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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風雲 (1-13)作者:臘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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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8:3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禁宮風雲
作者:臘月雪
第一章 綰陽公主
天和二十八年冬,肅穆莊嚴的朝堂上,皇帝准許了老將軍沈如山告老還鄉的請求,與此同時,也定下了綰陽公主薛棠的婚事。
薛棠是南盛皇帝的第四女,由於前三位公主早夭,她便成為了南盛唯一的公主,皇帝對其寵愛有加。
鳳陽閣內,薛棠坐在妝檯前,銅鏡映出她年輕的容顏,不過她的臉上沒有半分出嫁的喜色,眉目消沉,對各宮各院送來的賀禮視而不見。
幾個宮女小聲悄悄議論起來。
「已經好久沒見公主笑過了。」
「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怎麼會開心起來呢?」 「公主和馮大人好可惜啊……」
侍女符采聽到她們竊竊私語,豎起手指置於唇間,示意噤聲,「不要提了,若讓公主聽到,會更傷心的。」
幾個宮女立刻幹活去了。
符采無奈地嘆了聲,捧著一個精緻華貴的錦盒走向薛棠,「這是寧親王送來的賀禮,公主可要過目?」
提到寧親王,薛棠舒展了眉頭,立刻接了過來。 她打開錦盒,眼前一亮,裡面是一個血玉鐲,色彩殷紅,正而不邪,這種高原血玉是極其罕見的珍品,十分貴重。
只是,原本是最喜歡的物件,現在卻提不起半分興致。
她強扯出一抹笑意,「皇叔費心思了。」
小時候她最喜歡待在薛景鴻的身邊,薛景鴻待她極好,常常帶她出宮遊玩,又教她詩書禮樂,不過後來他被皇帝派去打仗,戍守邊關,已有多年未見了……
就在她看著玉鐲出神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公主!公主!」
薛棠神色淡定,將玉鐲小心地裝進了盒子裡,問道:「怎麼了?」
侍女織素湊近她耳畔,氣喘吁吁道:「公主,馮大人要走了。」
她神情恍惚,緊握著錦盒的指節泛白。
朱牆碧瓦落滿白雪,風一吹,紛紛揚揚,滿城飄絮。 十里亭外,梅花開得極盛。
「這風雪愈下愈大,馮兄不如等幾日天氣暖和些再啟程,若受了風寒,反倒是耽擱上任了。」盧濟舟關切道。
馮鑒青怔怔地望著似血般的紅梅,苦澀地搖搖頭,「我會注意身體。」
當今聖上任命他為安州刺史,需儘快上任,再者……公主大婚,於公於私,他都不能久留京中。
盧濟舟作為他多年的知己好友,深知他的心事,沒再挽留,「我為你準備的驅寒藥記得服用。」
馮鑒青頷首。
安州雖距京城遙遠,但鹽業發達,經濟繁榮,更是南北漕運樞紐要道,地位重要,在此地擔任刺史之職,前途無量,風光無限。
不過,風光的背後免不了犧牲。
「外戚不得干政,若你感情用事,不僅你的仕途不保,大好前程就此斷送,馮家也會遭受牽連,甚至影響到朝堂的平衡。馮家不允許,陛下也不會同意。」
父親的話言猶在耳。
馮鑒青望著高高的宮牆,黯然神傷。
盧濟舟無奈地嘆了聲。就在二人沉默之際,身後忽地傳來細微的踏雪聲響,盧濟舟轉身看去,一襲紅衣映入眼中,茫茫白雪,格外明艷。
盧濟舟愕然,立刻施禮,「拜見公主。」
馮鑒青聞聲心頭一震,片刻,緩緩轉過身來。 他仍舊是記憶中的一襲青衫,眉眼清正,端方持重,舉手投足流露著文人雅士的書卷氣。一陣風雪吹過,吹起他衣袂飄蕩,髮帶飛揚。
薛棠以為自己的內心建立起了厚厚的圍牆,堅不可摧,可那撲面而來的清幽梅花香還是輕而易舉地闖了進來,攻占了她的嗅覺與心房,亂了思緒。
馮鑒青神色淡然,恭敬地躬身施禮,「公主。」 溫和朗潤的聲音未曾改變。
薛棠猶記那年初見,宮中白雪皚皚,梅花盛放,他跟隨著他的母親入宮賞梅,如清風明月般美好的人,只一眼便動了心。他朝她施禮一笑,溫聲喚她,她心頭從未開竅的種子忽地萌生了芽,懵懂又熾熱,不可遏制地朝著開花結果的方向生長。
如今再聽這聲音,只覺得陌生又悲哀。
薛棠保持鎮靜,微微一笑,「我來為大人踐行。」 說著,隨侍端著木盤上前,木盤放著酒與杯盞。 「謝公主好意。」馮鑒青仍舊畢恭畢敬,無半分僭越之意,只有刻意的疏離,好像他們只有君臣關係。
薛棠落寞,按捺著心中的波瀾,神情如與尋常友人寒暄般平和,「大人這便走了?不多留幾日嗎?」
馮鑒青亦是平靜地回答:「此行路途遙遠,提前動身,以免出現差錯,耽誤了上任的時辰。」
薛棠沉默,少頃,鬱郁地嘆了聲,「是很遠啊……」 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或許,山水不相逢,這輩子都無緣再見了。
想到這裡,她心頭酸澀,仿佛身體被抽空了似的,悵惘地呆立著。
兩人默然,氣氛變得沉悶,馮鑒青的頭更低了。 身為局外人的盧濟舟一時間不知所措,只得恭默守靜。
薛棠抬眼望向馮鑒青,於她而言,哪怕只有一個溫柔的眼神,都是莫大的慰藉,足夠她回念半生,可他仍是沉著頭,保持著生疏的君臣之禮,隨之而來的一句話,更是澆滅了她心中最後一點微弱的火苗。
「臣因公務在身,來不及赴公主婚宴,便在此恭賀公主新婚之禧,願公主與駙馬琴瑟和鳴,百年偕老。」
薛棠怔了下,悽然一笑。
她緩緩走近,昂著頭凝視他低垂的眼眸,步搖微微晃動,道:「你當真不知我想嫁的人是誰嗎?」
聞言,他背脊僵住,沉默無言。
薛棠眼眶發燙,種種回憶浮上腦海。她不信他無意,她只信她看到的——清正的眉眼間流露出的溫柔,以及她所能感受到的、禮節中克制隱忍的情愫。
可,這又如何……
她並非生在尋常人家,而他身後也牽扯著家族權勢,命運使然。
她木然地拿起隨侍端著的酒盞,極力保持身為公主應有的端莊,卻難掩哽咽,艱難地擠出祝福的話語,「這杯酒,我為馮大人踐行,願馮大人前途無量,官運亨通,早遇良緣,白首不離……」
她的心在顫抖,仿佛被鋒利的刀剜了一下又一下,無比疼痛。
盧濟舟不忍看她悲傷的模樣,心頭酸澀,他轉頭看向馮鑒青。
馮鑒青垂下的眼眸中含著淚光,嘴唇發顫,欲言又止。
只一眼,他的隱忍、克制一觸即潰。
他只能迴避。
薛棠的心再度被刺痛,明明已經麻木,卻仍能感覺到強烈的痛楚。
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決絕地轉身離去,馮鑒青藏在眼中的淚墜了下來,可目光仍未敢追隨。那抹刺目的紅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他都沒有看一眼。
與他相識多年,從未見過他落淚,這是頭一次。 盧濟舟無奈嘆息。
雪仍舊下著,白茫茫的一片,格外空寂。
良久,馮鑒青邁步離開,他的步子緩慢,似有不舍,可還是渾渾噩噩地前行。
盧濟舟看著那抹失魂落魄的背影,心裡不禁感到難過。
在他的印象里,馮鑒青看似溫潤如玉,可實則一身傲骨。敢在朝堂之上不畏強權,直言進諫,即使冒著砍頭的風險,他也不曾屈服,背脊始終挺直,剛正不阿。
可此時,他的背脊微駝,風雪之中,那抹清瘦的身影格外頹然。
第二章 夜停紅燭
到了公主出降的日子,天還黑著,鳳陽閣燈火通明,宮人們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薛棠眼眶紅腫,面色憔悴,需要用厚厚的妝粉去掩蓋,符采和幾個嬤嬤一同為她化著盛妝。
屋內金銀珠寶製成的飾物絢麗多彩,璀璨奪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薛棠不為所動,只覺得層層迭迭的厚重嫁衣束縛得她骨頭生疼,脊背酸痛,胸腔好像堵著一口悶氣,無從宣洩,快要無法呼吸了。
符採為她戴上頭飾,沉甸甸的釵冠墜得她頭一歪倒,好像死了似的,一動不動,嚇得符采連忙扶正她的頭和搖搖欲墜的釵冠,她的眼眸更加空洞無神,看上去如同一具美輪美奐的人偶,精緻、華麗又毫無生氣。
「公主……」符采和織素都很傷心,不知所措。 三皇子薛嬰齊知道了薛棠的情況,破例過來見她,想要勸勸她。兩人自幼親近,關係甚至比她和她的同胞哥哥薛雲構還要好。
她與馮鑒青之間的事,他心知肚明。
見她憔悴的模樣,他心頭酸澀,可又無可奈何,「外戚不得干政,他若做了駙馬,仕途就此終結,一腔抱負無從施展,大好前程不復存在,他可甘心?」
薛棠一恍惚,隨即變得堅定,欲要反駁時,薛嬰齊搶先道:「即便他現在為了你心甘情願,可人是會變的,難保他以後不會後悔,從而辜負了你,畢竟他犧牲的不只是自己的仕途,而是整個馮家的未來。若換作是你,你會怎麼選?」
薛棠無言,目光黯然。
薛嬰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鍾氏非我所愛,可我還是要納她為妻,這是帝王家無法擺脫的宿命,與其牴觸,不如試著接受。」
「試著接受……」薛棠苦笑了聲。
他為了入主東宮,與鍾家聯手,娶鍾氏是他布局中的一步棋,而她卻是被操控的棋子,和同為棋子的鐘氏無異,像是待宰的羔羊,命不由己。
無助與不安侵襲著麻木的心,哪怕門外候著無數守衛,她也沒有安全感。
薛嬰齊見她仍是失魂落魄,心裡說不出的難過,須臾,沉重地吐出幾個字,「他……會是個好官。」
薛棠心一涼,垂下了眸子。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因為沒有嫁給心上人而失意,還是因為身居高位卻無法掌控自己的婚姻而感到悲哀。
「我以為,我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符采輕嘆了聲,「若公主真的心如止水,又為何執意見他一面呢?」
薛棠無言,符采又為她塗了層脂粉,遮擋淚痕。 身為南盛唯一的公主,薛棠的出降儀式十分隆重,只是她眉眼間的哀愁與歡快的禮樂格格不入。
當皇帝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兒身著嫁衣出現在眼前時,不禁心酸了下,輕輕地抱住了她。
他心裡清楚她的不情願,可她身為一國公主,這是她應該做的,不能任性。
「父皇,兒臣走了。」
薛棠放開了皇帝,叩首施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拜別皇帝後,薛棠執扇遮面,在宮人們的簇擁下,登上了金碧輝煌的車輦,儀仗隊伍綿延數里,浩浩蕩蕩地前往公主府。
薛棠怎會不知這婚姻背後的意義?她不過是枚制衡朝堂勢力的棋子罷了。
駙馬的祖父沈如山是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為南盛立下汗馬功勞,戰功顯赫,聲名遠揚,不過沈如山手握軍事重權,鋒芒太盛,皇帝為了制衡,將她下嫁到沈家,便可以外戚不得干政為由,從而一步步削弱沈家的實權。
歷來功高蓋主,禍必降之,不得善終,沈如山自知惹來帝王猜忌,便允下了這門婚事,又以年邁為由主動讓權,這才保全了沈家。
儀仗隊伍停了下來,到了公主府門口。
薛棠下了車輦,稍稍下移團扇,看到了她的夫君,沈宗知。
他的五官稜角分明,劍眉星眸,一身紅色婚服襯得他更加氣宇軒昂,英武不凡。
薛棠記得有一年秋獵,她在圍獵場上遠遠見過他一面。
那時的他身穿銀白鎧甲,高大威武,氣勢如虹,若說馮鑒青是詩書典籍溫養出來的謙謙君子,那他便是刀槍劍戟磨鍊出來的剛烈少年,只是,他行事低調,甚至甘願給其他世家子弟做陪襯,把好不容易打下來的猛虎拱手讓人,讓別人出盡了風頭。
對此,她甚是好奇,印象深刻。
不過她沒有興趣了解太多,匆匆一眼,過客罷了,卻不承想,他會成為她的駙馬。
沈宗知朝她長揖,迎她一同入內,進行繁縟的大婚儀式。他雖為武將出身,但並非粗魯的莽夫,舉止文雅,彬彬有禮,這副英俊的模樣倒是讓薛棠心裡的愁郁減輕了幾分。
入夜,新房內,沈宗知按照流程作了卻扇詩,薛棠移開團扇,沈宗知眼眸一亮,儘是驚艷之色,只是她的臉上仍沒有半分新婦的歡喜,古井無波,透著幾分難以親近的疏離。
沈宗知並不意外,早聽聞她與新上任的安州刺史馮鑒青過從甚密,只可惜有緣無分。
侍女端來合卺酒,薛棠沒有流露出不滿的情緒,從容地接過酒杯,等待與沈宗知共飲。
她禮數周全,端莊大方,沈宗知不由得晃了下神,茫然地與她飲下合卺酒。
隨後侍女為二人更衣,落下床帷,關上了門,屋子裡只有他們二人了。
雕花喜燭靜靜地燃著,昏黃的燭火隔著紅紗,暈著朦朧的光。香霧透簾,鴛鴦暖衾,說不出的綺艷旖旎,柔情萬種。
沈宗知茫然、侷促,不知所措。他悄悄轉頭看向薛棠,從他的視線看去,她靜靜地端坐著,眼神有些空洞,像個木偶似的,不知在想什麼。
若換作尋常新婚夫婦,此時丈夫應該擁新婦入懷,耳鬢廝磨,濃情愜意,翻雲覆雨,行夫妻之實。可對於沈宗知而言,他娶的是一國公主,即使結為連理,也擺脫不掉君臣關係,更何況,這段婚姻沒有感情。
沈宗知恪守禮教,收回了視線。
他起身轉向她,低首朝她一揖,「時辰不早了,公主歇息吧。」
薛棠抬起頭,平靜地問道:「你去哪?」
「臣去偏房休息。」
沈宗知欲要離開,薛棠淡淡開口,「洞房花燭夜,莫不是要我獨守空閨?」
是在留他嗎?沈宗知有些詫異,內心更加忐忑。 他不敢直視,仍是恭敬道:「公主勞累了一天,臣怕影響公主安歇。」
他的言語讓薛棠感到有些意外,不禁輕笑了下,眼神有了光彩,起身緩緩靠近他。
她的手欲要觸碰寬厚的胸膛,沈宗知心裡陡然一緊,立刻退後了幾步,脫口而出,「公主請自重。」
薛棠看著落空的手,不可思議地一笑,「新婚之夜,何來自重?」
沈宗知意識到自己失言,神色多了幾分窘迫,一時間不知所措。
薛棠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你是認為身為女子的我,主動向夫君尋歡不夠矜持?還是覺得身為公主的我,如此行徑有失禮節體統?」
她的語調輕緩、平和,卻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那是帝王家與生俱來的威儀。
沈宗知頭低得更沉了,「臣、臣失言,望公主恕罪。」
薛棠不再打趣他了,恢復了淡漠疏離的模樣,「我不是處子之身。」
沈宗知詫異,可轉念一想,她並非尋常女子,即便擁有三千面首,身為駙馬的他也不得有怨言不滿,只是覺得那馮鑒青表里不一,道貌岸然。
見他默不作聲,薛棠眉頭一挑,「怎麼?可是嫌棄了?」
「臣沒有。」沈宗知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你為何不看我?」薛棠又問。
沈宗知沒了底氣,聲音輕了幾分,「君臣關係不可亂……」
薛棠沉靜一笑,伸手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即使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他強烈而又急促的心跳聲。
她眼眸中的笑意更濃了,娓娓道:「可今晚、現在,你我不是君臣……」
她的聲音好似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聽得他酥麻麻的。女子溫熱的氣息撲到他的耳頸間,惹得他全身發軟,只有身下那處火熱愈發堅挺,愈發衝動。
薛棠見他情難自控,忍不住繼續撩撥,「你身上……好熱……」
「公主……」沈宗知不知是進是退,腦子一片混沌,魂兒好像都被她勾走似的。
薛棠眼波一轉,抬頭凝望著他,視線相碰的一瞬間,他立刻移開了飄忽緊張的目光,心跳得更快了,呼吸也變得粗重。
第三章 巫山雲雨
「要了我……」薛棠柔聲道,「盡到你做夫君的責任。」
沈宗知頓感氣血上涌。
輕飄飄的話仿佛一下子點燃了引火線,火勢沖天而出,炸開了煙花。
沈宗知一把將她橫抱了起來,薛棠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吻上他的唇,那一瞬間,本就記得不多的行房要訣被他忘得乾淨,大腦一片空白,他遲鈍拙笨地回應著唇齒間的交纏。
薄透的衣紗如雲霧般堆迭,籠罩他的懷間。他一邊抱著她深吻,一邊來到床榻前。
薛棠閉目享受著唇舌交融,忽地身子一沉,陷入鴛鴦衾裯中。
她的手順勢滑入到他的衣衫里,盡情地撫摸著壯碩的胸膛,那強勁有力的觸感讓她心跳加快,檀口中的纏綿愈發迷亂。
隨著手心遊走,他的衣衫褪落下來。
沈宗知恍恍惚惚,在她的引領下,飄到神遊之境。 燭紅帳暖,良辰美景。
薛棠嫻熟地跨坐在沈宗知的身上,他完美的體魄,肌肉虯結,迸發著過人的剛勁力量,看上去能讓她欲仙欲死,也能輕而易舉地制伏她,讓她毫無反抗之力,可那張俊朗的臉卻是一副面紅耳赤的動情模樣,身體不敢亂動,侷促的雙手不知安放在哪裡。
他的氣息極為紊亂,腹部緊繃,線條清晰分明,讓人忍不住地觸摸。
薛棠已是目眩神搖,意亂情迷,一邊撫摸著他凸起的肌肉,一邊扭動著腰身,幽戶磨蹭著堅挺火熱之處,雄莖表面鼓脹的筋絡頻頻揉掠敏感的幽核,那美妙的感覺讓她欲罷不能,不由得仰起頭,愉悅地輕喘著。
「嗯……」
俄頃,快樂充盈到了極點,薛棠下身顫抖,交合處湧出濕膩的水兒,抵在溪谷處的硬物愈發蓬勃,那炙熱的溫度好似要將她融化。
她喘歇片刻,慢悠悠地繼續磨著,幾次三番差點洞入,可皆是虛晃。
鑽心的酥麻感逼得男人臨近崩潰。
慾火焚身,沈宗知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把將她推到了身下,反客為主,可旋即意識到自己的魯莽,神志清醒了幾分,踟躕不前。
薛棠沒有不悅,而是一副等著享受的歡愉模樣。 沈宗知壯了膽,緩緩擠入,那從未有過的美妙感覺讓他險些提前繳械。
他停頓調整,無師自通地動了起來,毫無經驗的他在要道上探幽索勝,渴求參透其中奧秘,可又被那妙處弄得神迷意奪,不得要領。身體最原始的衝動驅使著他橫衝直撞起來,一下又一下,快速而又猛烈地頂撞著柔軟敏感的蕊兒。
薛棠咬著唇,享受著他青澀卻又猛烈地索取,一種不可名狀的快感蔓延開來,承歡的呻吟聲溢出唇瓣。
沈宗知生怕自己粗魯,弄疼了她,稍停了下來,試探地喚了聲,「公主?」
快樂驟停,她兀自動了起來,「嗯……繼續……」 薛棠的反應讓他倍感訝異,心潮澎湃,僅存的理智統統拋之腦後,完全被身體本能的需求所操控,如同馳騁沙場的將軍,在她的體內衝鋒突擊。
「啊……啊……」
鶯啼燕囀,柳嬌花媚,如醉如痴,快活極了,女人沉淪在慾海中起起伏伏。
洞房花燭,春宵銷魂。
薛棠忽地想到了白雪紅梅中的青衫男子,可她想像不到與他歡好的樣子,翩翩君子似的人,發乎情,止乎禮,溫柔似水,在床上也會如此意亂情迷嗎?
她亂了。
難以言喻的歡愉層層迭迭地襲來,她沒有空隙再去思考,大腦一片空白,只有這個出入她身體的男人。
紅帳內浪潮翻湧,薛棠數不清到底泄身了幾次,身子軟得厲害,快要禁不住他的搏弄折騰了,可他食髓知味,並未饜足,精力仍是旺盛。
薛棠深刻地體會到了她與沈宗知力量上的懸殊,堪比蜉蝣撼大樹,更何況,他還曾是個馳騁疆場、奮勇殺敵的武將。不過她並不排斥與這樣的男人歡好,那威猛的衝鋒讓她無比快樂舒爽。
薛棠可以清晰感受到雄壯的輪廓在她的甬道里來來回回,他的每一次進出都充滿力量,堅硬突起的肌肉緊繃,線條分明,強健壯碩的身軀汗涔涔的,更具野性的氣息。
眼前完美的體魄刺激她的感官,更讓她心蕩神迷,指尖緊扣住他血脈僨張的雙臂,在他猛烈的攻勢下,留下一道道紅痕。
薛棠的呻吟聲愈發高亢,情不自禁地呼喚了聲他的名字。
「沈宗知……」
他更加激昂澎湃,嗜血似的急突猛進。
「啊……」薛棠溢出的呻吟被撞得支離破碎,渙散的眼眸含著淚花。
她快要不行了。
男人疾快抽送像是一次次地把她拋到了極樂的巔峰,軟肉緊縮,幽谷不斷地湧出涓涓熱流,浸濕了身下的鴛鴦衾裯。
激情過後,一切平靜下來,沈宗知如清理戰場般換了一床被褥。
薛棠昏昏欲睡,沈宗知則是拘謹地躺在她身側。相較於薛棠的睏倦,沈宗知精神得很,初嘗雲雨的他,仍是心潮澎湃,意猶未盡,回味著其中的美妙,覺得自己似乎過於粗魯,不夠溫柔。
「公主,弄疼你了嗎?」沈宗知試探地輕聲問。 薛棠搖搖頭,乏得連話都懶得說。
沈宗知安心了,見她如此疲憊,他沒再多言,只是覺得此時此刻,紅燭暖衾,自己不應像個木頭似的自顧自睡下。
他猶豫片刻,伸出手臂,欲要擁她入懷時,薛棠一個漫不經心地翻身,讓他落了空。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他仍可知她的神情——平靜卻又淡漠,帶著不可僭越的疏離感。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涼意從指尖蔓延開來,終是茫然地收了回來。
兩人相隔的距離足以容納一個人,枕冷衾寒,沈宗知落寞而又無措,明明肌膚相親,卻仍感遙不可及,強烈的落差讓他心緒複雜。
「是臣哪裡做得不好嗎?」他困惑地問。
沉默片刻,薛棠疲乏地扔下句話,「時候不早了,睡吧。」
沈宗知欲言又止,「公主……」
女人寂然不動,不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她睡著了。
冷淡的態度與承歡時的熱情大相逕庭,仿佛方才那場酣暢淋漓的歡愛只是一場夢。
沈宗知胸口郁堵,千言萬語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一夜無眠。
第四章 煙柳重重
薛棠嫁出去了,皇宮裡冷清了許多。
皇帝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頭上的白髮變得明顯,他比以往更為勤政,排解衰老帶來的憂思。
御書房內,皇帝薛道權靜靜地閱覽摺子,一眾臣子垂首立於殿內,只有宰相謝雍端坐在椅子上。他頭髮花白,面容滄桑,可身板仍是端正,精神矍鑠,盡顯一朝國相的威儀。他旁側站著一位身著綠色官服的年輕臣子,神清骨秀,風華出眾,極為顯眼。
薛道權看完手中的摺子,眉目舒展,讚許的眼光望向綠袍臣子,「這治災十策是你寫的?」
「正是。」他上前應道,「微臣年少時親身經歷過雪災,深知官吏治災的利弊。治災需要變通,不可依樣葫蘆,務必嚴密考察災區的具體情況,才能制定出有效的救災措施,然後按輕重緩急,一一落實。」
「才思敏捷,見解獨到,真是後生可畏!」薛道權開懷大笑,「便按照你的方法進行。」
聞言,綠袍臣子自信一笑,志驕意滿。
大太監趙德安見聖上處理完了政事,躬身進來,「陛下。」
「何事?」薛道權問道。
趙德安一揚手,身後的宮人上前呈上一座蓮花形狀的琉璃燈盞,那燈盞小臂大小,通身晶瑩剔透,巧奪天工,精美絕倫。
以前南盛只有綠色琉璃,色彩單一,如今工匠提升了工藝,燒制出黃色的琉璃。為了展示這一成果,司珍局精心設計,製成這座琉璃蓮花燈盞,呈獻聖上。
薛道權興致盎然,抬手將燈盞置於陽光中,絲絲縷縷的金光透過琉璃,散發出絢麗的光輝,他手腕輕轉,異彩流動,變幻瑰麗,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眾人皆被琉璃燈盞的美麗所吸引,嘖嘖稱奇,驚嘆不已,唯有那位年輕的綠袍臣子格格不入,他只是抬眼瞥了一眼,便索然收回了目光。
再珍貴美麗,也不過是個供人賞玩的器物罷了,乏味至極。
他昂首無視,眼中流露出幾分鄙夷。
薛道權打量著手中的琉璃燈盞,若有所思。他記得薛棠小時候十分喜歡皇宮屋頂的琉璃碧瓦,覺得亮晶晶的,絢爛奪目。
他輕輕放下琉璃燈盞,望向謝雍,和顏問道:「朕想在公主府修建一處琉璃水榭,愛卿有何建議?」
未等謝雍開口,他旁側的綠袍臣子立即上前勸阻,「陛下萬萬不可!琉璃名貴,價比玉高,建造一座琉璃水榭所費不貲,勞民傷財,百害而無一利。更何況北境正逢雪災,百姓困苦,哀鴻遍野,若陛下大肆鋪張,極易引發民怨,請陛下三思!」
他的語氣強硬,直言不諱,聽得薛道權龍顏一變,眉頭緊鎖,謝雍帶有暗示意味地輕咳了聲,可他並未理會,繼續侃侃道:「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陛下應去奢從簡,萬不可鋪張浪費,後宮亦是如此。」
話音落下,御書房陷入沉寂之中,氣氛變得壓抑,薛道權板著臉,一言不發,肅冷的眸子審視著他。
眾人低目屏息,戰戰兢兢,反倒是極有可能大禍臨頭的他坦然自若,鎮定從容,即使面對帝王的威壓,也沒有流露出半分怯懼,端正地垂首揖立,靜候帝王回應。
大太監趙德正不禁暗嘆:他雖是宰相謝雍的學生,聖上也對他青睞有加,但終不過是個七品翰林院編修,以他的官職資歷,竟敢直言規諫,甚至涉及後宮,膽子可真大!
氣氛仍然凝重,就在眾人以為薛道權將要大發雷霆時,他忽地囅然而笑,轉頭看向謝雍,讚嘆道:「謝卿家,你有位好學生啊!朕甚是喜歡!」
氣氛緩和下來,謝雍暗暗鬆了口氣,附和著笑了笑。 受到帝王誇讚,文疏林更是春風得意,神采飛揚。 其他臣子面面相看,各懷心思,有的向他投去輕蔑不屑的目光,有的觀之不語,也有附和恭維。當然,大多還是看不慣他年少輕狂,目中無人。
出了宮殿,文疏林攙扶著腿疾未愈的謝雍前行,謝雍沒有因為聖上表揚了自己的學生而感到喜悅,神情格外凝重。
「幸好陛下沒有責罰你,不過不知是福是禍……」 文疏林自信一笑,「我犯言直諫,乃是為國為民,若陛下怪罪於我,豈不枉擔仁德之名?所以,不會有事的。」
謝雍搖首嘆息,人心複雜,帝王的心思更是變幻莫測,怎會只有「仁德」?
「妄自揣測君心,大忌也,非人臣為之。」謝雍鄭重道,「你的本意是好的,可還需斂一斂鋒芒,否則剛愎自用,必招禍事。」
文疏林一怔,恭順低首:「學生謹記老師教誨。」 此時幾個宮女迎面走來,朝他們福身施禮,少女含羞的目光頻頻停留在文疏林的身上。
文疏林相貌出眾,儀表堂堂,既有書生墨士的清俊文雅,又有少年得志的恣意洒脫,任哪個女子見了都會動心,而他也毫不吝嗇展露自己的風采,抬眸望去,揚唇一笑,那抹疏懶的笑意透著幾分風流韻致,格外好看,惹得幾個宮女面紅耳赤,匆匆離開。
謝雍面露憂色,喟然長嘆。
文疏林勸阻皇帝為公主修建琉璃水榭的事很快傳遍了皇宮內外,當然,也傳到了薛棠的耳朵了。
她不以為意,就算沒有他阻攔,她也不會同意皇帝鋪張浪費地建造琉璃水榭,只是沒想到民間會傳出來兩人積怨已久,甚至大打出手的流言蜚語。
薛棠沒有理會,「兩人不和」的謠言對於她來說,不是壞事。
陽春三月,煙柳重重。
薛棠回宮探望皇帝,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的池塘邊站著一個人,她的心跳倏地漏了半拍,那身形背影高挑清瘦,甚是熟悉。
她盯著男子轉身,待看清了模樣,心裡落空,面無表情。
原來是他。
文疏林見薛棠到來,眼前一亮,上前施禮,「許久未見,公主近來安好?」
「一切安好。」薛棠氣定神閒道,「聽聞父皇想為我修建一座琉璃水榭,但被大人勸止了,可有此事?」
「正是。」文疏林直言道,「儉以養德,公主以身作則,克明俊德,不僅利於國家安定,也會受到百姓的敬仰與愛戴。」
薛棠一揚唇,笑意未達眼底,「文大人清正廉明,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文疏林拱手恭敬道:「公主過譽了。」
沒有冠冕堂皇的場面話,氣氛冷了下來,兩人默然佇立。
同樣是勸諫,馮鑒青錚錚鐵骨、字字珠璣,無畏又不失謙遜,而文疏林的言語、氣度卻透著一種恃才傲物的輕狂,與馮鑒青的不矜不伐相差甚遠。
想到這裡,薛棠的眼眸閃過一絲落寞,腦海中那抹青色身影揮之不去。
「這天兒還是寒涼,許婕妤的身子弱,吩咐內務府多備些炭火送去。」皇帝閒談的聲音赫然出現,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是。」大太監趙德正高聲回應,似在提醒著兩人。 薛棠和文疏林立刻施禮。
「父皇。」
「陛下萬福。」
薛道權的目光移向薛棠,「怎麼不見駙馬?日子過得可還舒心?」
薛棠恢復了溫和的神態,莞爾回答:「兒臣一切安好,駙馬去郊外為兒臣採摘釀酒用的花卉與果子,等日後兒臣釀好了酒,父皇定要嘗嘗。」
薛道權連聲叫好,「許久沒有嘗到你釀的酒了,是有些饞了。」
「父皇喜歡便好。」薛棠上前親昵地挽起皇帝的手臂,「父皇,聽聞玉露池修繕好了,女兒想去看看。」
聞言,文疏林抬起眸子,恰好與她的目光相碰,只一瞬,文疏林若無其事地低下了頭,薛棠也收回了視線,悄然無息。
皇帝寵溺地笑著,「好,去吧。」
薛棠嫣然一笑,「謝父皇。」
第五章 微雲暗度
月上柳梢,夜色朦朧。
煙嵐苑內,青翠層迭的山石叢林環抱著一方溫泉,熱氣升騰,水霧氛氳,恍若仙境。薛棠倚著石壁,浸泡在溫泉中閉目養神,濕潮的發宛延至泉沿外,好似一抹逶邐的濃墨。
侍女符採為她揉按肩頸,手法嫻熟,力度適中,一盞茶的工夫過去,她的身心舒緩了許多。
按摩高超的人很多,可符采卻是非比尋常,比技藝更珍貴的是她的品性——心思縝密,處事謹慎,聰慧過人,百不一遇。
想到這裡,薛棠不禁感慨道:「若日後過了年紀出了宮,我還真是捨不得你。」
符采堅定道:「奴婢不走,奴婢要一輩子留在公主身邊,陪著公主。」
入宮前,她的父母早逝,一直住在姨母家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姨母家貧窮,常常揭不開鍋,迫於生計,年幼的她不得不挑擔進城賣橘,貼補家用。就在她以為生活無望時,隨皇帝微服出巡的薛棠救下了她,將她收為婢女。薛棠心善,待她極好,平日侍奉之餘,還可學習詩書禮樂,博聞強識。若非如此,恐怕終其一生都要困在鄉野之間,逃不過嫁人生子,渾渾噩噩的命運。
薛棠欣慰一笑,若有所思道:「我記得你有個妹妹,多大了?」
符采頷首,「今年七歲。」
「可有讀書識字?」薛棠問道。
符采搖搖頭,「女紅會一些。」
出身鄉野的姑娘家,幾乎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 薛棠思忖片刻,溫言道:「謝相的小孫女謝蔚缺一位伴讀,正好你妹妹與蔚兒的年紀相仿,便讓你妹妹去宰相府做蔚兒的伴讀吧,既可安身,又可讀書識字,一舉兩得。相府家風清正,蔚兒品性純良,定會善待你妹妹的。」
入相府做伴讀,那是多少人奢望的機會…… 符采詫異,嘴唇翕動,難掩激動的情緒,跪地叩拜,「公主恩德,奴婢銘記在心,奴婢替妹妹謝過公主!」
薛棠和顏一笑,「起來吧。」
她輕輕撩起一捧水,晶瑩的水珠沿著手臂流淌,蜿蜒而下,她凝眸望著,沉吟道:「活水源流隨處滿,東風花柳逐時新。女兒家應是要多讀些書,不是《女誡》《內訓》這一類的書,而是一些開闊眼界的書,格物致知,受用一生。」
說到這裡,她垂目凝視著泉水,鬱郁地嘆了一聲。 不知從何時起,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束之高閣的華美擺件,毫無生氣,只能在布滿灰塵的昏暗一隅中等待腐朽。
她像是被困住似的……
可又被什麼困住了呢?婚姻、身份,抑或是什麼……?
身子不自知地下移,溫熱的泉水漫過她的胸脯。 壓抑的胸悶感襲來,她倏地回神上浮,呼吸變得順暢,只是她的思緒已經亂了,內心聚著難以排解的浮躁之氣,只得再度閉目養神。
輕風吹拂,叢林窸窣,正當符采全神貫注地為她按摩時,一個身影悄然籠罩。
符采怔了一下,轉瞬平靜下來,瞭然離去。 按摩戛然而止,薛棠還未適應,下一瞬,沾著涼意的指尖掠過她的耳廓,酥癢竄襲,一雙陌生的手隨之覆在肩上繼續按摩。
薛棠並不意外,仍是閉目,淡淡地道了句,「非禮勿視君子也。」
男人疏朗一笑,「我不是君子,也不做君子。」旋即靠近她的耳畔,低聲道:「公主可要看清楚了。」
他話音加重,意有所指。
薛棠睜開眸子,轉頭看去,一張清俊的臉出現在眼前,他唇畔輕揚,閒雅地微笑著。
兩人第一次偷歡的地方便是玉露池,她暗示的話一出,文疏林便心領神會。
薛棠心慢條斯理道:「輕薄公主可是死罪。」 文疏林一傾身,兩人近在咫尺,曖昧的眼神交織著,呼吸變得灼熱。他的目光下移至嫣紅的唇上,饒有興味地一笑,「公主捨得嗎?」
話音落下,他俯身吻了上去,唇齒間的纏綿瞬間點燃了慾火,一發不可收拾。他徑直闖入她的檀口中輾轉,掠奪著她近乎稀薄的氣息,慾火燒得愈發熾烈,女人濕漉的纖臂順勢勾住了男人的脖頸,給予熱情地回應。
文疏林將她拖抱出水面,她順勢壓在了他的身上,一邊唇舌交纏,一邊扒著他的衣衫,似有幾分急不可耐的意味。
文疏林有些意外,卻也享受其中,不禁調侃道:「公主的熱情更甚從前,是駙馬服侍不周嗎?」
薛棠眉眼一揚,意味深長道:「大抵是……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文疏林腹下一緊,喉結滾動,慾火變得猛烈。 他抓起身旁的衣紗,揮手一拋,硃紅色的紗似輕霧煙雲,裊裊地落到地面上,隨之而來是她的身子,被他翻身壓在衣紗上。
灼熱的氣息從她的耳頸間延燒至胸前,乳尖因動情而挺立著,他一口含住吸吮,舌尖繞著圈地舔弄,另一側乳被他握在掌心揉捏著。
酥麻涌過全身,細碎的喘息從她的唇瓣溢出,「啊……」
文疏林心蕩神怡,興致盎然,徐緩地向下吻著。 雙腿微張,他的唇游移至溪谷處,這裡早已泛濫,浸淹了茸茸叢林,濕漉漉的一片。
他輕含花瓣,舌尖在核兒上兜轉吸吮。
奇異的酥癢襲來,薛棠情不自禁地夾緊雙腿,而他愈發深入,那靈巧的舌已經探進軟肉之中攪弄,品著溢出的花蜜,覓著敏感的源泉。
粉蝶戲園,春光無限,她的腹部緊縮顫抖,胸脯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波動,不一會兒便到了極致的愉悅,湧出的水兒全都被他吞下了。
他的唇沾著晶瑩的玉液,緩緩移開時,拉出細長的黏絲,淫靡極了。
薛棠喘息著,身下仍是空虛,想要尋求更多歡愉。 文疏林輕輕一笑,掌心在她的雙腿間摩挲輕揉,修長的兩指順著濕滑進入甬道中探尋,他對她的身體了如指掌,輕車熟路地尋覓到了讓她欲罷不能的軟處,指腹肆意撫弄著花壁那處敏感,弄得她腰肢搖顫,呻吟連連,「嘖嘖」的水聲清晰地傳來。
文疏林看著她享受其中的陶醉模樣,心頭湧上一種不可名狀的成就感,不禁問道:「臣和駙馬,誰服侍得好?誰更能讓公主快樂?」
他的話帶著幾分明知故問的意味,不管是調情,還是事實,他都自信滿滿。
薛棠沉浸在他手指帶來的歡愉中,微弱的回答斷斷續續地淹沒在呻吟聲中。
文疏林沒有聽清,求知慾促使著他加快了撫弄的速度,手臂青筋凸起,隨著腕臂搖擺幅度增大,薛棠下身顫抖得厲害,汁液淋漓,她嗚咽地喘著,腰身一挺,雙腿夾緊,達到了舒爽的頂峰。
她氣喘吁吁地拋出幾個字,「下一個更好……」 這樣的回答出乎意料。
文疏林怔了一下,旋即抽出手指,深沉的目光落在濕黏的指腹上,「看來,臣和駙馬都不能滿足公主,臣還需勤加練習。」
說著,他拉過她的一雙腿,搭在肩上。
火熱的硬物抵在濕濡牝戶摩挲,好像下一瞬就要衝頂進去,那難耐的酥癢讓她更加迷亂,瀲灩的水眸渙散,「你要怎麼練習?」
文疏林輕輕一笑,「那要看公主能不能受得住了?」 話音落下,他猛地一挺腰,長驅貫入,深幽窄道瞬間被填滿。
薛棠的指尖緊攥身下的衣紗,攪成一團。
男人開始深深淺淺地抽送,身下的物事出牝入陰,粉瓣不斷吐納著陽物,肉體碰撞的淫亂聲音格外得響。
一來一往,一衝一撞,仿佛奔騰洶湧的潮水拍打著礁石,一波又一波,浪花四濺。
鶯啼燕語,興會淋漓,如魚入水般快活,雁穿雲般歡暢。
男人低靡的喘息十分撩人,不離耳畔,聽得女人更為迷醉,不禁直起酥軟的身子,將他推到地上。
後方的泉池氤氳著蒙蒙水霧,空氣越發稀薄溫熱。 女子跨在男人的身上,幽陽交媾,柳搖花擺。 溶溶月色中,香汗潤濕的肌膚泛著瑩白的光,更添靡麗旖旎,薛棠仿若置身幻境,騰雲駕霧,神魂飄升,閉目陶醉其中。
雲鬢繚亂,金釵斜垂,搖搖欲墜,她的額頭滲出細細汗珠,桃面潮紅,垂散的烏髮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高聳的胸脯隨著擺動而顫晃。
文疏林被眼前的春色迷得心魂激盪,情不自禁地捧起那兩團渾圓肆意揉捏。
奇癢襲來,內淫難禁,她猛地加快搖弄,快感充盈至極點,身體驟然繃直,交合處頓感一片潮濕,酥軟無力。
歡愛的動作停了下來,文疏林意猶未盡,捧握著她的臀瓣,挺腰疾突猛進,那勁急的頂弄刺激得薛棠呻吟連連。
欲罷不能的歡愉再度旋升,她心蕩神搖,醉仙欲死,極樂過的身子敏感至極,男人狂風暴雨般的突進,讓她仿佛被層層浪潮吞沒,一重高過一重,終是在洶湧的波濤中沖頂,身下痙攣不止,津液肆流。
兩人都是汗涔涔的,激情過後的喘息此起彼伏。 女人雪白的身子好似與月光融合,文疏林伸臂輕輕一攬,將那皎皎月光擁入懷中,撫摸著潮濕的發,給予她最溫柔的憐愛。
薛棠枕在他的胸膛上,享受著雲雨過後的餘韻與溫存。
熱氣散去,肌膚微涼,她不禁往男人的懷裡縮了縮,文疏林將她擁得更緊。
只有這一刻,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是需要他的。 第六章 一枕槐安
燭火昏黃,暖閣旖旎。
緗黃色的羅帳內,薛棠坐在席上,對著矮桌上的銅鏡梳發,一旁的熏爐升起裊裊煙霧,香氣四溢。
文疏林的手臂支著頭,慵懶地斜躺在她身側,如墨的發散落下來,與她凌亂的衣紗交迭。他閒適地望著她梳發,松垮的衣袍里,清瘦而又結實的體魄若隱若現,氣氛更顯綺靡。
他自然地摟著她的腰,修長的手不安分地探入衣紗中,溫熱的掌心從她的腰間輕緩地向上遊走,正當他的慾火又被勾起來的時候,薛棠忽地開口:
「花要半開,酒要半醉。你最好擺正你的位置,以你現在的資歷與官職怕是鎮不住你的鋒芒,若想高升,單靠才氣可不夠,」
文疏林的動作一停,唇畔揚起一抹意味悠長的笑,「你在擔心我?」
「我只是提醒你,若是日後出了事,我不會保你。」 她的話毫無溫度,透著警告之意,眉眼間流露出的清冷疏離與方才歡愛時的嫵媚大相逕庭。
薛棠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這一點,文疏林心知肚明。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闖進她的身體,卻無法打開她的心房。他不甘心與她僅僅是床笫之歡,可又無可奈何。
兩年幽會,他只是個供她排解寂寞的工具,亦或是,一個替身。
文疏林收回了手,自嘲一笑,「我自知,我比不過他。」
聞言,薛棠晃了神,目光不禁落在了香爐升起的裊裊青煙上,清冽的梅香飄蕩心頭,繚繞不散。
她放下梳子,語調不由得柔和了幾分,「他為人謙遜,既不招搖,又不張揚,背後又有世族撐著,而你有什麼?你什麼都沒有,太過張揚,只會招惹他人嫉妒眼紅,凡事皆有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說話間,文疏林穿好了衣衫。他起身一掀羅帳,敷衍地回應了句,「公主的話,臣記住了。」
薛棠眉頭緊鎖。
文疏林背對著她,神色複雜。
每每提及那人時,她的眼睛總是亮亮的,泛著溫柔的光,格外刺眼。
他想要刻意忽視,卻怎麼也做不到,那抹不屬於他的柔情像是根刺似的,深深扎在他的心裡,即便拔出來了,窟窿也仍然存在。
文疏林佯裝滿不在乎,轉過身,悠然一笑,「馮大人一心為國為民,高風亮節,臣自愧不如,臣只是個無權無勢的俗人,只想瀟洒地活著,逍遙一生,若因此遭人嫉妒,惹來是非,甚至搭上性命,那也是臣的命,不過請公主放心,臣決不會連累公主,給公主帶來麻煩。」
薛棠默不作聲。
隔著半透的簾,文疏林看不清她的神情。
須臾,平靜而又冷漠的聲音傳來,「既然如此,當初,我就不該幫你。」
回憶浮上腦海,文疏林失了神。
他寒窗苦讀十餘載,殿試以一甲第三名進士及第,考中探花,揚眉吐氣。
殿試放榜後,禮部舉辦瓊林宴來為進士們慶祝,薛棠在侍女的環繞下,款款步入瓊林苑,端莊優雅,雍容華貴,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文疏林也不例外,不過相比他人的恭謹露怯,他格外從容,得天獨厚的好皮相襯得他更為出眾,如春和景明般美好,令人賞心悅目。
薛棠不禁駐足看去,目光交織的一瞬間,她恍然怔住了。
對於她的失神,文疏林沒有感到意外,許多女子都曾被他俊逸的風姿所折服,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對他芳心暗許,煙花巷陌的花魁頭牌邀他做入幕之賓。他本就春風得意,志驕氣盈,公主這一顧,讓他的心境更為疏朗開闊。他坦蕩地迎上她的目光,並回應了一個溫情款款的笑容。
恰逢琴師撥弦轉調,曖昧的氣氛被靈動悠揚的琴聲烘托得恰到好處。
正當他暗嘆俘獲公主的心竟是這般輕而易舉時,薛棠的轉變出乎他意料——她蹙了蹙眉頭,神情變得漠然,下頜揚起,目光透著高高在上的疏離冰冷。
反感之意,顯而易見。
她傲然離去,文疏林的笑容滯住了,周遭那些奉承他的話變得模糊不清,只覺得耳鳴發脹,臉頰滾燙。這樣的窘迫,似曾相識,過去不堪的畫面浮現眼前——那是他最落魄的時候,窮困潦倒,捉襟見肘,他想用自己的墨跡來換飽腹的饅頭粥菜,沒想到遭店家百般嫌棄,說他的破字爛畫連燒火的柴禾都比不上。
吃了癟,他的心情大跌谷底,意興闌珊,卻還要強顏歡笑地和眾人推杯換盞,他心裡郁堵,五味雜陳,一個恍惚,竟碰翻了桌上的酒壺,灑出來的酒水濕了他一身,十分狼狽。
他更加郁煩了,隨意換了身青衫,直至宴會結束,仍是心情低落。就在他欲要離宮之際,忽地被人叫住。
「文公子。」
他轉頭看去,頓感訝異,喚他之人竟是公主的貼身侍女。
符采深意道:「公主有請。」
回想起薛棠不悅的神情,文疏林仍感惶窘,對於莫名其妙的邀請,他一頭霧水,正要開口詢問時,符采已經邁步前行了。他只得茫然地跟著走,小心翼翼地繞開巡衛,穿過晦暗的幽徑,來到玉露池。
只見薛棠寸縷未著,正閒適地沐浴在泉水中等他。 他不禁想到了那句詩: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在這裡,他經歷了人生的第一次情愛,嘗到了魚水之歡的快樂。
一切自然而然,逕行直遂。
在她的幫助下,他深諳皇帝喜好,提前知曉朝中形勢變化,並順利成為宰相謝雍的學生。
同時,他也明白了公主態度大變的原因——馮鑒青,那個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兩人年齡相仿,身形背影近乎一模一樣,若穿著相似的衣衫,很容易被人認錯。不過兩人只是外形相像,氣質卻截然不同。
世人皆說馮鑒青似雨中青蓮,亭亭凈植,清雅絕塵,生來寬仁謙善的性子,賦予他慈悲聖潔的神性,更添和凈秀美;而文疏林似月下白鶴,孤光自照,驕矜倨傲,恰逢少年得志,意氣風發,落拓不羈,優越的皮相與含情的眉眼相輔相成,盡顯風流韻致,瀟洒疏狂。
兩人各具風姿,不分高下。不過,相較於無權無勢,寒門出身的文疏林,世家大族出身的馮鑒青更有名望。
出身始終是他的一個心結,這是無法改變的。他本就低馮鑒青一等,又被當成他的替身,心有不甘,忿忿不平。尤其是當他得知馮鑒青拒絕了公主的愛意,心中更是憤懣,如果換作是他,他絕不會為了仕途而拋棄心上人,甚至會帶她私奔……
大不韙的念頭一冒出來,他詫異不已,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這樣的想法並非出自道德禮義,而是源於一種無法言喻的憐憫。
他極力去克制這份「憐憫」,可越是壓抑,便越是強烈。
他沮喪極了,不甘心與她只是床笫之歡並非權欲薰心,圖謀更多私利,而是……
他動心了。
當他意識到這份情感時,已是覆水難收。
文疏林常常疑惑,她真的喜歡馮鑒青嗎?若心有所屬,怎會與其他男子私相授受,翻雲覆雨,甚至享受其中?
他只能藉此來慰籍:或許她是喜歡自己的,只是尚未覺察,總有一天,她會意識到的。
可靠近烈火,怎會感受不到溫暖?愛與不愛,太明顯了。
他看不透她。
正如現在她在簾後,緗黃色的羅帳映著朦朧的側影,模糊的神態若即若離,宛似霧裡看花。
文疏林悵然失笑,轉身離去。
薛棠抬眸側首,像是凝視漸行漸遠的背影,又似失了神。
夜色深沉,月光晦暗,宮闕殿宇仿佛籠罩在幽藍色的綢緞下,肅寂而又壓抑。
文疏林行至宮外,這裡地處空曠,沒有高牆遮擋,月色一覽無遺。他仰起頭,輕輕地抬手,似觸碰流瀉的月光,可卻空空如也,指尖乏倦地輕拂。
他一身綠官服,玉腰帶,幞頭微斜,一陣清風吹過,揚起衣袂飄飄,盡顯側帽風流之韻致。
這一幕恰好被從郊外歸來的沈宗知看到,一眼便認了出來。
兩人雖素不相識,沒有交集,但沈宗知曾在一次宴會上遠遠見過他一面,相貌出眾,風度翩翩,令人過目難忘。
文疏林落寞地垂下手,小廝牽過馬繩,他正要上馬時,與不遠處的人四目相對。那高大的身影頗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想了想,眉目間的憂鬱驟然消散,唇角銜起一抹玩味的笑,「駙馬爺?」
突然的探問讓沈宗知微微一怔。
坊間傳聞他與公主不和,他不知其詳,只覺兩人相識甚少,謠言多半是穿鑿附會,人云亦云。
他猶豫片刻,上前打個照面。
「文公子。」沈宗知拱手作揖,彬彬有禮。 確認了他的身份,文疏林沒有還禮,甚至懶得打官腔敷衍應付,只是斜睨打量他幾眼,旋即似笑非笑地搖搖頭,眉眼中流露的自信更加坦然耀眼。
沈宗知詫異於他輕慢的態度,愣怔間,他已經躍上了銀鞍白馬,留下一抹疏懶的笑意便縱馬離開了,衣袂飄蕩,恣意瀟洒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沈宗知呆立原地,拱著的手還停在半空。
真是無禮!
他恍然回神,憤然甩袖,渾然不覺餘留在空氣中的、熟悉的淡淡幽香。
第七章 瑰意琦行
回宮探親的這幾日,薛棠對沈宗知的態度更為冷淡,宮裡的人皆看出來兩人之間的疏離。
一日午後,薛棠挽著薛道權的手臂在御花園中散步閒聊,沈宗知恭謹地跟在父女兩人身後,默不作聲。
一路上薛棠沒有與沈宗知交談過,甚至連眼神肢體的接觸也沒有,兩人生疏得像陌生人。
薛道權心緒複雜,這畢竟是他一手促成的婚姻,自是希望二人情投意洽,恩愛和睦。
他輕輕拍了拍薛棠的手,和顏勸道:「你也不小了,和駙馬早日生個孩子,朕還想抱孫子呢!」
聞言,跟在身後的沈宗知臉一燙,與她從新婚到現在,房事並未斷過,不過她始終沒有懷孕的徵兆,似乎一直服用著避子的丹藥。
薛棠沒什麼反應,仍是言笑晏晏,「父皇的孫子多著呢,不差我生的這一個。我記得前幾日八哥府上添了一子,父皇可有賜名?聽聞那孩子生得很漂亮……」
她岔開了話題,和皇帝閒談著家常。
沈宗知悵然垂眸。
夜幕降臨。
鳳陽閣內,宮人們有條不紊地整理收拾著。 沈宗知拘謹地立於窗前,神色端凝,若有所思,而薛棠則是慵懶地倚在榻上翻閱著典籍,她烏髮垂散,未著珠翠,悠然自適。
符采關上了寢殿的門,帶著幾個侍女一同退離了。 殿內只剩二人,寂然無聲,沈宗知沒有任何舉動,薛棠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繼續品讀書籍。
燭花靜靜地燃燒著,蠟油流淌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沈宗知仍是紋絲不動,薛棠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輕輕抱住了他高大的身軀。
沈宗知背脊竄過一陣酥麻,他轉過身看去,薛棠自然而然地伸手撫向他的胸膛。
「公主……」
沈宗知按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脫他衣衫的動作。 「怎麼了?」薛棠柔媚地問。
沈宗知神情凝重,囁嚅不語。
見他沒有雲雨的興致,薛棠的眼神疏淡了許多。 柔夷般的手從他的掌心抽離出來,他心裡頓感一空,目光黯然。
他深知她心有所屬,每一次的歡愉都格外重視,生怕哪裡做得不好,引起她的反感,可她卻毫不在意,剝他衣服的動作越來越嫻熟,如同脫簪取釵般自然隨意。
尤其是她在身下承歡時流露出的快樂,常常令他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可事後的冷淡卻又讓他痛苦不已,頻頻陷入糾結與矛盾中,心力交瘁。
他不知道如何待她,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她的忽冷忽熱,是挽救這段婚姻?還是放任不理?
沈宗知眉頭緊鎖,欲言又止,薛棠恢復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她沒有等他的話,而是若無其事地來到鏡台前坐了下來,隨意綰著發,又自顧自地挑起了妝奩中的首飾。
沈宗知望著那抹端雅的紅色身影許久,終是艱澀地說了出來,「公主既無意於我,為何要與我圓房?」
此話一出,她手一頓,旋即仍是漫不經心地挑選著妝奩中的飾物,「我父皇的嬪妃無數,他何曾真正在意過誰?還不是夜夜翻牌子,今兒寵幸這個,明兒寵幸那個。」
說著,她拿起一支金釵移到發間比了比,覺得單調,又放了回去。
沈宗知駭異,被她毫不避諱的直言直語堵得語塞,「這、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本質是一樣的。」薛棠冷笑了下。
沈宗知啞然,心頭仍是掀著波瀾,訝異而又苦澀。 他閉目決絕道:「如果只是因為我是公主名義上的丈夫,那,我不會再碰公主。」
「不碰我?」薛棠失笑。
她這一笑,讓沈宗知頓感茫然。
薛棠從容起身,施施然地走向他,「別忘了,你是尚公主,先君臣後夫妻,床帷之事豈容你做主?」她昂首直視著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當然,你若不願,我也不會強求。」
沈宗知大受震撼,抬眼對上她的目光。
明明是雙柔和的眸子,卻盡顯攝人氣勢,那不容直視的明艷與尊貴迫使他低下了頭,僅有的一絲底氣,也被她寥寥幾句話駁倒瓦解,蕩然無存。
「臣謹記於心,恪守君臣之禮。」他苦澀道。 薛棠凝視著他,那副俊朗的面容沒有流露出不滿與憤怒,只是低眉垂眸,隱隱透著憂戚。
這世上大多的男子都希望自己的妻室溫淑婉順,體貼賢惠,安分守己地守在後宅之中,像被圈養的鳥雀般聽話,毫無怨言地服侍丈夫,侍候公婆,傳宗接代。若是反過來倒行逆施,便是傷風敗俗,大逆不道。
可他倒是不同,待她恭謹守禮並非懼怕公主身份,而是發自肺腑,真心實意地尊敬她。尤其是雲雨時,她若不想要了,他便克制慾望,不再動她分毫,如果換作別的男子,必定自尊心大受打擊,滿腹牢騷,鬱憤不平。
薛棠無奈地嘆了一聲,眼神漸漸溫柔下來。 沈宗知雖為武將出身,但並不粗莽蠻橫,言行舉止端方,禮數周全,一身正氣。要說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是不喜歡他,而是不喜歡這段身不由己的婚姻。
一個活生生的人,像個物品似的被交易出去,來換取他人的好處,美名其曰是為國為民,奉獻自己,可為什麼公主只能靠婚姻來展現自己的價值?
這樣的想法瘋狂地滋蔓生長,一發不可收拾,讓她越發不安。
她無法抑制內心的反抗。
正如年幼時,皇帝雖然允許她去國子監聽課,但前提是必須換一身男裝。她心中不服,為何國子監只允許男子進入,卻不允許女子進入?但礙於聖命,她不得不從,不過,她並未完全順從,而是依照男子襴衫的形制改了一身女裝,雖然看上去不倫不類,但挑不出錯。可皇帝仍是不滿,此後再也不許她去國子監聽課了。
回憶浮現眼前,她猶記當時先皇后規勸她的話:「女子不應過多拋頭露面,有失禮節,不成體統。」
薛棠郁懣,身為女子理應最看重的貞潔道德,她視如敝屣,那對於她來說,就像是捆住手腳,束縛自由的桎梏,抵不過一場痛快酣暢的歡愛。
她徐步走到鏡台前,娓娓道:「我是喜歡馮鑒青,可我與他沒有緣分,又何苦壓抑自己?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士大夫不也是妻妾成群嗎?馮鑒青在我心裡的地位無人可替,但這與我接納其他男人並不矛盾。」
沈宗知一怔,無奈笑笑,「馮大人是公主的第一個男人,地位自是難以撼動……」
「不是他。」薛棠打斷他的話,眸光略一暗,「我與他發乎情,止乎禮,沒有肌膚之親。」
「那是誰?」沈宗知的疑惑脫口而出。
沉默片刻,薛棠平靜地反問:「這重要嗎?」 沈宗知不再多問。
薛棠的視線落在妝奩中的飾物上,這些東西點綴在身上,旁人看著美麗動人,可她只覺沉甸甸的。
比起佩戴,她更喜歡觀賞。
指尖掠過明光爍亮的鳳尾金釵,她撫向一支銀簪。這簪子潔白如雪,頂端嵌著一顆藍色寶石,自里向外散發光彩,內斂沉靜卻又蘊含鋒芒,倒是很配他,她將這支簪放到他的手心中。
沈宗知恍然失神。
薛棠坦然一笑,「我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女人,不會只有你一個男人,三從四德,忠貞不渝,我做不到,若你覺得委屈了,大可自尋逍遙,我不會限制你的自由。不過,從此以後你我相敬如賓,互不干涉,我不會再與你歡好,你也不能踏進我的房門。話已至此,看你的選擇,我給你時間考慮。」
第八章 察言觀色
在偏殿守著的侍女織素見薛棠出了寢殿,連忙上前施禮,「公主?您怎麼出來了?」
薛棠展顏一笑,「無事,出來透透氣。」
織素疑惑,「那駙馬……」
「夜已深,公主小心著涼。」符采突然出現打斷她的話,並拿來一件披風為她披上。
薛棠和顏道:「你們歇息吧,我自己轉轉。」 織素狐疑地望著那抹離去的背影,真是捉摸不透公主和駙馬的關係,若說親密,可兩人的疏離顯而易見,可若說是生分,兩人又天天睡在一起,顛鸞倒鳳,春色撩人,那歡好的聲兒聽得人臉紅耳赤。她到現在還記得一次房事過後,公主腿軟了一天。
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駙馬的心思,落花有意,情有獨鍾。
正當她出神時,額頭突然痛了一下,「哎呀!」 符采慢悠悠地收回了手,諄諄告誡道:「咱們身為公主的侍女,公主說什麼,咱們就做什麼,不要過問公主和駙馬的私事,更不要妄自猜測。好奇心是僕役的大忌,輕則遭人數落,重則性命不保。」
有這麼嚴重嗎?
織素努嘴揉著額頭,長「哦」了一聲,旋即嘿嘿一笑,「符采姐姐不愧是公主看重的人,心思敏銳,聰慧過人,不像我笨頭笨腦的,日後要多跟姐姐學習,免得哪裡做得不好,惹得公主不開心,還望姐姐不吝賜教,多多提攜。」
她說了這麼多話,符采只聽到了兩個字「提攜」。 符采無奈地笑了笑,「公主人好,只要你謹守本分,就不會有無妄之災。待時間久了,等級自然有所提升,屆時我也會為你美言幾句的。」
織素聞言歡喜,朝她欠身,調皮地眨眨眼,「那多謝姐姐了。」
她侍奉公主不過兩年,最大的感慨就是在公主手下當差真是件幸事,薛棠對待下人向來和善,沒有一點頤指氣使的公主架子,不過到底是天之驕女,氣質卓群,不容多看,言行舉止盡透著難以親近的疏離,尤其不笑的時候,那不怒自威的模樣令人望而生畏。
「公主確實是待人溫和,不過……我有點怕。」織素附耳悄聲道。
符采沉吟道:「公主畢竟是皇上的女兒,身份尊貴,與常人不同,感到畏懼是正常的。」
織素暗自思忖,從未見過符采有懼怕之態,或許是與她侍奉的時間長有關,也有可能是她並不表露出來。
「我見公主待姐姐親如姐妹,姐姐也會怕公主嗎?」織素問道。
符采默言。
她一開始也有些怕,不過侍奉薛棠多年,長年累月相處下來,兩人的感情已經遠超過主僕。
薛棠生母早逝,一直由先皇后代為撫養。薛棠十歲時,先皇后病重,當今聖上破例將公主帶在身邊親自撫養。
也是這一年,她被薛棠看中,賜名符采,入宮服侍,一進宮便是高等宮女,甚至可以隨著薛棠自由出入皇帝的寢宮,那對於貧寒鄉野出身的她來說,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畫面。從小寄人籬下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在宮中行事更是謹小慎微,生怕因為一個無心之舉而失去了這大好的機會,也怕喪命於此。
她親眼看到大皇子薛桓芳因一時動怒,將脾氣都發泄到了下人身上,肆意打罵,導致一個太監被活生生地打死了。那時的她膽戰心驚,更加慶幸自己是公主的人。不過她也察覺到了她那隱藏在端莊外表下的叛逆,並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越發明顯。
在薛棠十三歲那年,一日深夜,她服侍薛棠入睡,薛棠神秘兮兮地跟她說,「符采,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跟任何人說。」
她猶豫片刻,見她傾訴欲旺盛,頷首應道:「我入眠夢遊時,什麼都記不得。」
說著,她盤腿坐在地上,裝模作樣地掐指念法,渾身一個哆嗦,壓低了聲音道:「我現在是夢遊的狀態,公主可以說了。」
薛棠撲哧一笑,笑眼盈盈,那是對親近之人才透露出來的柔意與嬌俏。
她從床榻下的暗格里拿出來一本冊子,意味深長地遞給了她。
符采打開一看,臉騰地紅了起來,這是一本春宮圖。 她臊得立刻合上了,耳熱心跳。
即使已過桃李年華,可在這種赤裸裸的畫面面前,她還是忸怩害羞。
相較於年長的她,還處於稚嫩年紀的薛棠顯得格外淡定,坦然自若,就像是看普通的書,沒有一絲羞怯,落落大方。
薛棠從她手中打開冊子,移到她眼前,滿臉期待道:「這沒什麼的,你看看,這和我要說的秘密有關。」
符采只好硬著頭皮去看,這春宮畫講的是一女子神遊入夢與神仙交媾,采陽補陰,翻雲覆雨。那畫面十分精緻,栩栩如生,若是當作尋常畫作賞閱,可謂精品,尤其是那男神仙十分好看,鶴骨松姿,玉樹臨風。
她雖尚不能完全適應,但也可以接受了。
正當她看得迷離時,薛棠的一句話讓她猛地清醒。 「我好像入畫了……」
符采訝異地看去,只見她低首含笑,眸光瀲灩,一副少女懷春的羞澀模樣。
夜色婉約,淡淡的花香繾綣在空氣中,醉人心扉。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朝景園,薛棠停下腳步,這裡滿是桃樹,春日盛開時,花團錦簇,嬌艷動人,甚是好看。她很喜歡這裡,不過並非因為桃花,而是另有緣故——她初嘗雲雨,第一次經歷男女之歡便是在此地。
沈宗知問她人生第一個男人是誰時,她沒有回答,一方面是不在意世俗的貞潔束縛,而另一方面則是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只覺那是位神仙,溫柔似水,清逸絕塵。 第九章 離經叛道
薛棠的生母早逝,從小住在長春宮,由先皇后鄭氏撫養。
鄭皇后出身高門,是位知書達禮,溫婉端莊的女子,因她品性嫻淑,恭順節儉,德榮兼備,世人稱為賢后,是女子典範,不過體弱多病,需常年吊著湯藥。
鄭皇后待她極好,她也很尊敬這位養母,只是那恭順的性子,常常讓她感到郁堵不暢。
薛棠猶記十歲那年,每隔三年的選秀大典臨至,可此時皇后病重,皇帝便想取消選秀,皇后卻不顧病體,跪在皇帝身前勸阻:「臣妾身體孱弱,不能盡心侍奉皇上,如今陛下後宮空虛,理應廣納品性賢良的美人來侍奉陛下,為皇室開枝散葉。」
聽到這話,薛棠的心裡不是滋味,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選秀大典如期進行,薛棠好奇那是怎樣的場面,皇帝便破例讓她旁觀。中選的秀女里有兩位極其出挑,一位明眸皓齒,清麗窈窕,而另一位杏臉桃腮,嬌艷媚人,皆是難得的美人。
薛棠看得久久移不開眼,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羨慕,不過不是攀比姿色,而是羨慕她的父皇可以將這兩位美人一同收入後宮,今兒臨幸這個,明兒臨幸那個,好生快活。
如果她遇到了兩位風姿卓絕的男子,該如何安排他們侍寢呢?
幻想到這裡,她不禁忿忿不平,自己身為一國公主,為何只能選一位駙馬?便是如尋常男子那般納妾都不行,更不用說開展選秀,廣招美人。除非是史書里提到的蓄養面首,不過這是荒淫放蕩,道德敗壞的行為,亂了倫理綱常,會被口誅筆伐,遺臭萬年。
她曾因萌生這樣的念頭,被鄭皇后罰抄一百遍女則內訓。即便鄭皇后已到氣若遊絲的地步,也要在病榻前拉著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勸誡一番,要她做個賢良淑德,端莊持重的好女子。
可愈是規誡,她的心裡便愈不服氣。賢良淑德對男人有益才大受稱讚,她不想像個附屬品似的活著,束縛在只針對女子的條條框框中,成為所謂的貞潔烈婦,道德典範,被束縛女子的道德禮教馴化成第二個先皇后。
她不是純良的女子,也不想做純良的女子,性子似乎天生如此,一身逆骨,離經叛道。
她時常好奇自己的生母究竟是何許人也?隱隱覺得一定是位非同尋常的奇女子,她很想了解,卻無人提及,連遺物都沒有,甚至找不到生前的任何痕跡,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皇帝和鄭皇后隻字不提她的生母,即使她有意探問,也無人敢言。
生母是謎一樣的存在,更是宮闈中閉口不談的禁忌,便連年長她幾歲的同胞哥哥也不曾透露半分。後來她不再過問,將對生母的猜想與思念深藏心中。
鄭皇后病情愈來愈重,無法照料薛棠。皇帝想親自撫養他唯一的女兒,便讓薛棠搬離了長春宮,住進紫宸殿旁的鳳陽閣,准她可以自由出入帝王寢宮。
在這樣的機會下,她曾窺見魏美人伏跪在帝王腿間吹簫,也見識過趙美人為了爭得帝王寵愛,使出渾身媚術,輕紗艷舞,婉轉承歡,交合姿勢千奇百怪,她還將趙美人遺落的春宮圖冊偷偷拾回去翻閱。
耳濡目染下,豆蔻年華的她對床幃情事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尋常孩童正處於懵懂無知時,她已通曉陰陽交合之道,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自瀆,對男歡女愛有著不為人知的嚮往與憧憬。
只是她沒想到,人生的第一次歡愛會來得那麼快,那麼奇幻。
由於趙美人更受帝王恩寵,魏美人暗中調製暖情酒爭寵,邀皇帝在朝景園賞花品酒。
皇帝一眼識破了魏美人的心思,不過並未拆穿,薛棠也意會到賞花品酒背後的意思。她心生好奇,偷偷跟來了朝景園,躲在一棵桃樹後,窺看亭中春景。
「陛下嘗嘗奴家親自釀的酒……」
只見魏美人坐在皇帝的腿上挑逗,原本皇帝板著臉,不言不語,可飲下一杯酒後,神情變得迷離。
薛棠疑惑,這酒真有這般神奇嗎?莫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當她窺探到父皇難以自抑的動情模樣,不禁嘖嘖暗嘆:這手藝用來爭寵實在可惜,若是拿出去售賣,必定供不應求,財運亨通。
酒過三巡,灑釅春濃,皇帝抱著她離去,遺留石桌上的半壺暖情酒。
薛棠四探無人,悄悄上前察看。她打開壺蓋,濃郁醇厚的酒氣撲面而來,鑽鼻沖腦,一陣迷醉感襲來,逼得她推遠了酒壺,那上頭的醉意才消散。
空氣中餘留泛著桃花香的酒味,隱隱夾雜著五石散的氣味。
她眉頭緊鎖,不是很喜歡這種味道,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是倒在杯盞中品嘗了一口。
入喉辛辣,回味濃烈,明明不是那麼好喝,可卻好像有一股魔力蠱惑著她繼續品嘗。
一杯又一杯,到最後,她直接捧壺而飲,喝得精光。 起初沒有不適感,她只覺頭腦有些暈沉,想要儘快回宮歇息。可很快,酒勁兒涌了上來,她的身子變得虛軟,搖搖晃晃,腳下輕飄飄的。
踉蹌幾步,她連忙扶上一旁桃樹,順著樹幹癱坐下來,體內生出一種難抑的異樣感。
夜色昏藍,輕紗似的月光籠罩在含苞待放的桃花上,靜謐安寧。
薛棠躺在桃樹下,昏昏欲睡,可身體的燥熱卻讓她難以入眠,頭腦脹得厲害。
忽然間,從遠處霧氣中走來一抹縹緲的白色身影,如煙如幻。
她的眼皮格外沉重,掀不起來,朦朧醉眼中,那影影綽綽的身形漸行漸近,長身玉立,清逸絕塵,輕風吹起他衣袂翩躚,飄然若仙。
薛棠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覺那超然世外的氣質絕非凡人。
第十章 桃花露濃
她的腦子更加混沌,口乾舌燥,昏昏沉沉之際,輕飄飄的衣袖拂過臉頰,痒痒的,柔軟而又清涼,帶來片刻的舒適。
須臾,額頭覆上溫度,神仙的手背輕觸,探了探她的體溫。
沒有任何逾矩的動作,可肌膚相碰的瞬間卻讓她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奇異感覺,身體變得燥熱難耐。
她突兀地抓住了他正收回的手,仿若擱淺的魚兒在求救。
神仙明顯怔住了,許久未動。
他的手修長,骨節分明,似玉瓷般美好無暇,雖然看不清他的模樣,不知其詳,但可以想像到他的聖潔優雅。
她更為迷亂,渴望得到這隻手更多地觸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無法自拔。
意識到她的反常,男人詫異,不知所措。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顫,意志在清醒與沉淪中掙扎,艱難地與慾念抗衡。
良久,他反扣住她的手,牢牢握住。
薛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在顫抖,遲遲未動,似極力克制著慾望。她按捺不住了,另一隻手伸向他的身體,胡亂摸著。
那衣綢觸感沁涼,柔順細滑,如同一脈清冽的仙氣湧來,舒緩了她的燥熱。不過雙腿間蔓延的奇異癢意尚未緩解,反而越發強烈,空虛而又躁動,渴求一場歡愉。
她順勢抱住了他。
他的背脊一僵,身子隱隱顫粟,就在他躊躇不前時,薛棠挺身抬頭親上了他的臉頰,停留了片刻,醉酒的眩暈再度襲來,天旋地轉,柔唇掠過他的唇畔,一頭栽到他的肩上。
他的身子僵直,錯愕地怔住了,泛著桃花香的酒氣縈繞不散。
這神仙怎麼像塊木頭似的?是沒有七情六慾嗎…… 薛棠迷糊地腹誹時,他突然緊緊地回抱住她。 那密不可分、幾乎要把她揉進骨子裡的擁抱令她的呼吸更為艱難,始料未及。
她清醒了些,欲要看清眼前景象時,眼睛被一條綢子輕輕地蒙住了。
這場荒唐的歡愉拉開了序幕。
神仙徐徐褪去她的衣衫,對待珍貴的畫作似的,小心翼翼。
微曲的指節輕輕揩過她的肌膚,從耳垂緩至挺立的乳尖兒,那觸碰似有似無,虛飄飄的,仿若隔靴搔癢。
「嗯……」
她忍不住地呻吟,腰身不安地起伏扭動。
這般新奇的愉悅前所未有,遠勝過夜深人靜時,顧影自憐似的自瀆。
他斂聲屏氣,指尖因情慾高漲而輕顫,修長的手繼續下滑,探入雙腿間……
她眼前漆黑,沒有視覺,其他感官更為靈敏。 一陣輕風吹拂,花枝微微晃動,懸掛在葉尖的露珠搖搖墜落,芬芳香氣更為沁人。
沒想到僅僅只是撫弄了幾下,她就受不住地泄了身,極其敏感。
他有些意外。
灼熱的吻從她的頸間向下落去,途經高聳的雪峰,到達濕潤的幽谷,俯首臣服,就這樣,輕緩地吻遍了她的全身,從外到內。
薛棠沉溺在他帶來的極致溫柔中,欲仙欲死。 一雙手臂主動地迎了上去,她摟過他的脖頸,雙腿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腰間,憑著記憶中春宮圖的畫面,含情仰受,與其交合。
濕潤的幽徑被貫通,沒有強烈的疼痛感,甚至很順利地納入了。
她曾自瀆過,探索過身體的奧秘,哪怕是初經人事,也並不生澀。
男人訝異於她對男女情事的熟稔,不過仍怕狂烈的慾火傷到她,沒有徑直挺弄,而是留給她適應的時間,緊抱著她。
她緊扣著他的背脊,指甲陷進皮肉里。
他一言不發,也沒有痛苦地呻吟,只是沉悶地受著,氣息越來越亂。
薛棠先動了起來,這位神仙有些矜持,似乎沒有經歷過男歡女愛,比初嘗雲雨的她還要青澀。
陰陽交合,漸入佳境。乍急乍緩,津液肆流。 這位神仙身形清瘦,卻結實有力,尤其在亂花深處進出時,更為剛勁。
他直身屈膝,她仰坐而入,一對玉乳落到他的眼前,不禁含吮上去,惹得她腰身搖擺得更快了。
十指相扣,熱汗涔涔,交纏的身體好似融到了一起。 仿佛,本應如此。
夜色深沉,薄霧繚繞,唯有微茫的月光流照,輝映桃樹下纏綿的身影。
釵垂鬢亂,濕汗淋漓,潮熱的身子在他頂弄下起伏亂晃,那速度愈發急快,她揚首疾吟,迷亂興奮中,身子倏地繃直,仿佛一下子被拋上了雲端,那是一種無邊無盡的極樂。
她癱軟下來,滿面潮紅,雙腿間仍是痙攣,蒙眼的綢布也被汗水浸濕,她欲要摘下來,一探神仙的真面目,可卻被他攔住了。
身子疲憊,醉酒的後勁兒也起來了,即使她想窺探仙容,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便順著他的意,沒再刨根究底,不去碰眼前的綢布了。
歡愛過後,神仙倚臥在桃樹下,薛棠依偎在他的懷裡,衣衫遮蓋在身上,整個人被他深深擁著,格外溫暖舒適。只是他默不作聲,像個啞巴似的,薛棠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透著一絲悲傷。
她好奇地伸手撫向他的臉龐。
唇瓣柔軟,鼻樑高挺,那優越的骨相,頗有幾分熟悉。她繼續游移,觸及眼眸時,指尖潮濕。
就在此時,她的手腕被扼住,探索終止。
恍惚間,他緩緩俯下身,溫柔地、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不沾染一絲慾念,像是怕驚擾到她,唇瓣沒有任何偏移,就這樣停留許久。
待他抬身時,薛棠忽覺一滴涼意落在臉頰上。 似汗珠,又似一顆淚,滑入耳頸間,無聲無息。 虛幻中的一點真實亂了心緒,可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想,眼皮愈發昏沉,終是在他溫柔地照拂下,安然酣眠。
待她醒來時,天蒙蒙亮,雲霧縹緲。散亂的衣衫沾著花瓣遮蓋在她的身上,旁側空無一人,蒙眼的布也不知飄向何處。
宿醉的她茫然地環顧四周,杳無蹤影,無跡可尋。 清露花邐迤,大夢了無痕。
她心裡空蕩蕩的,悵惘間,粉紅的花瓣飄到眼前。她恍然發覺一夜之間,桃花竟都開了,花瓣隨風紛飛,清甜的香氣更為馥郁。
或許,真的是謫仙入夢,春風一度。
後來她常去朝景園遊蕩,期盼與她歡好的神仙再度現身,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仙影,她也心滿意足了。
不過那位神仙始終沒有出現,她只能借著春宮圖幻想,直至邂逅了馮鑒青,這份執念才漸漸消失,只當是一場旖旎的、泛著桃花香的春夢。
第十一章 休休有容
那個皎如霽月般美好的男子,一見傾心,再見鍾情,那些前塵影事,薛棠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尤其是初識過後的再次相遇,那時的歡喜與心動,刻骨難忘。
那年虎威將軍侯海的長子侯胥代父出征,勝仗凱旋,皇帝在郊外行宮設宴慶祝,酒過三巡,鄭皇后因身子不適提前離席,皇帝擔心皇后身體,並未久留。沒有帝後在場,臣子們玩得更是盡興,划拳飲酒,袒胸露乳,地上還有醉酒酣睡之人。
馮鑒青沒有參與其中,他衣衫清整,靜坐在席間,觀之不語,如雨後空山般清新的氣質在肉山酒海中格格不入。
侯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裝清高!」
侯家與馮家本就有仇怨,馮鑒青的才貌又遠勝過他,頗得皇帝賞識,哪怕直言進諫,陛下也未曾怪罪。
他心生妒恨,看他不爽,可又無從出氣,今日慶功宴是他的主場,正好是個機會。
「這樂師的琴曲實在無趣,早聽聞馮兄琴藝卓絕,不如為我們彈奏一曲助興可好?」侯胥望向馮鑒青,狡黠地微笑著。
此話一出,場面瞬間安靜了,眾人面面廝覷,任誰都看出來這是在折辱刁難他。
一位年輕的臣子厲聲駁斥:「馮兄出身名門,又是陛下欽點的狀元,怎可讓馮兄撫琴助興?你……」
「好。」
馮鑒青打斷了他的話,平靜地應了下來。
咒罵的話一下子噎了回去,楊復隱一臉擔憂地看向馮鑒青,心裡急得很。
侯胥大笑,神氣十足,揮袖指向坐在琴前的樂師,趾高氣揚地喊道:「一邊去!給馮兄騰地方!」
樂師瑟瑟發抖地退到一旁,馮鑒青溫和地朝樂師一揖,「借琴一用。」旋即又向楊復隱投去一個寬慰的笑容,那笑意好似蘊含著力量,楊復隱心安了許多。
馮鑒青坐在琴案前思忖片刻,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容地撥動琴弦,一曲《廣陵散》在殿內響起,琴聲悠揚,飄逸自在,如潺潺泉水流入心懷,妙不可言,聽得眾人入了迷。
看他雲淡風輕,泰然自若的模樣,侯胥氣得牙痒痒,明明是想讓他吃癟,卻不承想被他奪了氣勢。侯胥朝一旁的下屬王豐使了個眼色,王豐湊近,侯胥附耳私語。
王豐瞭然頷首,侯胥得意一笑,舉起酒罈朝眾人大喊:「來!繼續飲酒!」
喧鬧聲剎那間炸開,蓋過了琴音,馮鑒青面不改色,仍全神貫注地撫琴,心無旁騖。
推杯換盞間,王豐假裝醉酒腳滑,將手中的酒罈擲了出去,摔破在琴案前,一塊彈飛的碎片划過琴身,斷了一根弦,琴音戛然而止。王豐四腳朝天地仰摔過去,十分滑稽,眾人捧腹大笑,一片譁然。
在喧笑聲中,馮鑒青徑直走向王豐,輕輕地將他扶了起來,關心問道:「可有受傷?」
王豐愣了一下,窘促地搖搖頭,內心不由得暗嘆:明知自己是為難他的人,非但沒有嘲笑,還出手相助,當真是謙恭仁厚,氣度不凡!
馮鑒青轉身朝樂師歉聲道:「在下必定賠償。」 真是假惺惺!侯胥輕蔑地哼了聲,旋即唇畔勾起一抹笑,「馮兄琴技了得,不妨用這斷弦的琴為我們彈上一曲,開開眼界。」
「你別欺人太甚了!」楊復隱攥緊拳頭,憤憤不平。 侯胥下巴一揚,「要打架嗎?」
都醉了酒,理智大亂,情緒更為暴躁。被他一激,楊復隱擼起袖子就要衝向侯胥,馮鑒青連忙攔住了他,朝眾人和顏道:「天色已晚,過度飲酒傷身,一曲結束後,各位同僚回府休息可好?」
「行啊!」侯胥嗤笑了聲,頤指氣使道:「還是這首曲子,若走了調,就不算結束!」
「你!」
楊復隱氣得漲紅了臉,馮鑒青又一攔,朝他搖首。 穩定住他的情緒後,馮鑒青坐回到案旁,看著斷弦的琴,沉思默想,考慮對策。
就在此時,蒼茫遼闊的尺八樂音突然響起,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馮鑒青循聲看去,紅衣白裘映入眼中。
薛棠吹著尺八而來,神態從容,悠然自得。 馮鑒青一怔,繼續撫琴。
尺八的加入填補了殘缺的音節,琴聲為輔,遙相呼應,樂音越發凜冽,曲調透出肅殺之氣,猶如浴血戰場,奮勇衝鋒,氣勢磅礴。
兩人配合得極為默契,曲終奏雅,神韻天成,眾人嘆為觀止,只有侯胥鐵青著臉,咬牙切齒。
一曲終了,薛棠莞爾看向馮鑒青。他目光一飄忽,朝她深揖致謝。
「拜見公主。」在場群臣相繼施禮。醉醺醺的臣子暗中掐著大腿保持清醒,衣衫不整的臣子慌忙地彈冠振衿。
侯胥正在氣頭上,可礙於她的公主身份,還是低下了頭,壓根沒意識到自己衣衫大敞,袒胸露腹,一身肥膘暴露在外。
薛棠睨了一眼,嫌棄地撇過頭,「侯將軍遮一遮肚子吧,實在不雅。若讓不知情的外人看到,還以為侯將軍是殺豬的屠夫呢。」
竊笑聲此起彼伏。
侯胥惱羞成怒,漲紅的雙眼閃著凶光,格外瘮人,嚇得一些臣子大氣不敢喘,汗洽股慄。薛棠面不改色,昂首直視著他,盡顯一國公主的威儀。
皇帝沒有同意她參加慶功宴,她只得遠遠地偷看,不承想竟瞧見侯胥欺辱於他,義憤填膺,哪怕事後被皇帝責備,她也要出面為他抱打不平。
王豐生怕侯胥脾氣上來了,衝撞了公主,急忙攬過他的肩勸道:「將軍,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老將軍等著你回家呢。」
侯胥怒氣填胸,可又不能做什麼,憤憤地瞪了馮鑒青一眼,猛地推開了王豐,拂衣而去。王豐鬆了一口氣,拜別公主後,又訕訕地朝馮鑒青一揖,緊追侯胥的腳步離開了。
馮鑒青望著漸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耳畔忽地傳來女子溫柔的寒暄。
「轉眼一年過去了,公子可好?」
「一切安好。」
他的唇角微揚,笑容如春風拂面般和煦,恭而有禮,溫文爾雅。
薛棠頓覺面頰生熱,心跳越來越亂。
她克制著心頭的顫動,朝他娓娓道:「那侯胥仗勢欺人,囂張跋扈,實在可惡。馮公子大度,胸懷廣闊,不與其計較,難能可貴。」
馮鑒青輕笑了下,沉聲靜氣道:「與其爭,不如容。」
「馮公子當真是坦蕩蕩的君子,不過……」話音一頓,她努努嘴,續道:「我可見不得你受欺負,我派人帶你走另一條路回府,不與他們同行。」
馮鑒青一恍惚,她的言語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見他遲疑,薛棠蹙起眉頭,加重了語氣,「公主的命令,你不從嗎?」
馮鑒青猶豫應道:「是。」
薛棠展顏笑了,悠然離去。
馮鑒青神色凝重,楊復隱靠近他深意一笑,「馮兄,公主好像……看上你了。」
「不可胡言,有辱公主清譽。」馮鑒青嚴肅道。 楊復隱玩味的笑意甚濃,轉身之際,不小心撞到個人。
他定睛一看,是個穿著宮裝的清秀姑娘,赧然道歉:「小生一身酒氣衝撞了姑娘,實在冒失,多有得罪。」
「沒事。」符采沒有過多理會,撣了撣衣衫來到馮鑒青面前,引臂恭敬道:「馮公子,請隨奴婢這邊來。」
第十二章 光風霽月
夜色濃重,馮鑒青跟隨著提燈引路的符采前行,越走越偏僻,亭台樓閣漸漸隱沒在黑暗中,眼前變得空曠,依稀可見遠處群山的輪廓,一望無際的平地上覆著厚實的積雪。那雪平坦潔白,留下的腳印很少,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瑩瑩光澤。
馮鑒青茫然不解,明明已經離開了行宮,可她仍是前行,似乎要將他引至另一處。
他欲要開口詢問,蒼涼遼闊的尺八樂音在風中響起,迴蕩不絕,一抹熟悉的身影隨之出現在視線中。
符采悄然退下。
馮鑒青回過神時,符采早已不見。
樂聲漸弱,停了下來。
馮鑒青躬身問道:「公主為何引臣來此處?」 「我想見你。」薛棠莞爾道。
馮鑒青恍然怔住了。
薛棠悠然注視著他。自從初經人事,嘗到甜頭後,她便食髓知味,想要追求更多的快樂。她喜歡既有才貌,又有風骨的君子,馮鑒青的出現蕩漾了她的春心。她時常偷偷幻想,若依照後宮位分排列,那馮鑒青一定是正宮的地位,其他男子都要往後靠靠。
那時的她尚未意識到這樣的想法等同謀逆,是在覬覦帝王的權力。
她只是想追求靈肉合一的快樂,尤其是在婦德的規訓下,更想放縱了。撕開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重衣衫,從華麗的鎖鏈中掙脫出來,享受至情至性的極樂。
天空忽地飄起了雪,薛棠抬手伸向半空,眼笑眉舒,「下雪了,公子可要隨我避一避雪?」
馮鑒青一口回絕:「這不妥……」
「你要留我一人在此嗎?你一點也不擔心我的安危嗎?」薛棠嗔道。
馮鑒青頓時無措,薛棠笑著拉起他的衣袖,小跑至不遠處的破屋中。
這是一間還未修繕好的屋舍,裡面空蕩蕩的。薛棠撣著身上的雪,不經意回身一看,發現馮鑒青站得很遠,背對著她,脊樑挺拔,矜重端正。
薛棠一笑而過,繼續撣著雪,與尋常好友閒聊般的語氣隨口一問:「公子可會尺八?」
「略懂皮毛,遠不及公主。」馮鑒青拘謹道。 薛棠輕嘆了聲,「以前的宮廷樂常有尺八出現,後來因尺八殺伐氣重,文人不喜,漸漸被簫代替。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尺八,它的音色很獨特,空靈遼闊,像是展翅高飛的鵬鳥,可以在天地間自由自在地翱翔。」
「公主吹奏得很好聽。」馮鑒青溫和地回應道。 薛棠喜笑盈腮,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學習尺八的過程。馮鑒青側首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地回應幾句。一番閒聊下來,氣氛緩和了許多,禮教的疏遠淡化了幾分。
夜色越發幽藍。
微弱的光線中,薛棠怡然注視著那頎長端正的背影,「器樂我最喜歡尺八,那公子可知我傾心什麼樣子的男子嗎?」
馮鑒青一恍惚,低首道:「臣不知。」
薛棠朝他徐徐移步,悠悠輕吟:「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泰而不驕。懷德懷刑,不以冥冥墮行,慎其獨也。如山中竹,谷中蘭,雪中梅,自是有節有香有骨。」
馮鑒青眸光一動,心中泛起波瀾。
這是皇帝讚頌他的話,廣為流傳。
言罷,薛棠已走至身後,滿目期許,馮鑒青心亂如麻。
他弓腰回身,後退一步,鄭重道:「臣無心情愛之事,惟願秉誠守實,傾身以報社稷,兼善天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百姓。」
幾乎沒有遲疑地拒絕了。
沉默片刻,薛棠幽幽的聲音傳至他的耳畔。 「那……你可無愧於我?」
一滴雨墜落心頭,盪起圈圈漣漪,馮鑒青垂首無言。 無聲勝有聲。
薛棠黯淡的眸子重新亮了起來,抿唇一笑,「你不敢看我?」
「目不視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影響公主清譽,臣去外邊侯著。」馮鑒青肅然道。
薛棠訝然,「可風雪很大……」
他不顧阻攔,執意要走,門一開,冷風流竄,寒氣襲來。
「馮鑒青!」薛棠揚聲叫住他,囁嚅道:「這裡黑,我害怕……」
時間靜止似的。不知過了多久,吱的一聲傳來,風雪聲漸弱,變得悶沉。
門關上了,那抹身影仍在。
薛棠暗喜,怯聲問:「你還走嗎?」
馮鑒青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徑直在窗前尋了處透亮的地方,端坐下來。
薛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存在,只見他解開垂在玉冠下的髮帶,蒙在眼前,溫和朗潤的聲音傳來,
「臣就在這裡,守著公主。」
心弦一動,餘韻悠長。
薛棠恍惚看住了,這不是幻境,亦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的。
月光斜照在他的臉龐上,周身仿佛散發著柔和的清輝,溫潤端方,光風霽月,似畫般美好,聖潔而不可褻瀆。
色慾痴念煙消雲散,薛棠臉頰燙得厲害,如小鹿亂撞的心跳愈發強烈。
一點昏黃的光突然出現在窗紗上,時隱時現,似有人在外探看。薛棠怔了下,悄然上前開門。
沒有了視覺,聽覺更為敏銳,馮鑒青疑惑地輕喚了聲,「公主?」
「是我的侍女找來了。」薛棠回道。
符采提燈撐傘站在風雪中,懷裡還抱著一把傘。周圍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
「公主,快回去吧。」符采蹙眉輕聲道。
薛棠沒有留意到符采凝重的神色,匆匆拿傘走到馮鑒青身前遞給他,柔聲致謝,「已為公子備好了回程的馬車,稍後就到,外邊的風雪還很大,公子路上多加小心。」
馮鑒青抬手接起,指尖不經意地觸碰到了一起,兩人身形皆是一滯,微妙的悸動蔓延開來。
薛棠抿唇羞笑,快步離開了。
碎瓊亂玉中,她滿心欣喜,笑眼盈盈,輕快的步子仿佛要跳起來似的,符采撐起的傘左挪右偏,根本遮不住她。
符采一臉擔憂,警示道:「公主,陛下生氣了。」 「怎麼了?」薛棠不以為意地問了句,仍沉浸在喜悅中。
符采沉吟道:「陛下是因您而生氣……」
寒氣驟然加劇,透肌侵骨,薛棠神色變得凝肅。 第十三章 檻花籠鶴
「本就是侯將軍挑釁在先,棠兒幫馮鑒青解圍,打抱不平,也在情理之中,陛下萬不可重責。」
苦口婆心地勸言迴蕩在寢殿中,皇后小心翼翼地斂首跪在床榻上,額頭滲著豆大的汗珠,面色蒼白極了,毫無血色。
站在她面前的薛道權滿腔怒火,甩袖斥道:「她一個未出閣的公主,沒有朕的允許,怎可隨意面見外臣?現在侯海上疏彈劾,說朕的女兒不守禮法,有傷風化,甚至意圖涉政!」
最後兩個字出口,鄭婉貞神色大變,「那分明是侯海為他的兒子出氣,棠兒怎會涉政啊!請陛下明鑑啊!」
急火攻心,鄭婉貞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頓感天旋地轉。
薛道權急忙扶她躺下,「你好好歇著,不要再勞心費神了。」
鄭婉貞不顧虛弱病體繼續勸道:「棠兒是您的女兒,不要因為幾句謬論傷了父女的感情,她還那麼小……」
薛道權別過頭,凝重閉目,決絕道:「這次是綰陽的錯,朕必須給她一個教訓,杖責二十,讓她好好反省。」
「陛下!」鄭婉貞欲要拽住他離去的衣袖,羸弱的身子從床上栽倒下來。
薛道權一驚,回身扶她,可她卻不肯起來,伏跪在他腳下,悽愴哀求道:「棠兒還小,禁不起杖打啊!臣妾去勸勸她,她會聽話的!」
薛道權心疼地擁她入懷,懷中枯瘦的女子漸漸啜泣起來,「陛下……棠兒姓薛,是您唯一的女兒,血脈相連,她不會……絕對不會背叛您。」
薛道權眼神複雜,緊緊地抱住她。
當薛棠得召見鄭皇后時,她呆住了。
那副病容更加憔悴了,形如槁木的身子癱靠在床榻上,烏髮垂散,眼眶深凹,面色慘白,一副油盡燈枯之貌。
薛棠鼻子一酸,上前握緊她的手,「母后……」 鄭婉貞覆上她的手背,有氣無力地勸誡道:「乖孩子,聽母后的話,你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沒有你父皇的旨意,不要隨意拋頭露面。哪怕以後婚嫁了,也不要與外臣過從甚密,更不要……干涉朝政,切記,切記!」
一番說教淡化了薛棠哀傷的情緒,尤其那反覆強調的語氣,令她心生不快。
她微微鬆了手,頭垂了下來,「母后認為兒臣錯了?」
寂然無聲,鄭婉貞沉默不語。
薛棠抬眸看她,眼神滿是不服,「那侯胥仗勢欺人,我身為一國公主,有責任保護我的子民。」
此話一出,鄭婉貞怔住了,眼前少女的神情似曾相識。她的內心惴惴不安,語氣多了幾分嚴肅,「你為馮鑒青打抱不平的心,母后理解,可也要恪守禮法。酒宴上皆是披襟散發,衣衫不整的外臣,你身為公主,又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可在這樣的場合中拋頭露面?」
「那是皇家舉辦的宴會,又不是自家的私宴,他們見了公主,理應穿好衣服,著裝整齊,怎怪我不守禮法?明明是侯胥失儀大不敬。」薛棠忍不住地反駁。說罷,她小聲地嘀咕起來:「再說了,那侯胥大腹便便,也沒什麼好看的。」
鄭婉貞搖頭嘆息,「棠兒……」
眼見著皇后又要開始長篇大論地說教,薛棠連忙應道:「我記住了。」
「好孩子。」鄭婉貞憐憫地撫摸著她的頭,目光略有幾分哀戚。
薛棠怏怏不樂,她若是個皇子,必然受到帝後誇讚,哪怕真的涉政了,她也不會受到任何責罰,甚至還會得到鼓勵和支持。只可惜她是個公主,常常好事變壞事,處處受限,諸多不宜。普通男子尚可三妻四妾,公主是除皇后外,國朝最尊貴的女人,卻仍要守貞。明明受帝王萬千寵愛,卻被明令禁止不許踏入前朝一步,宛若檻花籠鶴。
不過,她還是很喜歡自己的女兒身,若有朝一日,女子可以衝破束縛,如男子般瀟洒而活,那該有多好……
她正想著,鄭婉貞柔和的聲音傳來,「尺八殺伐氣太重,不如換別的樂器學習。你父皇喜聽琵琶,你若感興趣,我便傳樂師過來教你。」
「琵琶也可奏出殺伐之音。」薛棠脫口而出。 鄭婉貞無奈嘆道:「女子習樂還是要以柔婉之曲為主,靜心修身,陶冶情操,那些粗獷的樂器和曲子皆不宜女子學習。」
聞言,薛棠心裡郁堵,絲竹管弦本是一種樂趣,怎麼像被銬上枷鎖似的?
她欲言又止,鄭婉貞劇烈地咳嗽起來,撫胸喘息,嘴唇愈發蒼白。身旁的侍女急忙遞來藥茶,薛棠立刻接了過來,微斜杯身送到鄭婉貞嘴邊,緩緩喂其服下。
看著皇后氣若遊絲的虛弱模樣,薛棠只得壓下不滿的情緒,不再爭辯。
幾日後,在樂師的指導下,薛棠學起了琵琶。 鳳陽閣內,薛棠懨懨地撥弄琵琶,照著曲譜奏出生硬的調子,興致索然,昏昏欲睡之際,符采抱著一個長木盒走來。
「又有臣子彈劾我了?」薛棠頭也沒抬,無精打采地問道。
符采意味深長地一笑,「是馮公子託人還傘。」 「馮鑒青?」薛棠眼前一亮,精神驟然清明。 符采小心翼翼地將木盒放在桌案上,神秘兮兮道:「這裡面好像不只是傘。」
薛棠興致盎然,撇開琵琶上前細看。
只見一枝紅梅赫然別在木盒的鏤空雕花上,暗香流動,清雅樸質。
薛棠的唇畔不覺上揚,心生歡喜,她好奇地打開木盒,傘旁的物件躍入眼中,加快了她的心跳。
那是一把尺八,頂部刻著海棠花。
過去的記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尤其是那無關色慾的心動,仍然存在。
薛棠迷離地醒來,睡眼惺忪,仿若回到過去的恍惚感尚未消散,心跳得厲害。她依稀記得自己在朝景園遊逛累了,便伏在石桌上休息,只是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帶子壓在手肘下,披風沒有被風吹走,嚴實地蓋在身上。
她忽地意識到在臨睡之前,披風的帶子是系好的,並未散開。
難道記錯了?
她突然想到什麼,立即環顧四周搜尋。
「是你嗎?」
良久,無人回應,只有風吹枝葉的簌簌聲。 薛棠悵然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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