出糗地咽下去了。
「對不起,這件事我不知道。」她應該撫摸男孩兒的頭髮的,然而他並沒有表露出任何脆弱的意思,她只好繼續吃沒什麼味道的晚餐,「然後你就被退養了?說實在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萊伊揚起下巴,並不在乎。
「從那之後,他們兩個總是使點小絆子,不過你知道的,那對我沒用。」萊伊輕鬆說,「有一次塔伯蘭對瑪佩爾女士說我精神不正常,問她什麼時候送我去精神病院。」
娜娜看了他一眼:「哇哦,腦袋不正常兩人組。」
萊伊短促地假笑了一下。娜娜猜他一定是想說:誰和你一樣腦袋不正常?
「講真的,他們是在嫉妒你。」娜娜用勺子刮弄碗底的南瓜湯,決定安慰一下這個可憐的男孩兒。
萊伊定定地看著她。
娜娜以做過幾次實驗報告的態度替他分析:「嫉妒你好看,有人領養,——呃,雖然結果不怎麼好。但那是個意外。總之你很特別,輕易就能得到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她的同學裡也有靠著優秀能力免除學費的平民小孩兒,天生的階級劣勢讓他們不同程度受到了貴族小孩們的排擠,因為他們出生平凡卻擁有一個聰明的頭腦,這讓一幫腦子愚鈍卻自尊心極高的上等人小孩感到不爽。
在兩百年前的孤兒院,這樣的矛盾無疑更加激烈。
「你可以假裝自己很合群,或者像你現在這樣,狠狠地反擊回去。這沒什麼不對。」
娜娜總結著,忽然就明白他性格惡劣的原因了。他似乎在用一層尖銳的外殼保護自己。
娜娜用銅勺子划著碗底,心底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
——神明在上……他可真像一隻小刺蝟。
沉默。
過了一會兒,萊伊拖長聲音慢吞吞開口了:「你居然不完全是一個傻瓜,娜娜。」
「當然不是。」娜娜撓了撓被懷疑無數次的腦袋,沒計較他的用詞,「就像你一點兒精神問題都沒有一樣。」
很快,晚餐時間結束了。
今天瑪佩爾女士不在,修女們代替她為小孩講睡前故事,小孩子們圍坐在壁爐旁,溫暖的橙色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
一個枯燥無聊的神啟故事。別說孩子們,初來乍到的娜娜也聽到做夢都會背了。她昏昏沉沉地點起了頭,靠在遠離壁爐的角落裡打瞌睡,萊伊就在她身邊。
直到所有孩子都打起了哈欠,修女將手中厚厚一本書合上,寬恕所有人:「行了,回去睡覺吧,我的小精靈們。」
娜娜搖搖晃晃站起身。她變成了小孩子,作息也和小孩一樣,白天精力充沛,晚上搖搖欲墜。拜託,你能指望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晚上也精神十足麼?這不可能。
萊伊不得不臨時充當她的依靠,這小女孩兒快要把全部重力都壓到他身上了。
宿舍在孤兒院二樓,每個房間安排了三個孩子,房屋比禁閉室寬敞明亮些,住三個孩子也綽綽有餘,只是鐵床上的被褥因為長時間沒曬太陽,已經稍微滲出點潮濕的味道了。孩子們成群結隊走上樓梯,木地板許久沒打蠟,一踏上去就發出快要斷氣的嘎吱聲。
娜娜和萊伊走在隊伍最末尾,所有人的眼皮都要合起來了。
突然拐角處蹦出來兩個人影,將最後兩位的腳步強行終止在樓梯前。瘦弱的那個男孩兒正在變聲期,嗓子嘶啞得要命:「嘿,瞧瞧這裡有什麼?——天啊,兩隻小臭蟲!為什麼我們不能趕走他,還要天天和臭蟲住一起!」
他故意說的很大聲,要讓所有回屋的人都聽見。
娜娜被他的尖嗓子吵醒,微微睜開眼,透過一片蒙蒙的灰塵看到萊伊,金髮男孩兒不以為然地瞥了眼四周,和他對上視線的孩子都游移著避開,急忙上了樓,唯獨卡爾和塔伯蘭挑釁地站在台階上俯視他。
萊伊輕哼,「……今天瑪佩爾女士不在,老鼠都從牆縫裡鑽出來了?」
「閉嘴,神經病!」大嗓門的雀斑像堵牆似的攔在兩人面前,作為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子,塔伯蘭長得相當健壯,他就像一個迷你尺寸的格鬥手。娜娜懵懵懂懂地想,他也許不該出現在孤兒院,而是隔壁斗獸競技場。
「你得意什麼,你馬上就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沒人和怪胎做朋友!」塔伯蘭破了音,高聲尖叫起來,「和你的臭蟲好朋友告別吧,聽說她的領養人是位老爺,你這輩子都別想見到了!」
萊伊眼皮一跳。他不動聲色瞟了娜娜一眼,娜娜被吵醒了,揉著自己紅通通的眼睛。
「……什麼?什麼領養人?」娜娜含糊不清地問。
「當然是你的領養人。」萊伊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像甩開什麼麻煩似的,頭也不回踏上樓梯,沒有感情地快速說完一句話,「恭喜你,晚安。」
「唔……晚安。」娜娜醒了一大半,看向左邊萊伊的位置,但他走得太快,最後只看到一片衣袍的角。
卡爾也沒想到他直接把娜娜丟在原地,咕噥著:「都是那隻倒霉的兔子,娜娜,否則你也不會變得這麼無藥可救——」
他話還沒說完,突如其來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娜娜被嚇得猛地朝後退了一步,後背緊緊貼著牆壁,差點兒一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卡爾的雙手在臉上來回拍打著,他緊閉雙眼瘋狂甩頭,什麼東西「啪嗒」一聲從他頭頂掉在地上,「瘋子!瘋子!精神病!你們兩個怪胎!」
他大叫著,連滾帶爬爬上樓,塔伯蘭喊著他的名字追在他身後,地板在他們倉皇的腳步下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呀的聲響。
娜娜一臉莫名其妙,低頭看向卡爾剛剛站過的地方,那裡躺著一隻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死老鼠。
(六)共感兔子
娜娜已經完全清醒了。她嘆著氣,替自己的小夥伴收拾掉那隻死老鼠,然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摸到他的宿舍門前。
很顯然,這位小朋友又應激地將一切都排斥在外了——在聽到她要有領養人、會離開自己的時候,萊伊本能地迅速抽身,為了不受到傷害,主動切斷他們的關係。
如果娜娜真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剛剛他拋下自己的時候,估計會很生氣吧。
娜娜走進熄了燈的二樓。走廊里很安靜,天早就黑透了。
她又開始泛起了糾結,這麼晚了還要打擾他嗎?要不然還是明天早上再……
沒等她想好,鼻子前的門發出一聲門鎖旋開的「咔噠」。
萊伊冷漠地站在門口,他提著一盞舊油燈,晃動的暗橘色光源將他的臉色襯得愈發幽深。
他生氣的樣子實在太明顯了,娜娜毫不猶豫地走近一步,把他推向屋裡,然後反手關上門。
宿舍是三人間,但萊伊是個例外。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住。
萊伊沒動,像尊雕像站在原地,不耐煩地扭過頭:「有何貴幹,未來的大小姐?」
娜娜摸了摸鼻子:「求你了,別這麼喊我。」
「你應該早點適應,」他沒什麼好氣地說,「大小姐。」
「……再這麼叫我,我就不理你了。」娜娜煩躁地辯駁,「聽著,萊伊,我不會被領養的。」
「為什麼?」萊伊有點意料之外,「我以為你會想要一個……家庭。」
「家庭」這個詞對他來說有些難以啟齒,說的很是陌生,像是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提到這個詞,詭異地咧了咧嘴。
娜娜聳了聳肩:「我當然想要,但前提是我能選擇誰作為我的家人,可惜瑪佩爾女士從來不考慮小孩子的想法。」
她是不會有新的家庭的,先不說她離奇的經歷,光是她的心理年齡,娜娜就覺得這事兒一定不會成功——她可不是渴望家庭的孤兒。
萊伊沉默了。
娜娜覺得有點兒冷,她看了眼四周,才發現房間的窗戶是打開的,風把白色窗簾吹得鼓起來,像一個深夜的幽靈。
「萊伊,你晚上把窗戶打開幹什麼?」
「……」
「萊伊?」
他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像是臨時在想一個好藉口,但兩秒後,他放棄了。
「跟我來。」他簡短地說。
「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萊伊理所當然地輕聲說,「快決定——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他們直接從窗戶上的小陽台跳下去——下面是花圃,種滿了枯萎的向日葵,娜娜直接摔進了枯黃的莖堆里,爬起來的時候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孩子們聽到動靜,以為是年前收拾屋子漏掉的大老鼠,惶恐地呼喚修女,守夜的大修女打開窗戶掃了兩眼,縮回腦袋安撫他們:
「姑娘們,冷靜。」她的聲音像一塊厚重的大石頭,「不用擔心,都關緊門窗——聲音是從外面發出來的。」
娜娜把自己緊緊貼在角落裡,萊伊嗤了一聲,明顯地,他覺得她的行為愚蠢又無聊。娜娜緊張地盯著所有窗戶都熄了燈,才把胸膛里憋著的一股氣全部吐了出來:「呼——真可怕。」
他挑起眉毛慢吞吞地說:「第一次?」
娜娜一邊低頭拍掉身上的泥土,一邊嘟囔:「聽上去你很有經驗。」
他沒否認,轉過身去,「走吧,我們要在天亮前回到這裡。」
娜娜的頭髮被夜風吹得凌亂,今晚的風確實有點大了。孤兒院後山是一片墳地,萊伊一點兒也不怕,他成熟得有些過分了,娜娜還在山腳躊躇的時候,他眯起眼,像是正在醞釀什麼邪惡古怪的惡劣玩笑:「要是有惡靈,瑪佩爾女士早就靠販賣屍體給亡靈法師發財了——還不快過來。」
娜娜的膽怯頓時消散,嘀咕了一句那確實,亦步亦趨跟上了。
他們攀上一塊山腰間突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就娜娜自己來說,一個人要爬上這裡都並不太容易,但萊伊居然毫不費力地做到了,還拖著一個小拖油瓶的她,伸手用力一拽就把她也拉了上去。
放眼望去,只有遠處教會高塔上的明珠——原諒她,那個碩大無比的光明寶石真的很像一顆發光的大珠子——在夜晚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除此以外,一切都是鬼影重重的,漆黑的樹海看上去可怖極了。
從傍晚開始刮的風一直沒有停,甚至越來越大。枝杈樹葉互相摩擦,簌簌作響,嘩啦啦的聲音像一波又一波砸在沙灘上的海浪。現在娜娜需要喊話才能聽清自己在說什麼了:「——所以你晚上來這兒做什麼?!」
萊伊的金髮有些長了,風一吹,額發便揚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他指著山壁上,笑得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看那兒!」
娜娜費力地眯起眼睛,她的視力沒那麼好,夜晚一點光都沒有,她什麼都看不清。
「有很多洞口。那裡是個石洞——」
「我是說我們大晚上到這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有——你經常來麼?怎麼會發現這個地方的?」
「一個小驚喜。」萊伊理所當然地回答,有點兒惡意地微笑著,「你可以相信我找到這裡是個偶然的巧合。另外,我可沒有強迫你,你完全可以不跟過來。」
娜娜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純粹是自作自受,萊伊也不搭理她了,自顧轉身從岩石跳下去,然後仰起下巴看她。明明位置上是他在下面,娜娜卻詭異地感受到了被俯視的錯覺——
娜娜艱難地爬了下來,在他的帶領下來到那個巨大的石洞入口。
「天啊,這地方可真冷。」娜娜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萊伊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他把自己被風吹亂的額發從眼睛上撥開,沿著山洞走走停停,似乎在尋找什麼。
娜娜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行為實在是太古怪了——山洞裡有很多腦袋大小的洞口,看起來像是什麼小動物刨出來的地洞,他在一個一個地探尋這些洞。
娜娜搓著手臂,她冷極了,忍不住咳嗽兩聲,「你在找什麼?」
萊伊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他撿起一根樹枝,動作粗暴地使用能力打出火焰,往堆滿乾枯雜草的洞口裡一扔。乾草碰到火苗,轟地一聲爆開烈焰。
娜娜驚呆了:他在做什麼?!
萊伊把她往外推:「別發愣,快跑!」
猛地一陣撲面而來的熱流,外焰將她整個兒舔了一遍,她覺得自己的頭髮一定被燎到了,一股燒焦羽毛味從發尾竄了上來,她著急忙慌地被萊伊裹挾著奔跑,山洞裡有許多岔道,黑暗中分辨不清方向,娜娜不知道它們通向哪裡,一切任憑萊伊做主。彎彎繞繞到最後,他輕巧地鑽過及腰高的石縫,娜娜不得不跟在後面擠了進去。
一副奇異的景象在娜娜面前出現了。
他們站在一片蜿蜒而伸的山間溪流前,水流從他們腳下流過,四周充斥著濃重的黑暗,踩在水裡,就像踩在漆黑的泥漿里。
——一條藏在山肚子裡的水脈。
娜娜好不容易才喘勻了氣。萊伊作為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兒,幾乎快要有成年人的步伐了,娜娜跑得頭髮絲都亂了,可他連額發都服帖地垂下,一頭整潔的金髮顯得格外紳士。
她聽見萊伊輕笑著:「現在怎麼樣?這果然是個好地方,是不是?」
娜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腳下的溪水,後知後覺地想——他是不是在分享自己的一些小秘密?
「可是、你放火做什麼?」
萊伊哼了一聲,往右邊走了幾步,「當然是為了引出一隻狡猾的小動物。」
娜娜聽到了踩水的聲音。有什麼動物在向他們靠近——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一開始在確認他們的位置,警惕地緩慢試探,到後來它有點心急了,四隻腳踩水的聲音逐漸凌亂——那一定是個敏捷的小傢伙,因為它發出的響動比尋常小動物更活躍——
一些冰涼細膩的、柔軟的東西狠狠撞到了她的腳踝。
一瞬間,娜娜不能控制的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不知道撞到自己的是什麼動物,但看看現在的場景吧——一個漆黑的、詭異的山洞裡,會出現怎樣的離奇動物都不奇怪,而且……萊伊居然還笑了!
娜娜覺得自己恐慌地快要把心臟吐出來了,而萊伊卻在她不遠處笑出聲來,像是在欣賞他這個精心安排的惡作劇。
猛然地,一股火氣從娜娜胸口竄了上來——她一直以來把自己當做一個心理年齡遠超周圍小孩的旁觀者,這種心態讓她在很多情況下變得不可思議的冷靜,能夠容忍萊伊的傲慢和時不時的刻薄,然而現在她覺得她快要變成一個易怒暴躁的成年人了。
她深呼吸著,但這沒有用,那股憋了許久的怒氣一直竄到天靈蓋。
正如娜娜的憤怒具現化那般,突然,那股燃燒的火光在岔道那裡出現了!不過它只停留了片刻而已,腳下的溪水瞬間澆滅了火源,它熄滅了。
「雖然你的兔子不是我殺的,但——多一隻總會開心點的,不是麼?」他拖長聲音說,「知道你很高興,你的臉簡直就像偷喝了精靈秘制的烈性果酒。」
在剛剛一閃而逝的光亮里,娜娜看清了腳邊的動物——一隻灰白的道奇兔。耳朵到眼睛都是淡灰的毛色,粉白的三瓣唇微微顫抖著。
它被撞懵了,呆呆地倒在水裡,通紅的眼珠子迷茫而呆滯。娜娜咽了口唾沫,語氣很生硬:「我想你是對的……不過能不能不要這麼、這麼驚嚇?……總之,謝謝你。」
出乎意料,萊伊這次什麼也沒說,他甚至都沒有發出尖酸刻薄的笑聲。沉默了一會兒,他最終開口時聽上去很平靜:「好了,帶上你的禮物,我們出去吧。」
娜娜彎腰從水裡撈出這隻被燒了家的迷糊的小兔子,正準備跟上他,沒想到他忽然身體一僵,猛地轉過身。
娜娜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抿著嘴唇,抱緊了兔子。萊伊皺眉,視線在她和兔子間搖擺不定。
「我們得走了。」娜娜催促他,「阿萊莎修女要起夜了……」
萊伊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上前幾步,伸手:「不,我改變主意了,這隻兔子不能給你。」
娜娜愣了一下,毫無疑問,她從沒遇到過收回禮物的狀況,尤其這個人是萊伊!一個驕傲到有些自負的小傢伙。她誇張地聲音都高了八個度:
「天啊,萊伊,我不知道你居然是個出爾反爾的混蛋!」
「給我!」他咬牙說。
「絕不可能,我已經和你說過『謝謝』了,它是我的了。」娜娜頗為得意地向他展示這隻兔子,「但給你摸摸也不是不可以……」娜娜把兔子交給他,翻過來摸它柔軟的肚皮,然後趁它不注意揪起尾巴,驚喜地展示給他,「哦,看啊,它是個男孩兒!」
萊伊不由自主瞪大了雙眼。他有一瞬眼裡閃過羞惱,托起兔子兩隻前腿的動作突然間變得十分僵硬。
兔子蹬著後腿,發出一聲嘰嘰的慘叫。
娜娜從他手裡搶回兔子,小東西在她懷裡重新變得安靜,她抿唇不滿地抱怨,「你嚇到它了……」
「夠了!」萊伊突然變得很不講理,陰沉著臉大步往外走,看起來恨不得把娜娜甩掉。
夜風比想像中颳得還要猛烈,山林里的樹木快要被大風吹禿了。娜娜不知道他們走了多遠,但明顯地,她能感受到視野逐漸變得寬敞。
有明顯落差的地方到了,娜娜跟隨他跳下大石頭,墳地就在不遠處,再走幾步就回到孤兒院了。娜娜被風吹得眯起了眼,突然喊了一聲:
「……萊伊。」
「閉嘴。」萊伊此刻什麼都不想聽。
「不,我要問的問題和你有關。」娜娜不依不饒,快步小跑到他身邊。
萊伊非常沒有禮貌地朝她翻了個白眼——他明確地回答了,他不想回答。
娜娜放慢語速,盯著他的臉慢吞吞問:「為什麼我一摸兔子的背,你就會發抖?」
萊伊複雜地看著她,嘴唇蠕動,半晌,才開口:「……閉嘴。」
娜娜拖長了聲音:「唔——」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把掐住兔子耳朵。
萊伊呼吸一滯。他的耳朵紅得快要燒起來了。
哇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娜娜興奮起來,「這隻兔子為什麼能……呃,」她想了一會兒,想出一個詞,「能和你共感?」
「我怎麼知道?!」他惱羞成怒,像一隻急了眼的小動物,「這一定是它的報復,就因為我燒了它的洞穴——好了,既然你明白現在的狀況,那就把它給我!」
「你要扔掉它麼?可萬一它死了,你會不會有事?」娜娜有點擔心,把兔子還給他,「不然還是養著吧,我保證不亂摸了。」
事實證明,兔子真的很不喜歡這個燒了它家的男孩,渾身毛都豎起來了,拚命蹬腿掙紮起來。萊伊很嫌棄,兔子重新回到娜娜那裡,它便安安穩穩在她臂彎里蜷縮起身子,得意地朝他翕動自己的鼻子。
「……」
萊伊盯著她們看了一會兒,扭頭就走。晦暗的夜空連星星都被吹走,墳場裡風聲嗚嗚作響,他輕聲開口:「別做奇怪的事。」
「當然。」娜娜彎起眼笑了,一邊逗弄小兔子,一邊興致勃勃地追上他,「我保證把它養的很好。」
萊伊沒有回答。他們沉默地並肩走了一會兒,天地之間好似沒有盡頭的晦暗正在慢慢退卻,風也漸漸停歇,而太陽似乎就快要從地平線下升起。
「完蛋。」看著那隱隱冒頭的太陽光,娜娜突然說,「我們是不是早就過了夜間查寢的時間——虧我以為我們還在前半夜!」
萊伊對此不屑一顧。他看著天空一點點發起白來,金紅色的光芒在山的另一面出現。
「反正都是被關禁閉,」他說,「要一起去看日出麼?」
光明神在上,娜娜想,等他倆看完日出再回去,她在孤兒院的立場算是徹底被劃到萊伊的陣營了。
不過也有一點好處,她和萊伊和好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次令人難忘的山洞探險事件,而她也得到了一個令人難忘的「禮物」。至於面對阿萊莎修女的時候,它的來龍去脈被多少做了刪改。修女對此毫無辦法,因為兩個孩子的說法完全一致,他們咬緊牙關,一唱一和地編造嚴絲合縫的謊言,最終得到了一天禁閉的處罰——一如往常那樣。
「你不能這麼下去了,可憐的娜娜。」瑪佩爾女士不在,阿萊莎修女暫代了她的職責,語重心長地單獨對娜娜說,「你原來是個好孩子,別被那些異類毀了。」——娜娜有模有樣地學著阿萊莎修女的話。
「看吧,我變成和你一類的怪胎了。」她對萊伊說,「我把話轉述給你了,一字不差——所以,能把兔子還給我了嗎?你說過的,那是送給我的禮物……」
萊伊翻了頁書本,抽空抬頭看她一眼。
「好吧,你不會還在研究什麼解除共感的法術?」娜娜在他身邊坐下,隨意看了眼書頁,立刻瞪大了眼睛,「《高級契約與組成原理》?天啊,你才幾歲!——不,等等,書是從哪裡來的?」
「我看你現在最好關心點兒別的,」萊伊對她說,「很明顯,娜娜,你的小兔子快要被麵包卡住了,它在抖動耳朵,而它的脖子那裡噎的難受。」
「你根本沒掰開麵包對不對?你直接給了它一整塊兒。」娜娜在桌底找到啃麵包的兔子,對他是如何知道它被噎住的完全心知肚明,直接撈了起來放到書桌上,「另外昨天我想到它的名字了——它叫白雪。」
「一隻灰白色的雄性兔子叫白雪?」他誇張地模仿她的語氣,隨後立刻降下聲調,漫不經心地垂著眼,顯得有氣無力的,顯然放棄了爭奪姓名權,「好吧,隨你。它是你的寵物。」
(七)幕間日常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過了短暫的春天,入了夏。初夏的時候,陰冷潮濕的孤兒院終於有了點和煦的陽光。
夏天的孤兒院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有人離開,有人加入。順帶一提,娜娜的領養人謹慎地向其他小孩子打聽了她的消息,沒多久就聽到瑪佩爾女士說,她的領養人打消了領養她的念頭——對此,萊伊十分幸災樂禍。
瑪佩爾女士時常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除此以外,一切都很平常,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轉眼之間到了夏季末尾,小格鬥手塔伯蘭也被領養走了。娜娜有些悵然,他們認識的人正變得越來越少,最後孤兒院裡的老資歷只剩下她和萊伊了。
小兔子白雪和他的共感依然沒能解除,不過娜娜已經摸清了他的禁忌點,除了肚子和尾巴,其他地方可以隨便摸。
「說真的,一開始你還會因為被撫摸後背顫抖呢。」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萊伊懶散趴在書桌上,眯起眼睛打盹,「說不定是那天風太大,被風吹的。」
娜娜將白雪裹在毛巾里擦乾水漬。這小傢伙自己跑了出去,被街上屠夫養的大狗聞到了氣味,當做獵物追,白雪慌不擇路掉到水裡,要不是萊伊察覺得早,說不定他倆都要出事。
「是麼?」娜娜用梳子給白雪梳毛,它的毛被咬禿了,東一塊西一塊,引以為傲的漂亮皮毛變得慘不忍睹,難過得連它最喜歡的果子都不吃了,兩隻長耳朵蔫蔫垂下。
「他們該管管自己的狗了,」萊伊忽然睜開眼睛,「別碰那裡。」
「碰到傷口了?」娜娜立刻舉起梳子,對著那塊禿毛的地方仔細看了好一會兒,「也許我該向修女要點碘酒。」
萊伊閉上眼,有氣無力地「唔」了一聲。
最後白雪灰白的皮毛被碘酒染成了棕黃,直到秋季換毛,才換下一身黃澄澄的凹凸不平的毛。
十二月中旬,一場小雪造訪了這座城鎮。
又一年即將走到盡頭,娜娜和萊伊相識的日子又過去了一年。
年末的夜晚,孩子們在樓下圍坐著共享晚餐。聖誕節剛過,晚餐的準備者似乎對又一次節慶感到筋疲力盡,因此這一餐多少顯得有點敷衍,擺上長桌的甚至還有五天前已經見過的菜色。然而在較平日鮮艷一些的衣著和裝扮下,就連瑪佩爾女士也變得可愛一些了,她瘦骨嶙峋的臉上紅光滿面,講著只有那些老小姐才願意聽的囉嗦笑話。
娜娜和萊伊窩在最角落裡,距離他們有點兒遠,顯得格格不入。娜娜第二次對萊伊說,新年快樂。
「沒有新年禮物。」娜娜不得不湊近萊伊耳邊咕噥,原因是阿萊莎修女的笑聲實在太大了,「聖誕節我送過了。」
萊伊哼了一聲,懶洋洋地眯起眼:「如果你指的是那雙分不清是手套還是襪子的編織物的話。」
「那是圍巾!」娜娜毫不羞愧地說,「事實上我是第一次做手工,你應該感到榮幸。」
萊伊拖長了聲音,慢吞吞說:「是麼?感謝你的雙層不規則手套型圍巾……不過它已經被白雪拖到窩裡去了,可能它覺得那東西和它築窩用的雜草差不多。」
娜娜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因為氣憤語速變快了:「看在主神的份上!我編那東西費了不少功夫呢!」
「溺愛點兒,娜娜,那是你的寵物。」萊伊的聲線沒有起伏,「只是用丑圍巾做了窩,不算多嚴重的問題——你完全可以再做一個更好的。」
「溺愛的人是你。」娜娜惡狠狠地通知他,「所以你今年的禮物已經全部沒有了——包括丑到像雜草的也沒了。」
「哇哦,那可真是太遺憾了。」萊伊聳了聳肩。
「你是該遺憾。」娜娜說。
飯後閒談結束了,瑪佩爾女士敦促修女帶孩子們上樓睡覺。娜娜和萊伊站起來,跟在隊伍最後,走上狹窄、陰暗的木頭樓梯。
第二天早晨,大雪把門口的台階都蓋住,娜娜打著哈欠拉開窗簾,正巧看到一輛馬車停在一道大鐵門前停下。
這麼寒冷的天氣,所有人都躲在家裡,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孤兒院?
很快她就知道了。
幾個騎士裝扮的人在禱告廳內持劍候著——這兒是孤兒院面積最大的地方了,比食堂還寬敞——他們氣勢威嚴,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瑪佩爾女士低聲抱怨起來:「為什麼這個時候來……」
奧加修女,一個年紀有些大的,似乎從前見過這場面,向其他好奇的人解釋:「我敢打賭,一定是北方邊境出了什麼事。」
「今年的招生提前了,由於北境巨龍即將在春天從沉眠中甦醒,派去封印的魔導師數量眾多,我們不得不臨時加派人手,從你們之中選出一些——『幸運的小傢伙』。」
一位胸口別著榮耀徽章的騎士高聲說。
「瞧瞧,我的猜測准沒錯。」奧加修女得意地說。
娜娜有點困惑。招生提前和巨龍有什麼關係?她從沒聽說過兩百年前有巨龍引發的災變。而且魔導師人手不足的話,招生也不能快速培養一批……不,還有一個理由。
「沒錯,是徵兵。」萊伊的笑容有點諷刺,「精心培養的魔導師必須小心使用,但對方可是巨龍——所以需要一些擁有魔法天賦但還不足以讓教會產生損失的、填補戰場的耗材。」
娜娜猛地拽了下他的袖子:「那你、你一定不能……」
「晚了。」萊伊抽回手,朝不遠處抬了抬下巴,孤兒院的院長正在和騎士說些什麼,「瑪佩爾女士早就知道了。」
他會點小把戲,還用這玩意兒嚇唬過人,騎士這麼一說,瑪佩爾女士肯定就想明白了。她向來不喜歡萊伊,一定會把他推出去的。
在騎士走過來前,他問了一句:「白雪還在屋子裡麼?」
「在睡覺,它成天懶洋洋的,這樣的天氣……」娜娜提起白雪就開始絮絮叨叨,在騎士走到眼前時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不由自主再次抓住他的袖口。
這回萊伊沒有抽走。
萊伊揚起下巴,和這位高大的聖騎士對上視線,「瑪佩爾女士和你說了什麼?」
騎士沒有隱瞞,聲音從他的盔甲里傳出,有種厚重的迴響:「說你會些『小把戲』。」
萊伊哼了一聲。仿佛在說,意料之中。
「來吧,」騎士側過身,「把手放在那顆圓球上。我們得測測你的潛力。」
按理來說是需要所有人測試天賦,再從中挑出一位倒霉蛋的。畢竟元素天賦是不能被平民廣為知曉的——那對貴族的統治太不利了。但既然院長已經推出一位替死鬼,他們的數量也算達標了。
娜娜擔憂地看著他將手放在測試天賦的魔法石上,和預料中一樣,魔法石發出耀眼的光芒。
騎士們看著他的眼神突然變了,為首的那位依舊從容地看著他,只是稍微嘆了口氣,拍拍他瘦削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娜娜聽到有人小聲說:「真是可惜……」
是啊,以萊伊的天賦,不該成為耗材的。娜娜揪著他的袖子都變形了,嘴巴張了張,想說自己也可以,起碼能和他做個伴,卻立刻被打斷。
是萊伊。他拍掉娜娜的手,看也沒看她一眼,轉頭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現在。」騎士們往門口走去,萊伊跟在他們後面,不像一個去送死的人,反倒像個被保護的矜貴少爺,站在馬車前,主動等他們打開車門。
「明年春天。」萊伊終於用餘光看了娜娜一眼,然後金髮男孩兒轉過頭,挑釁而輕蔑地對騎士提高了聲音,「明年春天,我必會回來。」
沉默。
冗長的沉默就好像是突然從哪個角落裡爆發出來一樣,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萊伊也不在乎,撂下這句話就坐上馬車,車門一關,隔絕了所有視線。
娜娜覺得自己像一塊木頭樁子站在那兒,她吞咽著乾澀的喉嚨,讓自己從迷茫中恢復過來一點兒表情,馬車早就不見蹤影,她在這兒沒有別的朋友,呆呆站了一會兒,獨自回了屋。
變故來得太突然,一切都打得她措手不及,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
柜子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娜娜像是猛地想起什麼,快步上前打開衣櫃門,原本用她衣服做窩的白雪「嗖」的竄出來,一下蹦到她的懷裡。
「怎麼了?」娜娜輕聲問,她摸了摸白雪柔軟的腦袋,這隻已經長到一條小臂大的兔子拱了拱她的手。
「在安慰我?唔,你真可愛……」娜娜將它捧起,用臉頰蹭了蹭它鼓囊囊的腮幫,白雪卻掙扎著四隻腳一起推開她,後腳用力往她臉上一蹬,跳到了衣櫃的第二層。
娜娜捂著被踹疼的臉,白雪也從柜子里刨出一個硬紙板盒子,一把推到地上。
「……是要我打開的意思嗎。」
娜娜盯著白雪看了一會兒,它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又縮回窩裡冬眠了。
娜娜遲疑了一下,摸著盒子有些惴惴不安,她不記得自己有這麼一個紙盒,所以它可能屬於另一個可能會來她房間的人。
娜娜想明白了,乾脆利落把盒子打開,裡面東西太多了,她一股腦兒全倒在地板上。
饒是盒子主人也不能埋怨娜娜對待它們的態度好像對待一堆破爛,因為它們確實不起眼極了——一枚硬幣,一瓶用了一半的碘酒瓶子,一隻兔子頭骨,還有一條編織拙劣的紅色毛線圍巾。
白雪從衣服做的窩裡抬起腦袋,嘰嘰叫了起來。然而娜娜卻完全沒有聽見。她只看到那條被誤認為手套的圍巾,心底噌地冒起一股無名火。
——他果然還在嫌棄這條圍巾!
(八)麻煩事
孤身一人的冬天格外漫長,好不容易捱到開春,北方邊境也沒有要放人回來的意向。
第二年,萊伊依然沒有回來。
這一年間發生了不少事,最令她後怕的是白雪有一天突然渾身都是血地躺在她的枕頭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嗯嗯唧唧地哀鳴。
娜娜頓時被怒火燒乾了理智,覺得一定又是那條可惡的狗,氣沖衝去找養狗的屠夫理論,卻被告知他的狗一年前就死了——掉進和白雪當時落水的同一個水缸里淹死的。
娜娜頓時卡殼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她不敢百分百肯定那不是萊伊做的。
找不到兇手,娜娜也沒錢帶它去治病,只好頹喪地回到孤兒院,向修女要了點繃帶和傷藥,把白雪裹成了一個木乃伊。白雪失溫嚴重,摸上去渾身都冷冰冰的,娜娜把它塞到自己衣服里,就這麼抱著一團冰塊過了一夜。
幸好,小傢伙頑強撐了過來,雖然第二天依舊病怏怏的,但已經能強撐著從胸口裡探出一顆小腦袋,舔舔她的臉。
但是當天晚上,它又忽然發起了高燒,燙得快要暈厥過去。娜娜嚇壞了,不得不把不透氣的繃帶全部拆掉——主神在上,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白雪的傷口像是被澆了火焰,心口處的致命傷正燃燒起熊熊的火光,雖然是火,溫度卻並不燙,娜娜嘗試著用濕毛巾蓋滅它,可這一丁點兒都不起作用。
她束手無策,上輩子學的知識對這樣詭異的病症毫無用處,反倒是白雪,緊閉雙眼,拖著難受的身體拱進她臂彎里,力道大的把耳朵都壓塌了。好像在她懷裡,身上的疼痛會少一些一樣。
她把白雪貼在心口處。不敢想受了這麼重的傷,萊伊那邊會有多痛。
在一團亂麻中,娜娜疲憊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有時候她忍不住想,要是他還在就好了,起碼有一個能夠依靠的對象。
修養了大概一個月,白雪才終於再次恢復了活力,只是胸口上多了一道貫穿的傷痕。養好身體的白雪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安靜了許多,也不想著跑出去玩了,成天和娜娜黏在一起——它以前最怕水,現在卻要連娜娜洗澡都守在門口,仿佛它一眨眼,娜娜就不見了似的。
自從萊伊離開,她的身邊就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她每晚空閒下來的時候都忍不住去想,萊伊現在怎麼樣了?北方據說很冷,他那麼怕冷,也沒多帶件厚衣服,會不會凍感冒?每次想到這兒,她就把枕頭旁的白雪撈進被窩裡,希望能讓萊伊感受到一點的溫暖。
不過倒是有個好消息,娜娜到了可以上學的年紀。
瑪佩爾女士恨不得把她和萊伊一起打包丟掉,少了一個麻煩精萊伊已經順心不少,這次娜娜主動提出要去讀書,瑪佩爾女士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他們帶走萊伊的時候,給了我二十枚銀幣,」瑪佩爾女士過分瘦削的臉頰已經遮不住了,顴骨格外突出,「看樣子他不會回來了,拿這些錢去讀書吧,至於其他的——我很抱歉,親愛的,你需要自己想辦法。」
娜娜拿了錢,打包好自己的東西,抱起白雪,離開孤兒院。
租房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她大可以住宿舍,但那樣就沒了經濟來源,她要打工才能維持自己四年的學業,但學院的宿舍是有門禁的。
在找到房子前,她還得先去明面上過一次招生。
娜娜並不熟悉對外招生的流程,兩百年後的她是靠微弱的貴族旁系血脈進去的,更別說一無所知的兩百年前。
站在教會殿堂的大鐵門前,娜娜忽然對自己的行動產生了迷茫。
一開始……是要做什麼?
突然,一個尖利的聲音在她身邊響了起來:「你也要去——去參加學院招生嗎?」
娜娜回過頭,那是個皮膚有點黑的圓臉女孩兒,她看到娜娜,聲音更高了:「哦!好可愛的小兔子!它是你的寵物嗎?」
娜娜被她大驚小怪的神氣嚇了一跳,摸了摸鼻子,乾巴巴地回答:「是。」
那女孩兒猛地抽了口氣,幾乎快要尖叫了:「我能……」
「對不起,我趕時間。」娜娜有點兒怕她,幸好這時又來了一群人,她連忙抱緊白雪加入其中,快步走開。
說實在的,她不討厭自來熟的女孩兒,她就是、就是有點不適應。畢竟孤兒院的孩子都不會對她這麼熱情,她也習慣了一個人——再加上一隻兔子。
她跟著這群少年走了一會兒,轉入一個通道,不久又轉進另一個,直到他們停了下來,穿著白色衣袍的牧師提醒他們有序進入,娜娜才意識到自己混入了招生的隊伍。
「聽好了,我只說一次規則。」白袍牧師高聲提醒。
和當時測試萊伊的時候一樣,他們先拿來幾塊魔法石,讓所有人將雙手覆上去。不是每個人都發出明亮的光芒,有的人甚至連亮度都不明顯。輪到娜娜的時候,她的魔法石發出了毫不遜色的光。
然而考官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並沒有太多情緒波動——娜娜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只是在同齡人之中稍顯出色,和能進教會入職的牧師們比起來壓根不夠看的。
第一場淘汰了不少人,他們被考官請了出去,留下的人少了些,娜娜餘光一瞥,看到了那位自來熟的女孩兒。她在隊伍的末尾跟了進來,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很好奇,黑色的眼珠子亮亮的,四處張望起來,看到娜娜,熱情地朝她拚命揮手。
第二場是測試對元素的親和力。作為魔導師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能驅使元素力為自己使用,有些人在此之前沒有系統地學過,紛紛不安焦躁起來,「怎麼辦,我們沒有學過這些——」
「安靜!」站出來的是個中等個子,有一頭耀眼的金髮,娜娜恍惚了一下,就聽他大聲問道:「這一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經驗嗎?」
只有一陣攘攘的擁擠和不斷的竊竊私語回應他。
娜娜深知做出頭鳥的後果——要麼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要麼被人針對。她低下頭,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於是他們的測驗格外簡單,只要求能夠將一團火苗變得更大而已——沒錯,讓一團火苗變得更大。這看起來跟過家家似的,她敢打賭,剛入學的貴族小孩可不止這麼點能力,就算是文農納斯家,送入學院的時候也該掌握元素控制和一些藥劑學知識了。
不過顯然僅僅是讓火苗變大,對於其他人來說也並不簡單,一場又一場測試下來,看上去臉色還算不錯的只有那位有一面之緣的自來熟女孩兒和娜娜,其他人似乎都累壞了。
活力十足的女孩兒擠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哦!嗨,你好,我是從南方伯蘭德侯爵領地來的,我叫貝蒂莎,你叫什麼?」
一直在她口袋裡打盹的白雪突然蹬了她一腳,娜娜一下子回過神,怔了怔,才發現自己在發獃,尷尬地咳嗽兩聲:「……你好,我是娜娜。」
「你好,娜娜!」貝蒂莎露出和她膚色一樣健康的白牙齒,「以後我們就是同學啦,很高興認識你!」
她十分自信,就好像這場淘汰率極高的測驗完全難不倒她,娜娜忽然意識到自己也該多交點朋友,低聲說:「我也是,很高興認識你。」
貝蒂莎的嘴巴像沒拴緊的布袋,一會兒一個句子地漏出來,「娜娜娜娜,你知道嗎?我們那兒離這可遠了,一開春就租了馬車趕過來,路上遇到盜賊,東西都被搶走了,差一點就趕不上了……」「娜娜娜娜,奧萊帝爾城真大啊,那城門也太高了吧,我從沒見過那麼大的門!」「娜娜娜娜,跟你說哦,我小時候見過真的人魚,他們長得可漂亮了,就像、就像……」
她突然結巴了,視線盯著一個地方,被嚷得頭大的娜娜好奇看了過去,發現那裡有一個漂亮的黑髮男孩兒。
「就像他?」娜娜隨口問。
「對!你說的對極了!」貝蒂莎一拍手,「就像他一樣漂亮!」
被誇長得漂亮的男孩兒好像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緩緩轉過頭來——娜娜一下被他海藍色的眼眸吸引,原諒她,她從沒見過如此特別的眼睛,那雙眼睛的藍比尋常的藍更加深邃,就好像裡面裝滿了一整片海洋。
男孩兒眨了眨眼,朝她們笑了笑。
最終測試結果下來了,淘汰了大部分的人,剩下的就只有零星的三位。娜娜、貝蒂莎、漂亮的藍眼睛男孩兒——一位名叫提希的南方人。
接下來,教會的考官將會帶他們辦理入學手續,以及分配宿舍。
總而言之,娜娜成功拿到了入學通知,接下來就該頭疼學費的問題了。
*
光明曆法816年。
這一年的冬天,萊伊來到北方巨龍的巢穴。
萊伊坐在窗邊,一手拖著下頜,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馬車駛過荒野,景色由於馬匹的加速變得模糊,他看了一會兒無趣的景色,煩躁地閉上了眼。已經過去很多天,耳邊沒有熟悉的念叨,沒有兔子煩人的搗亂,沒有難以下咽的硬麵包……想著想著,他突然想起來,自己走得匆忙,沒有帶上那條醜陋的圍巾。
真希望娜娜不要一氣之下把它丟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萊伊從一個冗長的睡夢中被人拍醒,騎士們提醒他到了目的地,正整裝待命。
下了馬車,萊伊被迎面拋來一件厚重外套。這裡常年被積雪覆蓋,也許在這裡待久了連日子都會分不清,但他得記住,要在春天回去。
「我記得你,你說要在春天回去。」其中一位騎士揶揄他,「別想了,惡龍被再次封印前,我們誰都回不去。如果運氣不好的話……」
運氣不好的話,就再也回不去了。
萊伊可不覺得自己屬於運氣不好的那一方,他對自己向來自信,甚至自信到有些傲慢,金髮男孩兒輕蔑地抬起下巴,「運氣不好的是你們,至於我——毫無疑問,我一定會回去的。」
騎士聳聳肩:「來這兒的人都這麼說。」
他裹好大衣,頭也不回地走了。
來年春天,他果然沒能回去。
巨龍的封印岌岌可危,派來封印的魔導師某一天集體消失在眠龍山脊,行蹤不明。
被臨時充當消耗品的魔導師學徒們結束了他們短暫的學習,他們被裝到一輛車裡,一起送進了巨龍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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