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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個漂亮的城裡男人 (1-17)作者:煎餅果子加倆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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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18: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撿到一個漂亮的城裡男人
作者:煎餅果子加倆蛋
(一)怪物一樣的男人
劉黎捧著一隻裝滿草莓醬的罐子,還沒走過柵欄門,就聞到了一股暖烘烘的香味。
麻辣鮮香的紅油鍋里加了好多香辛料,火焰在鍋底一燒起來,紅湯就迅速翻滾起來,濃郁的辛辣在空氣中爆開,刺激得人鼻腔痒痒的。劉黎一邊急匆匆往院裡跑,一邊大口呼吸著熱辣的空氣,大口從鼻腔咽下去,就好像紅湯也已經被咽進喉嚨了。
她輕車熟路地將鞋子踹在台階下,穿著襪子大步跨上去,又大大地含住一口香氣,朝室內喊:「林初夏你在煮火鍋嗎?好香好香。」
林初夏的臉被埋在奶白色的煙霧之間。
她的長相,與其強行說是甜美,不如說是清冽,流暢的鼻骨線條連接著立體的眉骨,眼睛長而大,眼頭勾曲,眼皮上落著利落的扇形小褶。
劉黎對著她漂亮的鼻部線條出了神。
林初夏半天沒聽到好友講話,伸手將灶台轉至小火,這才抬起頭,撥開水霧走了出來。
「發什麼呆呢?」
她的皮膚是很健康的麥色,一頭濃密的黑髮是齊肩的長度,用電話線發圈隨便綁了綁垂在腦後,頭髮捲曲的程度很可疑,那是劉黎前幾天興起自告奮勇給她燙的,林初夏頭髮太厚,加上劉黎手藝不佳頻頻出錯,只燙卷了一半頭髮劉黎就嚷嚷要放棄了,於是現在林初夏的頭髮只有一半是卷卷的。
「嘿嘿,我突然想到有人說,一個人外貌是身邊七個朋友的平均,我也好想要你這樣很挺的鼻樑哦。」
「七個朋友......」林初夏從鼻腔逸出一聲淺笑,「可是穆莊好像找不出這麼多同齡人誒。」
穆莊就是她們居住的地方,家家戶戶依據山林而建居,願意留在村裡的年輕人並不多,同齡人大多急於向外飛,劉黎也只是因為厭倦了職場壓迫,暫時回來放鬆精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再離開。
和劉黎、也和村裡大部分年輕人不同,林初夏打小就生活在穆莊裡。自從前段時間照顧她的奶奶離世,林初夏就一個人住在這棟二層小樓里,前後都是院子,又有幾塊農田,每天需要做的農活很多。
劉黎聽到林初夏的回答,也笑起來,她舉起玻璃罐,「喏,我媽媽剛熬好的草莓醬。」
「替我謝謝阿姨,她熬的果醬真的很好吃,我這兩天想去摘點桂花,怎麼熬桂花醬還想請教她呢。」
林初夏家是開放性廚房,沒有門隔擋,劉黎自覺去端了火鍋,在小方桌前坐下,對著翻滾的紅湯鍋面發了會呆,這才撿起思緒,想到在路上聽到的「新聞」。
「你要去摘桂花別去後山上,聽說今天有人看到了怪東西。」
林初夏啟開罈子的壇蓋,挖出兩塊油亮油亮的鮮紅色腐乳,村裡畢竟封閉,她也習慣了大家聽風就是雨的傳聞,「什麼怪東西?」
「渾身白色的毛髮......有這麼長!」劉黎一比一還原著楊嬸的講述,雙臂拉開對好友形容。
「大概是什麼動物吧?」
「也有可能是人。」劉黎從林初夏手裡接過瓷碗,是她在林初夏家的專屬小碗,她在調味碟上攪開一塊紅腐乳,澆上香油,又去外面的花台揪了一把香菜,才漫不經心地說:「前幾天不是有人看到可疑的外來人員嗎。」
這件事林初夏也有聽說,劉大叔上山的時候發現幾個行蹤詭異的黑衣人,開了一輛銀灰色的破舊麵包車,在山上不知道找什麼東西,村民們懷疑是偷挖藥材或者是盜獵者,聯合起來把他們趕走了。穆莊裡的人常年務農,個個身強體壯的,略懂一些拳腳,把人團團圍住還是很有氣勢的。
兩個人在屋子裡涮起火鍋,劉黎很快就把這句玩笑話忘記了。她咬了一口包漿豆腐,被滾燙軟嫩的內芯燙得齜牙咧嘴,就感覺身後被拱了拱。
「初夏,多米跑進來了!」劉黎顧不上嘴巴里被燙得發麻,口齒不清地大喊。
林初夏剛轉身進入廚房給劉黎倒了一杯涼水,遞給她讓她含一口,她笑了笑,「不是跑進來,是跳進來的。」
多米一蹦一蹦地踱到林初夏身邊,用雪白的腦袋去蹭她的手,又軟綿綿地咩了一聲。
被養在院子裡的小羊羔,不甘心只在四四方方的院子裡踱步,於是努力地蹦躂蹦躂,終於躍過了院牆。
劉黎含著涼水去捂多米的眼睛,「鍋里煮著你表叔呢,未成年小羊不能看。」
林初夏看著地板上凌亂的羊蹄印嘆了口氣:「等會要好好擦地了。」她的潔癖並不嚴重,但是總覺得看不過眼。
送走了劉黎,林初夏把家裡收拾了一遍,才牽著小羊,背起竹簍準備去摘點桂花。
至於要去哪裡。
她站在前院,目之所及是連綿的濕潤青山。不知道怎麼回事,劉黎神秘兮兮的話在耳邊迴響。
「渾身白色毛髮的......奇怪的人?」
她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跟依偎在她腿邊的多米講話,「那就去後山看看吧。」
(二)他好漂亮
林初夏身上背著竹簍,多米跟在她腿邊,養久了的小羊像小狗。
後山上的樹木織成連綿的一片,每一步都踏在鬆軟的土地上,層層迭迭的樹葉踩上去綿綿的。
也不知道劉黎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連大致方位都打聽到,林初夏憑藉對好友的了解猜測她的具體指向,但是心裡打鼓,也不確定自己走的對不對。
她也只抱著碰巧的念頭,在穆莊獨居的生活很平靜,偶爾有石頭投來激起一片漣漪,當然會有些好奇。
多米有一搭沒一搭地低下腦袋,揀著喜歡的葉子吃,林初夏上山主要為了摘桂花,偶爾也在地上撿一些掉落的橡子。
走了一段路就碰到了關係不錯的何嬸,林初夏見她招呼自己時目光躲閃,瞭然道:「何嬸,劉黎跟我說後山上有個怪人,你是不是看到了?」
何嬸結結巴巴地說沒有,林初夏瞭然,她笑了笑,手指指向何嬸身後,「在那邊對不對?何嬸你老往那邊瞟。」
何嬸憨笑幾聲,索性不再掩飾內心想法,她眯起眼,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笑:「他們圍著看覺得奇怪,我倒是覺得那個人長得很俊呢。」
林初夏和她閒聊了幾句,大部分是何嬸說她聽著,何嬸最後調侃她,「小夏,我看你把他拖回去當老公挺好。」她笑著就下山了。
林初夏順著她指的小路往山裡面走,偶爾遇到幾個認識的人,她想不到別的話題,於是生澀地翻來覆去引用著現成的話題。
關於在後山的怪人也因此被描述得越來越具體。
然而真的見到「他」的時候,林初夏發現大家的語言還是過於貧瘠。
圍觀的人已經散開了,那個神秘人獨自躺在鬆軟的葉子上,林初夏最先看到的是那披散一地的長髮。
並不是白色的。
不過當時劉黎的描述是渾身白色的毛髮,一聽就是誇張後的結果,好像顏色錯了也並不稀奇。
烏黑的、凌亂的長髮,像一團被攪亂的墨雲,絲絲縷縷不規則地在葉片泥土上鋪開,雖然沾染了泥水,卻能看出隱隱的光澤。
那個人突然低低地呻吟一聲,把林初夏嚇了一跳,她試探著向那個人走了過去,在神秘人身邊蹲下,這才發現被埋在葉片間的皮膚白得出奇,瑩白細潤,像塊掉落泥水的羊脂玉。
看上去沒有什麼外傷,但是腿彎折的角度有點奇怪,可能是摔到了腿。林初夏伸出手,伸向那應該是臉蛋的地方,撥開掩映著他臉龐的頭髮。
林初夏一驚。
很漂亮的一張臉。
像是女媧用盡一生心力雕琢出來的精緻。眉如遠黛,雙眸狹長,柔和的臉部線條像是用柔軟的羊毫細細勾勒出的,半垂著的睫毛輕輕顫動,長而卷,像扇子。
林初夏下意識向那人脖頸處看去,甚至小心地伸出手在突出的喉結上按了按,是個男的。
「咳咳咳......」哪想到她輕輕的觸碰就讓男人發出連串的咳嗽,她被嚇得手一縮,那聲音細細弱弱的,如果不是她看到那個人的嘴唇正努力地張合,都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救......救救我......」他在向她求救。
秀致的鼻樑下,嘴唇的形狀也漂亮。唇珠飽滿,唇瓣微翹,似嬌嫩的玫瑰花瓣,但是那嘴唇現在乾裂得不行,本應飽滿柔嫩、嬌艷欲滴的嘴唇此刻布滿了裂紋,林初夏愣愣地出神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回應他,她湊到男人耳朵邊,「好的好的,我會救你,我帶你去我家。」
林初夏不知道這人在這裡躺了幾天,人在嚴重脫水的情況下是不能立即喝水的,她用指腹沾了點水,塗在男人的嘴唇上。
水漬終於緩解了嘴唇的乾裂,男人似有所感,輕輕張開嘴唇,在對她回應。
突然感覺到手指一陣濕潤,林初夏驚訝地抬眼,「欸欸欸,不可以......不可以舔我......」也許是出於對水源的渴望,男人竟然無意識地將她的手指含住了。指腹被他包在濕熱的口腔里,小口小口地吸吮,甚至舌頭也勾過來了,他的舌頭也好嫩。
在山裡長大,閒了就四處找人找狗打架,一向無憂無慮無懼的林初夏,生平第一次對某個人犯了難。
她也沒辦法甩開他,畢竟他看起來,太柔弱了。
朔寧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躺了多久。
那天他好像就在路上走,被一隻貓咪吸引到小巷子,下一秒就被人綁上了車,無論他一路上怎麼詢問或是討好,那輛車只顧悶頭向前開。終於被他找到了個空隙,他積蓄已久跳下車跑掉,他的身體體能本來就很弱,小時候在學校里常常因此被別的小男孩嘲笑,不過可能是身體也意識到了正處於危難關頭,竟然也不知疲倦地跑出好長一段距離。跑進山里,在樹林間沒有方向地狂奔一陣,快沒力氣了,於是選了棵還算牢靠的樹,手腳並用地爬上去。
他伏在樹枝上,看到幾個黑衣人就在樹下的這片空地上商議著什麼,最後終於選了個方向繼續追趕,終於懈了一口氣,然而他清晰的記憶也終止於此,後面的經歷就過於迷糊了,以至於什麼時候從樹上掉下來的都不知道。
周圍似乎有人來來往往,但是沒有一個人為他停留。
直到林初夏出現了。
(三)桂花
朔寧在這裡躺了不知道多久,但是晚上氣溫降下來,很冷。林初夏發現他的時候,有好心的村民留了件灰色的衫子給他,只是上山幹活時穿得薄,並沒有多少保暖效果。
但是好像感受不到了。
五感好像被凍僵了,他見到林初夏好奇地湊上來,求生欲又忽然湧上來,他是很努力地呼救的。可是這樣努力說出口的聲音卻像蚊子哼哼,以至於他都產生錯覺,自我懷疑到底有沒有說出話。
到底有沒有人在他身邊。
到底......他還活著嗎。
嘴唇被一樣柔軟的東西碰上了。乾裂許久的嘴唇急切地吸著從那上面淌下的水珠,朔寧的嘴唇濕了,眼角也濕了,終於被發現和終於要得救的喜悅湧上心頭。這段時間裡,他鼻腔胸腔里都是草地和泥土的濕潤氣息,除了偶爾的鳥叫,相伴的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聲從沒有這樣強烈過。
咚、咚、咚。
林初夏將手指從他的口腔里抽了出來。
她站起身,卻感覺到鞋面一緊。
「別、別走......」朔寧覺得自己的拳頭都要捏碎了,然而林初夏感覺到的只是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鞋尖。
林初夏於是再次趴下去,摸摸他的臉,湊近男人的耳朵說話:「你放心,我不走。我答應了要救你的。」她剛才大致檢查了一下,男人除了腿摔到,沒有其他外傷,還有神志,這麼虛弱是因為他實在太瘦了,身體能量供給完全跟不上,她都擔心等會把他帶回去會弄斷他的骨頭。
她抽出自己的手帕迭了迭,用水沾濕了壓在男人的嘴唇上,又附下身在他耳朵邊承諾:「你身上傷得不嚴重,我等會帶你下山去找醫生,」她不確定男人聽清沒有,這時多米一蹦一跳地湊了過來,伸出舌頭就對著朔寧的臉頰舔了起來。
朔寧臉上濕乎乎的一片,他聽到女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等下......我要......桂花......」溫熱的軟綿綿毛團湊在他的頸窩,他努力抓握林初夏的手終於鬆開了,整個人卸了力氣躺在草葉上,像神話傳說里瀕死的美人,美麗又可憐。
林初夏糾結了一下,可是她上山也確實是為了摘桂花......「馬上,我馬上就摘完!」旁邊桂花樹開得馥郁香甜,勾著她一邊救人一邊不忘上山初心。
她的目光在躺著的人和地上的背簍之間徘徊了幾圈,想到了一個能把他運下去的辦法。
是女孩子吧。朔寧記得隱隱響起的聲音雖然沉穩,卻更多帶著女性特有的柔和清澈。他也驚訝於此時自己還有心思想,自己好重的,女孩子怎麼搬得動他。
林初夏想通之後動作很快,她把外套脫了下來在地上鋪好,背簍里的東西往外套上一倒,都是一叢一叢的桂花,摻著些果子。外套的四個角一綁,就變成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多米脖子一重,被壓得咩咩叫,林初夏從兜里掏出小塊自己熬的糖塊,多米長嘴一撅,把糖塊卷進嘴裡,這才乖乖地馱起那隻包袱。
林初夏笑眯眯地摸了摸它覆蓋著柔軟毛髮的脖子,「這才對嘛,既然在這個家,眼裡就得有活兒。」她站起身,兩掌一拍,就俯下身去搬他。
朔寧穿著件料子很柔軟的長袖單衣,袖子勾了絲,林初夏的手剛搭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溫和的暖意透過手心傳到他微涼的皮膚,朔寧不禁瑟縮了一下。
「我不會傷害你的。別怕哦。」林初夏不太會安慰人,只是再次強調。她做的比說的好看,一條手臂從他的腿彎穿過,另一條手臂則橫過他的腋下,腰腿一發力,就把男人抱了起來。
貼住朔寧的皮膚,柔韌而溫暖,她的手臂肌肉不算堅硬卻很有力,緊密地貼在骨骼上,朔寧被抱離地面的一瞬下意識攀住了林初夏的腰,她的懷抱也很溫暖,有股濕潤的令人安心的淡淡香氣。
滑膩的長髮籠在林初夏的懷裡,濕漉漉的發尾沉沉地往下墜,林初夏簡直覺得自己像是抱了一隻水鬼。這人抱在手裡比他看上去還要輕,脊骨一節一節地硌著她,林初夏穩穩托著他放進竹簍,長身的成年男性竟然能夠被完全裝進去,他乖乖地被林初夏擺弄著四肢,無力地靠在竹編上,像只小動物。
林初夏動作迅速地去摘桂花,連花帶葉地掰了幾枝往簍子裡甩。
朔寧歪倚在竹簍里,小羊時不時壓著腦袋過來舔他一口,桂花枝伴隨著撲簌簌的聲音掉在朔寧身上,桂子味濃,濃厚香甜的氣味頗有侵略性地壓下來,朔寧細細地喘著氣,只覺得鼻腔喉嚨里都淌著蜜。
啊。原來不是錯覺。
林初夏想到兜里揣著給多米的糖塊,順手往朔寧嘴裡一塞,朔寧被甜蜜的桂花香環繞,口腔里是糖塊劃開泌出的甜水。
就算只是一場錯覺,在這樣甜蜜的氣息包圍中死去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四)背回家
林初夏背著朔寧下山,他像只病貓崽子窩在她的背簍里,竟然比她平時上山挖東西時的背簍還要輕。她對路熟,腳步又快,帶著只又蹦又跳的小羊,輕輕巧巧地下了山,直奔村醫那兒去。
甘伯山正看到書中描寫:此時三更已過,書生昏昏欲眠,甫放下書,只聽得一陣風兒拂過,那木門的嘎吱聲拽得悠長連綿,他起身正要去闔上門板,卻聽得門外似有腳步聲掠過......
一步、一步。
「甘叔。」
女聲幽幽響起,嚇得甘伯山猛提一口氣差點從椅子上背過去。
看到來人,甘伯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把包在《本草綱目》裡面的靈異小說藏好,「林家丫頭,老漢一把年紀了,經不得你這麼嚇。」他轉念一想,其實林家丫頭每次都來得悄無聲息的,她步子穩又輕,簡直跟練過輕功似的。
林初夏從甘伯山拿倒了的《本草綱目》封面上掃過,沉默地把竹簍往地上一放。
又把甘伯山嚇了一跳。
「你從哪兒綁了個人吶?」皮膚煞白,頭髮老長,倒比林初夏更像從書里爬出來的幽魂。
「山上撿的。」林初夏的語氣平淡得像撿了一隻兔子,朔寧不知道什麼時候暈過去了,她彎下腰摸摸多米的下巴,語氣很老實:「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人,好像前幾天有人在追他。」
甘伯山抬起朔寧的臉蛋瞧了瞧,被他俊朗中帶著柔美的長相驚了驚,沒想到林家丫頭這一口,怪不得看不上隔壁幾家黑壯黑壯的小子,他兀自陷入對八卦的暢想,自顧自點點頭:「拉回去當你的相好是挺不錯的。」
......
朔寧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的夢。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像被人捂住口鼻,悶得醒不過來。
眼皮沉重地壓在一起,五感中是嗅覺先醒過來的。
溫暖的、糧食的香氣......
朔寧總算撐開眼皮,帶著微甜的白色水霧在他眼前盤繞,他動了動手指,也嘗試著挪動身體。
整個人卷著毯子摔下去,在地上撞出悶響。
林初夏知道那人醒了,總算可以把青菜細細切碎,丟到小米粥里去,稍稍燜一下就可以盛出來了。她沒急著問怎麼了,盛了一小碗粥之後才向沙發走過去,「你醒了?可以說話嗎?」
朔寧的喉嚨間逸出一聲沙啞的「嗯」。
睜開眼睛,漂亮得像寶石。
林初夏剛看到他的時候就在想,鼻子嘴唇臉蛋,沒有一處線條不好看,眼睛要是生得沒有存在感可就太可惜了。所幸他睜開眼,就讓人覺得更加移不開視線。他的眸色很淺,是淡淡的金棕色,讓林初夏想到放在陽光下,碟底淺淺盛著的蜂蜜水。
「朔寧。」
林初夏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自己的名字。
朔寧說話的時候眼睛眨都不眨,臉蛋從披在身上的毯子露出一半,十分乖巧。林初夏也交換般說出自己的名字,說自己大概是初夏出生的,她認真地說,朔寧認真地聽,直到林初夏發現朔寧的目光定在自己手裡的碗上,她向前伸伸手,「我說忘了,這是給你煮的粥。剛剛帶你去看過醫生,腿再綁個幾天,吊幾瓶水就沒事了。」她沒有問朔寧為什麼跑到山上去,又遭遇了什麼,撿到小動物就是撿到了,等他養好傷,自己決定要去哪。
瓷碗質地有點糙,盛著黃澄澄的稠粥,像裝著一碗金子。
林初夏見朔寧眼睛亮亮地盯著碗里看,顯然是餓了,卻半天不伸手,突然領悟到,問他:「是不是手用不上力?」朔寧點頭,眼巴巴把她望著,林初夏心尖一軟,「那我喂你吧。」
捏著小勺,林初夏下意識就把勺子提到嘴邊吹了吹。她愣了愣,低聲說了句不好意思,把小勺送到朔寧眼前,「還是你自己吹吧。」
朔寧垂著睫毛,認真地呼出一口氣,米香被吹得四處散,吹了幾下,林初夏將勺子貼上他的嘴唇,「試試這個溫度可以嗎?」
溫熱的粘稠粥體順著喉嚨流下去,朔寧眯起眼,像正在曬太陽的貓咪,滿足的神色取悅了林初夏,她正要舀第二勺,就見朔寧動了動嘴唇,「很好吃,裡面放了什麼?」有點像聽到雕像開口說話,林初夏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眨巴眨巴眼,遇到別人問這個可就熱情起來:「我加了點玉米磣,但是不敢加太多,怕你吃不了,還放了點肉泥和香菇碎,再剁了一點蝦米碎,就當調味了,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鹹粥。」
「很香。」太久沒跟人講話,朔寧有點不適應喉嚨的滾動。
一連吃了兩碗,林初夏正要說不能再吃了,對身體不好,朔寧就主動說:「我吃好了,謝謝你。」
林初夏一愣,他在山上躺了那麼久,大口進食是本能,但是他喝粥的樣子很克制,小口小口地吞咽,見他喝完這碗又眼巴巴地把她望著,她還以為朔寧會繼續吃呢。
她正要收起碗,朔寧的肚子就發出一陣綿綿的咕咕響。
朔寧白凈的臉蛋上紅了一片,林初夏試探性地問:「是不是還餓?」
「有一點,但我還是不要吃了。」他很注意控制身材的。
「好的,甘伯伯也交代不讓你一次性吃太多東西。」那就少食多餐嘛,她能把雞鴨鵝養得肥肥壯壯,養胖他還不容易嗎。
朔寧喝完粥精神恢復了不少,他試著在林初夏的攙扶下站起身,腿被夾板固定住的感覺有點奇怪,但是發現自己能順利站起來,立刻下意識笑著去看林初夏的臉,卻見到她雖然扶著自己,眉毛卻蹙起來,在忍耐什麼似的。
朔寧極敏感地抽動鼻子,被自己狼狽的儀容嚇得呼吸一窒,他不好意思地含著腦袋,憋出一句:「我想要洗澡。」她是不是在嫌他髒?
(五)洗澡
林初夏反覆詢問了朔寧好幾次,朔寧一再堅持自己一個人洗就可以,他實在沒辦法接受讓這位好心的陌生女孩給自己洗澡。
林初夏只得應了聲好,進房間翻了一通,找出一條灰色毛巾和一身男式家居服給他,「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有人用過,但是我洗得很乾凈的,我的衣服沒有你的尺碼,而且也都穿過了。先用這個湊合一下,等過幾天有集市我帶你去買。」
她還是擔心朔寧手腳無力的出什麼意外,就搬了張凳子在浴室外守著。事實上,朔寧的腿還被固定著,手腳也沒什麼力氣,他意識到自己確實太過嘴硬。
但是,不想在她面前出醜......
雖然她好像已經看到過他最狼狽的樣子。
朔寧雖然算不上嬌生慣養,但小時候因為身體柔弱受過欺負,家族權力在握的姐姐當然格外心疼他,任由他蓄長發、學藝術,朔寧在這頭長髮上也花了不少心血,隔三岔五得去美容室保養。
他坐在木頭浴盆里,抓起一把被污漬弄成團的頭髮,嘆了口氣,一邊不慎熟練地用手指插在髮絲間試圖梳開,然而思緒從眼前的髮絲飄到門外的某個人身上。
很、很讓人有安全感的女孩...
骨骼清晰、線條流暢的臉蛋,清亮堅定的目光、堅韌有力的肌肉。
是被她抱起來的啊......朔寧一想到這裡,霎時臉蛋飄紅,沉下腦袋,紮下溫熱的水面,紅著臉咕嚕咕嚕吐泡泡。
林初夏在外面的小板凳上翻開了一本雜誌,是她和劉黎合訂的,每次劉黎看完之後再給她拿來,有一次她翻到裡面一張跨頁的油畫,色調、明暗燦爛而孤寂,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每次拿到雜誌都隱隱期待著這位署名為S的藝術家的新作。
可惜已經好幾次沒有看到ta的作品,林初夏有些失望地從頭翻閱起雜誌,正看了一半,就聽到浴室里撲通的水聲,然後是朔寧下意識的呼叫。
「林初夏!」朔寧也不知道怎麼就在要摔倒的瞬間下意識喊出了她的名字,他梗著腿坐在浴盆里,把自己身上搓了一遍,雖然林初夏說換水的時候喊她一聲,但他還是嘗試自己來,然而本來就行動不便,腳下踩著水一滑,重重一聲摔回了浴盆里。
林初夏聽到喊聲沒有猶豫就開始撞門,陳舊樣式的門閂被撞幾下就有所鬆動,沒用多久木門就發出了投降般的咯吱聲,她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上二樓的多米一起躍過了門框。「我來了。」她沒忘記回應。
然而她闖進去,朔寧卻說,「別來......」一邊橫著手臂遮住了臉,另一隻手則擋在胸前,一時不知道是應該擋胸還是擋住小腹。
狹小的室內擠滿氤氳的水汽,林初夏在一片朦朧中只看到一大片白得刺眼的皮膚,朔寧被夾著的腿高高翹起,搭在浴盆邊上,全身的皮膚又白又粉,像剛剝殼的荔枝肉,林初夏下意識順著他翹起的腿往下看去,蕩漾的水面下手掌沒有覆蓋全,沒有勃起的軟綿的性器露出一點邊緣,她立刻移開視線,卻又看到他胸前挺起的兩點。
「粉色的……」朔寧意識到她在說哪裡,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立馬雙手交叉將自己擋得更嚴實,他聲音顫顫的,臉頰通紅,「你在看哪裡。」
兩個人之間氣氛正曖昧,多米一個蹦跳打破了安靜,它小跳著,羊蹄在浴室濕漉漉的地面上一滑,險些劈了個大叉,林初夏只能先去扶小羊,再去扶朔寧,她將朔寧的身體扶正,換了一缸水,這次徹底拒絕他要自己洗澡的想法,靈機一動去把小板凳搬進來放到浴盆里,讓他就這樣坐著,朔寧還要努力爭取一下,卻被她拍了拍頭,就乖乖坐在了板凳上。
「別把我當小羊……」朔寧雖然這樣說著,卻忍不住眯了眯眼,像只很乖的小動物一樣,只轉著眼睛看著林初夏去拿洗髮水。
黑色的膏體一股藥味,朔寧動了動鼻子問:「這是添加了中藥材的嗎?」林初夏擠了一坨在浴球上打出泡泡,她平時洗頭髮沒有這麼講究,但下意識覺得朔寧會喜歡,她將泡沫揉進朔寧完全濕漉的頭髮上,還在發頂留了一坨,一邊輕柔地揉搓一邊回答:「嗯,用側柏葉、首烏、皂角、無患子自己熬的,劉黎說第一遍洗會有點乾澀,洗第二遍就好了。」
「還有第二遍!」現在他的皮膚都要熟了好不好,「那洗第二次我可以自己來……」
「乖乖啦。」林初夏用帶著泡沫的手指去戳了戳朔寧的下巴,哄小朋友的語氣。
她看出來了,與他富有強衝擊感的外表相比,朔寧的性格並不高冷,甚至有點可愛。
朔寧眨巴眨巴眼睛,頭頂一坨白色泡沫,把腦袋埋進水面下,只露出一對眼睛,氣鼓鼓地往外吐泡泡。
林初夏起身去拿東西,他就轉著眼睛盯著她的動作,沒想到她猝不及防一轉身,正好抓包他盯著自己看,朔寧尷尬地躲閃,下意識張開嘴想解釋,卻忘記自己正在水下潛著,於是噗噗嚕嚕被灌了一大口水。
是他自己的洗澡水也不可以!!
(六)打針
林初夏動作利落地收拾完浴室,朔寧這邊頭髮還沒吹完,她挑起一縷長長的黑髮,最外層的頭髮都還沒吹乾,「要不要給你拿更大一點的吹風機?」她有一台工業吹風機,給小羊吹毛的。
朔寧的頭髮長度落在腰以下,吹起來很費勁,在家裡有時候他自己聽著歌,得吹一個小時左右。姐姐偶爾叼著煙,半嫌棄半溺愛地調侃他要不要配個專職吹髮師,卻被朔寧拒絕了,遭遇了被欺負之後他一向不喜歡和人接觸,所以在發現自己並不排斥她的撫摸時,朔寧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他一開始聽到有更大的吹風機還開心了一下,結果林初夏領他下樓一看,朔寧有點惱,指著林初夏手裡的吸塵器同款灰色軟管,「這明明是給狗用的。」林初夏辯解:「不是,這隻給我的羊用過。」
「那也是給動物用的!」朔寧坐在一樓坪庭上,這是和內里房間相連的地方,只是拉開窗之後又延申出一塊平台,坐在這裡就能將院子的景致盡收眼底,林初夏聽到他的話也不惱,將吹風機開關一撥,吹風機嗡嗡直響,她轉了轉手,扁平的出風口就轉向自己,強勁的風力將她頭髮掀得四散,她笑眯眯地向朔寧晃了晃腦袋,「你看,也可以給我用啊。」然而下一秒就被嗆得咳嗽幾聲。
「咳咳咳...多米,都是你的毛!」多米躍動著自由的步伐,幾下穿過一樓客廳跳進院子,聳動著嘴就去追著吹風機吹出的風團咬,林初夏呸呸幾聲吐出被吹進嘴裡的羊毛絮,一手捂在多米的臉上一手關了吹風機,阻止小羊試圖單方面挑起的戰爭,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米很討厭吹風。」
「它叫多米?名字很可愛。」
「隔壁趙嬸家養的,還是好小一團的時候我就帶回來了。」林初夏回憶起多米的成長經歷,話就多了一些,「說起來和我帶你回來一樣,多米還是小小羊的時候就巴掌那麼大,也是我放竹簍里背回來的。」
多米從見到朔寧的第一眼起就表現出了過分的好奇心,它左右擺著小尾巴輕輕躍上坪庭,低著頸子往朔寧手心裡蹭,朔寧揉了揉它的腦袋,林初夏卻轉身過來趕它,「多米,不許上來,回後院去。」
「為什麼不許它進屋子?」朔寧抬起頭。他是坐在坪庭上的,林初夏拾級而上,站在他身前,她的身形就籠罩下來,她身上有股很清新沉靜的香氣,他抿著唇側了側頭,又忍不住偷偷看她。
林初夏去牽了插線板,索性插上吹風機就在這裡給朔寧吹頭髮,她指了指在地板上留下的歡快的蹄印,不用多餘解釋,朔寧就覺得頭皮一緊。
「不許吃人家的頭髮!!」林初夏無奈大喊。
已經到朔寧嘴邊的話語從可愛的小羊,變成了:「邪惡的小羊!」
好不容易把那縷被多米吃進去的頭髮搶奪出來,林初夏動作熟練地衝著羊屁股反手一巴掌,多米被打得咩咩叫,但是也不跑,知道自己做錯事,在前院找了個地方乖乖臥倒。挨打的小羊沒什麼反應,朔寧聽到那聲音卻被嚇得一聳,林初夏摸摸他的發頂,「又不打你,別怕。」
朔寧的頭髮太厚,林初夏只能分了一縷一縷的吹,乾枯的髮絲搭在朔寧眼前,他糾結了好久,還是忍不住悶悶出聲:「林初夏,有沒有護髮油。」
「有花生油、大豆油、菜籽油,就是沒有護髮油。」林初夏見他捏著一縷髮絲惆悵,壓低身體湊近仔細觀看,「明明很好看啊,又黑又有光澤。」他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點吧。
「才沒有......」
「肯定是這兩天營養不良,補回來就好了。」朔寧為了反駁認真地捉出一根頭髮的尾端,指著分叉展示給林初夏看,她啞然失笑:「你要是覺得看著不爽,把分叉的地方剪掉,或者乾脆剪短也可以。」
「不要不要不要。」朔寧可寶貝他的臉蛋和頭髮了,伸手就要把被林初夏捏在手裡的頭髮抽回來,林初夏覺得這人安靜的時候漂亮得像藝術品,動起來又很鮮活,忍不住逗他,果然朔寧像個撲逗貓棒的貓,撲來撲去的,然而最後抓住林初夏的手,碰到她有些粗糙的皮膚,臉卻紅了。
林初夏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安靜下來,再逗他他也悶悶地不說話,索性專注地給他吹頭。
他的髮絲間還有洗髮水的氣味,被風一烘,沉鬱的草藥香蓋在臉上,朔寧安靜地盯著眼前的地面,是柔軟而濕潤的土地,草籽落在這裡,會很快紮根破土。
保持沉默的兩人之間,只有吹風機嗡嗡作響。
「嗯......吹好了。」林初夏原本在用手掌托著朔寧的髮絲,他的頭髮毛茸茸的,吹到後面幾乎是一邊吹頭髮一邊趁機擼毛,朔寧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腦袋下意識跟著林初夏抬起的手掌走,被她撫摸很舒服,只覺得耳根痒痒的。
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之後朔寧尷尬地低下頭,林初夏挑起一縷髮絲從發簾下去看他,「是不是臉又紅了?」朔寧心虛地移開視線:「才沒有。」只是臉有點燙。
「對了,」林初夏突然想起來,「甘叔還開了幾瓶要打的藥,我問過他,說不用折騰非要去他那裡,我給你打就行。」
「打什麼針?」
林初夏轉過身來對他壞笑:「屁股針。」
「啊??」朔寧雙手交叉捂住自己,被林初夏提醒你捂錯地方了之後話都說不利索,「我......我我我不要......」
「怎麼老是說不要。」林初夏笑眯眯地看他在坪庭上亂動,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她按住朔寧被固定住的腿,「好啦逗你的,就吊幾瓶水,扎手背就行了。不過我給你打針可沒開玩笑。」
朔寧仰著頭看她,毛茸茸的睫毛抖了抖,「你還會給人打針嗎?」
林初夏抿著嘴眨巴眼,「我給豬啊牛啊都打過。」
朔寧迅速捕捉到重點:「可是你沒有給人打過針?」
「多米從小到大的針都是我打的。」林初夏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然而避重就輕被看穿,朔寧舉著手指大聲指責:「可是你就是沒有給人打過針——!」
(七)酸菜牛肉湯
經過幾天的休養,朔寧的腿好了大半,這天他照例睡眼朦朧地從地上爬起來,林初夏家小樓有兩層,一樓是廚房和客廳,起居室在二樓。林初夏想要留著奶奶的房間,只剩下一間雜物室還在收拾,所以這些天朔寧都睡在二樓的地板上,鋪了很厚的一層毛毯,被子也是紮實的棉花被,夜裡不覺得冷,熱烘烘的。
朔寧的眼睛還沒睜開,就輕車熟路地從樓梯踩下去,一樓廚房裡林初夏正在切菜,旁邊的灶台上燉著湯,咕嚕咕嚕聲混合著溫暖的水汽,像一道無形的絲線牽引著朔寧,他裹著林奶奶的碎花棉襖,往餐檯旁邊一靠,林初夏就頭也不回地扔了一塊糖過來。
「今天是桂花味的。」朔寧伸著腦袋張嘴將糖塊接到嘴裡,桂花糖的香氣沒有山林中漫天遍地的桂花香那麼富有侵略性。
那天林初夏摘了桂花回來就迅速摘凈洗干,鋪開晾乾之後就做了桂花蜜,加了白糖的水在小鍋里煮開,朔寧在旁邊加糖,林初夏嫌他加白糖加得扣扣嗖嗖,不停念著「加啊加啊繼續加啊」,朔寧抖抖勺子,語帶懷疑:「到底要加多少糖啊?糖吃得太多會加速皮膚衰老的。」林初夏被哽了一下,「可是不吃糖會不快樂的。」她用長勺在鍋里攪動,甜膩的糖水逐漸變得黏稠,表面泛起泡泡,再擠點檸檬汁,攪勻之後加入晾乾的桂花,淺黃的花粒滿滿鋪在鍋里,伴隨著攪拌顏色變深,直到變成鮮亮的金黃,馥郁的香氣在廚房瀰漫開。
摘桂花的時候覺得滿滿塞了一整個懷抱,熬出來的桂花蜜卻只有三瓶小玻璃罐,一瓶要給劉黎送去,一瓶暫時留著,桂花糖就用的另外一罐。
朔寧見林初夏轉身瞥他一眼,嘴角掛笑,忍不住問:「林初夏,你笑什麼?」
林初夏很誠實:「你剛剛用嘴接糖的樣子,好像多米。」她看了看朔寧身上的碎花襖子,他手長腿長,袖子長度不夠,他的手腕伸出來一截,露出白皙分明的腕骨,長相姝麗的男人被攏在淳樸的紅色花襖里,黑色的長髮亂蓬蓬地垂著,有點好笑,「下次在集市上給你買件新衣服。」
朔寧被她笑就忍不住臉紅,他不安地扯了扯袖子,發現衣料不夠掩護他的,只得垂著腦袋任由髮絲把臉埋起來,然而嘴上毫不客氣,「還有護髮油也要買......」
「好,都買都買。」穆莊人員固定,較為封閉,食物自給自足,但是日用品就要靠向外購買了,要麼自己到附近鎮中心的超市裡買,要麼等待兩個星期有一次的集市。
朔寧倚在桌子邊,歪著腦袋看向林初夏被水霧浸濕的側臉輪廓,「好香。」
「今天燉的是酸菜牛肉湯。」鍋里擠著絲絲縷縷的青黃色菜葉,棕褐色的牛肉塊藏著菜葉之間,湯色濃郁油亮,酸菜經發酵後柔和綿長的酸香在空氣中瀰漫。
林初夏將手裡的糙米飯糰成團放進飯盒,「酸菜是去年自己做的,不過快吃完了,冷一點再做一次。」
「今年我能和你一起做嗎?」
林初夏愣了愣,朔寧聲音輕,有點像沒睡醒下的囈語,然而她抬眼望去他又在盯著自己看,不像是她的幻聽。林初夏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只當是小少爺的一時興起。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兩個人關係突飛猛進,林初夏初見朔寧的時候就覺得他不是普通人,這幾天對他了解更多一些,更覺得這是個嬌貴少爺。從小到大她沒見過皮膚這麼嫩的人,給他打個針手背上就青了一片,慌得林初夏後面每次給他吊水都要塞個暖水袋墊著。朔寧又有一些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苛刻要求,雖然林初夏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頭髮留那麼長,每天要花將近一個小時打理,她有時候外出回來,看到對著鏡子認真梳理長發的朔寧,轉過身仰起臉沖她粲然一笑。
心動了,但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林初夏蓋上飯盒的蓋子,自己嘗過牛肉湯的鹹淡之後又舀了一勺送進朔寧的嘴巴里,朔寧呼了幾口氣,被燙得說不出話,還是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忘記你嘴巴也嫩。」林初夏道了聲抱歉就去查看朔寧的口腔,朔寧眼神躲閃,覺得自己嘴裡還嚼著東西不願意張嘴,沒想到林初夏直接把他嘴巴掰開了看,幸好沒有燙傷。
朔寧眼神暗了暗,他在她面前可在乎形象了,可是林初夏好像把他當小孩對待。
林初夏關了火,把保溫桶裝滿,這才跟朔寧說:「我今天中午不回來吃飯,中午自己把湯熱一下。」她想了想,把朔寧叫過來,「會開火嗎?把這裡按住了,輕輕往右扭。」然而朔寧注意力全在她臉上,他囫圇咽下牛肉塊,急急地問:「你要去哪兒?」
「今天和大家一起上山打板栗。」林初夏勾起笑:「到時候可以做栗子醬,你不是說早上也想吃麵包抹果醬嗎?」
「你記得啊......」朔寧沒想到她會把自己隨口說的話放在心上,還為了他專門上山去打板栗。然而林初夏更情緒高漲地接著話:「最主要的還是做一頓板栗燒雞,我做的板栗燒雞能把你香摔了。多餘的栗子給你熬醬。」
原來不是專門為了他......朔寧盯著自己腳上蹬的粉紅拖鞋,悶悶地說:「我也要去。」
「什麼?」林初夏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八)那就抓緊我吧
「小心!」
朔寧踩在一塊長著青苔的石頭上,腳下一滑,就在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林初夏的手臂已經伸了過來,牢牢地托住他的腰。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朔寧呆呆地看向林初夏的臉,她貼近時他一聳,卻又不想後退,乖乖地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腰。
本應該充滿粉紅泡泡的一幕落在其他同行上山的人眼裡,卻連起鬨的心情都磨沒了。
同樣在隊尾的甘辰咬了咬牙,長腿一邁幾步跨到二人面前,一邊撥開林初夏環在朔寧腰間的手臂,一邊轉過頭衝著朔寧,皮笑肉不笑地低語:「被抱夠了沒??」朔寧被他說中心事,臉一紅,目光閃了閃,下意識將自己攏進外套里。
為了方便幹活,他的長髮打了幾個辮子扎了起來,低低地垂在身後,烏黑柔順的髮絲捧著一張白皙的臉蛋,墨染的線條勾勒出纖細濃密的睫毛,睫毛細細顫動,無辜又可憐。
狐媚。甘辰暗罵。他擋在朔寧和林初夏之間,扭臉對朔寧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兄弟,上山路上你都不小心滑了五六七八次了,給小夏訓練的現在閉著眼睛都能撈你。」他故作體貼地摟住了朔寧的肩膀,提高音量:「跟緊我兄弟,肯定不讓你摔了滑了。」
朔寧彆扭地轉了轉肩膀,被他用力按著,一時掙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初夏沖他倆笑了笑,先往前走去。
他叫她:小夏。
朔寧把那兩個字咬來咬去,心也揪起來。他們兩個真是親密啊。也是,林初夏說她一直生活在這片村莊裡,那他們算是......青梅竹馬嗎?
那他呢?
朔寧被這股莫名的酸澀嚇了一跳,然而思緒亂糟糟的,忍不住比較起他和林初夏之間的關係。
結果發現自己完敗。
目光下意識追隨林初夏的背影,她將頭髮攏起來扎了個高馬尾,辮子隨著她的腳步利落地甩出殘影。
「林初夏。」呼喊的動作竟然先于思考,然而在他喊出聲之前林初夏就似有所感,先向他看過來,聽到他叫自己,問:「朔寧,喊我幹什麼?」
就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想法當然更無法對林初夏說出口,朔寧只是呆呆地望向她,沒發覺自己鼓著臉的樣子像只氣哄哄的兔子。
林初夏幾步躍回朔寧面前,送上自己的袖子,「你拽著我吧,早晨本來就露水重,路滑不好走。」又在甘辰的手臂上拍拍擰擰,「好了好了,我會照顧他的。」
正愁沒有八卦話題,有人問:「初夏,這就是你從山上撿回來的男人?」穆莊消息互通快得很,後山上出現白毛怪的連環新聞就是林家小孩兒把男人撿回去了。
何嬸特地擠到林初夏身邊,擠眉弄眼地調侃:「我說吧。果然長得俊。」與其說英俊,不如說漂亮。
她自以為的小聲密謀一字不漏落在在場所有人耳朵里。
甘辰哼了一聲,「是嗎?」不屑的目光在朔寧露出的鎖骨和纖細的手臂上打量幾圈,「就是乾乾瘦瘦的,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同行村民隨聲附和:「是啊是啊。」「上個山我都爬這孩子扭到腳。」「這不是一路腳滑了好幾次了。」
朔寧鼓著臉狠狠收緊拳頭,然而只是讓手背上的青筋更明顯了,他下意識看向林初夏,誰知道林初夏嘴角掛著笑回應:「確實很瘦,也不太會幹活。」
朔寧:???
不願意承認他眼角都濕了,朔寧默默放開攥在手裡的林初夏的衣角。他正生著悶氣,就聽到林初夏補充道:「所以我正在努力養肥他呢。」朔寧呆愣愣地抬起頭,就見林初夏再次向他伸出手臂,這次乾脆握住他的手掌,她戳肥皂水泡泡一樣戳了戳朔寧鼓起的臉頰,「你生氣啦?」
「才沒有。」卻悄悄把她的手抓緊了一點。朔寧想了半天終於想到可以反駁的話:「有的時候我骨頭縫會痛,我還會長結實的。」林初夏語帶憐惜地回答他:「說不定是缺鈣呢。以後你每天都得喝兩大碗大骨頭湯。」
「骨頭湯才不會補鈣呢!全都是脂肪!」
一直暗暗關注著兩人互動的甘辰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朔寧被林初夏牽著走,一直埋著腦袋注視兩人手掌相握的地方,耳根發燙。
被林初夏回頭瞄他一眼,朔寧自亂陣腳眼睛亂眨,裝作在看風景胡亂轉著腦袋。
發現眼前是一片濃郁的蒼翠。
繪畫是朔寧為數不多的興趣愛好,他的畫室就在花園上方,每次在畫架前一坐就是一天,有時畫從窗框里看到的風景,有時候隨便塗塗畫畫。他們越往山上走,周圍的溫度就越低,樹木掩映下涼幽幽的,很舒服。現在身邊是連片的高大喬木,涼風拂動林木沙沙作響,他的手指動了動,下意識就想找畫筆畫紙。
當然也是沒有。
林初夏家好像沒有空房間可以專門給他當作畫室了......
林初夏一個響指將朔寧的思緒拉回眼前,她指著周圍的喬木,「喏,這都是板栗樹。」
畫畫的事情先放一下。
「板栗怎麼會長在樹上呢??」
(九)打板栗 1
雙親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朔寧的姐姐都忙碌於家族紛爭,姐姐的事業心很強,沒有多餘的時間過分強調生活品質,那段時間裡一直以各種各樣的加工品度日。她一天忙到晚,早餐時間是姐弟二人為數不多可以坐在一起閒聊的時光。
還在讀小學的朔寧默默一個人取好牛奶,等到熱烘烘的吐司跳出來才會去叫姐姐用餐。在商業評論的背景聲,或者乾脆是晨會作為背景樂,短胳膊短腿的朔寧在長長的餐桌附近忙上忙下。栗子醬是某段時間姐姐的取向,姐姐每次開瓶蓋都是用刀子撬開,朔寧有一次學她弄傷了手,姐姐就不許他這樣用刀,後來他學會了將罐子反過來磕磕碰碰,就能輕鬆扭開。用餐刀挖出一小團焦糖色的栗子醬,在被烘烤到焦脆的吐司片上抹開,吐司的熱氣將栗子醬的香甜烘開,濃醇的小麥香和甜香混合在一起,變成朔寧的記憶底色。
只吃過栗子醬的朔寧完全沒想到栗子是長在樹上的。他高高仰起頭,略帶質疑:「栗子不是這個顏色的。」他以為林初夏誤會他沒見過完整板栗,又補充一句:「我知道整顆栗子長什麼樣,板栗仁被包在硬殼裡。」
林初夏笑了笑,沒有反駁他,只是隨意地在地上一踩,「你說的是不是這個?」鬆軟的土地上鋪著草葉,小團小團的東西四散著,綠色的果殼外面包裹著毛刺,她用腳一撥,果殼就順著中間的裂縫綻開,露出了裡面棕色的板栗。
朔寧一愣,蹲下去想去看清楚點。
「最開始能想到吃栗子的人還真是有毅力,明明努力用這麼有攻擊性的外殼偽裝自己了。」
朔寧的話引來周圍人哈哈大笑,甘辰輕輕撞了撞林初夏的肩膀,揶揄道:「你這是撿了個少爺回來。」
林初夏白他一眼,甘辰是甘伯山的兒子,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林初夏小時候受傷十次有八次是因為和甘辰玩得太瘋。
她讓甘辰回去問問甘叔有沒有祛疤的藥,朔寧特別在意他腿上的傷疤。「他說他是什麼......疤痕體質?」林初夏不記得朔寧是不是這麼跟她說的,甘辰聽到她的話更加恨鐵不成鋼,「真搞不懂你留這麼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小少爺在家裡幹什麼。」他忍不住多想:「你別告訴我前段時間都是你照顧他。」
林初夏無語:「不然還能有誰?我們家的鬼嗎?」說完在嘴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她對於鬼怪之類的東西還是有點害怕的。
「他可是個來路不明的奇怪男人,你怎麼能放心和他獨處一室?要是他想對你做什麼的話......」
「......那他就會像這根樹枝一樣。」林初夏從地上撿了個根甘辰手臂那麼粗的木棍,握住棍子兩端壓在自己的腿上向下一用力!伴隨著木頭纖維被撕裂開的聲音,棍子在林初夏手裡被掰成了兩段。林初夏露出個爽快的笑容:「朔寧的手臂比這根棍子脆弱得多,不用擔心我。」她看著默不作聲的甘辰,突然明白為什麼他話里話外都和朔寧不對付:「......下周來我家喝桂花酒吧。」
甘辰心思被戳破,麥色的臉蛋陡然漲得通紅,他瞥了一眼正專心埋頭踩栗子的朔寧,竟然有種奇怪的心虛感,「他不是還在你家?」
「那又怎麼了。」林初夏的眼睛轉了轉,笑容依然爽朗,「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沒意識到兩個人的對話多少有點奇怪。
林初夏交代朔寧,等會打板栗的時候一定要躲得遠遠的,「砰——你就要被被紮成刺蝟了。」她這樣嚇唬他。朔寧條件反射地捂住臉,臉蛋絕對不能被扎。林初夏因為他的配合樂得身體抖了抖,她讓朔寧自己找個角落玩,她則和甘辰一起去和別的村民打板栗。
樹上一枝一枝的綠毛球,要用兩米多長的竹篙去打,林初夏見朔寧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朝這邊望過來,像放學之後沒人接的小孩兒,不由想起自己上小學的時候也這樣,她一開始還會期待有人來接她,後面知道了就算蹲一晚上也不會有人來,漸漸學會一個人從鎮上走回村裡,想到走在路上看到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被拉長,她不由朝朔寧伸出手:「要不要過來一起?」
朔寧就等著她這句話呢,猛地站起身還有點頭暈目眩,邁動著軟綿綿的腿就朝她跑了過去,當然他站起身後因為頭暈而身體晃了晃的動作在甘辰眼裡依然是「狐媚」。林初夏將自己腦袋上的草帽摘下來按在了朔寧頭上,又遞給他一桿竹篙,她給朔寧演示,瞄準樹上的板栗球,手腕一甩,就聽到綠毛球撲簌簌地往下掉。
朔寧直呼新奇,跟著揮動手臂,然而用力不對,竹篙從瞄準的栗子球叢拂過,就是打不下來,手臂還酸疼無比。林初夏於是貼近他,從他背後伸出手,有些粗糙的手掌覆蓋在朔寧的手背上,說話間氣息從他的耳廓拂過:「要用手腕發力別用手臂,看準那裡,用巧勁一甩一勾——喏,下來啦。」
甘辰哼了一聲:那小子被你貼著早就面紅耳赤了,傻乎乎的樣子大概是什麼都沒學會了。他一把搶過竹篙,笑嘻嘻地沖林初夏表示:「你干你的,我來教他。」
(十)打板栗 2
被甘辰教了半小時,朔寧得出結論:這個人,非常陰險。
林初夏教朔寧打板栗跟帶小孩兒似的,很細心地捏住他的手腕帶著他感受怎樣是手腕發力,而甘辰就沒什麼耐心,按住朔寧看他費勁地打了幾次,也不說話,就哧哧地笑,朔寧氣得臉頰漲紅,兩人沉默地對視一陣,他看懂對方眼底來勢洶洶的不善,偏偏這時林初夏望了一眼他面前沒什麼收穫的地面,沖他擺擺手:「體驗好了?要不休息一會等著撿栗子?」
撿栗子用的是人小腿那麼長的火鉗,林初夏把火鉗遞給朔寧,火鉗的兩隻鉗臂重且長,手柄是兩個小小的半圓形,並不貼合他的手。朔寧勉強握住火鉗,動了動手指,手腕酸痛還使不上力,林初夏指著地上的板栗球,「你多用用熟練了就好了,等會我們打完你再過去,用鉗子夾起來。」她不放心地再次強調:「一定等打完了再過去哦?不然會扎到你的。」
卻發現朔寧垂著頭,垂下的頭髮把臉遮住了,林初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隱隱約約看他翹著嘴,不曉得在想什麼。
她正要細問,卻聽到甘辰喊她去幫忙,於是先揉了揉朔寧的腦袋,起身去幫著打板栗。
感覺到有人的手伸過來,朔寧下意識縮了縮腦袋,林初夏的動作頓住了,他可能覺得這樣有點冒犯,於是想要抽回手,卻覺得手腕一緊,是被朔寧握住了。朔寧沒有抬眼看她,埋著腦袋僵硬地在林初夏手心裡蹭了蹭,耳朵通紅,聲音悶悶:「不許走。」
這時甘辰又扯著嗓子吼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引來林初夏一個白眼,她沒聽清朔寧的話,轉而幾個快步走到甘辰身旁,「我又不聾,吼什麼?」
甘辰手腕一轉,用從地上撿到的樹枝抽了她一下。
林初夏深吸一口氣,反手一掏就是反擊,周圍人早就看慣了他們倆的打打鬧鬧,讓他們玩鬧的時候也別忘了幹活。林初夏和甘辰同時抬頭大喊「知道了!」,不約而同間完全一致的動作,引得站在朔寧旁邊的叔叔感嘆了一聲年輕真好, 他動了動耳朵,有個嬸嬸說他們有夫妻相的話語吹到耳朵里,朔寧鼻子一酸,鼻腔逸出一聲輕哼。
「敢打我,你完蛋了!」
「從小到大就只會說這句話啊,完全是紙糊的威脅話嘛。那看你打不打得中咯~」
「甘辰!!!」
「碰」一聲,朔寧的手一脫力,板栗球從火鉗的鉗臂前端掉落,砸到鬆軟的地面上往前滾了幾圈,朔寧本來就煩躁,捏緊並不合手的手柄就跟撿栗子較上了勁,板栗球往前滾動,他就上前幾步去撿,頗有重量的鉗口被他錯位地捏在一起,對準一顆板栗球,彎腰,伸出手臂,夾!
突然冒出來的討厭的傢伙!夾!
把栗子球當作某個人的指代,朔寧一下子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夾起板栗渾身是力氣了。只是他只顧著彎腰埋頭撿,沒注意到自己一點一點向前邁著步子。
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你們別打了!!朔寧跑啊!」
真奇怪,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是小學的運動會上,同班同學對著在起跑線上止步不前的朔寧也這樣喊著,可是任由他們怎樣激動不耐,朔寧的步子就是不邁出去。
然而聽到林初夏的喊聲,朔寧的腳下意識就動了起來。
真奇怪,她的聲音比發令槍還有用。
真奇怪,他現在還有空思考這種問題。
頭上被大片陰影籠罩,後背上傳來一陣陣麻麻的疼痛,朔寧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朔寧對眼前陌生的景象分析了幾秒鐘。
「你醒啦?」
林初夏的聲音從他的背上傳過來,朔寧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什麼姿勢,慌亂地掙紮起來:「我怎麼會趴你腿上……!」
沒想到他醒了這麼不聽話,林初夏兩腿一夾,收緊手臂箍緊他的脖子,不許他動:「我在給你挑背上的刺呢,不許亂動。」
「那也沒必要這樣……」他的胸背緊貼著林初夏微敞的大腿,後背上遲鈍地傳來被觸碰的感覺。是是是是是她的手!
他後背還是光溜溜的!
林初夏手裡捏著平頭鑷子,勾著頸子細細察看,朔寧在打板栗的時候走神,在栗子球落下的地方被砸了一片,還好只是扎到了後背,把背上的毛刺取出來就好,她揮動著鑷子掠過眼前白皙細膩的皮膚,「你背上的皮膚也好細啊。」
「是,是嗎?」朔寧還沒來得及臉紅,就感覺到背上一疼,他嗓子微啞,「你騙我,你跟我搭話就是為了拔刺。」
「拔刺是要做的,誇你也是真心的。」林初夏的手掌按在朔寧的背上,她的指腹粗糙而溫暖,朔寧身體放鬆下來,乖乖地等她拔刺,一邊玩自己的頭髮一邊意識到:「我們回來啦?這次又是你背我回來的嗎?」
「我倒是沒費什麼力氣啦。」
還來不及害羞,旁邊一道聲音冷酷地戳破了他的粉紅泡泡。
「不好意思,這次是我把你背回來的。」朔寧抬頭望去,就見甘辰居高臨下,在林初夏看不見的角度翻了他一個白眼。
(十一)做家務的男人最帥啦
板栗球被撿起來丟進背簍,然後再用腳踩開,撥出裡面的棕殼板栗,在板栗殼上劃個口子,再用水煮一下,板栗的硬殼就會很好剝。
甘辰抓著一把剝好的栗子,喂給林初夏一顆,林初夏不假思索用嘴接了,飽滿的板栗肉生吃甘甜,濃郁細膩的香氣在口腔里擴散開,「很甜,好吃誒,朔寧你要不要嘗嘗?」朔寧趴在她的腿上,他在想她兩隻手都按在自己的後背,是怎麼吃到甘辰遞過去的栗子的。
一想到林初夏是吃掉了甘辰親手喂過去的栗子,朔寧就氣得眼睛都紅了,恰巧這時林初夏正在埋頭挑他扎進他背上的毛刺,聽他含含糊糊地嘟噥幾聲,以為是弄疼了他,出聲詢問朔寧卻作勢要翻身,林初夏連忙伸出手一把捂在他臉上,「別亂翻身,你背上刺還沒挑完呢,是想當個仙人掌嗎?」
朔寧沒聽清她的話,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太吵了。
林初夏的手心,好溫暖。
明明沒見過她塗護手霜的,她的掌心卻有種細膩的淡香,此時覆蓋在他的口鼻之上......
朔寧耳朵根又紅了。
板栗球的毛刺的很細,林初夏要眯著眼睛看準才下手,用鑷子尖夾住毛刺的根部,捏緊鑷子向上一挑,朔寧就像被刺了一下,感受著短暫並不尖銳的疼痛,只是被扎的地方太多,後背一片火辣辣的。朔寧倒不覺得什麼,他很能忍疼,只是一旁站著的甘辰讓他看不順眼,尤其是甘辰有意提起去年他是和林初夏一起熬的栗子醬,朔寧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終於等到林初夏說了一聲可以了,朔寧忙不迭扭了幾下,從她腿上翻了下來。
至於板栗,全丟進砂鍋里燉成了板栗雞湯,都進朔寧的肚子裡去。
這天一早朔寧就覺得天氣悶悶的,他走下一樓,昏沉的天空里壓著厚重的雲塊,雲層與天空交際處暈開深灰一片。
林初夏穿著襯衫短褲在廚房裡煎雞蛋,朔寧自覺去她身邊打下手,卻見今天的桌台上沒有擺豆漿,擺著幾盅小杯子,裡面裝著清甜的微濁液體。
「那是桂花酒,給你沖的小米糊糊在旁邊。」
朔寧鼓起臉,氣憤道:「我不要喝小米糊糊。」
「你喝了會醉的。」林初夏在他薄薄的臉皮上捻了捻,「一看就是臉皮薄容易上臉,一下子就暈乎乎的類型。」
「你這是偏見!歧視!」
「歧視是什麼意思,俺是鄉里人聽不懂。」
「林!初!夏!」
朔寧在穆莊的生活很快活,每天跟著林初夏出去,沿著土路一邊遛羊一邊蹦啊跳啊,像個在穆莊裡長大的小孩兒。
林初夏把他介紹給穆莊裡的各戶人家,劉黎初見他也驚訝於傳聞和實際差別太大,埋在林初夏肩膀上在她耳邊感嘆他好漂亮。
讓她意外的是朔寧的動物緣很好,兩人在路上走著走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就跟上一串雞鴨鵝狗,甘辰家院子裡名為壯壯的大黃狗警惕心一向很強,第一次碰到朔寧的時候居然乖得很,甘辰只恨鐵不成鋼,在壯壯屁股上擂了一腳。
朔寧看到這一幕,正攥著林初夏的衣角傻樂呢,沒想到這天晚上就被甘辰狠狠反將一軍。
下午兩個人去幫趙嬸曬柿子,挺起腰捏捏等待風乾的柿子包,又要彎腰去撣黃豆,半天下來腰背都感覺不像自己的了,晚上在趙嬸家吃飯的時候朔寧也顧不得什麼身材管理,只埋頭扒飯,回到家才苦惱地捏著肚子哀嚎,「我晚上吃了那麼多!!」
偏偏林初夏還要笑他:「多嗎?三碗大米飯怎麼就多了?你把鍋底吃那麼乾淨,晚上趙嬸都不用刷鍋的。」
朔寧哼哼了幾聲,拎起拖把就開始拖地。
如果以前有人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朔寧少爺說他會家務運動,他絕對是不信的。然而現在已經能熟練地一拍林初夏的膝蓋,「抬腿,我要拖客廳了。」
(十二)不速之客
林初夏樂得有人幫忙打掃,索性抬起腿整個人窩進沙發里,朔寧從沙發前拖過的時候注意到林初夏手上拿著的雜誌,她正攤開仔細欣賞的那一頁色彩明快鮮艷,更重要的是......
「你喜歡這個人的畫啊?」
林初夏抬起頭,大方地將那橫跨兩頁的畫作展示給朔寧:「是啊,是不是很好看?這是S所有作品裡我最喜歡的,不過好久都沒有在雜誌上看到ta的畫了。」她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卻發現朔寧臉色詭異,努力壓抑著表情,眉毛卻克制不住地高高挑起,眼角顫動,兩頰肌肉微抖,明明是開心的不得了的樣子。
她向朔寧投去懷疑的目光,「你怎麼那麼開心?」
「沒有......哪裡開心了.....嘿嘿......」朔寧哼著小曲一晃一晃地回去洗拖把,一時沒注意腳下還差點被布條絆了一跤,即使這樣仍然情緒不減,美滋滋地拍了拍褲腳,仍然蹦著跳著離開。
林初夏左思右想沒想明白他高興的原因,愣愣地合上雜誌,喃喃道:「甘伯也沒說撞到腦子啊...?要不改天還是去鎮里做個檢查......」
朔寧還沉浸在單純的欣喜,並不知道林初夏懷疑他腦子有點壞了的猜想,這份歡快一直持續到了睡覺時間,他正要將墊在地上的棉被展開鋪上,卻被林初夏叫住了。
林初夏剛從浴室出來,半乾的頭髮懶懶披散在臉側和肩膀上,她今天沒有穿平時那件寬鬆的t恤睡衣,而是貼身穿著件灰色弔帶和短褲,隨便披了件襯衫外套,露出肩頸處大片濕潤的皮膚,林初夏不喜歡把頭髮完全吹乾,總是吹到半乾等待頭髮自然風乾,有水珠從她的發梢滲出來,順著漂亮的頸線砸到頸窩,她站在朔寧面前,朔寧呼吸沉沉,都不敢看她。
「房間收拾好了,從今天開始可以去房間裡睡了。」閒置的雜物間裡東西並不多,將物品賣的賣、扔的扔、剩下的藏進柜子里,總算徹底打掃一遍可以讓朔寧入住。林初夏估計了下時間,對垂著腦袋的朔寧交代:「還有,等會會有人來找我,你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好嗎?」她伸出小指,還沒等朔寧反應就去牽他的手,兩人小指交纏拉勾,「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當然沒有辦法就這麼一無所知地睡著。
朔寧躺在柔軟的棉被裡,數著天花板上細細的裂紋,「一......二......」什麼朋友是他不可以見的?
「三......」明明這幾天都已經帶他把村子裡走了個遍!只要是見到他的人哪個不是笑眯眯的!
「四......」而且為什麼大晚上不睡覺要來家裡玩呢?
有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的!難道那個人很討厭他?等等......這個村子裡看不慣他的只有一個——
「是甘辰!」朔寧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顧不上骨頭因為突然的大動作咯吱咯吱響,他跳下床,卻在門前猶豫起來,垂眸望向自己搭在門把手上的手掌,「林初夏和我拉過勾的。」明明輕輕一扭就可以打開的門,卻在此時變成沉重不可摧的阻礙。
朔寧深呼吸幾下,他的小指上還有林初夏手指的溫度呢,也許甘辰只是來家裡做客,搞什麼啊沒邊界的傢伙大晚上來,或許也可能是來取東西。
對啊,可能只是來拿東西的。
朔寧這樣自我安慰著,將耳朵貼上了門板。
「我只是睡不著而已。」為了打發時間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也可以理解吧。
只是亂糟糟的思緒在大腦中胡亂衝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式門隔音不好,門外的聲響都清晰地傳入朔寧的耳朵。林初夏從房間裡出來,緩步踩在走廊上,一步一步下了樓梯,面向院子的推拉門被拉開,有個人在林初夏的暗許下進入了一樓......
腦袋有些暈,朔寧貼著門板蹲了下來,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際,終於聽到了樓下傳來一陣凌亂的聲響,一下子滿血復活的朔寧立刻爬起來,打開門就往樓下沖。
速度太快加上蹲久了手腳無力,朔寧幾乎是半滾下樓梯,他喊著林初夏的名字從最後幾階樓梯摔了下去,腳踝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然而朔寧還是執著地盯著廚房裡兩抹交迭在一起的身影看去:「林初夏?出什麼事了??」
(十三)喝酒
林初夏一邊拉開推拉門,一邊嘟噥著:「假模假樣地敲什麼門啊......」門後出現的身影是提著一串柿餅的甘辰,「這不是你邀請的我嗎?」他沒把柿餅串給林初夏,而是遞給她一隻小盒子,林初夏不忘調侃他:「我邀請的客人可不會從後院翻進來。」
她打開那隻小盒子,訝異出聲:「買給我的?」一個毛茸茸的兔子掛件,垂耳大眼,抓著根胡蘿蔔。
甘辰嗯了一聲,剛緊緊攥著盒子的手插進了兜里,他微微低頭,濕潤的洗髮水的香氣從林初夏的發頂傳來,他見林初夏擺弄那個掛件半天也不說話,忍不住追問:「你喜歡嗎?」
「可愛。」林初夏撥弄了一下兔子軟軟的耳朵,甘辰向前走了一步,她能感受到頭頂他的呼吸聲,於是她抬起頭,將掛件舉到甘辰的臉前,又說了聲:「可愛」,不知道是在說掛件還是在說他。
甘辰呼吸一窒,像被一根看不到的線牽引著向林初夏靠近,他緊盯著林初夏的反應,灼熱的吻從額頭向下蔓延,他輕咬住林初夏的耳垂,吸吮、齧咬,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耳根湧上來,林初夏仰著腦袋回應他,兩人呼吸勾纏著貼近,就在甘辰想要吻上林初夏的嘴唇時,卻被她抬手一擋。
甘辰臉上是極度的不滿與疑惑,他眸色沉沉,欲求不滿的情緒在冒泡,「怎麼了?」
「我是請你來喝酒的。」林初夏狀似一本正經。
朔寧聽到的那陣聲響,是甘辰將林初夏抱上廚房的料理台時,林初夏將台面的瓶瓶罐罐掃下去發出的。
一隻杯子沉默地滾動至摔下來的朔寧面前,他撿起那隻杯子,杯壁上掛著的晶瑩水珠還在散發著甜蜜的酒香。
在聽到有奔跑聲響起的一瞬間,甘辰就意識到了是誰發出的動靜。感覺到胸前的柔軟肌膚被狠狠咬了一口,林初夏差點擠出眼淚,直接往甘辰手臂上砸了一拳,「你發什麼瘋??」
甘辰不答,只是在幫她攏外套的時候幽怨地看了她幾眼,他先幫她整理好衣服,才拿開林初夏仍在他腹肌上揩油的手,隨意扯了扯T恤下擺,也沒管褲子還鼓著包,就要去和朔寧交涉。
「還是我去說吧,你要是發起瘋把朔寧打了怎麼辦。」林初夏放下勾在甘辰腰間的腿,將他推開,輕巧地從料理台躍下,她緩步來到朔寧面前,朔寧還在地板上坐著,林初夏彎腰就要來拉他,「不是跟你說了在房間裡乖乖呆著嗎?」
「我很乖。」朔寧抓緊林初夏的手不放,也不借她的力起身,仍在地上坐著,「我就是聽到劈里啪啦的響,我擔心你。林初夏,你讓他走好不好?」他抬起臉祈求。
此時只有廚房裡亮著燈,借著若有若無的昏黃燈光,林初夏恍惚間都要覺得是聊齋志異里的艷麗精怪跑出來了,她也沒強迫他站起來,只是將他蓬鬆凌亂的黑髮整理了一下,林初夏一向不拒絕朔寧的要求,其實讓甘辰走也沒什麼,她都怕剛才突然冒出個人把甘辰嚇萎了,只是......「朔寧,你在用什麼身份要求我?」
在朔寧呆愣的注視里,林初夏不耐地甩了甩頭髮,剛被甘辰含在嘴裡的乳粒仍在微凸狀態,將弔帶頂出兩個明顯的凸點,她指著那裡對朔寧說:「看到了嗎?你知道我和他正在做什麼的,我也有反應了,你打斷我們兩個,很不禮貌。」
「我們有需要的時候就找對方解決,我不覺得我們兩個的性行為會對別人有什麼危害,你不是我的丈夫,也不是我的男友,只是我撿回來的一個漂亮的男人,你沒有任何立場讓他走。」
雖然林初夏殘存著情事被打斷的惱意,但是她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語氣仍然像之前每一次和朔寧說話一樣,語氣柔和而堅定,可就是這樣的平靜讓朔寧更加混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茫然地只抓住幾個關鍵詞。
林初夏為什麼要說她和那個男的是「我們」?
我只是她隨手撿回來的人。
林初夏讓那個男人幫她解決需求,她對他有反應?她喜歡他?
那我呢?那朔寧是什麼呢?
哦,朔寧只是被撿回來的傢伙。
朔寧眼前濕漉漉一片,他不敢抓林初夏的手了,只把她的一根手指握在手心,另一隻手指著自己的腳,「我剛才,剛才好像摔到了腳,我好痛。」對不起,是騙林初夏的,他現在只感覺得到心痛。
「......」林初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盯著朔寧半晌,知道他大概沒聽進自己講的話,但是對著這張有如藝術品的臉蛋也實在不忍心說出更過分的重話。
她終於做了決定。
林初夏揩去朔寧眼角的眼淚,笑了笑:「朔寧,你現在的姿勢好像一條美人魚。」
(十四)桂花酒
「不好意思了,今天明明是我叫你來的。」
是從前門送甘辰出去的,甘辰搖搖頭,眼底滿是不讚許,「我沒什麼,但是小夏,你對那傢伙會不會太縱容了。」你把他當成什麼人了?
他見林初夏眉頭已經鎖了起來,知道她不喜歡自己說教,默默咽下後面那句問話,「我知道你是很獨立的女孩子,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得很好,總之,有什麼事記得叫我。」
林初夏原本因為他有些嚴肅的語氣而煩躁不安,聽到他這句話放鬆了下來,她打了個輕快的響指,知道他在說小時候的約定,「打個響指,你就會出現對吧?」「知道就好。」甘辰將她發頂揉亂,被林初夏一腳踹出了前門。
甘辰還要調侃她,卻聽到一聲連著一聲的呼喊從房子裡傳來,「林初夏......」「林初夏......」「林初夏我好痛——」是朔寧在客廳里淒悽慘慘地喊叫。
一聲又一聲,像被迫離開母獸的幼崽叫得好不可憐,這下甘辰都另眼相看,建議道:「要不帶那小子去給我爸看一下,別真是把腿摔斷了。」
林初夏挑了挑眉,「你真信了?」她知道甘辰會記得把院門帶上,告別的話也沒多說,只是向他擺了擺手,轉身將門甩上,一邊回應著朔寧的喊聲:「我聽到了,我來了我來了,不要叫了好嗎?」
她有點不放心,在朔寧細細的驚呼聲里抓住了他的腳踝,確認過骨頭沒斷沒移位,只是有點紅腫,不顧朔寧的掙扎一把將人橫扛在肩上,向樓上走去。
林初夏把人放回床上,「他走了,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你可以安心地睡覺了。」朔寧仍處於驚疑不安,抓住她的手腕,「那你現在去哪?」真好,她沒有甩開他。
「我?」林初夏笑了笑,桂花酒帶來的醉意遲鈍地湧上來,她舔了舔嘴唇,回味著酒釀馥郁的甜香,「我下樓再喝幾杯就回去睡了。」
一個人呆在廚房裡的時候,腦子裡的聲音會變得十分清晰。
甘辰的話、朔寧的話,乃至於她自己說過的話在耳朵里反覆迴響。
其實林初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看待朔寧的。
他像一隻惹人憐愛的、可愛可憐的小動物,皮膚那麼細,稍微撞到哪裡就留下一道紅痕,骨頭也纖細,不小心就會折斷,這樣既漂亮又不會對她造成傷害的人,她和他同住也沒有什麼不開心,相反,看到朔寧對她生活了這麼久的地方產生好奇,沉浸在每一件她本來習以為常的事情里,她的心怎麼會跳得那麼快。
林初夏倚在櫥柜上,灌下一大口桂花酒,她抬起手腕,借著手提燈的光線茫然地注視著手腕上的血管。將手指按上去,全身的血液都在無聲地、奔騰著流動。
手提燈的電力不足,林初夏倒空瓶子裡最後一滴酒,一手捏著杯子,一手拎著將熄未熄的手提燈向樓上走去。
剛上二樓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林初夏冷靜地止住步子,伸出提燈向前照去。
「......朔寧?你躺這兒幹嘛?」
明明手裡的光源近乎熄滅,朔寧的雙眼在夜裡卻亮得發燙,那細微的光點落在他的眼裡,就像是火星落在油上,眼瞳頃刻間被點燃,朔寧跪在皺巴巴的被子上,仰著臉向林初夏看去:「我不要睡在房間裡,我以後還是睡在這兒。」
又是這種,可憐的神態。
林初夏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被氣笑:「什麼意思?睡在這裡,就像守衛房子的小狗一樣,這樣甘辰就不會來了是嗎?」她向前幾步,迫近到膝蓋抵在他的肩膀上,「可惜就算這樣,我想要他的時候他還是會來。還是說,你喜歡在這裡偷窺?」
酒氣上涌,將她的神經烘得漲漲的,殘餘的情慾再次翻湧起來,她假意向下掃去,煞有介事地瞎說:「從這裡能看到我和甘辰是怎麼做的嗎?要不要我告訴你?他把我抱到廚房的料理台上,我喜歡用腿纏住他的腰,他是從這裡開始親的......」她的手指從自己的額頭開始點起,順著高挺的鼻樑滑下,然而從嘴唇划過的時候聽到了朔寧崩潰的嗚咽聲。
林初夏低頭看去,朔寧胡亂抓著地上的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顆大顆的眼淚迅速湧出,在漂亮的臉蛋上結成一串又一串晶瑩的珠鏈,可是即使是這樣,朔寧仍固執地仰著頭,淚眼朦朧地盯著林初夏看,細嫩白皙的臉蛋上紅成一片,林初夏的一條腿已經貼在他身側了,她想要收回腿,卻被朔寧察覺意圖,他先一步抱住了她的腿。
這時手提燈因為電力不足,熄滅了。
在黑暗裡朔寧的委屈來得更加洶湧,他急急喘了幾聲,帶著泣音的話音斷斷續續:「不...不要找他,你想...想...要的話,用...用我吧......」
手提燈的光源消失後,林初夏只能借著月光勉強看到他晦暗的臉龐,她反手扔了小燈,俯身捏住朔寧濕漉漉的下巴。
裝滿桂花酒的杯子撞到朔寧的嘴唇上,朔寧聽到林初夏在黑夜中問他——
「這個問題我只問你一次,你要喝這杯酒嗎?」
(十五)初次do 1
林初夏並沒有等待太久。
朔寧搭上她的手腕,喉嚨滾出幾聲含糊的水聲,他喝得太急,嗆了好幾聲,林初夏伸出手貼住他濡濕的嘴唇,「那麼著急?很想做嗎?」
喝下去的酒液像是注進他眼睛裡去,朔寧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偏偏林初夏想要逗他,他跪坐在地板上,林初夏貼近他,他就往後退一點,然而林初夏步步緊逼,直到朔寧的背脊幾乎貼上地面。林初夏在朔寧閃爍的注視中俯下身去,小腿壓在了朔寧的胸腹上,挑起唇角,語帶調戲:「不要睡房間?就睡這裡?」
她學著剛才朔寧一邊卷被子一邊嘟噥的話,朔寧退無可退,被林初夏壓在地板上沉沉地喘息,剛才一口氣灌下的桂花酒液在身體里發酵,將薄薄的臉皮漲得通紅,他埋著頭,不知所措地亂瞟,卻被林初夏捏住下巴掰正角度,她吞下杯底殘餘的最後一口酒液,沒有咽下去,而是含在嘴裡貼近朔寧的嘴唇,嘴對嘴將酒液渡了過去。
令林初夏驚訝的是,在她貼上嘴唇時朔寧羞澀地微闔著眼皮,漂亮的臉蛋上一片緋色,一開始他只是笨拙地張開嘴唇去接,他喝酒的樣子也像小動物,小口小口地吸吮,還會探出舌尖軟綿綿地舔。
等等。林初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朔寧不會在跟她調情吧?
朔寧的嘴唇軟綿綿的,林初夏含吮他的嘴唇就像是在咬玫瑰花花瓣,她輕輕推開只會用舌頭亂舔的朔寧,朔寧眼中滿是曖昧的水色,紅暈沿著唇線左右滲開,突然被推開,他有些不解地歪著頭,迷茫又困惑地向林初夏望去。
林初夏覺得嗓子乾得厲害。
此時朔寧完全躺在了地上,陷在他原本作為鋪蓋的薄被之間,而林初夏的小腿乃至半邊身體的重量都結結實實地壓在他身上,她完全掌控著他。
林初夏小腿微一用力,朔寧就被壓得低聲喘息,她俯身落在他臉頰的碎吻像是女王對臣子的賞賜,細細的氣息拂在朔寧臉上,朔寧覺得痒痒的,聽到林初夏漫不經心地問他:「做過嗎?」
當然沒有。
孤獨的、不合群的朔寧,討厭、討厭人。
可是好喜歡林初夏。
沒等到朔寧的親口回答,林初夏好奇地在他小腹附近戳來戳去,「都沒有需求的嗎?是自己擼的?」
「林初夏——!」他要生氣了!可是拖得長長的尾音像在撒嬌。
朔寧像條砧板上的魚,徒勞地撲騰幾下又被林初夏按了回去,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小腿在他的胸腹折迭,手掌牢牢按在他的胸口,將他的動作完全桎梏,朔寧不安地扭動幾下,「我們去,我們去床上......」這種事應該要去床上做吧。雖然剛才林初夏和甘辰準備在廚房裡就開始......
「你怎麼又生氣啦?」林初夏戳戳朔寧鼓起的臉頰。
「你都不哄我。」一定是過分甜膩的桂花酒把他的嗓音弄得黏糊糊的。
林初夏的酒量也不算好,她很喜歡做愛之前喝點酒,微醺狀態下更舒服。她暫時無視朔寧的抱怨,用手指剝開了他的長褲和內褲,月色朦朧下眯著眼幾經確認,不由感嘆出聲:「粉色的??」
「林初夏!」朔寧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真的是粉色的呀。」肉棒原先是微勃的狀態,在林初夏的注視里搖搖擺擺地挺了起來,勃起的過程都生澀得很,粉白的柱身又粗又直,被林初夏摸了幾下徹底硬挺,朔寧好似對這感覺很陌生,肉棒打在他小腹,他嚇得身體都僵住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林初夏用掌心輕輕揉了幾下他的龜頭,朔寧瞬間卸掉了掙扎的力氣,跟著她的動作淺淺喘了幾聲,下意識挺腰又被林初夏按住了,面對朔寧水光朦朧、暗含指責的視線,林初夏提醒他:「所以之前想要的時候是自己擼嗎?」
朔寧搖搖頭,林初夏拖出個長長的尾音,明顯不信,她猛地向前俯身,撐在地板上的手臂和垂下的髮絲一起籠罩住朔寧的臉蛋,她密密地在朔寧的鼻樑上落下幾個吻,語帶哄誘:「可是我好想要你自己擼給我看。」臀尖在朔寧硬邦邦的肉棒上來回摩挲,「粉粉的,好可愛,可愛死了,和你的臉一樣漂亮。」
漂亮的臉蛋紅得快要滲出血了。
朔寧因為肉棒被擠壓的快感而不住低吟,他仰著頭,將脆弱的脖頸暴露出來,試圖追著林初夏的嘴唇索吻,然而林初夏撤回得很快,有意不讓他親到似的,朔寧的喉間氤氳著不滿的嘟噥聲,「我要你親我。」他怕林初夏不答應,又急急忙忙地補上半句:「作為交換。」
(十六)初次do 2
他們接了一個很長的吻。
其實林初夏覺得算不上接吻,她只是微微打開唇瓣,任由朔寧在她嘴唇上含含舔舔。他在她的唇肉上小口小口地吸吮,時不時輕輕齧咬,像只長出牙根的奶貓笨拙地吃食,還是林初夏主動勾住他只敢伸出一點點試探的舌尖,朔寧還驚呼一聲,弄得林初夏自覺像什麼強搶民男的惡霸。
不過從某種角度理解,他也可以算是她搶回來的?
「朔寧......」林初夏含糊地喊了他幾聲,見朔寧依然沉浸在黏黏糊糊且亂七八糟的純情親吻里,終於下手將他推開。
林初夏總是推開他......
見朔寧胸腔大幅起伏好幾下,林初夏捂住他欲哭的眼睛,「我的嘴都要破皮了。」這句話果然止住了朔寧沒說出口的抱怨,他臉蛋紅紅地從地上撐起身,親昵地將手臂搭上林初夏的肩膀,整個人纏了上去,試圖掛在林初夏身上,林初夏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攏住他的後背,畢竟是個成年男人的重量,有些掛不住,林初夏擔心朔寧反而把自己摔了,攔下他試圖纏上來的腿,「你剛說過什麼,親親了之後應該怎麼樣?」
……
坐在地板上的朔寧,屁股下面墊著薄薄一層棉被,他不安地半夾著腿,長褲褪了一半,鬆鬆地掛在腿彎上,他不適應這種兩腿大開的不安全的姿勢,一合腿,粉白的肉棒在自己腿根濕漉漉地磨蹭,「林初夏——」朔寧下意識就叫起林初夏的名字,他抬頭望向坐在他腳邊的林初夏,語帶哀求:「我不會……」
剛才他們說好,林初夏要和朔寧接吻,作為交換,林初夏想看朔寧自己擼。可是朔寧不是個縱慾的人,甚至在遇到林初夏之前,對自己慾望的紓解都迷迷糊糊,晨勃等一會兒就自然消退,他也很少主動做這種事。
朔寧輕輕皺起眉頭,苦惱的神情落在林初夏眼裡,她疑惑道:「不該不會啊,這是男人的本能。」說著就向前爬了幾步,挑起朔寧的臉蛋,借著月光仔細察看,判斷他是不是在找藉口。
然而他是真的純情。
「好吧好吧。」林初夏裝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正要撤回身體站起身,朔寧擔心她要走,急急去抓她,「你可以教我,我學東西可快了。」
「是嗎?」林初夏暗笑,她換了個姿勢,改為跪坐在朔寧的兩膝之間,在朔寧濕潤乖巧的注視里,握住了他的肉棒。
「!!」朔寧雙腿絞緊,「林初夏——!」
又在用這種軟綿綿的腔調喊她。
「看來你不能用我的名字當安全詞。」把她名字當逗號用,上一次床要喊八百次。聯想到最近在看的漫畫,林初夏脫口而出,看著朔寧滿臉疑惑,她就知道朔寧完全聽不懂,只是此時不是展開解釋這種事的時候。
「嗚……」林初夏突然收緊手掌,朔寧因為肉棒被捏緊,擠出一聲脆弱綿長的低嗚,他可憐兮兮地盯著林初夏的臉:「你捏疼我了……」然而他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眉頭要皺不皺,臉蛋一片紅撲撲的。
林初夏笑眯眯地反問,「真的疼?真的不是舒服?」在朔寧躲閃的目光里,林初夏牽過他的手,將他手指掰開從指縫穿過,將他的手掌扣住了,朔寧耳根發癢,忍不住回握,卻被林初夏牽著手直率地向下摸去。
她包著他的手要他自己擼……
手掌被林初夏的手蓋著,朔寧在她的引導下握住了自己的肉棒。
粉白粗壯的肉棒在手掌交迭間戳動,從掌心傳來的滑膩觸感在此刻顯得好陌生。
林初夏的手心好熱。朔寧迷迷糊糊地想。
跪坐在朔寧的腿間,林初夏扣著朔寧的手掌去扶著肉棒,她一手覆蓋著朔寧的手背,另一隻手照顧著沒有被包裹住的柱身,只是揉了揉墜著的兩丸卵蛋,朔寧就咬著嘴唇嗚嗚叫,林初夏只得勾住他的後頸,一邊說話一邊向他臉上吹氣:「這裡也不能碰?」
朔寧聲音含糊,像吃了快糯米糕把喉嚨黏住了,他弱聲反駁:「還有哪裡沒給你碰了……」
(十七)初次do 3 怎麼可以......進來了!
一開始林初夏以為朔寧在裝純,可是她用他的手包裹住他的性器時,朔寧的臉上真的一片無措。
難得有這樣可以任意研究、探索的機會,剛才林初夏摸到朔寧的陰囊時,頂端就已經搖搖擺擺地分泌出了不少水液,以此為潤滑,她先用掌心在龜頭上打了幾個圈,另一隻手則握著朔寧的手打飛機。
細膩的手心上下摩擦著敏感的柱身,肉柱上的每一處褶皺和筋絡都被抻開,就像將他從中間剖開給林初夏看,朔寧捂著臉,下意識想去推她,卻反而被抓住了手腕。
「林初夏!」
林初夏順勢將朔寧兩隻手腕攥在一起,手上一用力,朔寧的身體就跟著往前撲倒進她的懷裡,她歪著頭,漫不經心地輕輕齧咬著朔寧突出的腕骨,朔寧的手腕突然傳來溫熱的濕潤,被嚇得一抖,就聽到林初夏感嘆似的:「怎麼還是這麼瘦啊。」
「哪裡瘦了。」朔寧小聲反駁,「我至少長胖了十斤……」肚子上的肉都鬆鬆的,林初夏是不是在嫌棄他!
抬眼發現朔寧又鼓起了臉,林初夏無奈嘆氣:「說你胖也不對,說你瘦也不對。」換來他一個軟綿綿的親吻。
這種程度的呆愣從沒有出現在林初夏的性愛經歷里。
朔寧的雙手還被林初夏攥在手裡,他只能舉起被攏在一起的手臂,雖然林初夏力氣大,但其實並沒有很用力,明明朔寧想的話就可以輕鬆掙開,他卻乖乖地維持著舉起手的動作,像自願將柔軟肚皮露給人類看的小動物,目光一直貼在林初夏的臉上,輕輕地湊上去,嘴唇貼上林初夏的嘴唇。
甚至是朔寧先叫著林初夏的名字,把她從呆愣里喚醒,他半垂著眼,密密的睫毛跟隨著眼皮的動作顫抖,他彆扭地扭動著身體,手臂也舉酸了,更重要的是……「林初夏,你還要不要摸我了?」
心頭一顫,這才反應過來兩人間姿勢仍然曖昧,林初夏鬆開對他的桎梏,胡亂低頭,彈了彈肉棒的頂端,似是自言自語:「還硬著嗎?」
不用朔寧臉蛋紅紅地回答,肉棒就誠實地再次挺立,頂端鼓脹,馬眼嗚嗚流著水。
林初夏沒忍住說了一聲「騷死了」,朔寧委屈巴巴的眼神立刻劍一樣投射過來,眼看又要把他惹哭,林初夏只得柔聲說了一句乖,代替擼他的頭毛,握住肉棒揉了揉。朔寧果然因此呼吸沉沉,他微微張開嘴,難耐地擠出一聲嗚咽,喉嚨都好像被堵住,肉棒被擠壓的快感如電流一般從尾骨竄上來。
想要阻止。
想要阻止……嗎?
朔寧透過朦朧的視野向林初夏看去,她揩了揩指腹沾染到的濁液,並沒有用手繼續下去的打算,剛才被她觸碰到的皮膚乃至骨骼都軟綿綿的,朔寧忍不住又喊了一聲林初夏,在她停下後下意識追逐,腰肢向上聳動,試圖用龜頭去蹭林初夏的手心。
但當濡濕的龜頭真的頂到林初夏的皮膚,林初夏還沒反應過來,朔寧就被自己的浪蕩嚇了一跳,一個屁股墩兒摔回地上,像只被煮熟的蝦子蜷縮起身體,偏著腦袋不敢與林初夏對視。
「朔寧,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林初夏稍稍用力掰開他的腿根,往肉棒頂端輕輕一彈,「明明精神得很。」壓在他柔韌的小腹上,不顧朔寧的粗聲喘息,林初夏扭了幾下腰,臀肉就從堅硬的柱身上碾過,她微微抬起身,一手按在朔寧的胸腹上制止他亂動,另一隻手則在他驚惶的注視里,握住了挺立的肉棒,她扭動幾下,終於對準穴縫,狠狠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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